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念奴娇丶】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综影视]香水的配方》作者:素衣音尘 晋江VIP2014-09-20完结 非V章节总点击数:122239   总书评数:825 当前被收藏数:2313 文章积分:24,502,446 文案 17、8世纪的欧洲 工业革命的前后 现实与奇幻交织的大陆,谋杀犯、吸血鬼、海盗、木乃伊、魔法师……他们危险强大,意图对抗命运 动荡起伏的年代,机遇与挑战并存,危险和荣耀同在 It was the best of times, it was the worst of times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内容标签:英美剧 穿越时空 西方罗曼 天作之和 搜索关键字:主角:阿黛尔 ┃ 配角: ┃ 其它:一众西方电影 第1章 初遇 【让?格雷诺耶】 当我注意到她的时候,我猜她可能已经在交易桥上蹲了半个月,或者更长的时间。如果不是她主动喊我,我可能会一直忽视她。 因为我一向不喜欢用眼睛去观察,而她又只是一个约莫十岁的儿童,虽然身上有着流浪儿常有的食物酸腐和肮脏泥土的气味,但孩子本身却是淡而无味的。 这应该就是我忽略她的原因。 因为比起眼睛,我更习惯用鼻子去感受一切,它能告诉我更多的东西。 我喜欢闭起眼睛,微昂起头鼓动鼻翼,捕捉巴黎这个混乱不堪的城市里的每一点气味,就像女人收集首饰、男人收集金钱一样,我收集气味。 如果将气味形容成连绵不绝的细线,那么微风将气味的线头吹给我,只要那么一丝,我就能紧紧抓住,不停地吸,把它吸进去,然后永远保存在自己的脑子里。 我的脑海就是一个庞大的气味博物馆,里面收藏了几百万种气味,我还能在想象中将它们随机组合,变成各种奇异而美妙的味道。 而我名义上的师傅——香水商巴尔迪尼,他根本不相信人的鼻子能够灵敏到这种程度,直到我将那种闻名巴黎的香水“阿摩耳与普绪喀”原封不动地调配出来。 我不记得那一刻他的表情,但他浑身散发的气味里都充斥着惊愕和嫉妒,我将把这种味道牢牢保存下来。 我不需要配方,不需要试管和量杯,不需要滴管,我可以将任何香料看似随意地倾倒在酒精里。可其实只有我知道,自己对它们的剂量掌控是多么精确,我的鼻子比任何试管和量杯都更管用。 巴尔迪尼靠我赚了大钱,出了大名,垂垂老矣的家伙重新因此焕发活力与生机。 但他绝不会让别人知道我的能力。 不过我也压根不在乎。 我只想从他那里学到更多、更多保存气味的办法,比如如何用分离漏斗,把柠檬壳榨出的纯正油从混浊的浆粉中分离出来,比如分离润发油和制造、过滤、浓缩、提纯与精馏擦剂。我脑子里的气味博物馆中的藏品实在是太多了,我想把它们一一用香水的方法保存下来,还可以把它们随意组合成任何美妙的味道。 想象一下,如果我真的成功,那将多么美好,一个属于我的气味王国! “你不会成功的。” 当这个稚嫩的童音响起来的时候,我正抱着一个麻布袋匆匆走过塞纳河的岸边,那个声音来自交易桥上,听到的时候,我的脑子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几乎无法思考。 她是在和我说话? 太奇怪了,居然有人会主动和我说话。 无论我是从弗尔大街最拥挤的菜市场走过,还是从宁静的圣母院庭院里经过,都不会有人注意到我,基本只要我不发出声音,我就能够被当做是隐形人。 我不知道原因,但事实就是如此,从小到大都是这样,除了讨厌我和差使我的人之外,与我毫不相干的人都不会关注我。无论是厌恶还是喜爱或者热情,这些情感都不会属于我。 所以当这个明显是对着我发出的声音响起时,我觉得很诧异。清晨的巴黎几乎还在沉睡中,这座交易桥上还没有任何店铺营业,更没有什么人,所以她只可能是对我说的。 难道我的麻袋里装了什么属于她的东西,因此她才注意到了我吗? 不,不可能,这些都是塞纳河岸垃圾场里捡来的废物,都是别人不要的东西。 我生平第一次对气味以外的东西产生了好奇。在我抬起头来看她之前,我先用鼻子闻了一下——我习惯这样做,每个人的不同气味能让我了解这是一个怎样的人,要怎么和他/她对话。 可是她没有气味。 我闻到她的衣服上燃烧的丁香树叶和酸油渍的味道,她光着的脚板上泥土的气味,还有…… 但是就是没有她本人的气味。 于是我抬起头来。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阿黛尔。 她看起来只有十岁,或者要大一些,流浪儿都发育不良,看起来比一般人要瘦小。但她确实还是个孩子,一头短短的黑发乱糟糟的,还有跳蚤在里面做窝,她的脸上也有一道道的黑印子,让人看不出来她长什么样。 但她有双深邃美丽的碧绿色眼睛,此时她正用这双眼珠安静地看着我,好像看穿了我想做的一切。 第一次见面,我并不喜欢她,或许是因为她没有气味,也或许是因为她那双太透彻的眼睛,让我感到了威胁。 “嘿,先生,你这样做是不会成功的。”见我没有反应,她似乎有些着急,又往前走了两步,又重复说了一遍。 我确定我不认识她。 “你……在听我说话吗?”她睁着那双大大的碧绿色眼睛,晶莹透亮,她瞪着我的时候,我在想它的颜色真是漂亮,可惜没有我喜欢的气味散发出来。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主动找上我,但我决定不理会她。 我猜她也许是个疯子,因为只有疯子才会这样一本正经地和我说话。于是我拎着我的麻袋快步越过她,巴尔迪尔的香水店就在交易桥上,我要趁没有活派给我干的时候,快一点进行我的实验。 “格雷诺耶先生,你真的不会成功的。”她再一次说道,十分笃定,好像还有一点……怜悯?我不确定,她没有气味,这让我没法确定她的想法。 这时候我已经走到了桥上,但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冲动,我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蒸馏的原理是将花草里的芳香油分离出来。可是你麻袋里装的是什么?我先前看见了,碎玻璃,生锈的铁链,还有一只死猫?它们没有芳香油,你就算蒸馏上一百年也不可能分离出任何气味来。”当我看她的时候,她一股脑说了一大段话,听得我有些晕眩,我不太明白她所说的原理是什么,但我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可以?”我抓紧了麻袋口,对她的话感到迷惑:“那你告诉我,什么方法可以?” 说完后,我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置信,我从未就保存气味的事情和任何人做过交流,现在却和一个素未谋面的流浪儿在这里谈论如何保存死猫、铁锈和玻璃的气味。 “这个……我也不知道……”她皱了一下眉,眼睛好像突然没有了焦距,失落地喃喃说:“有很多事……我都不太记得了,很多事情……” 我抿了抿唇。 不管她怎么说,我都要亲自试试。 “呃……那个……格雷诺耶先生,”我离开的时候听见她在扯着嗓子喊我,童音尖锐而急促,“如果不成功,你能来见见我吗,我、我有话想和你说!我就住在这座交易桥墩下。” 古怪。 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她知道我,而我甚至没有关心她的名字叫什么。 【阿黛尔】 我是阿黛尔,但我也可能是叫夏什么的某个人——这或许是我的上一世。可我记不太清,很多记忆都十分模糊,飞机、火车、电脑之类的,感觉像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它让我觉得我和其他的流浪儿并不一样。 但实际上并没有任何不同。 一样地睡桥墩或者墓地,一样从垃圾堆里或者野狗嘴里抢食,一样不停地追在某个贵族妇人的脚边请求施舍。 但是非常奇怪的,关于“我是阿黛尔”的记忆倒是一直很清楚,我记得我只在出生前后见过几次父亲,那屋子很豪华,也许是贵族的住所,但我的母亲却是来自东方的、身份不明的婢女,因此我是不被承认的私生女。 不知道母亲出于什么目的将我带走,她抱着我一路流亡,只靠洗衣服和做针线活为生,一场猩红热夺去了她的性命,但是我却活了下来。 因为没有受洗也没有登记,福利院接受我是得不到津贴补助的,他们不要,所以我只好去当乞儿。 听说孩童要从三岁以后才开始记事,而我从出世起就有记忆,这让我觉得我该是不平凡的。 或许我那位来自东方的母亲是个女巫,这也说不定。 注意到格雷诺耶,那只是一次偶然。 我那天实在是饿得不行了,高热刚退,寒冷导致的感冒发烧没能夺取我的性命,但连续几天躺在桥墩下不觅食,我的肚子已经受不了。那天清晨,我碰巧发现交易桥的一家香水商店的后门没有关紧,我就悄悄地溜了进去。 我步子轻,动静小,没人发现我。偷了放在桌上的两块吐司和一个鸡腿,我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去,却听到这楼下的地下室有瓶罐碰撞的声音,清脆响亮。 天刚刚才朦朦亮,就有人在配制香水了吗? 我难得地被激起了一次好奇心。 我十分小心地走下楼梯掌握,看到一个少年在地下的香水工作室里忙碌,柜子上四处都摆满了瓶瓶罐罐,我依稀能认出上面贴的标签有“橙花、甜柠檬、丁香、摩香、茉莉花……” 这个少年很瘦弱,穿得不比我好多少,而且他的背总是习惯性弓着。此时他正吃力地把又大又笨重的酒精玻璃瓶举起来,奇怪的是,他不用量杯就直接把酒精从大肚玻璃瓶倒进漏斗。 随后最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他毫无选择地摆弄满满一柜子装着香精的瓶子,把玻璃瓶的塞子拔出,拿到鼻子下闻一秒钟,然后从这瓶子里倒出一些到一个大肚瓶里去,再从另一个瓶子里用同样的方法滴一些。 就像在煮汤,但却完全不懂厨艺,只是随意乱扔,做成一锅大锅烩。 我知道制作香水需要液管、试管、量杯、小匙和搅棒等等,别问为什么我知道,反正我就是知道。但眼前这个弓着身子的少年却完全不需要这些精致的程序,他像是一个闯入香水制造室的胡闹的孩子。 但我却对此感到着迷。 他令我觉得配制香水是一门艺术,每一种香料都好比一个音符,而他则用天赋般的才能将它们随心所欲地组合起来,最后汇成的乐章却是惊人的美妙优雅。 这时候,我忽然想起,流浪儿们偶尔聚集在一起谈起自己的见闻时,有个孩子说起突然闻名巴黎的巴尔迪尼,曾经嘲讽过这位香水商容易过敏的鼻子、差劲的嗅觉,和他突然决定收留的制皮革的伙计。 那个伙计,就是这个少年吗? 当他最后摇晃瓶子,马上就要制作完成的时候,我没有再留下来观看,反正我也闻不出来什么,因为高热毁掉了我三分之二的嗅觉。 可是很神奇的,整整一天,这个少年制作香水的过程都在我脑海里不断浮现。我好像这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这个少年是个天才,一个气味的天才。 他就是让?格雷诺耶。 我观察了整整一周,才知道少年的名字,因为他实在是太不引人注目了,几乎没有人会喊他、和他说话——除了他的财迷师傅巴尔迪尼。 我猜测巴尔迪尼根本没有任何才能,他所有广受好评的香水都是格雷诺耶做的,而他却还让格雷诺耶睡地下室,穿破烂的衣服,吃硬得不行的面包。 于是我开始好奇,格雷诺耶有这种独一无二的才能,为什么不反抗巴尔迪尼,为什么不自己去赚大钱呢? 当我越来越对他好奇的时候,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想请求他为我专门制作一种香水,一种我能清晰闻到的香水,这样在流浪的漫漫日夜中,总有一种芬芳的气味能鼓舞着我,不致让我因为大半丧失掉的嗅觉而绝望。 我居然会有这种浪漫的念头,或许我真的不应该是一个流浪儿。 这一天早上,我从一个不引人注目的桥墩处醒来,我发现格雷诺耶正把死猫的尸体、生锈的铁链和碎玻璃渣收集到麻袋里,他是想把它们的气味也变成香水? 这是不可能的,这不符合化学原理! 什么化学原理,这是什么奇怪的东西,我怎么又会知道了? 不过,这一次我没有忽视突然冒出来的奇怪概念,因为我想借此机会和他说上话,我想认识他。 可是他好像对人很警戒,也不太喜欢我。 没关系,不着急。看着他拎着麻袋匆匆走远的背影,我期待地想着,他一定会失败。 这样我就能再次和他说上话了。 第2章 大病 【阿黛尔】 我很早就结束了今天的乞讨,虽然只得了一个黑面包和半个烂苹果,但足够裹腹。我迫不及待地顿到我桥墩下的小铺,虽然铺上只有两床烂棉絮,但总比睡圣婴公墓要好。 我等着格雷诺耶来找我。 我确信,天才对于所钟爱的事物都有非同一般的狂热。 所以我猜,他回去后肯定马上拿麻袋里的东西做实验,发现没有任何效果后,他会想到我说的话,然后他肯定会立即来找我的。 可是直到夕阳的光芒投射在塞纳河面,荡漾出波光粼粼的金色碎片,交易桥上的人从熙熙攘攘到冷冷清清,格雷诺耶都没有来。 他是不是认错了桥墩呢?我刚刚冒出这个想法,又很快被自己否决掉。然后我猜测,巴尔迪尼那个老头子一定又给他派了很多的活,导致他脱不开身,所以没法来找我。 一定是这样。 “阿黛尔,天还没黑你就不干活了?这样下去当心明天没吃的!” 我抬头,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双手扒着河边栏杆,十指的骨节突出,非常有劲,正一边荡一边笑嘻嘻地和我说话。 “科里。”我喊了他的名字。 科里是我在圣婴公墓认识的流浪团中的一个,他身手灵巧,似乎曾经和一些街头流浪艺人学过手艺,懂腹语,会雕刻,还学过如何偷窃。他大概是流浪儿中最讨贵妇喜欢的一个,嘴很甜,又花样多,所以不需要用到偷窃的伎俩,他就能吃得饱饱的。 可能是感觉到我说话没有力气,科里双手一荡,舒展身子高高一跃,从河边跳上桥墩,灵活地爬下去,蹲下来看我,深蓝色的眼珠里透出关心的神色:“阿黛尔,你病了吗?” “没有,”我摇摇头,“我只是……在等一个人。” “谁?”科里随口问了一句,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他拿起我放在一边的苹果,露出嫌弃的神色,想也不想就把它扔进塞纳河里:“阿黛尔,这个苹果已经烂得差不多了,吃下去会坏肚子的。别忘了你的病才好没有多久。” “我有好东西给你。”科里神秘兮兮地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油布包,一层层揭开,金黄色的色泽显现,香气弥漫,即使我的嗅觉迟钝,也能闻到淡淡的诱人香味。 “刚出炉的奶油烧,你闻闻,很香的,能闻到吗?”科里像献宝一样将这可爱诱人的小东西伸到我面前:“送给你了!” 在这块奶油烧面前,那个黑面包和烂苹果就像垃圾一样恶心,而且我很饿,忍不住从嘴里分泌出口水,但我还是摇了摇头:“你怎么办,科里?” “我已经吃饱了,”科里拍拍肚皮,“培根三明治,味道非常棒!” 我笑了笑,接过他手里的奶油烧,先撕了一块,送到他嘴里:“一起吃。”我坚持道。 “我真的吃了,你别不信……”科里局促地挠了挠他那头乱糟糟的金发,太久没洗,我怀疑那里头已经有跳蚤做了窝。他看了一眼那块送到嘴边的金黄色的奶油烧,迟疑了一下,到底没有忍住诱惑,一口嗷呜吞进肚子里。 见他吃了,我也撕下一小块吃下去,然后再给他吃一块。科里是我玩得比较好的朋友,我可不希望我的朋友因为我而饿肚子。 当一整块奶油烧被我们分享完毕,夕阳也已经西沉,月亮爬上来,巴黎的街道全都暗下来。 科里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又想起刚刚那个问题:“阿黛尔,你刚刚说你在等谁?” 我犹豫了一下:“格雷诺耶。” “格雷诺耶?那是谁?新来我们这块的流浪儿吗?”科里舒舒服服地枕着手臂躺下,他喜欢吃完食物后这样躺着回味,只是这一次他被什么东西硌到脑袋,有些怨愤地拿起来一看。烫金的法文字母他一个也看不懂,于是问我:“这是什么?” “这是圣经,”我耐心地向他解释,“有一次我在教堂门口,一位神父给我的。” “他可真是好心,给我们这个还不如给几块小甜饼,”科里撇撇嘴,毫不感兴趣地放回去,“你刚刚说的格雷诺耶是谁来着?我又忘了。” “是住在交易桥上的一个学徒,他能配制很棒的香水,”想起那次我看到他配制的神奇过程,我不禁有些眉飞色舞,“他非常厉害,是个天才,真的!” “香水?那种熏死人的贵族玩意?”科里再次撇撇嘴以表示他的不屑,不过大概是见我很兴奋,他又耐着性子问了句:“他是哪家香水店的学徒,你说说,说不定我知道。” “你肯定知道,他是巴尔迪尼家的,最近才闻名巴黎的香水师巴尔迪尼。” 科里突然从棉絮上坐起来:“他家的?他家的学徒生病了,好像就是今天的事。也许就是你说的那个格雷诺耶?” 【让·格雷诺耶】 我觉得身体很热,很干,身上有时候感到痒得厉害,有时候又痛得像是有千根针在扎。 这比上一次在皮革厂生的炭疽病还要难受。 四周都是黑乎乎的,眼睛睁不开,感觉有人一直在我的身旁走来走去,小声说话。但是生病并不影响我的嗅觉,我还是能闻到巴尔迪尼的气味,他好像着急得要疯掉。 香水店里每一种未被密封的香料我都能闻到,柠檬香、苏合香、玫瑰、茉莉……闻得越多,我越觉得沮丧和绝望,我想保存玻璃凉爽的气息、生锈铁链的冰冷又带着淡淡血腥的味道,还有死猫的…… 但是都被那个桥头的小女孩说中了,我非但没有成功,还炸掉了蒸馏的容器。 没有,没有方法能够保存我想要的气味,压榨不行,蒸馏也不行。 那个女孩说的对,我不会成功的。 ——这个念头令我绝望,好像灭顶的潮水铺天盖地朝我涌来,这一刻、或者下一刻就要将我吞灭。 “对不起,格雷诺耶先生。” 一声轻轻的叹息在我耳边响起。我病得昏昏沉沉,意识时而清楚时而模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长时间,这个声音响起的时候我刚刚度过一场噩梦,因此分不清到底这声音是来自现实还是梦境。 “我真没想到你会病得这么重,感觉下一秒就要死了,可我还没像您提出我的请求呢。” 新鲜芦苇杆和霉烂柑橘的气味钻进我的鼻孔,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长了青霉的柑橘汁水被用芦苇杆强行灌进我的食道。 冰冷的汁水令我的胃抽搐起来。 “虽然它发霉了,但发霉才是好东西,把皮也努力嚼了吞下去,你就会好的,请相信我。” 这次我确信在我耳边聒噪的是桥边的那个绿眼睛小女孩。 她是来欣赏我的失败的吗? 不管她说什么,我都拒绝配合。 “嘿,阿黛尔,别碰他,他浑身都是脓疮,会把你也感染的!”一个气急败坏的男孩声音忽然响起,嗤,又是一个没什么气味的儿童。 “但是他不肯把皮吃下去,这样病不会好的。” “得了吧,阿黛尔,你真相信自己上次退烧是因为一个发霉的橘子?我觉得我简直是疯了,居然陪你闯到巴尔迪尼老爷家里,一旦被他发现,我确信我们都会被送监狱的!” “科里,可、可是我……” 这时候,我突然被呛了一下,那女孩居然企图强行把橘皮塞到我肚子里,险些堵住气管。 “糟糕,他在咳嗽,会把巴尔迪尼惊醒的,我们快跑!”那个男孩懊恼地低咒一声。 “等一下,我再说一句,”我感觉嘴里又被胡乱塞满了霉烂的橘皮,那女孩急匆匆地在我耳边快速道,“格雷诺耶,世界上还有别的提取气味的方法,更好更完美的方法!不信你去问巴尔迪尼,你要是死了,可就什么都学不到了!” 一阵轻微的悉悉索索响起,我感觉一阵冷风从窗口灌进来,很快又被关上。这时候从楼上传来咯吱咯吱的木板被压声,巴尔迪尼的味道越来越近。一块手帕盖上我的额头,巴尔迪尼的嗓音很沙哑,有浓浓的倦意:“什么也没有,是我太惊觉了,该死,又是噩梦。唉……上帝保佑他好起来吧,只要……无论什么我都……” 他嘀咕着什么,声音越来越小,我听不太清,不过我也不感兴趣,我努力把那个女孩塞进我嘴里的橘皮嚼烂吞下去,一下,一下,又一下。 她一口气塞那么多,差点没把我噎死,而且虽然我不在乎食物的味道,但不得不说橘皮真的不好吃,更何况它还是发霉的。 “哦,上帝啊!他的嘴巴在动,亲爱的让,我的宝贝,你醒了?” 我睁开眼,眼前是热泪盈眶的巴尔迪尼,我发现自己被挪到了店里最偏僻角落的杂物房,又潮湿又窄,大概是怕被我传染。 该死的霉橘皮终于被我完全咽进了肚子,我终于能够开口说话。 “请您告诉我,为了取得一个物体的香味,除了压榨和蒸馏外,还有别的办法吗?” “是的,当然有办法,”巴尔迪尼非常激动,喃喃自语,“我真的不是在做梦……” “哪种办法?”我提高了音量,不想再听他的自言自语,我需要立即得到答案,我希望那个女孩没有骗我。 “有三种办法:热提取法、冷提取法、油提取法……” 他后面还说了很多,不过我没有听得很清楚,知道这些就够了 “在哪里?” “在南方,主要是格拉斯市。” “好的。”我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她没有骗我。 我想,等我能够起床,应该去她说的那个桥墩下见一见她。 第3章 你好 【阿黛尔】 当我从科里嘴中知道格雷诺耶病了的时候,我的心咯噔一下。 如我们这样穷得一无所有的人,小病自己咬牙抗过去,真正到了起不来床的地步,那一定是很严重大病。 格雷诺耶对巴尔迪尼来说还有很大的价值,巴尔迪尼会为他请医生,这我倒不担心,可是巴黎大多数的医生也只会放血和祈祷,救不救得了人命,全靠上帝。 所以,当我不得不出去找食物的时候,我请求科里帮我关注那间香水店的情况。科里是圣婴公墓的孩子王,很多流浪儿都听他的,即使他不在,别的孩子也会为他关注。所以只要他答应,我就很放心。 糟糕的是,情况并不如我所希冀的那般顺利,格雷诺耶的病非但没有好,反而越来越重,不用看别的,只要看巴尔迪尼每日的愁眉不展,就知道情况越来越糟了。 他会死吗 我想帮他,我不希望格雷诺耶就那样死去。这并不仅仅是为了我那个还未说出口的小愿望,还因为我觉得内疚。 我觉得他这场重病,说不定就是因为我在桥上对他说的那些话,打击到了他。 天才的心灵捉摸不透,说不定他就是这么的……脆弱呢? “阿黛尔,刚刚有医师从巴尔迪尼老爷家出来,我打听到了,格雷诺耶、格雷诺耶……”科里拿手撑着自己的膝盖,气喘吁吁:“患了万种梅毒性疮疮变异症,并发晚期化脓性麻疹,一句话——等待上帝召唤吧!” 亏得科里能死死记住那些生涩的医学名词,我猜他跑得这么快,是怕自己过一会就忘了。 “科里,你记得上次我发高烧,你喂我吃的那种柑橘吗?”我想了一下,仰起头对他比划:“就是那种有半边的皮都发霉了的,你是在哪里找到的,现在那里还有吗,我要一模一样的,发霉的那种。” 科里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阿黛尔,你在拿我打趣吗?我听人说,高烧吃点水果能补充能量,但是那时候又找不到新鲜的,只能给你拿来发霉的柑橘。” “不、不,你误会了,”我连连摆手,“我就是要那一种发霉的,它很有用,能治病的。” 科里睁大了眼睛,他瘦小的脸更加衬得他的眼睛大得吓人:“你不是在对我开玩笑吧,阿黛尔?” 虽然他这么说,但他知道我不爱开玩笑,而且他总是确信我懂得很多——比如能读圣经和讲童话故事,起码他觉得这是很厉害的。所以,尽管半信半疑,他还是为我找来了那种柑橘。 “找了半天,只剩这两个落在角落的,”科里想了想,补充说,“其他的都被大家分走吃掉了,有很大一箱烂水果。” “好的,谢谢。”我长舒了一口气,接过两个发霉的柑橘,像捧着宝贝一样,朝科里笑笑。 当天晚上我们就趁夜潜入了巴尔迪尔老爷家,科里知道他家地下室的通风窗有螺丝松动,他自告奋勇带我进去。 我猜他肯定是想见见被我称作“天才”的这个家伙,到底长得什么样。因为见到卧在木板床上瘦弱的格雷诺耶,科里明显发出一声失望的叹息,嘟囔道:“原来就这样啊……真丑……” 我倒觉得格雷诺耶长得并不丑,只是他身材不高,又很消瘦,常常习惯性弓着背,给人一种怯生生的感觉。而且生过皮肤性炭疽的后遗症导致他后脖上有黑疤,长年一身灰不灰、白不白的衣服,一看就是可怜的贫穷学徒。 我对他的长相也印象不深刻,但他的眼睛我记得,深邃而澄澈,如孩童般天真,又有种固执己见的坚持。 在巴黎,我几乎从没见过这样一双特别的眼睛。 *不过现在,孤独的一盏油灯下,特别的那双眼睛紧紧闭着,从脸部到身上的裸露部位,四处都是脓疮,仿佛皮肤上的毛孔都不够用似的他的身体布满了这些红色的小水疮,其中许多破裂了,流出水状的脓,然后又重新胀满,其他的则发展成疖子,肿胀得大大的,呈红色,像火山口一样裂开,喷出粘稠的脓和带有黄色粘液的血来。 看上去活像个从里边被用石头砸死的殉难者,身上有一百处伤口在流脓。 这何止是不好看,确实能称得上丑了。 要挺住,阿黛尔,千万不要吐。 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走过去,试着把柑橘挤烂后,将汁水从芦苇杆里灌进去给他喝。但是后来我又想,主要的那种抗菌物质在霉上,它或许应该叫做……什么霉素之类的,我记不太清。但我想科里确实误打误撞,恰巧找到了生着这种特别菌类的柑橘,不然我的高烧不可能好得那么快。 所以我又开始把长霉的橘皮往他嘴里塞。这个过程实在有点恶心痛苦。 说来可笑,我明明自己还是一个只能缩桥墩下的可怜流浪儿,却企图做巴黎的医师都做不到的事情。 但凡事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呢? 我握紧胸前母亲留给我的金色吊坠,那是她留给我的唯一遗物,我握着它祈祷,希望格雷诺耶快些好起来。 【让格雷诺耶】 “你好。” 我站在那里想了很久,在想怎样开口比较好。我不常有和人主动搭话的经验——除了以前在制革厂给人送皮革的时候。 但现在的情况可和送皮革不一样。 最终我还是认为“你好”比较省事。 “格雷诺耶先生,你好!”她大概让背后的我吓了一跳,猛然跳起来,紧接着很兴奋地转身,伸出手臂,差一点就要抱到我。 不过我往后退了一步,躲开她。 “很高兴看到您痊愈,”她拎着自己黑兮兮的裙子,做了一个小淑女的敬礼,高兴地笑道,“我就知道我的药是有用的!” 药?她是指那两个发霉的橘子? 我不知道应该作何回应,于是我朝她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喂,你、你为什么走?等一下,我、我还有话没有说呢!” 好吧。 我停下来回头看她。 她睁着那双大大的深碧色眼睛瞪我:“我还没说完呢,你就这样走,也太没有礼貌了吧,好歹我前几天才救了你啊!” 没有礼貌?我疑惑了一下,没有人教过我什么是礼貌,或者以前认字的时候讲过,但我不听。没用。 “你说要我来见你。”我说。 “是,可是……”她盯着我半天,叹了口气,“你该不会以为我就是要见你一面而已吧,我当然还有话要说啊!” “我……我的嗅觉不是很灵敏……不是天生的,因为高烧的缘故,虽然活了下来,但是很多以前都闻到的味道,现在都闻不到了。这其实也不是坏事,因为巴黎的很多味道都很难闻,闻不到正好。哦,对不起,我不是说你鼻子灵是坏事,只是……”她咬了咬唇,低下头揪着裙子,一只脚挠着自己另一只脚丫,忽然不说话了。 我觉得她果然很奇怪。 每一个经过我的鼻子探察的人,我都能知道他们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想要什么。就像我以前那个制革厂的老板,我在闻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他是绝对不能忤逆的,不然我一定会被却弄死。 但是我不知道这个小女孩要干什么,真是奇怪。 不过她说她的嗅觉不好,正常人能闻到的气味她却闻不到,这让我不由得有点鄙夷,当然我不会将我的想法说出来,少说话总是代表着安全。 “我那天偷偷跑进巴尔迪尼的商店,只是好奇,去看了一眼,我看见你在做香水,过程很神奇,真好看……”她学着我倒玻璃瓶的样子比划着,眼神亮晶晶的,“我也想有一瓶香水,是我也能闻到的,味道要令人觉得很舒服很快乐的那种,你能为我做一瓶吗?” “不过我没有钱,”她的眼神突然黯淡下来:“抱歉,我不能用钱买下你的香水。” 她要香水? 我没有立即回复她。 我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小瓶浅黄色的液体和一块帕子,巴尔迪尼教我把香水洒在手帕上,然后迅速把手帕掠过鼻子,如此嗅闻据说是最专业的方式。 其实我觉得有点可笑,但为了不让他觉得我是异类,我还是照做了。 我把沾过香水的帕子放在她的鼻子下迅速掠过,留下一阵淡淡的清香,这是我今天早上才调制的“迷雾的森林”。 这种味道令我觉得宁静而陶醉,然后我问她:“你闻到了吗?” 她的眉头轻轻皱起:“好像有一点,但是那块帕子过得太快了,我都忘了是什么气味。你把那个香水瓶子给我吧,我对着瓶口闻,那个比较浓郁,我肯定能闻出。” 她一脸信誓旦旦地看着我。 我哑口无言。 因为挥发的时间差别,香水的气味是分层次的,有前中后,她如果对着瓶口闻,我无法想象她闻到的是什么味道,但那一定不是我想呈现出的气味。 虽然她说她还残留一些“闻”的能力,但是对我来说,她和没鼻子的人无异。 我想我还是离开比较好。 “不可以吗……属于我的香味……” 她安静地看着我将瓶子和手帕收起来,失望地拿那双绿色的眼睛注视着我:“可你是天才啊……” “天才?”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我,即使我如此确认自己的与众不同,她的这句话令我情不自禁地停了下来,在临走前又耐心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她反过来奇怪地看着我:“哪有什么为什么?天才就是天才,你的嗅觉是上帝的赐福,与生俱来的天赋,这是上天给你的礼物啊!” 她说的那么自然,好像我生下来就该是上帝的宠儿一样。 事实我压根不是,我出生就被母亲丢弃。 嘿,格雷诺耶,我对自己说——问完了,走吧,不要再见这个古怪的小女孩,怎样?喂,格雷诺耶,你站在那里干嘛,为什么还不走? “那个……我要试试,试试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想离开,脚却像在原地扎了根一样,我干巴巴地回答她:“不一定能成功。” 她却马上开心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会成功的,不是今天,也是明天,反正你总会成功的。因为你是格雷诺耶啊!” 不知道她是打哪对我来的信心,我觉得浑身都像有蚂蚁在爬一样,非常不自在。我想快点离开,她目光灼灼的视线让我觉得每一秒都是煎熬。于是我胡乱点了点头,弓着身子转身迈开步。 她又在背后匆匆叫住我:“等一下,格雷诺耶先生,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我叫……” “阿黛尔,”我接话,“我知道。” 那天晚上,我听见那个男孩这样叫你。 第4章 传说 【让·格雷诺耶】 巴尔迪尼并不常在工作间里,他终日忙忙碌碌,只有晚上才会有时间过来查看一下情况,心情好的时候会教我一些有关保存香味的知识。不过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我感觉到他能教我的东西越来越少。 不过昨天晚上,巴尔迪尼喝醉了酒,在兴头上的时候同我说了一个故事,一个古埃及的香水传说。 不知道为什么,巴尔迪尼所言,有关这个传说的话,像是有魔力一般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使我忍不住回味、想象,那能使人仿佛进入天堂的香水,会是什么样的? “格雷诺耶,你在干嘛呢?” 有人从我背后偷偷伸出一根羽毛,挠了挠我的鼻子。 我的鼻子对气味非常敏感,这或许导致它对轻微的骚扰十分不敌,羽毛只是轻轻在我鼻洞边晃了一晃,立即有一阵酥麻窜入鼻腔。 “阿嚏!阿嚏!阿嚏!” 我弯着腰连打了三个喷嚏,差点拿不稳手中的酒精瓶,等我回过头去看始作俑者时,她正将那根捡来的鹅毛拿在手上,双手背在后头,朝我吐吐舌头:“不是我故意想要这么做的,你想问题太专心了,我得使点法子才能让你注意到我。唔,今天是个大大的好日子,大家都要开心一点,你说是不是?” 又是阿黛尔。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拿我的鼻子玩了。自从那天我答应要为她制作属于她的香水后,她开始找机会偷偷跑进工作间里看我调制,即使不是为她做的,她也看得津津有味。 通常我早晨就开始工作,这个时候巴尔迪尼还未醒来,另外就是下午茶时间,常会有贵族邀请他去为他们挑选香水,阿黛尔通常会选这两个时候从后门偷跑进来。 我没有主动告诉过她这些,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打听到的,她动作灵巧,身体轻盈,到现在为止还从未让人发现过。 “你生气啦?是吗?”看我不说话,她轻巧地蹦了过来,朝我眨巴眨巴眼睛,可怜兮兮地捧出那根鹅毛:“抱歉,不要生气,下一次我一定不这么做了,看在今天是国王即位的周年纪念日上,你就放过我吧,好不好?” 你每次都这么说,从未实现过,所以我真讨厌没有气味的孩子……看见那根鹅毛,我下意识退了一步,拒绝从她手里接过这讨厌的东西。 在她拿这玩意逗我之前,我一直不知道原来我这么讨厌羽毛,讨厌一切能令人打喷嚏的羽毛! “格雷诺耶,你口袋里的是什么?看起来鼓鼓的。” 这个……我迟疑了一下,掏出那半张有点蔫掉的煎饼,朝她递了过去。 “又是给我的?”阿黛尔显然很惊喜。 我点了点头,但在她快碰到我的煎饼时,我很快把手缩了回来。 “格雷诺耶,你在逗我玩吗?”她气鼓鼓地说。 我摇头:“羽毛,以后不可以。”遣词造句不是我的擅长,但我想我的意思她能够明白。 阿黛尔果然笑了:“哦,原来你在拿煎饼和我讲条件?好吧好吧,我保证以后不用羽毛戏弄你了,我发誓。”说完她就立即扑上来,一手抢过我的煎饼,一手不忘拥抱一下我,满口感谢:“格雷诺耶,你真好!” 只是半块煎饼而已,我默默地想。 虽然我没有钱,但是口粮还是省一省就能剩下的。我唯一想不通的是,为什么我总是要给她留吃的,难道只是因为我们约定之后,她第一次偷偷来巴尔迪尼这里,看我工作的时候,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可是她肚子饿,我为什么要管她,为什么要给她留吃的呢? 直到阿黛尔啃完那半张煎饼,满足地拿我嗅香水所用的帕子擦嘴,我都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不过我总觉得她吃东西的动作和大家不太一样,是她的样子比较好看吗?这个我也没有想明白。 无关气味的问题,如果想不清楚,我会选择忘记不想,继续干完手中的活儿才是正经。 巴尔迪尼不在的时候,我会继续选择用我自己的方式配制香水,这个气味倒一点,那个气味倒一点,混合混合,我不需要做出来,用脑子就能想象得出它们混合在一起的香味是什么样的。 我想象出来的时候,鼻子也仿佛能够闻到。 我喜欢配制的这个过程,这令我感觉自己似乎已能够掌控所有气味。 可惜这在目前只是幻想。 “试一试。”我将新做好的香水推到阿黛尔面前。 她也已经被我教会了巴尔迪尼那一套,拿沾了香水的帕子快速嗅闻,虽然我并不喜欢这种闻的方式,但我更不想让她对着整整一大瓶浓郁的液体拼命嗅闻。 毫无例外的,这一次她也摇了摇头,失望地表示:“很淡的味道,里面是有玫瑰吗……”十分不确定的回答。 “我想……”我搓了搓手,努力在脑子里组织措辞,“我想一般的香水不能满足你的要求。” 阿黛尔好像一点也不意外,她很快问我:“那要什么样的才可以?格雷诺耶,你会做吗?” 我愣了一下。 然后摇了摇头。 我有几百万种气味,却没有多少种能拿出来和她分享,好多东西都在我的脑子里,却没法做出来。 更何况她还有一个那样糟糕的鼻子。 “或许,有一种可以。”我忽然想到了巴尔迪尼昨天和我说过的那个传说,可能我根本没有忘记,阿黛尔虽然进来的时候打断了我的思路,但我的潜意识里依然还想着它。 “是什么?”阿黛尔问我。 “古埃及的,特别的香水,闻到,就会感到像进入了天堂,我猜如果只闻到一点点气味,也会有同样的效果。” “这就是你今天一直在想的东西吗,我进来的时候你走神,是在思考如何做这种香水,对吗?”阿黛尔眨了眨眼,顺着墙角蹲坐下来,拍了拍身边,很有兴致地看着我:“格雷诺耶,过来坐,好好和我说说那种神奇的香水。” 她喜欢这样并排坐着听我讲话,我的语言不太好,描述起来总是很费力,可是她又爱听,这让我很苦恼。不过今天没有关系,我记得巴尔迪尼的话,可以将他所说的原样复述,流畅,滴水不漏。 ——每种香水通常有三调,每个四种香料,共计十二种。但古埃及人相信,要制造出真正新颖的香水,还必须外加一种香料,能够脱颖而出,使其他香料臣服。 传说在法老的陵墓曾经发掘出过一个双耳陶瓶,里面的香水历经千年而不散,气味细腻浓烈,打开的一瞬间,在场所有人都如坠天堂,如痴如醉。 人们研究这味道,分离出了十二种香料,但是第十三种香是什么,用尽手段,却无论如何也没法得知。 “你想要做出这种失传的香水,是吗?”阿黛尔问我。 我摇了摇头。 “不,我想要做出比这个更好的。” 更棒更美的,比这世间一切气味都要美妙的香水。 我在脑海中徜徉着,可是心里却模模糊糊的,没有明确的概念。我收集了百万种气味,却不知道世间最美妙的气味应该是什么。 “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的,”阿黛尔的个子虽小,却大力拍了拍我的肩膀,毫不迟疑,“你是格雷诺耶啊!” “但我没能做出你想要的气味。”我缩了缩肩膀,干巴巴地回答她。她的无理由信任让我觉得又惊奇又不可靠。 这时候我闻到了越飘越近的巴尔迪尼的气味,他大概已经在交易桥外了,其实他早在一里外我就嗅到了,但是我打算晚一点告诉阿黛尔,这样她就可以多待一会,听我说完那个传说。 不过现在我必须告诉她:“他要回来了。” “这么快?这个老头……”阿黛尔皱了皱鼻子,她也不喜欢巴尔迪尼。 “好吧,我该走了,不过等一下——格雷诺耶,你今晚有空吗?”阿黛尔偷跑出后门的时候转头问了我一句。 我摇头。 “太好了,”她突然变得很欣喜,拉住了我的袖子,“今晚是国王即位的周年纪念日,国王桥那里会燃放烟火,我们一起去看,好吗?” 【阿黛尔】 格雷诺耶答应和我一起去看国王桥的烟火,这令我感到很开心。算起来我和格雷诺耶认识也有两个多月了,他总是闷在巴尔迪尼的那间阴暗的香水配制间,不能受光照射的香料太多了,导致存放的地方必须常年没有阳光。 香料怎么样我不管,但是格雷诺耶,常常会省下口粮给我吃的格雷诺耶,我已经把他当做是我的又一个好朋友了。 既然是朋友,我当然要关心,像格雷诺耶那样,天天闷在逼仄的室内,又沉默寡言不爱说话,迟早要闷坏的。 就算是天才,也是人啊,怎么可以不放松开心一下呢? 所以我趁着国王纪念日这天有烟花的借口,强行把格雷诺耶拉了出来,为此我婉拒了科里和其他几个伙伴的邀请。科里还为我选择格雷诺耶而不是他,生了好大的气,我哄了科里好久,他才稍稍开心一点,不过一提到格雷诺耶,他还是会撅嘴巴。 晚上的塞纳河上到处都是星星一样闪烁的火焰在飘。 我心满意足地同格雷诺耶一起走上桥头,那里有观看烟花的最好位置。由于人群太拥挤,又十分吵闹,我不得不拉住格雷诺耶的衣角,把手卷成筒状,对着他的耳朵大吼:“今晚不要用鼻子,用眼睛去看,才能欣赏到烟花的美丽,知道吗?” 格雷诺耶默默点了点头。我却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没有新奇气味的地方他总是没精打采,对此我也很无奈,要他试试不用鼻子实在是太难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随着人群的一阵高声欢呼,盛大的烟火仪式终于开始。 路易十五是在三十多年前登上的王位,所以这次庆祝这次燃放的烟火并不是特别壮观,起码我是这么想的。 模糊的记忆里,我记得自己看过更大更漂亮的,却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和什么人一起,在哪里。 这记忆模糊得就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 糟糕,这种感觉又来了。 我一阵恍惚。 这时候有人潮向我这边涌来,我心神不宁,站立不稳,很快就被兴奋的人群挤到了桥下,甚至差点摔倒在地。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发现格雷诺耶已经不在我身边。 我顿时一惊,刚刚那群人将他挤倒了吗?我匆匆又挤上桥去看他,我身体小,动作灵活一点,很能在人群里穿梭来去自如,可是我一连把桥上桥下的范围找了三遍,都不见格雷诺耶的人影,反而被几个嫌我邋遢的家伙推了两把,差点又摔倒。 “科里,科里,你看见格雷诺耶了吗?”意外发现科里和一群伙伴在桥边挤着看烟花,我赶紧冲过去拉住他问。 “阿黛尔?”科里回头,有点惊喜,但很快又嫌恶地皱起眉头:“那家伙啊,我看见了,他往那边去了。”科里指了一个方向,随即拽住我:“别管他,和我们一起看烟花,多美,这是多难得的机会啊!” “好的,等会,我找到他,马上就回来。”我急匆匆扔下这一句,就丢下科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事实上,我本不需要这么着急。格雷诺耶比我大,比我对伦敦更熟悉,他独自坚韧地活了这么多年,一次小小的烟花集会,就算被挤散,他也不会出什么事的,顶多是觉得无聊,继续回去研究他的香水。 让我在意的是他的不辞而别。 我确信我没有精神恍惚到那个地步,连他和我告别都没有听见。 他的突然消失让我隐隐觉得不安。 这是直觉。 不过,如果我知道当我追上他之后,我会看到什么,我不确定自己还有勇气再这样做一次。 之后五年,这一幕都在我的脑海里反复出现,几成梦靥。 第5章 凶手 【阿黛尔】 我认为自己认识格雷诺耶也有段时间了,自信当然对他有基本了解。 除却嗅觉上的超灵敏,和对收集更多气味的执着,他几乎不再有什么普通人的正常需求。食物,有得吃就行,衣服,能穿便可,住宅,这个更是完全不需要,一张木板床就能解决一切。 此外他还不爱说话,虽然也认得字,却不怎么会书写,而且我感觉到他对一些抽象词汇理解困难,比方崇高、神圣、光荣此种,他完全无概念,或者道德、礼节这类,他也理解困难。 但他对有关实物称谓和气味描述词语的掌握,非同一般的丰富。 这更让我确定他在智商上完全没有问题,只是有点固执……不,该说是偏执,只对自己最有天赋最喜欢的那个领域使劲,别的完全不管,生活环境怎样,有没有恋人朋友,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类。 总之,可以说是一个情商有点低、又有点偏执的天才吧。 我对格雷诺耶作出如此判断,却没有意识到“情商”和“智商”这两个词的专有和独特,这个时代大概只有我在用它们。 在热闹的人群中慌忙穿梭,顾不上看夜空顶上的烟花绽放,我追寻着依稀看到的人影而去,我一边大叫着他的名字,一边希望他快些过来我这里。 我跑的时候在想,就因为格雷诺耶孤僻不合群的个性和,所以总被忽视,巴尔迪尼更是只把他当做赚钱工具。可是他的心地确实一点也不坏,我捉弄他也从不发火,常惦记着我有没有食物填报肚子。 所以他为什么连说都不说一声,就这样丢下我呢? “格雷诺耶!格雷诺耶!”我大声呼叫着他的名字,一路挤过人群奔来,我追得晕头转向,不知道自己已经跑到了哪里。四处空荡荡黑漆漆的,房屋低矮,几乎没几个亮着灯,今晚大家全往国王桥那边涌过去,导致这种非繁华地段几乎被清空。 可是却不见格雷诺耶。 我看见有座房屋的后院有灯光。 想了想,我决定试着过去看看,我不会去询问,没有哪家屋主会乐意回答一个流浪儿的问题,但是我有眼睛,可以自己观察。 一个圆圆的黄香李子滚到我的脚下,新鲜刚摘下来的,洗得也很干净,我觉得它肯定是发现我跑了这么一路,已经饥肠辘辘,所以特地跑来慰劳我的。 所以在确定它没有问题后,我一口咬了下去,水分充盈,甜香四溢。 我一边走,一边满足地将它啃完。 很快又有更多的黄香李子滚到了我跟前,一个,两个,三个……它们都是从亮着灯的房屋后院里滚落出来的,不少都散在通往后院的这条低矮走廊里,孤零零的。 趁着无人,我偷偷将这些美味的李子捧到我的裙子里,然后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我确信那里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不然这些好吃的李子能卖不少银币,谁会把它们浪费地扔掉? 我那该死的好奇心又出现了。 后院的木棚低矮,只燃着一根蜡烛,灯光昏暗,我往那里走,依稀看见有两个人在哪儿,其中一个像是跪在地上,我在往前一点,终于看清了跪在地上的那人是谁。 “格雷……”我欣喜地开口,但是并未完全喊出他的名字,我的声音就像是被一只手卡住了喉咙,完全无法发出来。 我看清了除他之外的另一个人,那是一个美丽的红发少女,她安静地、全身赤luo地躺在地上,她的衣裳被撕开,格雷诺耶双膝跪地,埋头在她的脖颈、腋下、胸前、腹部,乃至最私密的阴处,然后是大腿内侧,再然后…… 我能感觉到格雷诺耶的兴奋,他的动作有力而充满节奏感,浑然忘我,如同他调配香水一样陶醉,或许更甚。 我悄悄转身离去,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不惊动他。我早该想到,格雷诺耶已经是少年了,无论如何他应该会有喜欢的女孩子,而总有少女能发现他的天赋与好,然后倾心委身于他。 如果我在这时候过去打扰他们,那真是太失礼了。 这样想着,我踮着脚尖慢慢往回走,本来应该为格雷诺耶有情人而高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却有点涩涩的。 我那么辛苦地找他,担心他,而他却说也不说一声,就去私会少女,从头到脚亲吻她,甚至…… 等一下! 亲吻?! 他真的是在亲吻她吗? 难道不是在用鼻子嗅闻她? 为什么她躺在那里,一点反应也没有,不动也不叫,就像……就像死人一样? 死,人。 脑子里骤然闪现的念头将我吓了一跳,这条阴暗的走廊顿时变得像吃人的怪兽一样可怕,我浑身冰凉,僵硬转身,迈着死沉的脚步又转回那后院。 格雷诺耶倚坐在墙角,他似乎已经失神,双眼茫然无焦距,将自己的十指放在鼻前,好像在嗅闻碰触过那少女后的最后一点气味。 尸体残余的热度已阻止不了彻底冰冷的趋势,脖颈上的乌黑五指印慢慢显现。而在这少女曾经坐过的桌边,还有一个放黄香李子的篮筐,斜倒着。 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子,颤抖着手指过去探她的鼻息,摸她的脉搏。结果最后却慌乱地撒掉了兜在围裙上的一堆李子,它们全都骨碌碌在地上滚着。 格雷诺耶好像终于回神,他有点呆呆地抬头看向我,明亮的双眼依然清澈无辜,怯怯地唤我:“阿黛尔?” 我没有说话,因为此刻我正在极力忍住胃部的抽搐和酸水泛滥。 我从来没发现格雷诺耶的声音居然会令我如此反胃,反胃到想要把刚刚吃下的李子全部呕吐出来。 杀人凶手。 第6章 恐惧 【阿黛尔】 三个月,从我不再去找格雷诺耶的那一天开始,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当我清楚地意识到,格雷诺耶生生掐死那个红发少女,并且在她死后撕开她的裙子,亵/渎她的尸体时,我背脊发凉,遍体生寒,什么也不敢问,转身就跑。我慌张地从那里逃了出来,并且不再回去交易桥墩下住。 我回到了科里住的圣婴公墓周围,和其他孩子一起,这样我就不会每晚都梦到那个后院的木棚里,渐渐失温的少女尸体,和趴在她身上拼命嗅闻的格雷诺耶。我无数次梦见,格雷诺耶用他的鼻子吸取了那少女的灵魂,然后转过头来,用一双狞恶的眼睛直视着我,耸动着他的鼻翼,一吸一吸,我的身体渐渐冷去,他就用这种方法吸光我的生命。 这样的梦做多了,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其实我一直对格雷诺耶怀着深深的恐惧,那具少女的尸体只是诱因而已。 潜意识里,我一直觉得他不是正常人,他孤僻、固执、不合群,因此随时有可能伤害任何人。所以看到那具尸体的时候,我并不惊讶,涌上来的全是恐惧,我竟然怕他将我也杀掉灭口。 我很清楚,除了我以外,格雷诺耶没有任何朋友,巴尔迪尼店里的人根本不喜欢他。除了他的性格以外,还因为他的鼻子太灵敏,一切事物在他面前都一览无余的缘故。他不进房子就能知道里面有什么,知道人们把钱袋放在哪里,知道眼前这人昨晚是去了妓/院还是赌场,人们的秘密在他面前一览无余。 明明是个穷困的孤儿,却拥有堪比神的能力,谁会喜欢他? “阿黛尔,最近都没见你去交易桥找那个格……格雷诺耶?”科里搬了张小板凳挪过来,一边看我照顾虚弱的小德尚,一边同我说话。 德尚是我们这群孩子中最小的,才3岁多一点,金黄的头发,是个很活泼的孩子。最近的天气反复无常,因此他生了一场大病,高热不退,这个年龄的孩子发烧是很危险的,虽然我和其他女孩轮流照料他,但没有钱的我们能做点什么呢? 科里甚至为了能给德尚弄点药来,差点被药店的伙计打断了腿。 听到格雷诺耶的名字,我拧毛巾的动作顿了一下,故作轻松地回答:“不去就是不去了,你还想听什么原因呢?” 科里挠头:“我不是有意打听的,阿黛尔。只是今天经过那儿的时候撞到了他,他向我问起你。” 我眨了眨眼,有点不敢相信:“科里,你该不会也发烧了吧?格雷诺耶……他……居然……好吧,他向你都问了我的什么?” 科里耸肩:“他问你还好吗,就这样。” 我不由得下意识绞了绞手帕:“没有别的了?” “没有。” “那你觉得他……他看起来情况怎么样,过得好吗?” 这个问题可把科里难住了,他抓耳挠腮:“阿黛尔,什么情况叫过得好嗯……他有地方吃住,能走路能说话,看起来也没病,这样算过得好吗?” “……好吧。”我叹了口气,科里以我们的生活标准来衡量格雷诺耶的生活,那他当然可以算“过得好。” 几天过去,小德尚最终还是没能挺过去,高热不退引发肺炎和其他一系列并发症,最后我们一起埋葬了他的尸体。自己挖坑,就葬在圣婴公墓的乱坟堆,我用木片和煤炭屑为他书写了一块小小的墓碑。 我在这短短三个月里亲眼见证了两个生命的逝去,那个红发少女,还有大家的小德尚。 小德尚令我感觉到自己的无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当我和科里站在小德尚的坟堆前,看着雨水一遍遍冲刷着那块简陋的墓碑时,我突然觉得我不能再这样活下去了。 总得想点法子,想点更好活下去的法子。 不然总有一天,我也会这样,默默地死去,无人关注。 ——就像我的母亲一样。 ——就像那个卖黄香李子的红发少女一样。 三个多月过去,巴黎的警察局一点动静都没有,看起来根本没有要追查凶手的打算。因为那个少女实在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大人物,格雷诺耶的下手毫无征兆,除了我没有任何目击者,想要查到他头上,估计得福尔摩斯来才有可能。 谁会为了这么一个底层少女大费苦心呢? 巴黎就是如此势利。 或许整个世界都是如此。 打起精神来,阿黛尔。 想想你的那些奇怪的记忆,你是不一样的,不能浑浑噩噩地活下去,要做点什么,一定得做点什么。我对自己说。 埋葬小德尚之后,我没有和科里一起回去,而是选择来到了交易桥。我突然很想见见格雷诺耶,我躲了三个月,直到现在才有勇气去问他,为什么他要杀死那名少女? 我决计不相信是因为她得罪了他,格雷诺耶从来不把气味以外的事情放在心上,对我来说,他……一直很好脾气。 我先去了交易桥墩下,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又下着雨,没人会注意一个流浪儿。可是当我到达常住的桥墩时,我呆住了,那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我的破棉絮,我的圣经,是被哪个拾荒者捡走了吗? 这时候我感觉到头上有什么东西在簌簌往下掉,我摸了一下我的头顶,摸到了一些细碎的沙石粒。 然后我抬起头往上看去。 【格雷诺耶】 除了下雨以外,今天和昨天没有两样,和往常都没有两样。 今天阿黛尔又没有来。 我往通风窗外望了一眼,那里当然什么也没有。灭掉蜡烛,上/床,我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平躺入睡,今天干活很累,我很快就能睡着,希望这次在梦里还能梦到那个少女身体的香味。 “格雷诺耶,格雷诺耶!” 昏沉的黑暗中有人在叫我,这个声音…… 阿黛尔!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一阵夹着雨滴的风从通风窗灌了进来,那里很窄,只有像阿黛尔那样的孩子才能偷偷爬进来。 “阿黛尔……”我手忙脚乱地点上蜡烛,明明在黑暗里我依然清楚它的位置,却还是差点将它打翻。 那天她跑掉后再也没有出现,我就知道她一定是讨厌我了,毕竟总是没人乐意搭理我、和我做朋友,她能坚持这么久,已经很令我意外。 所以……所以……今天她来找我,是、是为了什么呢…… 我有点紧张。 “格雷诺耶,快跟我走,这座交易桥快要支撑不住塌掉了!”阿黛尔浑身湿漉漉的,冲过来拉住我的手臂把我往通风窗那里拽,可是拽了一半,她又定住自言自语:“我笨死了,你根本过不去呀。这样好了,你走正门,我去桥上嚷嚷,把住这桥上的人家都喊起来。我就说嘛,在桥上建这么多房子,巴尔迪尼还要加建,怎么会不出事?” “你……嗯……发现了什么?”我问她。 她回头看我,碧绿色的眼睛在烛光下闪闪发光,美丽非常:“我刚刚去桥墩下看了一下,碰巧发现桥面有裂纹,在簌簌掉灰呢。住在这里太危险了,你快点离开。” “你去了桥墩下?”我想了想,把自己那张木板床下放着的东西拿出来;“你是在找这个吗?” 阿黛尔瞪大了眼睛:“我的棉絮,我的书,怎么都在你这里?” “这个……我……”我本来就不太会组句,被她一瞪,更加结结巴巴:“你太久不住,下雨,会打湿。放在我这里就不会,我本来想还你,但你……”后面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阿黛尔抱着那堆东西,沉默着。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阿嚏!” 突然她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懊恼不已:“糟了,这回得感冒的。管不了那么多,有了桥裂的迹象,断开是迟早的事儿,你快离开这儿,格雷诺耶!” “不、不用着急……桥暂时还不会……不会塌……”说完后我再次为难,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我的鼻子能嗅到的细微差别。 结果这次阿黛尔居然并没有问为什么,只说“靠你的鼻子?” 我点点头。 “那它什么时候会倒?” “……”这问题难住了我。 “算了算了,都怪我多管闲事,白忙一场,”阿黛尔好像很泄气,“不过格雷诺耶,桥真要塌的那天,你不要只是自己跑掉,也喊出来让人知道,行吗?” 我点头。 “也只能这样了,不然谁会信我们这样的人……”阿黛尔叹了一声。 “阿嚏!” 她又打了一个喷嚏。 “糟糕……”她皱着眉头,嘟囔了几句什么,然后忽然抬头看我,表情严肃:“转过身去!” 要干什么? 我有点疑惑,不过还是按她说的做了。 其实我想说,转过身去我也知道身后的情况。我知道,她把那身湿漉漉的沾满雨水味道的衣服给扔到了地上,然后……然后她人呢……唔,闻一闻,好吧,光溜溜的身体没什么气味,她跑去哪了? “好了,转过头来。”这时候我听见她说。 我转头,她正围着我的被子坐在我的床上,看起来小小的一团,正笑眯眯地说:“外面下着雨,我这样回去一定会感冒的。在你的床上睡一晚,可以吗?” 我能拒绝吗? 不但不能,还被她赶到了床下,睡地上,盖她的棉絮。 阿黛尔并没有马上睡过去,床头的蜡烛快要烧尽,她伸出两条光溜溜的手臂,趴在床上看我。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也抬头看她。 过了一会,她突然先开了口:“格雷诺耶。” “呃……是?”我迟疑了一下,不知道她又想做什么,那张木板床可是十分薄,睡不下两个人的。 不过她要说的并不是这个。 我听见她轻轻叹了口气。 “告诉我,格雷诺耶,你为什么要杀她?” 第7章 格拉斯 【阿黛尔】 “那个红发少女……为什么要杀死她?” 我又问了两次,格雷诺耶明显愣住了,眼睛眨也不眨,呆呆地看着我。 “格雷诺耶?”我又试着叫了他一声,事实上我这时候心里很忐忑,不知道自己就这样直白地提问是不是好事,可是拐弯抹角的话,我担心他完全不明白我的意思。 在我忐忑不安的等待下,格雷诺耶终于开口,他回答得很迟疑:“嗯……她的香味……很好,是世界上最好的,我……我只是想闻一下她的身体的香味……然后……她要反抗我,我就……” 他的叙述断断续续的,不过我勉强能够明白,他并不是故意要杀了她。 只是……我见过格雷诺耶痴迷某种气味的场景,他那种如痴如醉的嗅闻方式,如果放在对女人的身体上,没有哪个女人能够安安静静任他为所欲为吧,是谁都会以为自己遇到了猥/亵狂。 “格雷诺耶,即使她反抗你,你再慌张,也不可以杀人啊,杀人是不对的。” 格雷诺耶茫然无辜地看着我:“我不想杀她,我只是想占有她的气味,那香味……真的是世界上最美的味道!阿黛尔,我相信那种古埃及的失传香水中,最后一种香料一定就是它,因为只有……” 他越说越激动,而且非常神奇的,说话一点也不卡壳,句子流畅无比。 我有些无奈地插口打断了他:“好吧,就算是,那你要怎样收集这种……嗯……身体的气味呢?”格雷诺耶可不是一个闻过就满足的人,他巴不得把全世界的气味都吃进肚子里,这种能做出传奇香水的美妙气味,他是一定会要收集的。 只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少女的体香能够像芳香物一样被提取。 而且我私下里觉得“收集少女的体香”,听起来似乎有点猥琐。 “所以我要去格拉斯。”因为这个问题,格雷诺耶忽然坐了起来。 “格拉斯?”我有点发愣,不是因为格雷诺耶突然异常严肃的面孔和闪闪发亮的眼睛,而是因为这个地名令我觉得十分熟悉,不由自杀地就握住了胸前没有摘下的吊坠。 “嗯,格拉斯,那里有更好的收集香味的方法,我要去学习。现在不能,但以后总可以的。”说完,他朝我笑了一下,格雷诺耶很少笑,我也是第一次看见。他的笑容腼腆纯净,和他的心一样干净无暇。 “格雷诺耶,我不了解这种香味是怎样的,但你以后不可以用杀人的办法去获得,知道吗?”感谢上帝,面对他的笑容我竟然还能保持这样的清醒头脑,明明他比我大好几岁,可是我却像个姐姐一样对他循循善诱。 不出所料,格雷诺耶十分迷惑地望着我:“为什么不可以?” “呃……因为这个……因为你会被警察局抓走,他们会杀了你,这样就不能继续收集你喜欢的香味了。”我确信,与其对他理论一番“生命权是人最基本的权利,其他人不能擅自剥夺”,还不如直接告诉他“杀人会被抓走”。他描述自己杀人的过程和原因时,平平淡淡,就好像今天宰了一头猪拿来吃肉一样简单,他压根没有“杀人有罪”的正确价值观。 果然,他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大概是接受了我的解释,这令我长长舒了口气。但我清楚这并不是他的保证,在格雷诺耶眼里,那位少女娇美的容貌和生机勃勃的生命,大概完全不值一提,只有她的气味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我又开始担心,格雷诺耶到了格拉斯会继续这样乱来。而且我甚至觉得自己在他的影响下,也变得冷血了,居然不是伤怀那条鲜活生命的流逝,而是忧心格雷诺耶会被人当成杀人犯,抓起来处以死刑。 “格雷诺耶,”我又问他,“你什么时候去格拉斯?” 【让格雷诺耶】 “很快,等拿到满师证书。”我没有告诉阿黛尔的是,我从那场大病中活下来的时候,我就向巴尔迪尼提出了这个要求,巴尔迪尼已经不能再教会我任何东西,可是我需要更多的收集气体的方法,我想要收集的气味太多,而现在又多了一种最想要收集的。 满师证书很有好处,它能使我可以不引人注意地生活,不受阻碍地旅行和寻找工作。即使为此巴尔迪尼更加凶狠地压榨我,要我为他写下很多很多的香水分子式,要我不许再制造他生产的香水,并且不许我回巴黎。 *巴黎?可笑,我为什么要回来巴黎!我对巴黎很熟悉,就连发出臭气的角落都熟悉,我无论走到哪里,都把它带在身边,我拥有巴黎,没有必要再…… 不,不,我并不完全拥有巴黎,我完完全全疏忽掉了一件事。 “阿黛尔……”我干巴巴地喊了她的名字,本来因为巴尔迪尼承诺这个月底就要为我签署这种证书,我正为此高兴,但是现在却觉得头顶好像被浇下一盆凉水。 “嗯?”她趴在床上,低下头来看我,她的整个人都包在被子里,却把小腿露在外头,一摇一晃,好像很好玩一样。 “我不能再来巴黎了。”我说。 “为什么?”阿黛尔奇怪地问我。 我缩起了脑袋:“巴尔迪尼的要求,很抱歉……我……” “唔,也就是说,这次你离开巴黎,就再也不会回来啦?” 我点了点头,不敢再看她。 如果我走了,我该以什么方式记住阿黛尔?她那潮湿泛黄的圣经,还是沾着油渍和泥土的衣服?这些都是她的东西,却不是她。 她还来不及发出属于自己的气味,我又能以什么来记住她呢? 我有些惶恐起来。这样下去,我走了之后,会很快把她忘掉吧,因为她根本没有任何标志性的气味,可我并不想把她忘掉。 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阿黛尔开口,我意识到自己把所想的话说出了口。 “你在巴黎。”我又一次干巴巴地回答,再一次痛恨语言的贫乏,完全不能把我的所思所想完整描述出来。 阿黛尔眨巴两下眼睛,突然笑了:“对啊,我在巴黎,但是我也可以离开呀。” 她围着被子也坐了起来,很认真地和我对视:“格雷诺耶,你欢迎去格拉斯的路途上,多一个我这样的旅伴吗?” 第8章 野外生存 【让?格雷诺耶】 五月的一个清晨,我终于从巴尔迪尼那里获得了满师证书,他给了我一个旅行背包,我没看那里头装着什么,现在我已经迫不及待要离开这儿了。 “嗨,格雷诺耶先生,”当我走出巴黎,人烟越来越稀少的时候,我看到了站在树下的阿黛尔,她提起破旧的裙子,向我行了一个小淑女的礼,朝我笑着说,“先生愿意带一个同伴一起去旅行吗?” “当然……很欢迎。”我有点紧张地回答道。说实话我真没想到她会在这里等我,我以为她不会来了。一个月前的那天晚上,阿黛尔说要和我一起走,可是从那以后,阿黛尔再也没有出现过,我又遇到过一次那个科里,他告诉我说阿黛尔最近很忙。 忙什么呢? 我不知道。其实巴尔迪尼早在前天就已经签了满师证书给我,但我想等一等,等阿黛尔。 等到今天,我必须要走了,当然不会有人给我送行,可是阿黛尔…… “你的背包里都装了什么呢?”在我走神的时候,阿黛尔已经走过来提问,还向我展示了她带的东西。她的行李比我更简陋,只有一个小布挎包,里头装着一本旧圣经,一把梳子,一张地图,一把小刀,还有三块黑面包。 “来,让我瞧瞧……一件衬衣、两双袜子、一大条香肠、一条旧羊毛毯,哦!巴尔迪尼那个吝啬鬼居然还给了你二十五法郎!这倒真令我意外,不过想拿二十五法郎就打发掉你的价值,实在是精明过头了吧。” 然后阿黛尔翻开了挎包里的地图,开始自言自语:“唔,只有二十五法郎,我得看看怎么走最快最节省……哎呀!格雷诺耶,你去哪儿?”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走吧。” 离开巴黎后,越是往前走,周围的空气就越明朗、清新和洁净。我喜欢这种纯净的气味组成,单纯得犹如一次解放,我无须每次呼吸都得准备嗅到一种新的、意外的、敌视的气味。 越远离人群,我越感到自由。 “格雷诺耶,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什么?”我简短回答,当我沉浸在鼻子被完全解放的舒畅氛围中时,总会有一个人不合时宜地打断我的感官享受,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说着并不重要的话题。 “我突然想起,巴尔迪尼的那座交易桥有裂纹呢,迟早会断的吧?但现在我们离开了,还有谁能察觉到呢?” “嗯。” “格雷诺耶,你又按着自己的心意走了,我们刚刚错过了去奥尔良补充食物的机会!我好不容易才从废纸堆里找到这张旧地图,结果一次用场都没派上,我很失落啊!” “哦,好吧。” “格雷诺耶,我看明白了,你总是找人迹罕至的地方走,你不喜欢碰到人?嗯……好吧……这也没有关系,但是……晚上赶路很困难呀。” “跟着我。”我不需要阿黛尔的那张地图,我根据鼻子的判断就能行走,而白天光线刺眼,我更喜欢月光。月光不分颜色,也不刺眼,淡淡的,不会令我眼花缭乱,从视觉上干扰我。 “格雷诺耶,我饿了,咱们休息一会吧。你快闻闻,最近的动物在哪儿,我去捉来,你找找合适的香辛料,好吗?” 我把昨天剩下的野兔肉从背包里拿出:“我不饿。” “可是今天你还什么也没吃呢,你太瘦了,这样下去不到格拉斯,你就会累晕过去的!” 我沉默。阿黛尔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道理,我好像只能按照她说的去做一样,今天也不例外。野外行路,没有食物的补给,二十五法郎完全派不上用场,我觉得树上的野果足够裹腹,阿黛尔却一定要烤肉来吃,说野果子没有营养。 好麻烦。 我开始后悔答应阿黛尔的请求了,不应该让她跟我一起走,她很麻烦。 我找来阿黛尔要求拿来佐味的野草,发现我们选定要睡下的地方已经架起了火堆,只是还没生火,阿黛尔没有在原地等我,我知道她已经去了溪流那里,今天的食物将是烤鱼。 草丛里有三条鱼在徒劳地蹦跶,想要回到水里,鱼身上有鲜血的味道,是阿黛尔用鱼叉收货的战利品。可是现在阿黛尔在哪? “格雷诺耶,不许偷看!” 太阳还未出来,黎明将至,光线不算太强烈,但也足够清楚,阿黛尔正光着身子在河里洗澡,衣服湿漉漉地扔在溪边大石头上。她背对着我,背脊光滑,但是骨头凸出,瘦得存不下一点脂肪。 我只看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她的身上没有好闻的气味,什么味道也没有,我完全没有兴趣。 “如果附近有人来,一定要提醒我,记住呀!”我提着鱼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她还在朝我急匆匆地嘱咐。 “知道。”我回答,阿黛尔其实很爱干净,有活水的话就一定要洗澡,路上这样的事已经发生过好多次了,她完全把我的鼻子当成了她的警卫员。 收拾鱼不是我的擅长,不过阿黛尔告诉我哪些部位是要剔除的以后,我闭着眼睛都能把鱼弄干净。所以当阿黛尔湿着头发从溪里出来时,鱼已经架在火上烤了。 “格雷诺耶,你真是越来越能干了!”阿黛尔一边积极翻烤着鱼,一边毫不吝啬溢美之词,我却完全不觉得高兴,这样的事情对我来说好多余,我宁可啃完几个野果子后倒头就睡,晚上醒来后接着赶路。 虽然烤鱼的确很香,味道也不错。 “格雷诺耶……”第二天晚上赶完路,又到了快天亮的时候,这是我们的歇息时段,通常这时候阿黛尔会去找容易捉住的猎物,但是今天她破天荒没有动。 “脚上起水泡了,三个,好疼。”她一脸痛苦地望着我。 于是今天没有烤肉烤鱼可以吃,我到处转了一圈,找回来一堆味道还行的野果,不过令我觉得奇怪的是,我居然开始想念那些烤出来的食物,嘴里的浆果反而淡而无味。 水泡过了一个白天依然没有消,所以第三天我背着阿黛尔赶路。 “格雷诺耶,我给你添麻烦了吧?”她揽着我的脖子,沉默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比我大好几岁,高那么多,我赶路很吃力,长水泡也是正常的。” “所以我想我们需要一辆马车。”阿黛尔又说。 “不需要。”我果断回答,马车很容易引起人的注意,我不喜欢。 “可是我需要呀。” “没有钱。”她确实很麻烦。 “没有钱,我们可以想办法赚点呀,用你的才能,和我聪明的大脑,”她点了点我的鼻子,又戳戳自己的脑袋,“二十五法郎就是我们的本金,下一个城市就是穆兰了,我们这次不要绕道,进去瞧瞧,好吗?” 我沉默。 “格雷诺耶?” 继续沉默。 “让……” 接着沉默。 “让?格雷诺耶!” 好吧,进去瞧瞧,看能不能直接把她丢在穆兰算了,我这样想着,然后对她点了点头。 【阿黛尔】 穆兰是法国中部的一座城市,没有奥尔良那么大,但是皮革加工和农产品都很有名,看郊区那成片的农田与村庄,还有来回的马车,就知道穆兰还是很不错的。 格雷诺耶出了巴黎之后的表现让我太意外了,他竟然完全远离人群,压根不想和任何人有接触,连我的话都很少回答,我真怕哪天一觉醒来,自己已经被他丢在荒郊野外,或者直接进了野兽的嘴巴里。 这时候我想,我高估了我在格雷诺耶心目中的地位,以及他对道德观的无概念程度。 于是我每天晚上睡前都拿自己的发带,把我和他的手绑在一起,虽然沉睡中未必能发觉,但是我的重点不在这儿,而在警告格雷诺耶,不许他把我给独自留下! 越远离人群,格雷诺耶越开心,他走路的速度越来越快,腰杆也越挺越直,看起来精神焕发,一点也没有巴黎城里那种佝偻驼背的老头样,可是前提是他不能遇到人。只要有人路过,他立刻会蜷缩起身子,恢复那种怯生生的模样。 我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慨,他为什么对人这么警戒和害怕呢? 看了他的这种转变后,我更加不放心离开他了,只是我还太小了,他步行的速度很快,总会不知不觉地将我落下。这时候我必须大声和他说话,把他的注意力从他的气味王国里夺回来,这样他才会下意识地停下步子,等我那么一下下。 即便这样,他一天和我说过的话也不超过二十句,那种“嗯”“啊”的应声词可不能算进来。 可是我脚上还是长水泡了,前天已经有了征兆,但我没告诉格雷诺耶,还是坚持赶路,希望它会自己消下去,可是它一点不合作,变成了油光发亮的三个大水泡,让我连路都没法走。 不过这也是个好机会,正好我可以请求格雷诺耶带我进城去。我们不可能这样永远避开人群,而且我们真的是太穷了。 “透视之眼”——我在穆兰最热闹的广场上摆了一个地摊,很装逼地分别用拉丁文和法文写了这四个字。这两种文字我会写的都不多,而且基本来自巴黎那所教堂的传道,还有那本圣经。 我用格雷诺耶背包里仅存的二十五法郎买了两顶斗篷,和一个玻璃球,摆上地摊,用斗篷遮住我们破烂的衣衫,两人并排坐下,我拿着玻璃球,和格雷诺耶一道做起了吉普赛人的勾当。 第一桶金 【让·格雷诺耶】 我们在街边蹲了一会,没有任何人对我们的小摊感兴趣,这里的街头艺人很多,相比之下阿黛尔捣弄的这个实在是太不起眼。 我开始走神,穆兰和巴黎的气味有些不一样,它毕竟是个小城市,不过也有一些我从没闻过的新气味,比如…… “让,快告诉我这家伙的箱子里装了些什么?”我正在嗅闻这座城市的时候,阿黛尔突然飞快地靠过来,对着我指了一个方向。 我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那边街口走来一个肚子滚圆、拿着手杖的家伙,身上有股驱之不散的浓厚猪油味,他身后跟着两个抬箱子的伙计,这人应该刚刚从酒庄之类的地方出来,因为我闻到…… “格雷诺耶!”阿黛尔在压低声音催促我。 那个家伙和跟在他身后的伙计转过街口,正往我们这边走来。 “甜葡萄酒。”我说。 “哦!”阿黛尔突然捧着那颗玻璃球大呼小叫起来:“满满一大箱子甜葡萄酒,这真是非常……” 没等阿黛尔说完,我纠正:“酒下头压着梧桐木的盒子。” 阿黛尔连忙改口:“咦?香醇的葡萄酒下头居然是梧桐木做的盒子,这可很少见啊,它太轻了,不太适合……” “里头是金币。”我说,这时候那个身上一股猪油味的家伙刚好走到我们的摊前。 “哈哈哈!”阿黛尔突然举起玻璃球哈哈大笑:“我明白了,里头既然有这么贵重的钱财,那么梧桐木的盒子用完就可以扔了,它只是不重要的容器啊!这位老爷果然是……” 我压低声音纠正:“有二十枚是黄铜。” “果然是……很倒霉啊,唉……”阿黛尔及时在话没说完前换掉了单词。 “你说我倒霉?”猪油味的家伙冷冰冰地开口了,我不用抬头都知道他十分生气,嘴里的腥臭和涌上来的痰腥交织,我讨厌这种味道。 阿黛尔依然在一旁抚摸着她的玻璃球,神叨叨地念念有词:“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用黄铜欺骗老爷英明的双眼?” “黄、黄铜?胡说八道!”他把那口痰吐到了地上,那痰腥味就在离我不到三步的地方,我简直要吐了。 挨靠着我的阿黛尔轻轻从斗篷里拉住了我的手。 好吧,再忍一会,希望阿黛尔赶紧将这气味极其恶心的家伙打发走。 “啊,透视之眼,让我看看……”阿黛尔又开始摸着那颗玻璃球装神弄鬼,“是多少枚呢,一枚?不,不,那太少了……十枚?嘿,接近了!对,是二十枚,足足二十枚啊老爷!” “哼,又是一伙吉普赛的骗子。”猪油味的家伙还没开口,他身后的伙计里有人嘟囔。 “两个伙计,二十枚金币,偷换。”我隔阿黛尔很近,埋着头,说话声音很轻她也可以听见。 我说得简短,但阿黛尔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而愤怒:“什么?伙计竟然敢偷窃主人的钱?还拿黄铜欺骗老爷?应该让警察把他们通通抓起来!” “你血口喷人!”伙计重重放下箱子,“砰”的一声重响令我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脑袋,我有些焦虑不安,他们要上来打我们吗? “住手!回来!”没想到是猪油味的家伙开口救了我们,他问阿黛尔:“你有什么证据说他们偷了我的钱?” “我?我没有证据,一切都是透视之眼告诉我的,”阿黛尔抚摸着玻璃球,声音开始变得波澜不惊,“如果老爷想知道他们都把金币藏在了哪儿,我可以为您问一问透视之眼。” 然后她压低声音唤我:“让?” “酒糟味的那个,鞋底五块,背心五块。” “酒糟味?”阿黛尔迷惑。 “前头那个。” “啊!”阿黛尔大叫一声,突然指着站在箱子前面的伙计,开始做戏:“背心,鞋底,整整十块!” “后头,袜子里三块,衬衣口袋两块,四块直接扔钱袋,还有一块藏在了怀表里头。”我说 “后头这个可恶的家伙,袜子里三块,衬衣口袋两块,四块直接扔钱袋,还有一块藏在了怀表里头。”阿黛尔几乎原样复制。 片刻的寂静。 忽然那两个抬箱子的伙计撒开脚飞快地逃跑。 “抓住他们!巡警,快抓住他们!我的金币,金币!”猪油味的家伙大叫,我怀疑他会被新涌上来的那口痰给呛死。 最后这次闹剧以那两个伙计被抓,我们得到了三块金币结束。 “让,这是我们的第一桶金啊!”阿黛尔小心翼翼的将金币藏了起来,看样子十分开心,三块金币可比二十五法郎值钱多了——当然事先我已经确定这是金币不是黄铜。 那个猪油味的家伙从一开始的半信半疑,到最后差点没拿那盒子金币把我们的玻璃球给买走,在这个过程中我第一次见证了阿黛尔的“好演技”,大开眼界。 “为什么不直接卖给他?”一盒子金币,我知道阿黛尔早就动心了。 “这个人一定有些地位和财势,如果我们不想变成通缉犯一类臭名昭著的家伙,那还是老实一点,乖乖做生意的好,”阿黛尔朝我笑,“不过这一切都多亏了你呀,让,没有你那灵敏的鼻子,我们赚不到三块金币呢!” 我的鼻子居然有这种用处?我有点茫茫然,一直以来我的嗅觉几乎能看穿一切,这一点极其惹人愤恨和仇视,我很清楚,所以我尽量保持低调沉默,不让其他人太在意我的能力。 不过原来……这种能力还能抓小偷吗? 【阿黛尔】 第一个被偷钱的家伙赏了我们三块金币,我超级高兴,其实我当时真是随便指了一个看起来不顺眼的家伙,没想到能发一笔小财。这多亏格雷诺耶那宇宙无敌的超级灵敏鼻子,不过他说话总是不一次性说完,有点大喘气的感觉,让我表演的时候好一阵心惊肉跳。 不过这第一桶金纯粹是运气好,后来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但第一个家伙为我们打响了名气,虽然不少人就是给点钱来看个热闹,看看这个能抓住小偷的玻璃球是不是真有这么神奇,但聚少成多,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有脑子里存储几百万种气味的天才格雷诺耶在,只要这气味不是从外太空来的陨石,格雷诺耶都能轻松识别,在那些人还在街口没过来的时候,格雷诺耶就知道他们浑身上下都放了些什么玩意了。 这一天从白天到黄昏,除却那三块金币,再减去斗篷和玻璃球的钱,我们净赚五十法郎。不过似乎要买一辆马车还是十分勉强的,不过买一匹代步的小马驹,再买一些衣服和食物是一定足够的了。 “让,我们收摊吧!”这一天在广场上出够了风头,我觉得差不多应该离开了,可是“哗啦哗啦”一阵,当我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有一群吉普赛人围了上来。 “透视之眼?你们是谁?从来没见过,野路子也打算和我抢生意吗?”为首的是个吉普赛女人,她手里的可不是我们这样的玻璃珠子,是颗货真价实的水晶球,当然水晶的质地我是认不出来的,是格雷诺耶在一旁嘟囔着“水晶的味道的确比较凉爽好闻”,我才知道她手里拿的不是我们这种假冒货。 “所谓透视之眼,当然就是能透过掩藏看清楚内部的一切,比如你们身上都放着什么东西,比如你们身后的房屋里是什么摆设,再比如……” “胡说,那就是颗玻璃珠子!”这女人毫不客气地嘲笑我手上的假冒货。 “呵呵,玻璃珠子?一件宝物的贵重从来不在它的质地,而在它身上的法力有多么强大,我母亲死前耗尽精神为它加了最后一道咒术,令它拥有更好的透视能力,不信吗?不信我们就来试试。” 我将玻璃球交到了格雷诺耶手上,淡淡地说:“它的强大不因为操纵它的主人变化而变化,不信你可以随便指一个盒子或者袋子,一间屋子也行,让我的跟班运用这颗球的透视能力,看清一切。” 天知道我全是在胡扯。他们人多势众,格雷诺耶或许能跑掉,但我腿短,万一被抓住,说不定今天一天赚来的钱就全没了。 难道是上帝对我利用格雷诺耶赚钱的卑劣方式看不过去,所以派这群吉普赛人来惩罚我?上帝怎么这么闲…… 我把玻璃球交给格雷诺耶的那一刻,心里特别紧张,如果格雷诺耶不配合我,一切就要穿帮了,可是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我们两个玩一对一的偷偷传话,一定会被发现,所以只能让格雷诺耶亲自上阵了。 格雷诺耶的斗篷帽子罩住了他的大半个脸,接过玻璃球后,他低头看了我一眼。我立即瞪大眼睛回看过去,希望他能看明白我眼神的暗示。 第10章 孤僻 【让·格雷诺耶】 金币在背包里咣当咣当响,金子的味道并不如何好闻,所以我始终不能理解人们为什么对它有这样的热爱。 但我也知道这么多金币可不是好赚的。 而我只是按照阿黛尔所说,将那群吉普赛人试图藏匿起的东西找出来,她就用那个玻璃球从吉普赛人手中换得了这么一小袋金币。 “让,你真厉害!他们都被你的表演惊呆了呢!”阿黛尔骑在新买的小马驹上,欢快地对我说:“他们竟然真的相信你手中的玻璃球是什么透视之眼,我真怀疑他们是不是聪明又狡诈的吉普赛人!” “为什么要卖掉它?”我问。 “因为有好价钱啊,虽然骗人不对,但如果不是他们非要强逼着买走不可,也不会上我的当。说起来,该算他们自作自受吧。” “可是……你不是说……不能卖,因为是假的……”我有点迷惑,我们的第一笔生意——那个满身猪油味的家伙,非常迫切地想要拿金子换玻璃球,阿黛尔却无论如何也不松口,但是吉普赛人……她就乐意卖,为什么? 阿黛尔笑:“有两个原因。第一,他们是企图欺负我们的地头蛇,我不喜欢;第二,即使知道那是假的,他们也拿我没办法。”吉普赛人流浪四方、居无定所,世界这么大,还能不能 再碰到这群人都是一个问题。 我想阿黛尔在这方面,脑袋确实比我灵光很多,我点点头:“所以我们要快点走,赶紧离开穆兰。” “对,万一他们发现那是假的,来追我们就不好了。不过呢……我们也不怕,有你在,他们在十几里外就会被发现啦!” 阿黛尔颇有一些得意洋洋。我忽然感觉她和在巴黎城中的时候不太一样了,现在的阿黛尔,笑起来更开心一点。 这应该是好事吧? 我想得有点走神,等到走出穆兰很远很远,月光撒在田野间的时候,我才突然记起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本来是想把阿黛尔留在穆兰,自己独自离开的。 可是现在呢? 有了小马驹,阿黛尔的速度比我快多了,一路上她随手摘了不少花,把它们盘成一个小花环戴在头顶,哼着歌,好像很开心。 如果她知道我想把她一个人留在穆兰,她还会这么开心吗? “让。”在我又走神了的时候,阿黛尔突然回头叫我。 “你会不会觉得……”她的眉头轻轻皱起,牙齿咬着下唇,“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去骗别人的钱,很不好?” 什么?我迷惑:“哪里不好?”她做得有哪里不对吗?我看不出来。 当我满头问号的时候,阿黛尔突然咯咯笑起来:“我就知道,哈哈,让,你是个比我更加没有道德的家伙!” “不过我以后不会了啦,”阿黛尔笑了一阵,又忽然用力握拳,抬头望着月亮,眼睛闪闪发光,“这些钱是本金,以后我就要靠着它们和我的本事发家致富!” ……她在说什么。我直觉这并不关我的事,不用理她,低头继续走我的路好了。 “唔,可能赚钱还是需要你的一点才能,不过你放心,我会给你分红的,总有一点,你会成为一个人人都知道的伟大天才,外加大富翁!咦,让,你在听我说话吗?让?让?” 好像赚到了钱令阿黛尔特别开心,再加上不需要走路,她一直在我耳边叽叽咕咕,分散我的注意力,我想尽情嗅闻田野间干净纯粹的气味,可是满脑子都是阿黛尔喋喋不休的那些无关紧要的话。 怎么办,我又想把她找个地方丢下了。 【阿黛尔】 格雷诺耶越来越不爱和我说话,这令我很担心。在穆兰发的那笔小小的财,并没有太多用处,因为我们走过的地方荒凉得连一个村庄也找不到。我们继续往南行,格雷诺耶的鼻子比指南针和雷达都好用,他可以避开每一个人、每一个城市,往越来越偏僻的地方走去。 “让……”我拉着他的手,枕在他的腿上喊他的名字。当一天的太阳升起,月亮落下的时候,就又到了我们该睡觉的时候。现在我已经习惯黑白颠倒的作息,但是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大。 格雷诺耶已经很久没有提过格拉斯了,他好像已经忘了自己要去这座香水圣地般的城市,他只想远离人烟,尽可能地远离,越远越好。 “你会丢下我吗?”我阖上眼睛,手腕上固执地缠着布条,和他的手腕连在一起。 “如果是在巴黎,我还有朋友,但你要是在这里把我一个人留下,我就什么也没有了,让。” 格雷诺耶沉默了很久,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忽然说:“有金币。” “金币要花掉,它们早晚会要离开我的,但朋友不会,”困意袭来,我毕竟还在长身体的时候,进入奥弗涅山脉后的路很难走,夜晚行路更令我倦怠不堪,只有在迷迷糊糊中喃喃重复,“不要丢下我呀,让。” 我自己都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又是否答应了我的请求。 这一次我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体一颠一颠的,身下是小马驹绒绒的毛与旧马鞍。格雷诺耶走在前面,替我牵着缰绳。 我抬头,看见了不远处铅灰色的圆锥形山峰,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 一个名字闪过脑海,我知道了,那是康塔尔山的山顶,两千米高的火山。 这里几乎已经是法国的最远点,却也是被上帝摒弃的荒凉地带,孤独、死寂,连被通缉的土匪也不愿躲来这里。 我的心头忽然漫过一阵恐慌,当我仔细去抓住这个令我如此不安的念头的时候,我猛然间意识到,这里方圆数里都无人居住。 没有人的地方,就是格雷诺耶最喜欢的。 我的马驹忽然乱了脚步,因为格雷诺耶松开了缰绳,我慌忙从马背上爬起来去拽稳我的小马驹,格雷诺耶已经飞奔到山顶之上,闭起眼睛,张开双臂,身子转了一圈。 我从他的脸上看到了笑容,宁静、自由、畅快、惬意的笑容。 “让,”我攥紧了马缰,声音干涩得厉害,“我们要翻过这座山,去往格拉斯,做出世界上最棒的香水,对吗?” 格雷诺耶缓缓睁开眼睛,他站在山顶,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目光里满是疑惑:“为什么要翻过去?这里很好,我很喜欢这里。” 第11章 血腥味 【让·格雷诺耶】 在山峰下的一道裂谷里有水,在水的尽头,有一条天然的坑道,潮湿,狭窄,但是足够我坐,只要蟋缩身子,甚至可以躺。 这里的空气中含有盐分,潮湿、凉爽,白天也像黑夜一样,死一般的寂静。 这地方还没有生物来过。 真好。 我小心地把粗羊毛毯铺到地上,躺上去。 这里真是天堂,没有人打扰我,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即使外面世界燃烧起来,我在这儿也觉察不到。 我想即使是在母亲的肚子里,也不会比这里更加安全。 母亲?哦,那已经是一个很遥远而陌生的名词了。 我不再受到任何事物的干扰,可以安静得像死人一样躺在这座墓地一样的坑道里,可是我的心灵在自由地活到,我可以无拘无束地在我的气味王国里畅想。 我可以随心所欲地招来最遥远的气味,加拉尔夫人卧室充满敌意的、蒸气般的臭气;泰里埃长老酸得像醋一样的呼吸气味;圣婴公墓的臭气;母亲身上的那种凶气;巴尔迪尼混乱不堪的嘈杂气味;还有,阿黛尔…… 我的思维突然中断,双手抱肩紧紧地蜷缩起来,身体不可遏制地开始颤抖。 看你,看你,格雷诺耶,你都做了些什么。 你竟然将她赶走,对她恶语相向,说她如何打扰了你的一切享受,想要夺走你的安全,重新把你置于人群的危险中去。 其实你很清楚,她只是担心你,她在为你着想。 阿黛尔,阿黛尔,没有再像她这样不计回报地关心你的人了,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再也没有了。 可是你看你,格雷诺耶,你都对她做了些什么? 格雷诺耶,你真是可恶的恶魔。 阿黛尔…… 算了吧,格雷诺耶,现在一个人也很好,没有谁能够伤害到你,也不会有人对你呼来喝去。你在这里躺着是最安全的,现在是最自由无匹的状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我在纷繁且混乱的思绪中睡着,黑甜的梦乡里是我独一无二的气味王国,美丽的薰衣草田,清香的麦田气息,雨水和阳光听我号令,我是这一切生灵的主宰,在美丽的田野尽头,是我巍峨的王国城堡,这里有几百万种气味的博物馆,我可以躺在紫色的柔软沙发上,尽情享用它们。 冰凉的雨水冷醒了我,将我从甜梦中拉回现实,大雨倾盆,斜着的雨丝飘进了坑道,淋湿了我的半边身子。 我动了动,“碰”的一声轻响,一个放在我身边的篮子被我不慎碰到,倒在了地上,苹果和柑橘从里头骨碌碌地滚出来,冷掉的香肠和培根散发出油腻腻的肉味。 一张纸笺从倒下的篮子里晃悠悠飘出来,我及时把它抓住,避免它被雨水淋湿的命运。 【好好吃饭,蝗虫和蛇都不能吃,野蜂蜜也要慎重喝,每五天上来看你一次。当然,你如果愿意去山下找我就更好了,这是我现在住的地方——阿黛尔】纸笺后附了一副歪歪扭扭的地图,上头有一处地方画了大大的红色五角星,标记写着“阿黛尔”。 那地方是在克莱蒙南面的一个很小的村庄,唯一的好处是离康塔尔山——我所待的地方近,骑上她的小马驹,大概不到两天的行程。 她说要每五天上来看我一次。 她还没有放弃我,她不生我的气。 我有点发呆,不自觉地紧紧攥住这张便笺,遗憾的是我的手被雨水淋湿,最后弄湿了这种纸笺,它变成了皱巴巴的一团,黑乎乎的墨迹散开,再也看不清。 【阿黛尔】 “让!”我气喘吁吁地跑进坑道,简直已经熟门熟路得像自己的家一样,这一年跑了多少次荒无人烟的康塔尔山,我都记不清了。 “抱歉,我今天来晚了,有、有点事耽搁了出门的时间。” 当我又一次被坑道的岩石撞到了头的时候,我想的不是自己长高了,而是格雷诺耶居然真的在这地方坚持了一年没有下山,骨瘦如柴,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胡子拉喳,唯有那双眼睛明澈如昔。 我恍惚想起一年前,格雷诺耶决定要留在这里的时候,我居然并不感到如何意外,他讨厌人群,我早就知道这一点,只是我担心他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能隐居多久。 于是我暂时放弃了那个赚大钱的梦想,拿着在穆兰赚的一点金币,找到山下几十里外的一个村庄,仗着自己年纪小,眼泪汪汪编了一通遭遇,好不容易留了下来。因为要时常来山上看格雷诺耶的缘故,我一个人住在村庄边缘的小木屋,身上有钱也不敢拿来炫耀,生怕露财被人给劫了。 不得不说,刚开始我是有点恨格雷诺耶的,他真的十分任性,一点也不管我怎么想,不担心我独自一个女孩子会过得很艰难。 可是……格雷诺耶本来就是这样的呀,他不是不担心,只是想不到,他心里装着的东西,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想到这里,我又生不起来他的气了。 有时候我也奇怪,为什么我要对他这么好呢? “阿黛尔。” 嘶哑低沉的声音将我从无限远的发呆中拉回,格雷诺耶由于说话的时间越来越少,开口的时候声音总是这个样子。 “什么?”我问他,今天好奇怪,他接过我带来的食物篮子,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看着我,难道……我忽然反应过来:“哦,你是让我给你修剪一下指甲,理理头发吗?好的,我今天带了工具呢!”这是隔断时间我就要坚持做的事情,即使他一开始不喜欢,现在也习惯了,有时候还会主动要求我这么去做。 “不、不是……”格雷诺耶迟疑地摇了摇头,还是盯着我不放,而且他的目光渐渐下移,满脸的大胡子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觉得十分不自在。 “阿黛尔。” “嗯……怎、怎么了?”坑道好窄,格雷诺耶上前一步,把我逼得紧贴坑壁,他乱糟糟的胡子差一点就要戳到我的脸了。 “你受伤了?”格雷诺耶皱起眉头,忽然伸手拉了一下我的裙子:“伤在哪里?好浓的血腥味,不好闻。” “哄”!五雷轰顶,我的脸一下子红透了,我可以肯定,因为从脸到脖子,都热得像是要冒烟一样。 “不、不是受伤……哦不,是受伤,是一点小伤,没事的。”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在说什么。 “一点小伤?但是很多,而且还在流,又出来了,”格雷诺耶动了动鼻翼,眉头皱得更紧,“谁欺负你了吗,阿黛尔?” 这一刻我好想把他的鼻子砍掉,为什么格雷诺耶要有这种奇怪的天赋呢! “阿黛尔?你在想什么?伤得很严重是吗,让我看看吧。”见我不回答,格雷诺耶开始自己动手掀我的裙子。 “放、放开!我没事!”我匆匆忙忙跑出坑道,期间两次撞到脑袋,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不干你的事,不要问那么多!”我冲口而出,说完才发现自己的语气格外重。 回头,格雷诺耶就站在坑道口,静静地看着我,他的身形看起来又瘦弱又孤单,目光还有一些……悲伤? 我攥紧了裙子,蓦地有些心虚,结结巴巴地解释:“不是什么大事,女孩子长大了,每个月都会来一次的……不要、不要担心……” “血?每个月都会来一次?”格雷诺耶重复了两遍,看我的眼神更加奇怪了,好像我是什么怪物一样:“我知道这个,巴黎的女人都有,但是你为什么也有?以前你没有的。” “所以、所以说我长大了啊!”我的脸已经烧得没感觉了:“长大的女孩子都会有,就是这样,不要再多问了!” “哦……”格雷诺耶拉长了音调,慢悠悠地哦了一下,他的鼻翼又动了动,若有所思一样地喃喃自语:“很淡很淡的味道,不仔细闻还注意不到,被血腥味给遮住了。不过确实但是已经有了,很棒,很好。” “你在说什么?”我被他的自言自语给弄得一头雾水,另外还有一点无端的背脊发凉。 “没有什么,”格雷诺耶望了一眼山那头的天色,“黄昏了,你确定要下山吗?” 太阳下山了?!我回头一看,不由懊恼,今天因为突然到来的月经,弄得我手忙脚乱,所以才导致上山晚,这个原因太难以启齿,所以我一开始没有跟格雷诺耶说。 “要在这里住一晚吗,坑道里睡两个人没有问题。”我发愁的时候,格雷诺耶很自然地提出了这个建议。 第12章 下山 【阿黛尔】 或许是这一年里睡床上的次数太多,柔软的床令我忘记了以前流浪的辛苦,这一晚在格雷诺耶的坑道里我睡得很不安稳。并不是因为这里的岩石冷硬潮湿,而是因为有什么东西勒我勒得很紧,硬硬的,简直让我透不过气来。 迷糊中挣扎了几次都没有用,反而觉得脖子的地方热热的痒痒的,有什么湿热的气体喷在皮肤上,不太舒服。 一阵艰难的挣扎之后,我终于睁开了眼。 坑道外的雨还在下着,但是已经有微光透了进来,天空发白,新的一天就要来了。而我,被迫蜷缩着身子,整个人都窝在格雷诺耶的怀里,刚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还稍稍害羞了一下,虽然还没长成,但我也是女孩子。 不过当格雷诺耶抬起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我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你一晚上都没有睡?”精神百倍,双眼炯炯有神,但是眼珠子里的血丝藏都藏不住。 然后我又意识到一个更加令我惊异的问题:“你这样抱着我,抱了一晚上?”那么……那么,我感觉到脖子间热乎乎喷出的气体,是格雷诺耶的鼻子在我的皮肤上嗅闻吗? “很淡很淡的味道……很棒……很好……”格雷诺耶昨天黄昏自顾自嘀咕的话也在这时撞进我的脑子里。 “让·巴蒂斯特·格雷诺耶!!!”我暴跳如雷,指着他的鼻子吼出他的全名:“你、你、你对我都做了什么!” 格雷诺耶抬起他那双纯真澄澈如孩童一般的眼睛,无辜地望着我,非常真诚地回答:“我只是闻闻。” 闻闻? 我浑身一个哆嗦。巴黎的国王庆典日上被他掐死的红发少女,是我至今不能忘却的噩梦,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去,但我在内心里始终因此对格雷诺耶保存着一份警惕。 “你为什么要闻我?你不是说过,孩子身上没有什么气味吗?” “是啊,”格雷诺耶抬起头,双眼亮晶晶地回答我,“但你正在长大。” 我又是一个哆嗦:“那、那你觉得我现在的气味……怎么样?” 格雷诺耶笑了,笑得很开心:“虽然非常淡,还被血腥味掩盖住了一些,但是等你完全长大,一定会拥有非常好闻的气味。我保证,那一定是独一无二的!” 我顺着坑壁滑坐下来,看着他真诚得近乎没心没肺的笑容,忽然觉得十分委屈。 和他同行这么久,这好像是第一次他对我露出这样的笑,原因只不过是因为一点非常淡的、莫名其妙的体味? 我毫不掩饰自己的委屈,屈膝埋头,窝着大哭起来。 “阿黛尔?你、你为什么哭了?”格雷诺耶迷惑的声音从我的头顶传来,很快伸过来一根手指头,揩了我一点眼泪,我抬起头,就见他正要拿鼻尖去嗅闻我眼泪的味道。 我“啪”地一下打落他的手,抽抽噎噎:“你昨天好心让我留下来,就是为了可以使劲地闻一下我的气味,是吗?” “是的。”格雷诺耶非常诚实地点头。 “那我不让你闻,你会像掐死那个红发少女一样掐死我吗?”我自己说着说着,越说越委屈,眼泪掉得更凶了。 格雷诺耶眨眼:“红发少女?” 他居然忘了! 我恶狠狠地提示他:“国王日的烟花,剥黄香李子的那个,你向我称赞过她的体香!” “哦,是那个气味呀,”格雷诺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回头来接着问我,“那我为什么要掐死你?” 我的眼泪汹涌而出,呜咽起来:“这么说你果然是想掐死我了!呜……只要一等我发育成熟,你就要像掐死她一样掐死我!昨天晚上你就呜呜……勒得我透不过气来,当我身上还只有很淡的味道的时候,你就这样对我!” 我蛮横不讲理地埋着头哭起来,近乎无理取闹,越哭越凶,就好像多年情感压抑后的蓬勃宣泄。但其实我虽然哭得厉害,心里却很清楚自己才不是无理取闹。 我只是寻求一种合适的方式,在向格雷诺耶讲明白一个问题,也通过这种方式,发泄我内心对于未来的恐惧。 我不相信,我一直以来真心对待的朋友,真的会冷血得因为我的体味而将我弄死。 格雷诺耶是很孤僻,很古怪,但他也是一个人,一个心脏在温热地跳动着的人——我始终如此天真而笃定地相信着这一点。 “阿黛尔……”有些怯生生的语调,格雷诺耶与旁人说话惯用的语调,但是与我说话,却是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我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是颜色极其鲜艳灿烂的花朵,带着淡淡的清香,红的、黄的、白的、紫的……雨珠从花瓣上滚落,我认不全花名,这么小小的一束,却仿佛照亮了整个阴暗潮湿的坑道,带来了灿烂的阳光。 我吸了吸鼻子:“山上这么荒凉,草都不长几株,你从哪里找到花的?”下着雨,居然还这么速度。 “不管怎样,我总是有法子的,”格雷诺耶小心翼翼地将花束往我跟前递了一递,想看又不敢看我一样,谨慎地劝慰,“不要哭了,阿黛尔。哭起来……呃……不好看……” 短短两句话,我担保他已经绞尽脑汁,死了无数脑细胞。 格雷诺耶活了快二十年,估计这是他第一次学着安慰人吧? 我破涕为笑。 但我还是有原则的人,坚持不接过花朵,一脸严肃地问他:“那你还会为了我的气味,趁我不注意把我弄死吗?” 格雷诺耶的表情又迷惑起来:“我为什么要杀你,气味,人死了,就会消失,没有价值。” 我不依不饶:“那如果你找到能收集体味的方法,会因为收集我的味道就把我弄死吗?” 格雷诺耶皱起眉头,看上去十分苦恼:“我不知道。” “不过……”他顿了顿,又是一个转折,我心头的半盆凉水还来不及浇下,就听他说:“不过没有必要吧,收集这种香味,和活着并不矛盾,是这样的,对吗?” 那么如果矛盾呢,你会杀了我吗?我在心里如此想着,哼哼唧唧地偏过头去不理他,这时候我并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在将来会有一大半成为现实,我只是赌气一般地说:“气味,气味,你就知道收集气味,各种各样的气味!我看你最该收集的是你自己的气味,每天闻一闻,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就好了,再也不用我来管你!” 我说完后,对面的格雷诺耶沉默着没有说话,而我犹自气鼓鼓地说着什么,可是到底说了什么,连我自己也记不太清了。我只记得当我感觉他安静的时间太久,回过头去看他的时候,见到的是格雷诺耶赤luo的身体,和死灰一样惨白的脸。 【让·格雷诺耶】 我自己的气味? 阿黛尔说的话令我一愣。 我忽然想起我数次在梦中,在我美妙的气味王国中徜徉的时候,一种仿佛从沼泽里升起的雾气,如同幽灵一样如影随形,将我包围,夺取我自由呼吸的空气。 我清楚,这雾气也是一种气味,就是我自己的气味。 但尽管我知道这气味是我自己的气味,可我却不能嗅它。我完全消失在我的内心里,为了世界上的一切,不能嗅自己的气味。 因为我没有气味。 阿黛尔的话令我猛然意识到了,为什么那种雾气会令我如此恶心和厌恶。 因为无论我怎样努力地去嗅、去闻,我都闻不到自己的气味。 我根本没有气味。 “让,你怎么了?是我哪句话没有说好,吓着你了吗?那我道歉。”阿黛尔伸过手来,担忧地看着我,摸了摸我的脸。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吓了她一跳,但我顾不得那么多,我拼命想从她的手上嗅到我自己的气味。我足足抱了她一晚上,满足地嗅闻着她身上浅淡的香味,期待着那种香味渐渐成熟的美妙,如果可能的话,她身上一定会残留着我的气味。 可是什么也没有。 “让,别让我以为你在发疯,告诉我,你究竟在做什么?”阿黛尔出现在我身后,巨大的打击令我沮丧,我急切地抓住她的肩膀,慌忙问她:“你闻到我身上的气味了吗?” “气味?唔,你好久没洗澡了,当然会臭烘烘的。” “有汗味对吗?我有难闻的汗味,对不对?”我迫切地想要她确认什么。 但阿黛尔却愣了一愣。 她走过来,将头轻轻靠在我光着的肩膀上,动了动鼻子。 “让,”阿黛尔低低叫着我的名字,却并不抬头看我,“你知道的,我的鼻子并不灵敏,很多气味都闻不到,越轻微的,我就越……” “告诉我你闻到了什么!” 阿黛尔抬头注视着我,我看见了她眼睛里淡淡的迷惑,她轻轻摇了摇头:“我什么也没有闻到,让。” 多么可笑。 我安静地蹲了下来,不知道蹲了多久。 当我在坑道里舒舒服服地创造自己的气味王国时,我竟然完全忽视了一点,我压根没有自己的气味,这世界上根本没有格雷诺耶这个人,因为我没有气味,万事万物都有的、最重要的气味,我没有。 我真的存在吗? “让,你真的没有气味吗?你现在才发觉这一点?真是太奇怪了……”有一只小手按住了我的发顶,揉搓了一下,比起我的绝望,她的语气简直轻快得令人发指:“不过我更加不能理解的是,没有气味而已,你为什么这么难过?而且,蹲这么久,你的腿不发麻么?” 没有气味而已!她竟然这么说! 气味就是一切!没有气味,存在还有什么意义!我抱着头,捂住耳朵,几乎不想再听她废话。 但是她的话还是源源不断地传入我的耳朵,魔音穿耳一般。 “好啦,好啦,格雷诺耶先生,不要难过啦。只是没有气味,我不会嫌弃你的,我还是你的朋友,不会变的,好吗?知道这一点就够了,所以,现在乖乖去穿上衣服,虽然这里是荒无人烟的深山,没人看。但是我毕竟还在呢,我还是个女孩子,你在我面前几个小时光着屁股,这样可一点也不好……” 阿黛尔喋喋不休说了很多,我弄不清自己听进去了哪句,又没听哪句。 只是在漫长的拒绝说话和死一样的沉寂之后,我抬起了头,看着守在身边的阿黛尔,下了一个决定。 “下山,我们去格拉斯。” 第13章 格拉斯 【让·格雷诺耶】 我必须继续踏上格拉斯之旅,我要在那里向世界告知我的存在,而且要让人知道,我是非常重要且出类拔萃的。 和一年前一样的徒步旅行,但这一次我选择了白天赶路,只要我收敛心神去尽量无视周围的气味,走马车和人都走的路,白天赶路的确会更快一些。 这天下午的林荫道上,风沙沙吹着树叶,光影斑驳,我闻到了马和马车的气味,它们正在渐渐朝我的方向过来。 最重要的是,我嗅到马车里某种极其神秘美妙的香味,这味道让我忆起了巴黎那个少女身体的味道,但这一次的味道更美、更好。 “让,你在干嘛,停下来做什么?”阿黛尔轻轻捏住了我的鼻子。 噢!该死!她总是知道要如何打断我的思考和享受! 我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将她连人带马拉到了一棵树后面,虽然道路宽敞,这样并不能遮住什么,但我还是不想惊动了马车里的香味。 “唔……唔……让,你……” 阿黛尔在我的手里挣扎,她甚至还狠狠咬了我一口,我只得压低声音请求她安静:“阿黛尔,别说话,就一会,好吗,求你……” 说话间,那辆马车已经从我们身边驶过,这气味好闻得要命,我全身在那一瞬间热下去,又很快冷下来,我幸福得要燃烧,却又开始恐惧,害怕自己无法将这美妙的气味据为己有。 香味迅速地变浓,又很快地变淡,那辆马车正在离我远去,我几乎不假思索地跟在马车后头跑,我要知道这辆车去的是哪儿,我不能失去这香味! “让。”轻轻一声叹息在我的身边响起,它成功地再一次打断我的思绪,当时我只觉得恼怒,却从未没有意识到,如果这声音不是来自阿黛尔,我根本不会注意去听。在我的世界里,只有她的声音才能和那些美好的香味相提并论,很可惜,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她对我有多么重要,更不知道我即将失去她。 阿黛尔策马行在我身边,她看我的表情十分无奈,但她终归没有反对我什么,只是向我伸出了手:“上马吧,你这样会追不上的,我们尽量拉开距离,跟得远一点,不被发现就好。有你的鼻子,我们不会跟丢的。” 在穆兰买下的那匹马驹,一年的时间已经长成,虽然承受我们两人的重量还有点吃力,但阿黛尔说得没错,它比我跑得要快。 我一心追逐着那香味,不知道太阳已经开始偏西,当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的阿黛尔轻轻“呀”了一声时,我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那辆马车竟然是去格拉斯的,这可真巧,”阿黛尔忽然扬起马鞭,甩了一记,“格拉斯就要关城门了,我们得快点,驾!” “让,拿好你的满师证书,我们冲进城去,驾!” 在马上急速奔跑的感觉让我有点眩晕,我一手从背包里掏出证书,一手紧紧揽住了阿黛尔的腰,真怕一个颠簸就把我摔了下去。 格拉斯和巴黎并没有两样,只是它更小一点,人的味道更闷,夹杂着无数的香味,飘散在城市上空。 不过我来不及失望,因为我感觉那香味又要离我远去了,必须抓住它!我一下马,就匆匆追随着气味而去,已经顾不得在身后追赶我的阿黛尔。 我追着,追着,格拉斯的天空很快由亮变暗,夜灯亮起,街上的人变少,气味的消散更加利于我的追逐。 我的步伐在一座并不怎么引人注意的宫殿前停下,我确定那香味在这里面,只是我不能进去。 “让,你到底在找什么?该死,这城里不让平民骑马,我牵着马都快要累死了。”阿黛尔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我看了她一眼:“是香味。” “香味?”阿黛尔一愣:“和巴黎那个少女……一样吗?” “不,这一次的更好!”我朝她笑了一下,转身沿着这条大街的城墙走,不能从宫殿的正门进去,我就从庄园的墙外翻过去。 *是的,我现在成功地进来了。没错,没有错!从花园里飘来的香味,就是我当时害死的那红发少女的香味。如今我在世界上又找到了这种香味,这令我一阵眩晕,我热泪盈眶,高兴得要死,但又担心这事可能不是真的,同时怕得要死。 他感到头晕,踉跄了一阵,追逐着这香味,我慢慢走到了一块石碑后头,我躲着,我感觉那香味正在朝我接近,越来越近。我集中注意力去嗅着,她现在几乎和我只有一墙之隔!我断定石碑后这气味同红发少女的气味固然极为相似,但它并不完全相同。我使劲嗅了一下,这少女有洁白的皮肤,有淡绿色眼睛,脸上、脖子上和胸前有雀斑……这就是说……等一下……我更猛烈地嗅闻,终于确定了一个事实。 这少女还未发育完全。 她还不到最好的时候。 太好了,我露出满意的笑容,我还有时间,我还有时间去寻找提取香味的方法,然后在它绽放最盛的时候完全占有。 “谁在那里!” “萝拉,到我身边来!” 一声墙内的断喝,两声墙外的马嘶,凌乱的脚步突然响起,匆匆奔过来的人带着剑!我猛地从幻想中惊醒,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身边的阿黛尔,她同时也在看着我,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好像更美丽了,但我却读不懂她想要用目光和我说什么。 “啊呀!”阿黛尔一个踉跄扑倒在地,过来的几个人立即把她抓了起来。 “我的马病了,它就在墙外,呜呜呜……我不知道怎么办,先生,先生请你救救我的马儿吧!” “马?”我听见一个男人用冷冷的声音和阿黛尔说话:“我看你是想偷东西的贼!” 我躲在一旁黑暗的树丛里,蜷缩身子,抱着大腿,尽量将自己缩得更小,不要让人发现。那块我刚刚待过的石碑前,昏黄的灯光洒在阿黛尔的脸上,她在嘤嘤哭泣着据理力争,我知道她又在演戏了,就像上次在穆兰骗人一样。 我的心稍稍安定下来,阿黛尔的马在庄园外突然叫起来,引来了庄园里的人,但阿黛尔在我旁边身边掩护了我,她那么聪明,一定可以全身而退。 我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毫无根据地信赖着她。 但这一次我的预感并没有成真。 “爸爸,你看!”那个香味出众的少女一声惊呼,拉过阿黛尔脖子上一直挂着的链子,灯光照在那链子的挂坠上,金光闪闪,正好晃了一下我的眼。 “这、这是我们里希斯家族的徽记,爸爸,你快看哪!”少女大惊小怪地取下阿黛尔的链子,捧到她面前的中年男人手里。 我开始觉得事情不对了,似乎已经失去了控制。 “这吊坠你从哪里得来?”男人的眉心有很深的一道沟壑,我很少这样关注一个人的相貌,但此刻我深深记住了这张脸和他满身的铜臭味。 “还给我。”阿黛尔抹了一把眼泪,表情冷冷的,我知道她生气了。 “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就还给你。” “是么?”阿黛尔淡淡地说:“是我母亲的遗物,唯一的遗物。” “哦……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爸爸,她……和我……”少女迟疑着想说什么,我很烦躁,她不能把话说完整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嗯,或许是,”男人点了点头,对侍从挥手,“把她带进去,先洗个澡,换身衣服,我要仔细瞧瞧。” 带进去?不! “什么动静?”他们忽然朝我躲藏的树丛看去,我刚刚想要起身,发出的悉索声竟然被他们注意到了。 我有些手足无措,应该怎么办?对付这种事情,我并没有经验。 阿黛尔朝我的方向淡淡看了一眼,她的表情很平静,身上的气味和她的表情一样淡而宁静,她一点也不紧张,她只回头了短短一秒,就很快地扭过头去,和那个中年男人说话:“你不是要带我进去吗,怎么还不进去?我再说一遍,我要我的坠子。” “等我确定,就还给你,”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开,“把她弄进去。” 一切好像只发生在一瞬间。 花园里又黑又暗,只有石碑那里一盏孤灯照着,我呆呆地立在树丛里,嗅到阿黛尔的气味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淡,直到我几乎闻不见。 一阵风拂来,带着夜晚的冷冽的气息。 我一个激灵从恍惚中惊醒,同时意识到,阿黛尔不在了。 现在只剩我一个人了。 这个念头令我有些微的惶恐,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这样任凭她被带走,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而我什么也做不了,或许这会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会吗,会是这样吗? 格雷诺耶,你要怎么办? 第14章 分离 【阿黛尔】 混合着熏香的蜡烛,璀璨的水晶大吊灯,光滑如镜的地面,柔软得要陷进去的大床,来自东方的丝绸睡衣,这一切仿佛就像童话里的一个梦,我一眨不眨地睁眼看着这华丽得令人窒息的所有,小心翼翼地随仆人走在楼梯上,生怕一个大点的动静会将美梦震碎。 “过来,阿黛尔。”女佣将我洗干净并换上洁白的睡裙,把我带到了这家主人的书房,先前那个拿着我的吊坠的男人正在油灯下仔仔细细看着它,见我进来,他朝我温和地招了招手。 从女佣的口中,我已经知道他是安托万·里希斯,格拉斯的第二参议,也是这里最最富有的市民。 “你和你的母亲长得真像,xia的头发也像你一样乌黑柔顺,”里希斯将我拉到跟前,慈祥地注视着我微笑,笑容淡去了他的眉间皱痕,“不过这双绿色的眼睛倒是继承了我们里希斯家的传统,是不是,萝拉?” “是的,爸爸,我们的眼睛的确很像呢。”书桌另一边,这家的大小姐萝拉·里希斯也朝我友好地微笑着。她大概比我大好几岁,身体处在发育的最好时期,仿佛还未完全开盛的花朵,但已经散发出动人的芬芳。 “你的母亲xia呢?”里希斯问我。 他对xia的发音有些奇怪,听得出他并不很熟悉这个来自东方的音节应该如何去说,我如实回答他:“她已经去世了。” “去世了?唉,真是可惜,当初她带着你逃跑的时候,我就应该加紧派人去追,”里希斯摇头叹息,“你的母亲是个好女人,只可惜身份太低,我不能够让她做我的夫人,她心有不甘十分正常,只是她带着你一起走,实在是太任性了。” 是么?我仰头看他,仔细端详这个人的面部表情,我问他:“先生,你到底是谁?” 里希斯敛容正色回答我:“孩子,我是你的父亲,亲身父亲。那边坐着的萝拉,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 萝拉点头笑了笑:“欢迎回家,阿黛尔。” 我怔住。 这一切更加像一个童话了—— 我,一个自幼失去母亲的可怜流浪儿,随着贫穷的友人一起流浪到格拉斯,误入一家豪华的庄园,马嘶引起了庄园主人的警觉,仗着自己是个看起来无害的小女孩,我主动暴露好让友人能够离开,结果却意外被庄园的主人认回去,成为他不太光明正大的私生女,并且被主人贴心地安上一个“远房侄女”的身份,以防止他的这段不光彩过往被揭发。 不对,这不是童话,而是狗血。 可能是因为我长期处于城市底层的缘故,身上总不免有一些坏习惯,因此里希斯对我的管教很严格,请来了专门的家庭教师指导我的礼仪和说话,从用餐到行礼,从穿衣打扮到说话大方得体,还有两位老师则负责教授我写作、读书和学习其他国家的语言,应我的要求,连学术圈才用的拉丁文也教我去认识。 里希斯是个鳏夫,比我大几岁的萝拉是他名下唯一的孩子,我不知道像我这样的私生子女还有没有,反正萝拉对我毫无敌意,反而十分友好,似乎很高兴自己多了一个能够作伴的妹妹。我想这大概是因为女儿并没有继承遗产的权力,她又是最漂亮最受宠的,根本不担心我会与她争夺什么。 不过也可能是我内心阴暗,从地狱一下子到天堂的感觉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这一切都来得太轻易,太不真实,让我在享受的同时不得不时刻保持警惕,我从不相信天下有免费的午餐。 里希斯连我母亲的名字都叫不全,听起来在我们离开后他也根本未派人去追寻,我实在不能相信他对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私生女会有多少父爱,我甚至觉得他对萝拉的过分宠爱,有一半是因为萝拉美貌惊人,将来能嫁个有权势有地位的好丈夫。 或许是我太惊弓之鸟了,满怀最大的恶意去揣度目前拥有的一切。不过不得不说,里希斯请人对我所授的教育都很有用,他满满当当的书房也是这庄园里我最喜欢去的地方。并且我惊讶地发现自己读书很快,不仅能一目十行,而且能记住绝大部分的书中内容。 里希斯并不阻止我去读书,他只是禁止我出门,说要等我学好了淑女的礼仪,正式把我介绍给格拉斯的社交界后,才允许我出去。 我总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像是在评估着某件商品初次亮相可得到的最大利益。总之,对于禁足的这条命令,我无力反抗,却满心都是抗拒不高兴。 因为我开始想念格雷诺耶。 【让·格雷诺耶】 离那个少女香味的成熟,应该还有两年时间。 在弗奈昂门不远的卢浮大街,一家只有一个女人和一个伙计的小香水作坊,这里是我最新的落脚点。 我需要在这里学会一切提取芳香的法子,直到最后懂得如何萃取人体的香味。 两年,我只有两年。 七月末,茉莉花的季节开始。 随后的八月,夜风信子的季节开始。 这两种花香味优美,同时花也脆弱,必须把这些花撒在涂上冷油脂的盘子上,或是松松地用浸过油的布巾裹住,让它们在睡眠中慢慢死去。 冷油脂革取法是获得脆弱香味的最巧妙和最有效的手段。我很高兴我学到了一种十分有用的提取方法,并且乐此不疲地把它付诸实践。 我自信我做这些事情的效率比任何香水专家都高,另一个伙计,德鲁,越来越少露面,他在夫人床上干他的事,若是他散发着汗臭和精子臭味来了,只不过是为了到“四王位继承者”酒馆去。 我很清楚他们在做什么,但这些都与我无关,只要没人来打扰我获得香味的过程,我就心满意足。 现在,香水作坊的这间小工作室,基本上已经是我一个人拥有着,两年的时间并不很长,我必须抓紧机会试验我学到的方法,我相信总有一种是能够提取人体香味的。 今天要试的是油萃法,黄水仙花常用的提取方法,我在薰衣草花田那儿闻到了一个新来的香味,还算不错,我决定拿她来试用油萃法的效果。这种法子得把人整个泡在油罐里头,所以我必须趁她刚死去的时候就把她扔进去,最大程度地保留她的香味。 “你会为了我的气味,趁我不注意把我弄死吗?” 有个声音在我的脑子里不停重复,一度差点让我乱了工序。我知道那是谁的声音,她在山上的坑道这样问过我,可是我已经无须对它做出任何解释,只要专心我现在的工作就好了。 再也不会有人阻止我做什么了。 在我的脑子里不停说话的那个人,她就在那家庄园,和我最珍贵的那种香味待在一块。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和各种熏香交织的头发、衣服、鞋子,她过的生活并不比任何贵妇差。 我不关心这件事是怎样发生的,或许是因为在我心里,阿黛尔本来就和其他人不一样,即使和流浪儿一起住桥洞睡墓地,她身上也仍然有一点特殊的、引人注目的气质。 是的,气质,在她还没有香味的时候,我只能用这个干瘪的词汇如此形容她。 从那天我和她一起踏进庄园到现在,六个月已经过去,我记得很清楚,我的预感确实应验了,她待在庄园里,我住在修道院后的小木屋或是香水作坊,我们的生活没有了任何交集,我再也不会见不到她。 就这样吧,专注你手上的工作,格雷诺耶,时间已经不多了。她不再出现、不再来打扰你,应该是一件好事,对吗? 第15章 拒绝 【让.格雷诺耶】 今天是美好的一天,我终于发现了保存体香的最好办法,人体的香味和茉莉、夜风信子一样美妙却脆弱,我早该想到,它们的提取也该是相似的。 这条狗是那个女人养的,我知道,而现在呢,它的主人死了,但是只要我滴一滴香味的精华在手上,它就会摇着尾巴跑上来舔我的手,而不是朝我狞恶地汪汪大叫。 很显然,这条愚蠢的狗被香味迷惑了,以为我就是它的主人。很好,这就是我想要的效果,我终于成功了! 走在格拉斯的大街上,我第一次昂首挺胸,心情激动而振奋,我仿佛已经遇见到,当我最终完成这种世间绝无仅有的香水——比传说中古埃及的香水更令人着迷的味道,每个闻到的人,都将无法阻挡它的魅力,他们会因此牢牢记住我——伟大的格雷诺耶! 我再也不会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我突然有种迫切的*,想要将这个重大的突破与人分享,但我在原地愣了一下,才想起来阿黛尔早就不在我身边。 即使她在,知道我为了试验出这种方法,谋杀了一个妓女,她也不会为我感到高兴的吧。 想到这里,先前振奋的情绪忽然低落下来。 当我还在疑惑为什么阿黛尔对我依然有这样的影响时,一辆马车从我的身边驶过,驾车的人挥着鞭子大喊,往常遇到这种情况我都会第一时间远远躲开,但今天因为想问题,慢了那么一点点,差点撞上马车。 “嘿!小子,没长眼睛吗!这可是里希斯家的车!小心点!”车夫很快朝我骂骂咧咧起来。 里希斯? 我回头,已经驶过去的马车里有只握着月桂熏香羽毛扇的手伸出来,马车里的人伸头快速看了我一眼。 我又闻到了久违的、熟悉的淡香。 这是专属于阿黛尔的味道,我永远不可能弄错。 太久没有闻到,她的香味好像又更浓了些,这很正常,她也在发育。或许是里希斯家的生活环境好,她的香味健康极了,发育得正好。 发育?香味? 我悚然一惊。 如果……如果在十三味底香中添上阿黛尔的…… 不、不行,那会太浓的,别忘了,格雷诺耶,你已经选中了主香,阿黛尔的味道会与它相冲! 所以别想了,她不合适!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还是真的找到了自以为合适的借口,反正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阿黛尔的香味已经淡得闻不到了。 她走了,没有停下来。 或许……是她没有认出你来呢?格雷诺耶,你看你,一身脏兮兮的,几个月都没有洗过,头发乱糟糟,连自己的味道都没有,平淡无奇,她认不出来,多么正常…… 我又回到了香水作坊里头,今天的活还没有干完,得加快速度,我可不想在没有成功以前就被人发现端倪。工作的时间对我来说总是过得十分快,一转眼已经到了必须要点油灯才能看清的情况,不过我不用,香味与光线无关,黑暗里我也照样工作。 但这时候我闻到了一种异常熟悉的香味,今天早晨我才与它会过面。 “阿黛尔?”我停止了搅拌的动作,小小声地说出这个名字,头一次觉得自己的鼻子或许出了问题。一只手从我背后伸出来,捏住了我的鼻子。 这下我完全确定鼻子没出问题了,只有她永远乐此不疲地玩这种游戏。 “真讨厌,你又闻到我的味道了?还是以前好,偷偷挠挠你的鼻子,一点都不会让你发现。”阿黛尔哈哈一笑,捏着我鼻子的手一松,从后头抱住我。 我忽然很紧张。 过滤掉她身上杂七杂八的熏香和其他味道,属于她的那种香味因为贴近而变得更浓郁,美好得让我脑子发晕,我的身体忍不住因为激动而发热。 我忽然想起昨天我付钱买她一夜的那个妓、女,我大概是最奇怪的嫖、客,只要求她躺着不动,把油脂抹遍她全身。 可惜她连这个小要求都无法满足,我只能杀了她。 但……如果是阿黛尔……她会很宽容地随我这样去做吧…… 我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口水。 【阿黛尔】 “让,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有试图说服里希斯老爷,让他请你去专门打点香料的事,可惜他以为我在开玩笑,压根不相信你有这种天赋,不然你就不用呆在这里辛苦了。” 瞧瞧格雷诺耶,一年不见,他都被奴役成什么样了,瘦得都能摸到肋骨,好不容易养出的一点肉全消下去了。 早知道无论如何也该偷跑出来看看他的,我有些懊恼地想。 而格雷诺耶却在这时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他看起来瘦弱,力气却大得惊人,我觉得腕骨都要被他掐断了。 “你把我的能力和名字都告诉了别人?”格雷诺耶的眼神里有显而易见的慌张。 一种奇怪的感觉迅速划过脑海,我没有抓住那是什么,唯有看着他摇头:“没有,我只是说我有一个懂香水的朋友,并没有提到是你。”这是真的,对此我很谨慎,因为我怕里希斯会是第二个巴尔迪尼,只会压榨利用格雷诺耶。 “那就好……”他看起来像是松了口气,“别把我的事告诉任何人,我很满足现在这样,别让其他人太……关注我,我不习惯,求你……” 他竟然对我用上了祈求的语气,这简直令我惊异。只能愣愣地点了点头。 “谢谢……”格雷诺耶低声对我说,他离我很近,我这样迟钝的鼻子都能闻到他身上的油脂味和茉莉花香,我吸了吸鼻子:“冷油脂抽取法提纯茉莉花?我猜得对吗,最近我可是读了各种书呢包括香水的!” “是……所以我想……”格雷诺耶支支吾吾,“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我、我想……” “想什么?”我耐心等了半天都没等到格雷诺耶的下文,天色暗得厉害,屋里一盏小油灯照得格雷诺耶那双清澈的眼睛越发怯生生得厉害,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居然因此让我感觉更加可爱了。 “你想要我做什么,你就说吧!”我笑嘻嘻地扑过去狠狠抱了他一下,天知道这只是一个习惯性动作,我以前就喜欢抱抱他捉弄着玩的,谁知道他这一次的反应那么大,竟然一把推开我,我“砰”地一下撞上了桌角,撞碎了一个玻璃烧瓶,扶桌的时候玻璃碎片扎进手心,生疼。 “让……”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光线太暗,我看他一脸面无表情地抬头,竟然有种阴沉沉的诡异。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阿黛尔。”格雷诺耶说完这句话后,开始继续忙活他的工作,而我甚至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让?你知道我跑出来一趟多不容易吗,今天是里希斯把我介绍给格拉斯社交界的日子,我白天看到你,马上就派人打听,偷跑出宴会才能见到你,一会就必须回去。而你居然迫不及待赶我走!” 我甚至还沾沾自喜地想要同他炫耀一下我的漂亮打扮和蓬蓬裙,只是一切都还没来得及。“这就是你刚刚吞吞吐吐半天想要和我说的话吗我知道一定不是,是哪里搞错了,对吗” “不,不,没有错……”格雷诺耶低头继续他的搅拌,沉默了一会,又说,“里希斯小姐,里希斯参议老爷的侄女,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我瞪大眼,看格雷诺耶像看一个陌生人:“你居然也开始在乎这些?是吃错药了吗?” 格雷诺耶转过身背对我,硬绑绑地扔下一句:“你不要来了,从巴黎到格拉斯,一路上我都想扔掉你,你不知道吗?” 第16章 萝拉 【阿黛尔】 我气冲冲地跑出香水作坊,发誓再也不想看见格雷诺耶。 为什么我要一味地迁就关心他呢,从来得不到任何回报,却忍不住要去接近他,你是受、虐狂吗阿黛尔! 再也不要去见他,以后就当他是陌生人好了! 但是…… 过了没几天我就后悔了,格雷诺耶忽然之间的转变太过突兀,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可是当我从愤怒和委屈交织的激烈情绪中挣脱,彻底冷静下来思考他的反常时,我已经出不去了。 从晚会上偷跑出来,虽然很快偷溜了回去,但还是被里希斯老爷——名义上的舅舅实际的生身父亲给发现,于是又开始了漫长的禁足。 比起萝拉,他对我太严格了些,管家说这是因为他对我有殷切的期待,但我却无法从他严肃的面容中看见一丝温情,连晚安吻也是冷淡的。 他并不爱我,我确信。 所以我迟早要逃离这里,不过不是现在,我还有太多的东西需要学习。我可不希望下一次出逃后依然只能做个流浪儿。 在里希斯家住得久了,我和家里的下人混得熟悉,曾经托一个帮佣给格雷诺耶捎带过两次食物。我知道他不在乎金钱,但我忧心他的身体会被繁重的劳作给拖垮,所以带了满当当的一大篮子熏肉和鸡蛋火腿给他。 两次送过去,两次都被原封不动地退回来。 这简直是连续两次打我的脸,包括在作坊里他说的那些话,一共三次,三次狠狠地伤害了我可怜的自尊心! 我发誓短时间内绝不再去管他! 其实,我能托人捎带东西的机会很少,禁足的命令一直没有解除,从早起拉腰伸腿学习舞蹈、钢琴和女红,到下午读书写字、练习礼仪和打扮,再到晚上的自由时间尽情泡在书房,我的时间一直排得很满。 再加上我生格雷诺耶的气,我便一直不去找他,借口自己很忙、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而且他不想见我。 如果我知道我的任性会带来那样可怕的后果,我一定拼尽全力也要留在他身边、用尽一切办法阻止他。 在我被禁足几个月后,格拉斯的城里开始蔓延恐慌,肆无忌惮的谣言与恐惧同在,我那名义上的舅舅里希斯老爷也从谈生意的外地赶了回来,他是第二参议,也是家中有女儿的父亲,不得不敏感。 格拉斯城里出现了一个少女杀手,他神出鬼没,受害者都是像画一般美丽的女子,赤/裸着身体被抛尸在玫瑰园、花田、大水池等等地方。这些女子被人用棍棒从后脑勺一棍敲死,剥下衣服,剃光头发,除此之外,她们身上再没有任何伤痕,连奸/污的痕迹都没有。 是的,所有被杀死的女子都仍是处女,干干净净。 当我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格拉斯市已经实行宵禁一个月,里希斯严令下人将城市里的谣言告诉我和萝拉,他只是禁止我们出去,萝拉想出门买个针线都不行。 我从碎嘴的厨娘那里听说了这件事。 冲进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格雷诺耶。 不过,不等我去确认这一切,大主教在圣母布道坛实施仪式,诅咒和驱逐凶手,而且他的做法似乎真的有效了似的,两个月内都不再有凶案发生。 不是格雷诺耶,肯定不是他。当其他人都在议论驱逐仪式的神奇时,只有我在内心庆幸和欢呼着,或许还有自我安慰。 很快,从格勒诺布尔传来消息,说那儿最近有一个杀害少女的凶手猖獗,他把受害者掐死,把她们的衣服和头发一点点扯下来。尽管这种粗笨的犯罪方式与格拉斯那些干净利落的凶杀毫无共同之处,但是,人人都深信,两地的凶手就是同一个。 格拉斯人感到轻松地划了三个十字,公众和私人的生活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恢复了正常。 但里希斯老爷仍然不放心让萝拉单独行动,天一黑下来,他就害怕。这一天晚上,我照常窝在书房的一角,以十分舒适的姿势靠在软枕上读一本植物学。里希斯走进来,宽大的书桌和壁橱遮住了我的身体,以至于他并没有注意到我,或许这也是因为他神经紧张,走来的一路都在念叨着“收藏品,收藏品……” 里希斯在书桌前坐下来,执笔迅速地拿纸写起什么,写了一会,他顿下来揉搓眉心,又开始自言自语:“没有错,他是一个有野心的收藏家,她们都拥有如此独特的美丽,他不侵犯她们,那么收集的一定她们的美本身,不收集到全套,他不会停下来的。想想,仔细想想,如果我是他,收藏品里还差什么,才能让他罢手?还差……还差……萝拉!” 书桌上的东西噼里啪啦摔到地上,巨大的声响令我浑身一震,自言自语是里希斯神经紧张的一种表现,我觉得这时候出去触霉头不是个好主意。而这时里希斯已经开始匆匆忙忙往外走,大叫着管家的名字:“备马车,准备行李,我们要出门,出远门!” “一大清早就准备去格勒诺布尔,这可真突然,我搞不懂爸爸在想什么。你说呢,阿黛尔,你知道原因吗?”萝拉穿戴整齐,裙子虽然朴素,但也无损她公主般的美丽。她现在已经是一个发育得很好的少女了,从出门到上马车,路过的所有仆人都在或偷偷或光明正大地看着她。 “我不清楚,但我想我们能够坐同一辆马车的,对吗?”我朝她笑笑,希望心事重重不会表现在脸上。 萝拉显得很惊喜:“你要和我坐一块?” 我和她的日常活动不一样,所以在家里的交集也不算多,但家中毕竟只有我们两个女孩,她还是很乐意和我亲近的。我点了点头:“既然老爷让我也出门,那我想我们可以一起说说话,旅途就不会太无聊。” “那是当然!”萝拉笑起来更加美丽,她确实很像一个公主,可是这只会令我更加不安:“我这就去和管家说,让他把你的行李放到我的马车上来,马车很大,我们一路上都可以……” “不行。”冷冰冰的声音骤然打断了萝拉的话,里希斯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拉开我和萝拉,严肃道:“我为你们一人准备了一辆马车,收拾好了就回自己的车上去,没事不要下来。” 萝拉睁大眼:“可是,爸爸,我们想……” “你先上去,阿黛尔。”里希斯皱着眉头转脸看我。 我叹了口气,提起裙子行礼:“是的,老爷。” 里希斯把这一次出行搞得像国王出巡,每个格拉斯人都看见他带着自己的女儿和侄女离开格拉斯,前往那个抓住少女杀手的格勒诺布尔。 我依稀猜到了他想要做什么,这是声东击西,他意图让凶手以为萝拉去了格勒诺布尔,但实际他会去哪里,没人知道。 可是如果凶手是格雷诺耶的话,任凭萝拉逃到天涯海角,他都能追踪到。 因此我才请求和萝拉坐同一辆马车,我不明白里希斯为什么不允许。我猜测了一下,他带我出来,是想转移一下凶手的注意力呢。瞧瞧,我身上现在穿的这身,刚刚换的服装,和萝拉出城时穿的一模一样。 如果凶手不是格雷诺耶,或许真会被迷惑不说。 但里希斯要做的比我想得更多,当我吃下一些食物后,突然陷入了昏睡,等我醒来,已经到了格勒诺布尔,身边跟随着两个仆人,却不见里希斯和萝拉。 【让·格雷诺耶】 我已经用冷香脂革取法从少女的身体,用浸渍法从头发和衣服,用分离法和蒸馏法取得了价值连城的香精,十二种美妙的香精。 第十三种,即最珍贵和最重要的一种香味,我想在今天得取。 我曾经想过,一瓶香水的使用是有期限的,一滴一滴,用完了就意味着我再一次失去了这些香气,香水也不能一劳永逸地保存气味。 不过我后来想清楚了,为了占有这种香味,我的确要付出即将丧失这香味的高昂代价,但是先占有而后丧失——比起简单地放弃二者更值得追求。 我想我的过去有过放弃,但从未有过占有和丧失。 所以,起码让我先占有它吧。 但当我完成今天的工作,走到工场外嗅闻风中的气息时,我开始感觉到不对头。 少了一种气味,对我最重要的气味。 是谁?谁先我一步采摘了这美妙的香味?那一刻眼泪立即从眼眶涌出来,我几乎吓得麻木! “哦,里希斯老爷呀,他带着女儿今天去了格勒诺布尔,很浩荡的队伍呢!说起来他女儿真漂亮!”我到处悄悄打听,感谢岗哨的卫兵及时告诉了我这个重要消息,我的香味还没有被人夺走。 不过……格勒诺布尔? 风中的气味可不是这样告诉我的。 是的,我又重新捕捉到了这可爱的香味。跟着气味走,我能闻到阿黛尔的气味和我所要的香味曾经有一度差点待在一块,不过它们又很快分开,阿黛尔的气味在北边,那或许是格勒诺布尔的地方吧。 而我要找的味道,向南。通向拉纳普勒的路,沿着塔内隆山的支脉,穿过弗雷耶尔和锡亚涅河的河边洼地。 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味道稀疏,让我分辨气味变得轻而易举,我将很快找到那个少女。悬崖边的旅馆,少到可怜的人,没有卫兵,太棒了,比在里希斯家的庄园里捕获香味更加容易,绝对!我确信! 而且、而且——阿黛尔不在这里! 如果说我生平第一次想感谢什么人,那一定是里希斯老爷,阿黛尔不会看见这一切,她不会来阻止我,我也不会在接近她的时候,不可遏制地被她的味道吸引得无法自拔。 阿黛尔明明没有发育成熟,但她的气味对我却有奇怪的致命吸引力,我相信过了一年,这种吸引力会更加旺盛,因此我无比庆幸当初把她赶走的那个决定。 哦,她肯定生气了,这么久都不来找我,不过没关系,我是为她好。 夜深人静,我从旅馆的牲畜栏里悄悄起身,不用油灯,我就能轻松避开一切障碍,包括旅馆门口睡得像猪的死狗。即将成真的愿望令我激动得热泪盈眶,抹油脂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这项工作最需要精细,但我此时却不由自主地开始胡思乱想,等我把这独一无二的香水配制成功,让世人在我面前折服,阿黛尔就会明白我所做的一切是多么伟大! 她会明白我的! 第17章 荒谬 【让·格雷诺耶】 “你为什么要杀我女儿?” “你为什么要杀我女儿?” 倒吊着一遍遍浸入冷水,水从我的鼻腔灌进去出不来,脑充血的情况更加严重,我整个人都晕沉沉的十分难受。 而眼前这个男人还在一遍遍质问我,为什么要杀他的女儿。 “我只是……” “需要她。” 我如此回答,我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我所构思并成功完成的一切,这个解释是我认为最合适的了。 我只是需要她。 “还愣着干什么,跟我走,阿黛尔。”在我脑子昏昏沉沉的时候,我听到这个人叫出一个我熟悉至极的名字。 这个名字熟悉得就在我的舌尖萦绕,似乎下一秒就可以开口说出来,似乎又永远也说不出。 “不,父亲,我想看他一眼,就是这个魔鬼杀了萝拉,对吗?” “……半分钟。” “谢谢您,父亲。” 倒吊的时间越来越长,脏水随着鼻腔灌入气管和食道,我的头晕沉得更加难受,鼻子也受到了一定影响。这时候我不得不用眼睛去看,我看到一个穿着洁白蕾丝长裙的少女向我走来,她的纤细干净与黢黑阴暗的牢房格格不入,然后我闻到了,我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一只手轻轻捏住了我的鼻子,就像她习惯对我做的那样,但倒吊的姿势令她的动作让我十分难受。可是我一动也不敢动,我希望这样做,她就能这样在我面前待久一点,再久一点。 “我本来以为我可以做点什么的,结果我只是最可悲的旁观者。” 她好像叹了口气,手指很快离开了我,连同那令我着迷的香气,越飘越远。里希斯在门口等她,他将手臂搭在她的肩上,那样的亲密,慈祥地和她说话:“阿黛尔,她……离开了我,现在我只有你了,你现在是我的女儿,不是侄女,以后不要再任性,刚刚那样接触犯人的动作,不能够再有,明白吗?” “是的,父亲。”她的表情比她的裙子更加苍白冷漠,温顺地回答完后,她跟着里希斯一起离开,连一个眼神都不再施舍给我。 我慌了。 “阿黛尔!”我用力地叫出她的名字,声音大得连我自己都吓一跳,似乎我从未这样大声在人前说过话。 她果然站住了,可是没有回头。 “行刑那天,你会去的吧?”我殷切地望着她,希冀她回头看我一眼,亟不可待地向她确定着什么。我是如此地希望那天她会在场,看我向世人展现奇迹。 “哦?看情况吧。”她轻描淡写地说完,然后就走了。 【阿黛尔】 当我从格勒诺布尔匆匆赶车回到格拉斯,官厅前的教堂广场挂出公开的罪证——十三套衣服,连同十三束头发挂在一排木杆上。 我一眼就认出了最中间的那束头发,最最美丽柔软和顺的红色,属于萝拉的颜色。 他们这一次真的抓住了凶手。 成千的人列队从阴森可怕的展览场所走过。被害者亲属认出他们亲人的衣服时,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哭喊声。 其他的观众,一部分人想看热闹,另一部分人要亲眼目睹才相信,都要求把凶手带来示众。 但是当凶手站到法官厅二楼的窗口时,广场上突然鸦雀无声,仿佛这是在酷热的一个夏日中午,外面的一切都在旷野上,或是躲进房子的阴影里。再也听不见脚步声,咳嗽声和呼吸声。 那是让·巴蒂斯特·格雷诺耶。 不过其他人之所以无言,是因为他们不敢相信,站在楼上窗口的那个轻浮、矮小、蜷缩着的男子,那个无足轻重的人,那个可怜虫,那个废物,竟能干出十三次凶杀。 他根本不像个杀人犯。 我站在黑压压的人群之中,仰望着二楼窗口的那个人,忽然觉得我和他的距离十分遥远。而当格雷诺耶动了动他的鼻子,精准地在一大片人群中对上我的视线时,我不敢看他脸上忽然浮现出的笑容,反而落荒而逃。 我曾经以为我是最理解他的人,而现在,我竟然也开始对他感到惧怕。 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单纯清澈。我明白,他杀人只是为了获取香味,正因为这个动机太过纯粹,所以才更加令人惧怕。 他像是孩子,最天真也最残忍的孩子,没有世俗的任何束缚,只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或许我一开始就不应该离开他,我最应该向他提供的不是食物,而是基本的道德观念。 而且,我可耻地发现,即使他杀了萝拉和其他女人,但当我看见他倒吊着被浸入水桶、接受各种酷刑的时候,我竟然还是会心疼。 没有理智的、圣母到了这个境界,你也是变态,阿黛尔。 这一刻我对自己感到厌恶和鄙夷。 因为格雷诺耶的罪行闻所未闻、令人发指,判决下得非常快,行刑的日子也很快定了下来。那天在牢房里格雷诺耶问我去不去看行刑,当时我立即意识到了他要在那天做些什么,而我说“看情况”,也并不是敷衍他,我可能真的不能去。 我决定在这一天逃跑。 里希斯失去了萝拉后,很快将我过继成他的女儿,虽然我还未发育成熟,但再过几年,我生得不会比萝拉差,甚至因为我的混血血统,会更漂亮而说不定。 如果说他还是爱萝拉的,那他对我就唯有“联姻的工具”这一个概念。 今天所有人都会去看格雷诺耶行刑,万人空巷,绝对是最好的逃跑日。我早几天就备好了马车、食物、水和衣服,还有当初在穆兰赚的一小袋金币,里希斯家的财产我不会动,只带走几件常用的小首饰,这是里希斯送我的。在我看来他是一个没什么责任心的父亲,所以这点东西我收的心安理得。 我打扮成了青年男子的模样,从庄园后门出去,马车一路经过的地方都没有什么人,到了城门口,连岗哨都心不在焉地去看行刑了,看都不看我一眼。 当我的马车驶出城外的玫瑰花田时,我听到了一声震天响的欢呼,好像几万人一齐发出的那样。 行刑的时间到了吗? 他……会死吗? 我果然放不下。 我看了一眼日头,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把马车往路边的树干上一拴,发疯一样猛地往格拉斯城里跑,城塔上的岗哨望着我发笑:“嗨,知道后悔了吧,今天是杀人犯伏首的大日子,大家盛装打扮,像过节一样,哈!我刚刚还奇怪你怎么选这个时候出城呢!赶快去广场,这会儿他才刚刚上刑场,啧啧,居然坐警察局长的双马车进来,穿天鹅绒的衣服,这待遇!不过我喜欢这法子,先把他打扮光鲜,然后再一点点折磨死他,更有刺激性,哈哈!” 得了吧,闭嘴!你压根不知道他的厉害! 我一边奔跑,一边记起了几年前我们在巴黎的时候,那个雨夜里格雷诺耶向我说起的那种古埃及法老陵墓里的香水,一打开就能令人如坠天堂的神奇香水,那第十三种未被人们分离成功的神秘香料,大概就是少女的体香! 而格雷诺耶,用十三个少女的体香,制成了一种香水,那会是什么样的…… 我穷极想象,但到达广场的时候,依然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处决罪犯的计划变成了盛大的酒神节,万人尽情纵/欲的场景在眼前真实上演。 格雷诺耶独自站在广场中央的行刑台上,挥舞着手帕,微笑着。更确切地说,看见他的人都觉得,仿佛他在用世界上最无辜、最可爱、最迷人、同时又是最能诱惑人的微笑方式微笑着。 如同降临人间的撒旦,却依然披着路西法的天使皮。 我闻到空气里除□□以外,另一种若有若无的香气。我立即明白,这大概就是人们为此疯狂的原因,也就是格雷诺耶所制成的香水,终极的奥秘和武器。 只要他愿意,他能做任何事,他握着那瓶香水,也握着无上的威力。这种威力比货币的威力、恐怖的威力或死神的威力更强,是可以促使人们产生爱慕的不可战胜的力量。 我僵立在广场口,从未这般庆幸自己迟钝至极的嗅觉。 “阿黛尔!”格雷诺耶那天才的鼻子令他很快发现了我,他几乎是惊喜万分地跳下台子,踩着人群朝我奔来:“你看,你快看,我做到了!” 是的,你做到了。 我竟然忘记了你是一个怎样的天才,我的关心对你来说是何等的无关紧要。可笑的是,我甚至在转身赶回来的那一刻,野心勃勃地想要劫走你,暗暗发誓要用我的一生陪伴你,要把你教成有三观的正常人。 而现在,望着满广场“盛况”,我只觉得一阵恶心反胃,酸水涌上喉头,我勉强抑制住对这种场面的恶心感,头也不回地奔出格拉斯。我要去找马车,我要离开这里,一辈子都不要再回来! “别跟着我!”格雷诺耶! 【让·格雷诺耶】 我站在高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发生的这一切,内心出乎意料地平静,并不觉得多么满足。 他们爱的并不是我,只是香水而已。他们的确在用崇拜爱慕的眼神望着我,我曾经以为这就是我想要的,但他们根本不知道,对他们产生作用并迷惑他们的是一种香水。 唯一在任何时候都认识它的真正美妙的人就是我,因为它是我亲自创造的——同时,我是它无法迷惑的唯一一个人。我是这香水不起作用的唯一一个人。 这种想法令我觉得倦怠和迷茫,我忽然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干什么。我完成了一项壮举,又好像没有完成,我似乎达到了目的,可是我却并不觉得多么快乐和满意。 值得感谢的是,恰恰在这时候,我闻到了香水以外的另一种香味,灵动的、一直在成长着的香味。 “阿黛尔!”她果然还是来了! 我兴奋地跳下高台,我知道她的嗅觉糟糕,她不会被我的香水迷惑,她也了解我的一切,不会被假面具给引诱!快看,我捕捉到了她的眼神,很清醒! 这一刻,阿黛尔仿佛成了我唯一的救赎,我迫不及待地朝她奔去,我顾不得她的味道对我的致命吸引力是如何危险,现在我只渴望看到她赞许的微笑。 奔跑的瞬间,我甚至想起了那个雨夜我同她说过的古埃及香水传说,我献宝一样地将那瓶珍贵的香水举到她面前,希冀得到她的哪怕短短一句赞扬:“阿黛尔,你看,你快看,我做到了!比古埃及的传说要更加神奇的香水!” “别跟着我!” 我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阿黛尔冷漠地转身开始了疾奔,扔下这一句后的她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我的视野。 阿黛尔! 阿黛尔? 为……什么? 第18章 吸血鬼 【阿黛尔】 草木枯黄,迎面吹来的风有些冷,我把马儿拴在一棵树下,停下来歇歇脚。 打开水囊,我喝了一口,放水囊的时候就势回头,隔我的马车不远,我身后的路旁,有一个黑瘦的身影迅速躲在了树后,但那棵树那么瘦,即便他也跟竹竿似的,但起码比那棵树要好点。 格雷诺耶已经这样跟了我四五天,不声不响,不出声打扰我,但只要我歇脚的时候回头,他总会在,不是石头后,就是草丛里,或者是这样的树后。 马车的速度比他的脚程要快,但我知道看不见他只是一时的,我歇息的时候他还在赶路,不跟随着我就不罢休。 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说实话,现在我的心情已经没有当初才从格拉斯跑出时的那样混乱,对格雷诺耶的抗拒排斥也不再那么强烈。他这样几乎不眠不休地跟着我,渴了喝点露水,饿了就抓虫子吃,过得比当初隐居在山上的日子还要糟糕。 现在我不仅气消了,甚至还有了点罪恶感。我就是把他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罪魁祸首。 “格雷诺耶,你不要再跟着我,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好了。”我忍不住开口,其实这样的话我一路说过好多次,他从来没有给过我回应。 这一次也一样,他躲在树后,只露出一只眼睛,亮晶晶的清澈,带着怯意瞅着我:“是让。” 固执地纠正我对他的称呼,或许是他对我唯一的回应了? 我歇息够了,决定继续赶路,马车行得越开,甩开他要用的时间越短,但是我有些不忍心,自从发现他锲而不舍地跟着我,我就一直处于这种矛盾的心理状态中。 不过今天我做了一个不一样的决定,我要在万物沉睡的深夜行路,格雷诺耶的鼻子所嗅范围有限,我走得太远的话,他就找不到我了。 如果……如果这一次他还能跟过来,那我就让他上马车和我一起走好了。我如此对自己发誓。 格雷诺耶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下的罪行是多么触目惊心,他没有概念,可是我有概念,但我还是如此同情他、对他心软,我觉得我也很不正常。 一般太阳下山我就不再赶路了,今天没能遇到临时歇脚的村庄,我只有在野外的马车上歇息,其实这是为了方便我半夜偷偷甩开格雷诺耶赶路,不过我想他一定不知道。 他就在我的马车后十米的地方,靠在树干上,睡得很熟。 连续这样跟了我六天,他一定累坏了。 凌晨两点,月上中空,我极力忍住想要给他盖上被子的冲动,悄悄驾着马车离开了。 那些可能是我上一世的残余记忆告诉我,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的。 如果算上以前和格雷诺耶一起走过的夜路,那我确实走了很多,所以今天遇见鬼,真是一点也不奇怪…… 为了能甩掉几日以来的跟屁虫,我选择了一条偏僻的小路,需要经过一片沼泽。 这片沼泽地周围的树很茂密,因此它黑暗得连月光都透不进。我路过的时候,云彩遮住了月亮,一切暗得厉害,我忍不住朝那儿看了一眼,结果黑乎乎的沼泽里一双绿得发蓝的眼睛一闪一闪,差点让我歪了缰绳把马车弄进沼泽里。 是……狼……吗?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脑海,有什么东西嗖地一下扑了过来,速度快得竟然刮起了一阵风。冰冷黏腻的触感和散发腥臭的沼泽泥水在一瞬间占据我的感官,身体被冷冰冰的物体钳制住,那压在我身上的仿佛是一个人,力气大得惊人,那双绿得发蓝的眼睛是我唯一能看清的。 突发在短短几秒之间,我还没有意识到这是危险,来不及尖叫,已经感觉到有什么可怕的尖利物体碰到了我的脖颈,薄薄的一层皮肤,一戳就会鲜血四溅。 不! 我不要! “啊!” 眼前一阵金光亮起,伴随着惨叫,我胸前那个母亲留给我的吊坠突然发热发光,在它的金色光芒之下,我看清了这个袭击我的家伙的脸。 头发稀疏,皮肤腐烂,獠牙尖利,像是一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木乃伊。在我愣神的时候,金光慢慢消散,这个不能称之为人的生物又朝我扑了过来。 “阿黛尔!” “砰!” 想要袭击我的这个家伙突然动作失灵,直直地向前栽倒,脸先着地。 这家伙倒下来,露出了身后举着结实木棍的格雷诺耶。 此时月亮又从云彩里钻了出来。 还未蔓延全身的恐惧已经如潮水般褪去。 望着站在我面前的格雷诺耶,我竟然神奇地感觉到了安定,似乎他会一直保护我一样。 “阿黛尔,你还好吗?”格雷诺耶瞅着瘫倒在地的家伙,轻轻舒了口气,然后很快把那根棍子收到身后。月光使我看清了他的表情,他正怯生生地看着我,好像生怕我因为他使棍子而责怪他。 然后我闻到一种有些熟悉的香味,和我在格拉斯的最后一日闻到的很相似。我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但很快被脑海中浮现的格拉斯广场上万人赤条条的画面浇醒。 我皱起了眉头。 虽然格雷诺耶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但我完全明白他的巨大杀伤力。 “格雷诺耶,你……” “是让。”他忙不迭地打断,纠正我的称呼。 我无奈:“让,你往身上抹了那种香水?” 他点了点头,清澈的眸子充满期盼地望着我:“那个……呃……你觉得……怎么样?” 居然还问我觉得怎么样? 我有多讨厌这味逆天的香水,他不清楚吗? 我十分确定,他一定是故意这么干的。 【让?格雷诺耶】 阿黛尔的脸上没有出现我希望的那种表情,沉醉的、爱慕的、欣喜的…… 她只是皱着眉头看我,言简意赅地评论:“我不喜欢男人喷香水,真的。” 我呆住。 然后立即感觉到沮丧。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通常并不敢睡得太沉,害怕一醒来就发现,风中已经没有了阿黛尔的气味,所以今天晚上,她离开几乎没有太久,我就已经发觉,跟着追了过去。 阿黛尔从来没有晚上赶路过,白天她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往常一样到了天黑就歇下。 今晚她的特殊动作令我不安。 于是我在跟着她走的时候,往身上悄悄洒了一点香水。没错,就是格拉斯广场上我给所有人展示的那种香水。 我希望有效。 最起码,能让她对我亲近一点,一点点就好,当然,最好能像以前一样,捏我的鼻子,从后面抱住我,枕在我的大腿上睡觉。 我开始胡思乱想,这时候我忽然闻到一种奇异的气味,我很惊讶地发现这种气味闻所未闻,我竟然不能把它和其他任何气味联系或者联想起来。 它是如此的独一无二,难以用语言描述。 但是它并不好闻。 有淡淡的腥味,还很危险,十分危险。 “阿黛尔!”我大声叫了出来。 幸好!幸好我及时赶到,狠狠给了这东西一棍子,我相信以我的技术,精准地敲击了它的后脑,一定能够一击毙命。 阿黛尔愣愣地看着我。 我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我猜她是在意外我的出现,或许还不那么想看到我,虽然我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然后她叫了我的名字,我不喜欢她叫我“格雷诺耶”,这感觉很生分,其实我以前根本不计较一个称呼。但是阿黛尔以前都叫我“让”,只有我们刚刚相识的时候才喊我“格雷诺耶”,所以我觉得她现在又那样称呼我,是要和我划清界限。 最近我的思维变得有些怪异的敏感,明明以前根本不会在意这些的。 不管怎样,我还是勇敢地纠正了她。结果接下来她就问起了我身上的香水味,看起来不仅没有被迷惑,而且还很嫌弃。 我不能不沮丧。 在我使用过一次这种香水后,我就感觉到了它的局限,它所带来的爱和敬仰,都是基于它的气味,当它挥发消散后,一切就当回到原点。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所以我一直把它踹在兜里不用,今天晚上好不容易决定用它一次,因为对象是阿黛尔,所以我觉得哪怕只有片刻的功效也好。 可是她竟然说不喜欢喷香水的男人。 噢,格雷诺耶,瞧瞧你自己,除了会分辨各种气味,会制造香水,你还会什么? 可是她不喜欢男人用香水! 这一句话,简直是否定了我的小半个人生。 “不要对我用这种香水,你以前就很好,即使没有气味……我也觉得很好……让依然是让。” 在我心情低落至极的时候,阿黛尔突然又说了这样一句。 我再一次呆住。 即使没有气味,我还是我? 为什么? 阿黛尔好像看出了我的疑惑,她竟然笑着把我拉了过去:“你就在这儿,只是没有气味而已,你依然还在这儿,真实的可以触摸到,难道不是这样吗?” 我有点晕。 确定不是我身上的香水发挥了作用吗? 我纠结极了,既希望她的突然态度改变只是因为我而已,又觉得这不可能,一定还是香水的原因。 “上马车吧,”阿黛尔朝我指了指,“既然你追上了我,我们就一起走好了。” 又是一个巨大的惊喜,我被砸得晕乎乎的,不敢确信:“真的?” “是的,不过我想我们恐怕还得带上它。”阿黛尔转身指了指那个扑到在地的东西。 这东西散发着我讨厌的气味,而且从我击中它到现在都保持着,难道它竟然没有死?不管怎样,我都不希望带着这个危险物在阿黛尔身边,顿时有点不高兴:“为什么?” “第一,它太危险了,放在这儿会袭击路人,吸饱了血就会继续猖狂作恶,我想我们应该趁它昏迷,把它绑进棺材里,也算造福一方呢,而且我还想试试我的坠子的威力。”阿黛尔向我扬了扬那个先前居然会自动发光的吊坠。 但我的关注点不在这儿:“为什么要绑进棺材里?” “因为……如果我没猜错,这家伙是只吸血鬼,而且是落难的吸血鬼,”阿黛尔躲在我背后,伸出手拿路边捡的长树枝拨弄它的脸,“这第二个原因嘛……” “是什么?”我问。 阿黛尔拨弄了半天才回答我:“我觉着这只吸血鬼像木乃伊版的汤姆?克鲁斯,就是不知道它正常的样子是怎样的。” 汤姆克鲁斯,那是什么? 第19章 庄周梦蝶 【阿黛尔】 因为半路突发状况,收留下一只吸血鬼,拖慢了我们的行程。 不过没有关系,本来我就没有明确的目的地。至于让,他好像完全不介意去哪里。 其实我隐隐有些忧心,去格拉斯制造世界上最好的香水,是他一直以来前行的动力,现在这份动力消失了,他有没有想好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害怕他会消沉。 一个晚上加一个白天,足够我们赶到奥尔良去。在赶路的白天,那只吸血鬼终于醒来,但是外面的阳光太亮,我和让都在马车外,他根本不敢出来,只能乖乖待在马车里哼哼唧唧地咒骂。 “嘘。”我对格雷诺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大概他昨天晚上真的下手很重,里头的那只吸血鬼现在还在龇牙咧嘴,一边喊痛一边恶毒地骂着。毕竟一醒来还发现自己被绑着,身边散落着木棍绑成的十字架,任谁都不会心情好。 我不让格雷诺耶说话,是因为里头那只吸血鬼的话透露了不少信息。他的名字叫莱斯特,似乎……他说密西西比河……唔……是来自美国的异乡鬼? 被一直以来的同伴陷害,扔进了沼泽?同伴是一个年轻男人和一个小女孩,他跟着他们一路漂洋过海来到法国,但他太虚弱了,没有猎食,只能在沼泽里伺机而动。 好坚韧的复仇心啊,我以为吸血鬼都活了很久,看事情应该很淡然才对。 “莱斯特?他不是汤姆克鲁斯吗?”格雷诺耶在一旁疑惑地小声嘀咕,手中抓着的棍子仿佛又在蠢蠢欲动。 “汤姆·克鲁斯……呃……是不在这个世界的……我只是说他长得有些像那个人,说起来……”我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和格雷诺耶解释,而且我还有些分心,因为觉得莱斯特的经历听起来实在耳熟。 到底……是、是什么呢?我极力思索着。 莱斯特还在里头不断说着什么,他唧唧喳喳得像是嘈杂的环境音,干扰到了我的思考,我不耐烦:“喂,里头那只吸血鬼,你如果生前还算是位绅士的话,那在变成异族之后,麻烦也保持一定的风度好吗?” “哦?原来你能听到我说话,我以为外头坐着的都是哑巴聋子。”马车里传来一声嘲笑般的冷哼。 果然是个不太讨喜的家伙,难怪会被同伴嫌弃。 “喂,你叫莱斯特,对吗?”他这么不礼貌,袭击过我也不知悔改,我觉得说话不用和他太客气:“你要去复仇的另外两只吸血鬼,是不是一只叫路易,还有一只叫……唔……克劳迪娅?” 马车内忽然沉寂下来,我耐心地等了一会,里头传来阴气十足的回话:“你认识他们?那可真是太棒了。” “不,不,我不认识,我只是……”我说话卡了壳,发现自己没法没法和其他人说明我残余的琐碎记忆,只能干巴巴道:“我胡乱猜的。” 里头再次传来一声冷笑,我记得莱斯特正常情况下是很优雅的,可没有现在愤世嫉俗:“那你猜得真准,小姐,你确定你不是算命的女巫?还戴着那讨厌的坠子。” “坠子?我的坠子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大概是一点保护的符咒之类的东西吧。”莱斯特答得漫不经心。 保护的符咒?是我早死的母亲特意留给我的吗?听说东方也有很神秘的法术。我下意识握了一下脖子上的吊坠,忽然觉得我身处的世界越来越玄幻了。 莱斯特或许是一部电影人物,我——或者是上一世的我——恰恰看过那部电影,还残存着一些模糊的记忆。 而格雷诺耶,我却想不起来在哪部电影里见过他,可能是我没有看过,毕竟他是一个令人印象十分深刻的独特天才。 到底是莱斯特到达了现实世界,还是我活在一部甚至数部电影中? 我越发茫然。 不过带着莱斯特走,绝对是个正确主意,我需要他来使我弄清一些东西。 “让。”我拉了拉缰绳,让马儿走慢一点,侧头喊了一声身边的男人。他几乎是立刻回过头来,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我:“你叫我有事,对吗?” 他这样直直地看着我,期待万分的睁大眼睛,我忽然觉得有点受不住,禁不住转过头去,轻咳一声:“是的,我们很快会到奥尔良,我需要你配制一点特别的东西。” 如果我记得没错,除却火焰和阳光,死人血,是吸血鬼致命的毒药。 对倒霉催中过招的莱斯特而言,或许死人血的气味,足够让他回忆悲伤的过往,以致反胃想吐? 【让·格雷诺耶】 阿黛尔让我配制的这个东西不能叫香水了,没有香水会是死人的血液气味的,不过这一点也难不倒我,如果我愿意,我可以利用现成的原料,模仿出很多种人体的气味。 在我发现自己没有气味的时候,曾经在格拉斯这样尝试过,效果还不错,不同的气味能招来人们不同的反应,但是我很快就厌倦,毕竟那时候最吸引我的只是少女的香味。 “让,你做好了?好快!”阿黛尔一脸惊愕地望着我手中的小瓶子。 她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我,好像眼睛里只有我一个人。我莫名地觉得高兴,还有点得意。 “不只这样,”我把放在盒子里的其他瓶子也展示给她,“这里还有大蒜的和银器的气味,我看材料还够,顺手就……” “让!”话没说完,阿黛尔已经十分兴奋地一把揽住我的脖子,称赞:“你真是天才!” “还……好……”我不由自主地揽住她,她距离我那么那么近,从头发丝到脚踝的气味在我的鼻子下暴露无遗,几天赶路不洗澡,她身上当然也有那么一点点酸味,但是这无损于她的身体气味混合起来的整体香味。 我感到脑子发晕,身体发热,完全不受控制地把脑袋埋下去,埋到她的颈间,深深地、深深地去吸、拼命地吸。我的理智告诉我,她的气味还未完全成熟,没有到最吸引人的时候,所以我应该是能够克制住的。 但我的行动已经失控。如果说在马车上我还能极力冷静,和她保持一人的距离坐着,现在她主动向我扑来,紧贴着我的身体,我…… “让?让,你在做什么?让!” 阿黛尔的声音劈得我陡然一个激灵。 我竟然把手伸进了她的上衣。 “你……”阿黛尔仰头望着我,碧绿色的眼睛里全是惊愕,这一刻我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的不安的味道。 格雷诺耶!你必须控制住!如果你想每时每刻都能嗅到她的香味的话! “没什么,我只是有些……激动而已。”我真的不太会说谎。 “激动?”阿黛尔低头嘀咕了什么,但是我没有听清。我也不敢问。 “好吧,我们去看看莱斯特,奥尔良的木匠还不错,订做的棺材已经送来了。”阿黛尔没有再就刚刚的事情追问什么,这令我长长松了一口气,可是一转眼她居然提出要去看那个吸血鬼,我很不高兴。 吸血鬼的气味太讨厌了,而且我不喜欢莱斯特,我和阿黛尔在一起的时候,他浑身散发的恶心气味总是飘散过来,使我完全没法好好去嗅阿黛尔的味道。 不过我更加不放心让阿黛尔一个人去。 她是我的宝贝,只是我的,不能有任何损伤。 “嗨,莱斯特,早上好,棺材睡得可舒服?”阿黛尔只把棺材盖推开一个头,露出莱斯特的脸,坐在棺材盖上笑眯眯地看着他。 我不喜欢她对莱斯特笑。 “拜您所赐,我已经恢复了不少,”棺材里的家伙扬起嘴角一笑,蓝色的眼珠子湛蓝湛蓝的,金灿灿的头发泛出金光,让我感觉他更加讨厌了,他又说,“不过外头的阳光太热烈刺眼了,您说是吗?” “不,我觉得很好,”阿黛尔晃了晃我给她的瓶子,打开瓶盖,洒了几滴死人血气味的液体在这家伙身上,“听说吸血鬼的鼻子都是很灵的,这种味道你很熟悉吧?” 我很高兴看到里头那脸色惨白的家伙抽搐了两下,眼睛翻白,随着气味的散发,他过了好一会才终于缓过神来。 “看来你对我们的事情知道得不少,小姐,”他还保持着笑容,但看阿黛尔的眼神很危险,“说吧,费劲力气把我捡回来,你想要什么?” 第20章 莱斯特番外之一 克劳迪娅真是一个非常顽皮的坏孩子,非常、非常顽皮。 在我们争吵后,她把吞食了大量鸦片的双胞胎献给我,骗我说他们喝了白兰地所以昏睡,在我高兴她用这种方式向我道歉的时候,万万没想到这只是两具尚存体温的尸体。 多么聪明的小姑娘,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哈! 还有路易,当初他颓废地想要寻死,我给他这个机会。尝过频临死亡的滋味,他胆怯了,不想死了,自愿做吸血鬼,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成全他!我教他吸血鬼的猎食方式,教他吸血鬼的生存法则,帮助他救回频临死亡的克劳迪娅。 可是他是怎么对我的? 在我不慎吸食了死人血,急需回到棺材里恢复的时候,他选择和克劳迪娅一起把我扔进沼泽! 我喝沼泽里的鳄鱼、水蛇的血,这些味同嚼蜡、我曾经不屑一顾的食物,现在成为我的救命稻草,我心里只有一个信念,回去复仇! ——向这两个背叛者! 可是路易,我的好路易,他真聪明,他懂得抓准时机用蜡烛烧我!吸血鬼的身体中的某种物质极易燃烧,没有吸血鬼不怕火,我差一点就死了,只差那么一点点。 幸好我命大。 “喂,莱斯特,今晚我们好像又只能露宿郊外了,麻烦你守夜,成吗?” “莱斯特?莱斯特?你怎么不说话?你又想起来路易和克劳迪娅吗,需要我教你扎小人吗?这是中国古老的一种诅咒仪式,或许有效?” 哦!闭嘴!为什么不能让我安静地思考一会,这个讨厌的小姑娘!如果不是碍于她脖子上坠子的威力,我真想跳起来一下拧断她的脑袋。 “谢谢,我不需要,”即使内心再烦躁,我依然会保持良好的风度,这是降低人类戒心的好方法,“好的,我来负责守夜。” “好乖啊莱斯特,”她赞许地点了点头,整个人裹着毛毯缩进格雷诺耶的怀里,对我笑容满面,“做过约定了,所以不要想跑哦!没有什么东西能躲得过让的鼻子,你清楚的。” 格雷诺耶那个瘦猴子回过头,适时地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我认识他的那种目光,他对我很有敌意,是那种随时可以起来杀人的敌意。哈哈,这里我必须要幸灾乐祸一下,阿黛尔一定不知道她靠着的是个什么危险玩意,格雷诺耶看她的眼神,像是随时要把她生吞活剥一样,不过他掩饰得很好。 这家伙确实有点意思,不过还是很讨厌。 呵呵,我倒希望哪一天这个家伙冲动起来,能和我打一架,我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但是杀个人的力气还是有的。如果不是在奥尔良,被半强迫地和阿黛尔进行了约定,我倒是非常想杀了格雷诺耶。 这个鼻子比吸血鬼还灵敏的讨厌家伙。 一想起那天在奥尔良,阿黛尔把那种死人血气味的香水滴在我身上,我就要发一下抖。我们对血的气味太敏感了,尤其这种味道让我有那样惨痛的记忆,对我的威慑效果尤其显著。 我其实非常好奇阿黛尔为什么会知道这一点,难道她也会读心术? 说起读心术,我觉得非常郁闷,这是我身为吸血鬼的独特能力,每个吸血鬼都有这样那样的特别能力,我躲在远渡大西洋的轮船上,一路追着路易和克劳迪娅的足迹来到欧洲,却在法国的一个偏远沼泽里十分倒霉地遇到了这两个家伙。 阿黛尔和让·格雷诺耶。 两个怪人。 我对人类完全有效的读心术,对他们毫无用处。 阿黛尔的话,我可以理解,她身上有种特别的磁场,我怀疑是某种灵力,阻挠了我的读心术,但是她自己从未发觉,我才不要去提醒她,这年头好心都是没好报的。 至于格雷诺耶,我曾经试图读取他的思想,但是竟然差点被他脑子里的东西搞到崩溃!那是一个人的大脑吗?简直就是一个庞大无边的气味博物馆,飘散着各种词汇,充满了奇异的思维,还有一些我所不能理解的东西,让人迷路让人眩晕,我相信我再多读一会,一定立即疯掉! 我讨厌这种情况,让我被动。 “我们做个约定吧,莱斯特先生。”——在奥尔良,阿黛尔压在我的棺材上,笑容满面地和我说话。 “以您现在的力量,去巴黎一定有困难,复仇更加有困难,是不是?” “我们可以帮助您,但是前提是,与我们同行的日子,您不能吸食任何人的血,乖乖安分守己,成吗?” “就这样?”我挑眉:“我以为你会有更多的要求。”克劳迪娅让我见识到孩子是多么反复无常、背信弃义,有无穷的*和无理至极的要求。 阿黛尔居然只有这么一点条件,这倒令我意外。 “哦,我记得您是从法国去往的美国——也就是你们所说的新世界,对吗?我猜您在这儿还有一些财产,如果不介意的话,借给我们做生意吧,日后回报会很丰富的。” 她笑得十分真诚,我却迷惑了:“小姑娘,和吸血鬼谈生意,你真的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我知道,也许很危险,”她耸肩,但表情依然轻松,“可是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我们没有足够的本钱起家,仅有的几个朋友都是穷人。” “所以……你要答应吗?”她笑着拿那个死人血味道的小瓶子在我面前晃。 我决定给这个猖狂的小姑娘一点提醒:“在我们的世界里,没有守诺的法则。” “但是莱斯特是个优雅的绅士吧,你如果承诺,我就信你,”她继续晃那个小瓶子,语气温和,可是动作明显是在威胁我,“怎么样?” “好。”我考虑了一会,最终这样回答。 我有点好奇阿黛尔定下这个约定的目的,而且……我内心不愿承认的是,我确实有些寂寞。 吸血鬼长久的寂寞生涯让我有了转变路易的想法,虽然最后证明这是个失败的尝试,但是我并不后悔当初的决定。 就算这一次陪着我的是两个古怪的家伙,我也觉得无所谓。 起码,不用对着空气说话。 这个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个约定会对我的未来产生怎样的影响,但很多年后,当我回想起来和这两个家伙的相遇时,我觉得那一天的我,的确做了一个英明的决定。 不过现在我只觉得十分气愤。 阿黛尔指挥我竟然指挥得这么理所当然!她是早就吃定我不会走吗?不要太小看我,早晚……早晚等我恢复了力量,我一定要报复,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真正的力量! 第21章 巴黎 【阿黛尔】 巴黎,我们回来了。 这座法国最繁华的大都市,几年不见,似乎变了一些,它新起了很多建筑,又拆掉了很多建筑。 但是它骨子里透着浮躁的奢华,依然不变。 熙熙攘攘的人群,此起彼伏的叫卖,打扮光鲜坐马车的富人贵族,沿街乞讨卖艺的流浪者。在同一个地方,穷人流浪街头,富人一掷千金,天堂和地狱只是一步之遥、一墙之隔。 在巴黎,看众生相。 我侧头看身边的男人:“让,你还记得巴尔迪尼吗?”自从我们的马车进了城,格雷诺耶就坐在我旁边一动不动,看起来很沉默,但我知道他在用自己的嗅觉,重新认识和衡量这座城市。 “嗯,他不在巴黎。”格雷诺耶这样回答我。 我逗他:“他现在不在,可不代表以后不会回来,你忘了吗,他要求,在他有生之年,你不许回到这里。万一被他发现你违背诺言,这可怎么办呢?” “哦,”格雷诺耶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头往四处转着张望,“没关系。” 你看,我就知道,他压根不在乎。 但他不在乎,我可在乎。直到我确定巴尔迪尼已死的消息真实无疑,我才决定从奥尔良启程回到巴黎。 因为格雷诺耶所制造的各种各样的香水,巴尔迪尼不止在巴黎,在整个法国都有名气,虽然这种名气只局限于香料香水这一块,但足够我在奥尔良这个大城市的香水铺打听到消息。 *说来也十分凑巧。就在格雷诺耶离开巴黎的那一天夜晚,在那座已有裂缝的交易桥西侧,第三和第四桥墩之间原因不明地坍塌了。 两幢房子坍入河里,整个房子陷下去,而且那么突然,所以屋里的人没有哪个得救。 不过屋里其实也只有两个人——吉赛佩·巴尔迪尼和他的妻子秦蕾萨。佣人们有的得到允许,有的没有得到允许,都离开了房子。 最后什么也没有找到,两具尸体、钱柜和那记录着格雷诺耶的六百个香水分子式的小本本都没有找到。 这个号称“欧洲最大的香水专家”的巴尔迪尼先生,留下的唯一的东西就是席香、栓皮、醋、素衣草和一千种别的香料的混合香味,这香味在从巴黎到勒哈弗尔的塞纳河河道上空又飘了数星期之久。 “让,巴尔迪尼先生死了,因为那座桥的突然坍塌,都没有给市政府连检查桥身裂缝的时间。”我觉得需要让他知道这个事实。 结果他回头看我,清澈的眼睛里透着茫然:“嗯……我知道了……所以……我需要做些什么吗?” 完全的漠不关心,看来他对巴尔迪尼真没有什么师徒之情,我决定干脆再告诉他另一件事:“格拉斯的杀人案,他们找到‘凶手’了,就是你工作的香水作坊里,那个娶了那家作坊的寡妇的伙计,多米尼克·德鲁。” *在进巴黎之前,我在奥尔良准备了不少事情,包括打听格拉斯的杀人案后续,我可不希望格雷诺耶一进巴黎,就被警察局给抓走。 那件案子从格拉斯传到奥尔良,已经不那么受人关注。据说,人们根据明显的疑点逮捕了多米尼克·德鲁,卢浮大街的香水师傅,所有被害少女的衣服和头发最终都是在他的小屋里找到的。 他开始时拒不承认,但是经过十四小时的严刑拷打,他供认一切,死刑定于次日执行。拂晓,人们就把他绞死。在确认死亡并作了文字记录后,人们立即把尸体埋葬。这个案件就这样了结了。 太可笑。 这件事的处理竟然如此戏剧性。我本来十分担心格雷诺耶命案在身,随时有被抓起来的危险,结果这些“体面人物”为了自己的“体面”,完美地将这件事掩盖了过去,装作压根没有格雷诺耶这个人一样。 我可以想象,当他们从香水的迷惑中醒来,惊骇地发现自己衣不遮体,和万人在一起干了什么不知羞耻的事情,他们是多么想忘记。 然后就真的当做没有发生过一样全城的人已经把格雷诺耶的事情“忘”了,而且“忘”得如此彻底。 这让我觉得讽刺。不过另一方面,我又觉得惋惜,我已经想得很明白,格雷诺耶他做出那样神奇的香水,难道不是为了在格拉斯得到肯定,令世界都认识他吗? ——结果最后人们选择的仍是遗忘。 “让,”我拉了拉他的衣襟,感觉到他身体好像有片刻的僵硬,最近他总是这样不自然,可是我问他怎么回事,他永远矢口否认,“让,我有个主意。” “什么?”他问,澄澈如一汪湖水的眼睛专注地看着我,好像我就是全世界。比起以前总是瑟缩怯懦的眼神,我当然更喜欢他这样的目光。 只是他还不太经常如此。 “巴尔迪尼——号称欧洲最大的香水专家?他死了,这个名号我们就勉强拿过来吧,而且要在上头再加一个头衔,空前绝后的嗅觉天才。”我朝他微笑,早在来巴黎的路上,我就有了计划。 让·格雷诺耶不应该被埋没,他是真正的天才。 【让·格雷诺耶】 阿黛尔又在计划着什么了。 她在最繁华的国王桥边买下了一间很小的商铺——用莱斯特的钱。这商铺,小得只能容下一个柜员,然后她在隔这里不。远的地方租了一层公寓,有卧室有客厅,最重要的是有很大的香水制作室。 “器材,香料,可能还要等上一两周才能到全,现在先将就着用,”她推着我往庞大的制作室里走,笑容满面,“这里都是你的地盘,想做什么做什么,不过每天必须有一种新的香水,这是任务。唔……还必须在香水瓶上刻你的名字!” “刻名字?”制作香水的话,我能理解,这是我很熟练的活儿,可是为什么要在瓶子上刻我的名字,以前我从来没这样干过。 “当然,这是非常重要的步骤!”她煞有介事地点头,掏出一张羊皮纸和钢笔给我:“先签个名字看看……哎呀,不行,太丑了!要那种很华丽的花体字!” 呃……这个……我的读写一向都不好,我不关心这个。 她皱着眉头看我签的名字,我拿着那支有点淌墨的钢笔,局促不安,担心她会不高兴。 早知道,以前在教会学校,就好好练签名。 “莱斯特,起床了。”让我松了口气,她没有发脾气,不过接下来她居然去踹那个家伙的棺材:“快来写一下让的签名,我知道吸血鬼最喜欢华而不实的东西了。” 莱斯特在里头闷声闷气地回答:“阿黛尔小姐,都说是华而不实,我为什么还要去做?” “因为需要,”她一遍遍地敲棺材,“起来,月亮要晒屁股了,吸血鬼先生。” 莱斯特不情不愿地推开棺材盖坐起,没好气地瞪我:“我只示范一次,剩下的,你自己去练。” 什么口气?我果然很不喜欢这个家伙。明明是我的名字,阿黛尔竟然要他来教我写? 不过…… 虽然很不情愿,但我必须承认他的花体字写得不错。 “照着这样仿写,很容易的事情,”莱斯特坐在椅子上懒洋洋伸了一个懒腰,扔下钢笔,环顾四周,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这么小的公寓。” 他从头到脚透出的那股子傲慢轻蔑,是巴黎上流社会人士都有的习气,但是或许是因为这家伙的味道特别讨厌,我对他的傲慢极其反感,如果不是阿黛尔的缘故,我想我绝对不会和他共处一室。 真是十分讨厌的味道。 而且巴黎类似这样的味道竟然还不少,我进城的时候就闻到了,若有若无,显然隔我们的所在有距离,而且这些气味几乎都聚集在一块。 巴黎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居然聚集了这么大一群吸血鬼? 太糟糕了,绝对不能让阿黛尔接近那里。 我在纸上又写下一个签名,拿起来和莱斯特的签名对比一下,觉得我的比他写的更好看。明天早上一定要拿给阿黛尔瞧瞧。 她会称赞我的。 “哈?这么晚了居然还在勤奋地练签名,啧啧,签名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你可真不容易,格雷诺耶……” 莱斯特晃悠进我的房间,我并不意外,早在他走出房门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要过来。 和他一起进来的,还有动物的鲜血味,他今天的食物应该是山羊。 阿黛尔说吸血鬼都讨厌动物血,为了约定他不得不这样做,但是因此他的脾气也会暴躁一些,比如像现在这样,存心找茬。 我可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他是天生看我不顺眼,就像我看他一样。 “阿黛尔睡了?”莱斯特见我不说话,他坐在书桌另一头的扶手椅上,对我微笑,那双蓝色的眼珠子泛着诡秘的光。 他在不安好心地打算着什么。 我继续不说话。 “你很喜欢阿黛尔吧。”莱斯特压低嗓音,面孔凑近过来,那股恶心的气味更近了,可是他说话的内容却让我暂时忽略了他的糟糕气味。 “喜欢?”我重复了一遍这个单词,真实地感到迷惑。 “对啊,”莱斯特双手交叠在胸前,优雅又从容地勾起嘴角,那种讨厌的傲慢感又来了,“一路上,你都在抑制自己,其实你很想对她做点什么,对吗?喜欢她喜欢得不行,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把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永生永世不分离。” 他明明坐在我对面,但是声音却像是就在我耳边回荡一般,从耳朵钻进脑海,极具诱惑力。 “我明白那种感觉,当她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觉得生活是如此美好,而当她远离,你会感到自己被世界抛弃。你希望她永远在你身边,同时又担心背叛。想要永远地留住一个人,其实也很简单,只要……” 他的声音像催眠曲一样,可是却不会让人睡着,只会令人顺着他的意思去思考。 我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然后惊觉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从桌子对面到了我的身边,扶着我的肩膀,凑近对我耳语。 他说的内容太多了,就像他一路上在马车里那样聒噪,我认为很有必要打断他,而且我现在真的有一个疑问需要说出来,无论问谁都好。 “你懂得喜欢这种情绪,是吗?”我开口。 “哦,当然!”莱斯特好像很兴奋,手舞足蹈,表情夸张:“喜欢,爱,这都是……” “不,不,我不想知道那么多,”我打断他,提出我的疑问,“我喜欢阿黛尔?我爱她?为什么?”我清楚自己对阿黛尔有某些特别的情绪,不过这就是爱吗? 第22章 打扮 【阿黛尔】 清晨的巴黎尚有薄雾,身材瘦削的少年站在路灯下,他衣着破旧却洗得很干净,双手插在裤腰袋里,百无聊赖地踢着一颗小石子。令人注意的是,他的脚十分灵活自如,即使是小石头也被他踢出花样来。 如果不是年幼时看过他的这项表演,十分熟悉,我差点都要认不出来是他。 “科里?”我试探着喊出他的名字。 少年抬头,看见我的时候眼睛一亮,似乎愣了一下,然后那张长着青春期雀斑的脸上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阿黛尔,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我很愉快地同他拥抱,高兴地发现科里比我已经高出一个头。我离开巴黎的时候,科里的青春期刚刚开始,三年多的时间过去,他已经从小男孩长成了大男孩。 不过和格雷诺耶一样,他也很瘦,但比起同龄的流浪儿,科里已经发育得很不错了。我来巴黎后,独自去过流浪儿常去的聚集地打听科里,知道他现在一个剧院艺人那里做学徒,很快就可以出师了。 “就是这个东西?”科里拿起我交给他的锥形玻璃香水瓶,好奇地晃动了一下里头的液体:“那家伙配制的?你确定一天只卖这一件?” “是的,”我点点头,“如果今天卖不出去,明天就卖另一样,这一件再不售卖。”我找科里来不仅仅是为了叙旧,而是想让他帮忙。 科里虽然去做了艺人的学徒,但是在流浪儿中的号召力还很不错,我请他为我找个机灵点的孩子做临时伙计,另外再唱一首小童谣。童谣的歌词我绞尽脑汁想了很久,目的是不露骨地宣传我们的香水。 “科里,这件事要麻烦你了。短期可能没什么效果,但是我们会赚大钱,那时候我就给巴黎所有流浪的孩子盖大房子!” 科里耸了耸肩,对我的这个远大理想似乎不以为意:“好吧,我会帮忙的,放心吧。” “好的,”我笑着点点头,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再这样说话不方便,“我们明天还是这个时候见,你派个机灵的孩子来也成。” “等一下,阿黛尔,”科里叫住我,嘴开开合合,欲言又止,“你……现在是和格雷诺耶那个家伙住在一起吗?” 住在一起?这可有点歧义。我连连摇头:“不,我们只是住同一层公寓。” “但你想帮他干点什么大事,对吗?”科里晃了晃那个香水瓶:“阿黛尔,站在朋友的立场,我坦白说,格雷诺耶是个怪人。如果你喜欢他的话,我觉得不会有好结果。” “喜欢他?哦,不,不,当然不是这样,”我觉得有点好笑,这具身体的年龄才十三岁多一点,虽然欧洲孩子普遍发育早,而且这个年代的女孩子的确很多十五六岁就有婚约在身,但是我觉得这些对我都太早了,只好笑着解释,“格雷诺耶是我的好朋友,就是这样。” “是这样啊,”科里的表情突然变得轻松明快起来,“今天晚上我们歌剧院有一出汉尼拔,是改编后的新剧,我正好有票,要不要一起去?” “她为什么、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去?” 从我的身后传来很生硬的反问,语气硬邦邦的,听上去一点也不高兴。 科里的目光越过我,挑了挑眉:“哦,格雷诺耶,好久不见,你一点也没变。”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科里这句话似乎不太友好。 格雷诺耶完全不理他,他走过来盯着我看,我第一次惊讶地发现他居然也会有生气的表情:“阿黛尔,为什么把我制造的香水给他?” “我需要科里帮忙,具体情况我待会和你说,好不好?”格雷诺耶看人的眼光发直,嘴唇微翘的时候,就表示他可能想做点什么不太友好的事情,我直觉现在应该赶紧把他带回公寓,于是拉着他的手往里拖,匆匆和科里道了别:“再见科里,你知道,我现在……呃……” 科里轻轻撇了一下嘴角,随即微笑:“好的,明天见。” 格雷诺耶的下巴梆子立即咬紧,骨头都凸了出来。 他为什么对科里有这么大的敌意?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而且格雷诺耶面对不熟悉的人时,那种习惯性怯生生的小眼神和人畜无害的小表情呢,都去哪儿了! “我不喜欢你和他待在一块。”一路上我都在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可是他闭紧嘴巴什么也不说,直到回到公寓,他突然打破沉默,硬邦邦地扔下这一句。 他低着头不看我,弓着背,好像犯了错的孩子,可是语气却这样硬,如同赌气一般。 我无奈,只好把我找科里的原因说了出来。我以为格雷诺耶不关心生意的事,所以并没有和他说我的计划,而事实证明他也不关心这些,我费劲口舌解释了半天我的用意,他只说了一句:“你不能离开我。” “什么?” “每一次见科里,我要陪你一起。”格雷诺耶的头微微偏了一下,还是低着不看我。 语气却任性得有些可爱。 起码我这么觉得。 “好啊,那就一起。”我轻快地回答道,难得他会主动有要求提出,我当然要满足。 可是他好像还是不满意:“那……那个什么歌剧,你也不要和他一起……” “歌剧?!哪里有歌剧?我要看歌剧!!!”突然一阵乒乒乓乓响,对门的大门忽然打开,莱斯特那家伙从棺材里跳了出来,穿着睡袍唱咏叹调:“歌剧,啊!音乐的灵魂,表演的颠覆,人类艺术的结晶,啊!歌剧!” 我面无表情地揭穿他:“你又想趁机吸人血了,莱斯特?” 前天他就怂恿我们一块去一个假面舞会,不过我拒绝了,这个寂寞的老吸血鬼,一天晚上不狩猎就难受吗? 习惯真不好。 【让·格雷诺耶】 “阿黛尔小姐,你知道我已经在这间鬼公寓闷了几天吗?”本来我心情就不好,莱斯特阴阳怪气的说话声让我更加不高兴,这里是阿黛尔租的,他竟然敢嫌弃? “每天都待在这个破地方,你让我怎么去找路易和克劳迪娅,我是来复仇的,不是来陪你玩过家家的!” “哦……复仇,这倒是个好借口。其实我从未阻止你出门,只是担心你一出门就会找猎物,”阿黛尔点了点头,居然很赞许的样子,“连出个门都要经我同意,你真是个守诺的好吸血鬼,莱斯特,我得给你颁个奖。” “哦!住嘴!我可不是在遵守什么鬼约定,从来没有过,知道吗!讨厌的小姑娘!”莱斯特风一样跑到那架二手钢琴边狂按琴键,我不懂音乐,但我知道他弹的是贝多芬月光第三乐章,每次他暴躁的时候都弹这个,耳朵都要听出茧来了。 不过阿黛尔居然还在笑:“好吧,好吧,我投降,别弹了,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去看《汉尼拔》,不过有前提,不许狩猎,不许惹麻烦,可以吗,莱斯特先生?” 那头传来一声冷哼:“可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难道你现在不是在等着阿黛尔点头吗?如果不是觉得他昨天晚上的话给了我一点启发,我真不想再跟这个矫情的、气味难闻的、一身贵族臭脾气的家伙说话。 不过现在他的讨厌程度要排在科里之后。 我决定,在我弄清我对阿黛尔的感觉之前,科里都是头号敌人。 “不过看歌剧,需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吧?来巴黎后忙了好几天,都没有来得及给让置办一身好行头呢,”阿黛尔突然将目光转向我,上下打量,我直觉有点毛骨悚然,“莱斯特,你放在巴黎的那些老古董级的燕尾服,还有几件能穿的吗?” 莱斯特瞟了我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他太瘦小了,我的衣服他都穿不了,另外买吧。我记得这几家老店提供现成的礼服,男的女的都有,租金还便宜。” “哦!别瞧不起人了,莱斯特!我们有钱买礼服好吗!只是时间仓促,来不及订做而已!” “呵……你别忘了,除了那可怜的十来块,你钱袋里的金币都是我的。” “这不是你对我们的投资吗,莱斯特先生?难道不是让的才华令你刮目相看,所以毅然决然无偿捐助资金给我们?” “……阿黛尔,睁着眼睛说瞎话,对小姑娘来说不是什么好习惯。” 他们一来一往打嘴仗,火药味挺足,最近他们总这么说话,阿黛尔好像挺喜欢激怒莱斯特。我不会参与,但我会随时关注莱斯特的动向,防止他一个冲动伤到阿黛尔。 不过这一次战火蔓延到了我身上。 *本来他们说完话后,莱斯特会回棺材,我就可以安心去制作香水了,可是今天我没能进去工作室,该死的莱斯特找了一个理发师、两个服装师、一个化妆师和一个鞋匠过来。我被迫在温水里泡了几个小时的澡,最后用安第斯山的城市波托西的核桃油肥皂从头到脚擦洗了一番。又被强迫剪干净手指甲和脚趾甲,化妆师帮我淘得很细的白云石灰洁牙,理发师把他的头发剪短、梳理、烫好并扑上粉。 一件绸衬衫,衬衫的胸口有白萝饰,袖口有白把,外面套着黑色的燕尾服,袖扣金光闪闪,同样闪闪发光的带扣黑皮鞋,拜鞋匠所赐,右脚的一只鞋胶合得非常精巧,正适合我那只略有畸形的脚。 “站直身子,挺直背,让格雷诺耶!”阿黛尔把大镜子移过来冲着我吼。 我望着镜子里的那个家伙发愣。 这……是我? 我的外表竟然也可以这么……正常?真是……难以置信。我看起来当然不怎么英俊,但是也不难看,好吧,比起莱斯特我瘦了一点,矮了一点,面部表情也没那么丰富。除此之外,不过真的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差别。随便把我扔到大街上,估计都没人会在意,看起来非常非常普通——除了这身衣服真的比较贵。 “哦!让,你真是太帅了!早该这样打扮!”阿黛尔很兴奋地扑过来称赞我,我现在闻到她的气味偶尔会脸红,比如现在。 我抱着她舍不得放手,勉强嗫嚅了一句:“你……你太夸张了,还好吧……” “不、不,非常棒!你是最帅的,让!”我自己觉得十分普通,可是她笑得咧开了嘴,重重在我的脸颊亲了一口,弄得我有点晕。她好像真的很欣赏我这身打扮? “嗤,”莱斯特在一旁不合时宜地冷笑,“这样就叫帅了?呵,就他那小身板,那相貌条件,我也就能帮他打扮成这样子了,最后还差香水没有喷,这个你自己就能解决吧?格雷诺耶?” “当然……”我随口答了一句,阿黛尔的气味好像更好闻了一点,我偷偷凑近去嗅她的头发,不忘要去问她的意见,“你喜欢我用什么味道的香水,阿黛尔?” 没想到她突然间反应很大,猛地抬起头狠狠瞪我,吓了我一跳:“什么都好,但是绝对不许用在格拉斯配制的那一种,那个绝对不行!” 我连忙点头,事实上我压根没想到那样东西:“当然不用,呃……你喜欢什么感觉的香水,我另外配……” “其他的嘛……随便吧,我反正不太能闻得出来。” “阿黛尔,你鼻子不好?难怪小小年纪这么讨人厌,”莱斯特突然飘了过来,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然后又一脸猎奇地问我,“你在格拉斯造了什么奇怪的香水,搞得小姑娘的反应这么大?” 第23章 歌剧 【阿黛尔】 我记得中国有句古话叫“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说得真对!格雷诺耶收拾干净,穿上熨得笔挺的燕尾服、黑皮鞋,挺直脊背,只要不开口说话,看起来居然和教养良好的贵族没有什么两样。 对此,莱斯特冷嘲热讽:“我也记得中国有句古话叫‘情人眼里出西施’,格雷诺耶像贵族?呵呵……” 我想我应该好心提醒他:“莱斯特先生,太冷艳高贵且毒舌,真的会影响人缘,我想你过去的同伴背叛你,说不定就是因为你个性太差的缘故。” 然后不意外地我看见他又跳脚炸毛了。 “说起来,你过去的同伴——路易、克劳迪娅,他们的气味你还留着吗,让可以帮忙的呢。” “谢谢,不用了。”大概我刚刚招惹太过,莱斯特抱着双臂,一张冷脸面对我。经过多日的休养,他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在沼泽时的狼狈样了,血的滋润令木乃伊变成了金光闪闪的大帅哥,看起来和年轻时候的汤姆克鲁斯更像了。金发蓝眸,说话得体,举止优雅,此外……表情风/骚…… 就我们下马车,到进人民歌剧院的大门,这么短短一段路,他已经靠迷人的微笑秒杀了数名前来观剧的淑女。 我挽着格雷诺耶的手,步入铺着光滑如镜的大地板砖的大厅,来来往往的人衣着光鲜,女人头上的羽毛帽花里胡哨,水晶的大吊灯令人炫目,多得数不清的蜡烛照得这里如白昼一般亮堂。 初次进这样富丽堂皇的地方,又有那么多喷着形形色色香水的人,视觉和嗅觉的双重刺激令格雷诺耶有些不安和烦躁,我紧紧靠在他身边,防止他会突然消失不见、或者出什么意外。 而且歌剧院里名媛淑女如此多,我特别担心又有哪位美丽可人的少女被格雷诺耶的鼻子“看上”。 我顾着格雷诺耶,格雷诺耶顾着他自己,这导致莱斯特没人约束,十来分钟的时间,他身边已经围绕了一群年轻貌美的少女,他对她们个个都献殷勤,居然还游刃有余,简直不可思议。 为了防止哪个无辜少女被他就这样解决掉,我必须出声打断他们的“愉快”交谈:“莱斯特,我们订的是包厢,路不是往这边走,你忘了吗?” 莱斯特朝我笑了笑,对那些女孩儿轻声说了什么,然后人群分开,他愉快地向我走来。 与此同时,我毫不意外地看到数枚投射过来的怨念目光,暗自撇嘴。感谢我吧,你们这些倒霉的女孩,被一个吸血鬼大献殷勤,这真的不是什么好事。别期待什么吸血鬼与人类的爱情,喝了很多天动物血的莱斯特,现在满脑子估计都是人血的味道。 “牢牢看住他,让,我真担心他会狩猎。”我仰头轻声对格雷诺耶说,来的时候没有感觉,现在发现放莱斯特进来,就像放了一只狼进羊群。 “哦,好吧,我会注意的,如果你希望的话。”格雷诺耶今天晚上也不太对劲,他的鼻翼一直在不停地动着,好像在四处嗅着什么,回答我的这句话显得十分心不在焉。 我开始担心今天晚上能不能好好回去。 或许我带着两个危险人物跑到一大群人里看歌剧,这压根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六号包厢?还不错吧。”莱斯特四处打量,勉为其难地点了个头坐下,自从和那群少女分开,他就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要我比喻的话,像毒瘾发作而手头又没得吸的瘾君子。 这时候剧院的光暗下来,舞台前的十层水晶大吊灯被升起,照亮了整个舞台。 随着优美的女高音响起,一群妆容华丽夸张的人跳起舞蹈,歌剧《汉尼拔》,开始。 莱斯特终于坐直了身子,有了那么一点观看的兴趣。这是我第一次欣赏歌剧,有着猎奇的心理,所以也很感兴趣,唯一完完全全不在状态的就是格雷诺耶了。 他在我身边动来动去,关注点完全不在歌剧上,反而不停地起立、坐下,嗅来嗅去。 当我被《汉尼拔》的情节和音乐给吸引住的时候,格雷诺耶的动静总是会把我拉回现实。终于,我忍不住问他:“让,你到底在做什么?不能和我说吗?” “不,不是……”他有点犹疑的样子,吞吞吐吐:“这儿……有点不对劲,我担心你……” 我奇怪:“不对劲?怎么了?” 格雷诺耶拿手指戳了戳墙壁,怯生生地望着我,生怕说错话一样:“隔壁,五号包厢,有人。” 我觉得更加奇怪:“隔壁有人看歌剧,这不是很正常吗,哪里奇怪了?” “呃……”他挠了挠头,眉头皱起,显得很苦恼:“问题是他不是从门走进来的,而是从地下。” 【让·格雷诺耶】 这个歌剧院很古怪。 我还没有进去的时候,就察觉到它庞大的地下结构是多么怪异,虽然我没有进过歌剧院,但我想应该没有歌剧院会在地下开舞台吧?如果说是地下水系统,那真是大得超乎想象。 走进去之后,密集的人群、汗水味、各种各样的香水味对我的嗅觉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如果不是阿黛尔紧紧挽着我的手臂,我可能会在第一时间逃离这里。 我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么多人的场合了,我不排斥任何气味,但我讨厌这么多臭味聚集在一起。 “让,不准去闻那些女孩子的气味,懂吗?”阿黛尔踮起脚在我的耳边悄声警告,她一凑近,未洒任何香水的气味充盈了我的鼻腔,特殊的、只属于她的、最最美妙的气味,这对我的嗅觉简直是莫大的拯救,我瞬间如同置身天堂。 我老实地点头,这座歌剧院中的确有一些不错的少女体香,但是都比不上阿黛尔的气味,连格拉斯的那个红发少女洛尔也比不上。 最重要的是,适应了密集人群的庞大气味后,我发现这座歌剧院的构造真的十分奇怪。比如现在大厅里我站的这个楼梯的平台,它的圆形地砖花纹很漂亮,但是这下面居然是中空的,直通……直通很多地方。 这座歌剧院的地下简直是一个巨大的迷宫。不止如此,在很多看起来实心的墙壁、地板、座椅、柱子等等地方,竟然都有中空,里面有构造很复杂的机械,似乎……似乎是各种各样的机关。 而且我发现似乎所有人都不知道这里有机关、有地下迷宫,他们谈笑自若地走过大厅,浑然不觉自己刚刚踩过了好几个未被触动的机关。 这里很危险。 ——我的直觉如此告诉我。 可是阿黛尔好像对歌剧很感兴趣,我不想让她失望,只好把话咽进肚子里。可是我的不安盖不住,我担心阿黛尔会受到伤害,她是我的宝贝,她不能有任何事。 “让,你到底在做什么?不能和我说吗?”当阿黛尔如此问我的时候,我正趴在六号包厢的墙壁上嗅来嗅去。 隔壁的五号包厢里坐了一个人,这不稀奇,旁边的七号、八号……乃至二三十号包厢都有人。 问题是这个人从门口不是走进来的,他是突然“冒出来”的。 从五号包厢的地下,经过某条秘道,施施然出现在了我们隔壁。没有人发现,没有人知道,就像个幽灵。 第一时间,我把他身上的气味和歌剧院里所有的机关上的味道联系了起来。 如果我的鼻子没有问题,这个人或许就是这座歌剧院结构古怪的根源。 当我把我的疑惑解释出来时,阿黛尔有点发怔,而这时候貌似专心看歌剧的莱斯特站起身,他理了理自己的燕尾服袖口,端着手臂笑:“没错,我也觉得这座歌剧院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五号包厢有问题,你确定对吗?”莱斯特过来敲了敲墙壁,然后右手五指捏成拳头,突然,“轰”的一下,他一拳重重向墙壁砸去,石块碎裂,粉末簌簌下落,居然轰的砸了一个大窟窿出来! 这家伙力气这么大! “走,去看看!这比歌剧好玩!”莱斯特首当其冲,回头招呼一句,满脸兴奋地从洞里钻了出去。 第24章 幽灵 【阿黛尔】 五号包厢是空的。 我看向格雷诺耶,莱斯特也在看他,刚刚兴奋起来的情绪似乎降温了一大半:“人呢?格雷诺耶,你该不会是骗我玩吧?” 让从来不骗人的。我不满地瞪他:“莱斯特,先前你也说有点奇怪不是吗?而且吸血鬼的鼻子是摆设?你居然闻不出来这里刚刚有没有人?” 莱斯特嗤了一声,颀长的身子半靠在另一堵完好的墙壁上,双手抱胸,下巴微昂,如雕刻般俊美的容颜显出几分傲慢骄矜的气质:“你说对了,从你们的角度来看,我们的鼻子的确是摆设,除了鲜血,没有什么能激发出我们的嗅觉兴趣。” 然后他又补充说:“这里,刚刚确实有活人,很不错的血,年轻充满活力,但是现在……”莱斯特皱眉:“我闻不到了。” 说白了,吸血鬼的嗅觉虽灵敏,可是和人类的有差别,比如我们的食物对他们的鼻子就完全没有吸引力。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也就是说,你的嗅觉和让相比,差远了嘛!” 莱斯特挑了挑眉,表情不见得很甘心,但是居然没有反驳。 我想这一定因为是那瓶格拉斯出品的香水,令他印象十分“深刻”,即使再傲慢,他也不得不承认格雷诺耶在此类事物上的天赋。 呵呵,说起那瓶香水,莱斯特以后又多了一个可以被笑话的地方。 “在这里。” 我和莱斯特交谈的时候,格雷诺耶专注地趴在地上,此时他抬起头看了我一样,然后轻轻敲了某一块地砖。 奇迹在此刻出现。 地砖迅速落下,悄无声息,露出一条幽深的密道,因为光线不好的缘故,根本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情况。 “要进去看看吗?”让睁着他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直直瞧着我,询问我的意见。 我看了一眼莱斯特。他立即耸肩表示:“我无所谓,黑暗对我的视力毫无影响。” “不,我考虑的不是这个,”我摇了摇头,指了一下后头那块被打出洞、漏着风的墙壁,“我在想我们如果都进去了,谁来给歌剧院赔钱?” 莱斯特的脸色立即变得很难看:“凭什么是我留下来?” “因为是你打烂的,到处搞破坏的家伙。”我笑。我承认这句话有一点逗他的意思,不过既然他没意见,那就…… “都一起进去吧。”我紧紧拉住格雷诺耶的手,他僵硬了那么一下,然后也很紧地回握住我的,小声说:“阿黛尔,你不要放开我,下面很大,会走丢的。” 莱斯特第一个跳下去,然后我听到他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啧啧,这可真是……” 莱斯特活了这么多年,能让见多识广的他表示惊叹,我的好奇心也被激起。不过这洞有点高度,我个子矮,又留在最后一个,怎么也不敢跳。 “让,”我有点不好意思,“能抱我下去吗?对我来说高了点呢。” “抱、抱你吗?好……好的,可以……”下面光线昏暗,我看不清格雷诺耶的表情,只觉得他说话的声音莫名其妙的紧张。 他在紧张什么? 我很快就没有多余的心思想这个问题。 镜子,全是镜子。 从那个地洞下来,四周是一个不算大的昏暗空间,从近到远,无数面等身的大镜子在缓缓旋转,好像一个精巧的迷宫,你看不到出口,看到的永远只有镜中的自己。 如果这些镜子的旋转没有人为的操控,而是机械运转的结果,那真是十分精致的机关。 “跟着我。”格雷诺耶紧紧握住我的手,笃定地朝某一面镜子走过去,我本来以为会直直撞上去,谁知道那面缓缓旋转的镜子右侧恰好露出一处缝隙,踏过去后,再回望那镜子的迷宫,竟然发现我们已经在迷宫外。 “嘿嘿,慢着,等我一下。”莱斯特侧着身子从那处越变越小的缝隙里钻出来,然后望着面前黑黢黢的地道皱眉:“好长的路,不会又是一个迷宫吧?” “他发现我们了,这里的路一开始不是这样的。”格雷诺耶说。 莱斯特不可置信:“别开玩笑了,刚刚你在六号包厢,居然能靠气味弄清楚这里原本的路?” 我再次站出来为格雷诺耶说话:“这对他是很简单的事情,不要总是大惊小怪,莱斯特。” “好吧,那你带路,动作快点,”莱斯特耸肩,我能感觉到他说话时隐隐压抑的兴奋,“我现在越来越想知道这个在歌剧院地下建宫殿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嗯,我也想知道,除了那个人,还有谁有本事在歌剧院的地下建立这样一座机关复杂的庞大宫殿。 走到现在,我已经隐约猜测到,这里或许又是另一部我印象深刻的电影。 如果真的是,那么我们即将见到的那个人物,也是一位非常伟大却不为人知的天才。 【让·格雷诺耶】 那个人发觉我们的闯入了。 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并不友好,一点也不希望被我们发现。所以随着我们的深入,迷宫的路在不停地改变,他始终没有露面,只是意图让我们从某条下水道走出歌剧院,而不是到剧院的地下中心——他所在的地方去。 而他不知道的是,迷宫虽然在变化,可是他一直不动,而恰恰是他不变的气味为我做了指引,让我能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他。 “歌剧院的地下居然有一片地下水形成的小湖,真想不到,”莱斯特一边轻松地划着船,一边四处张望。这里有很多人工雕琢过的痕迹,为了阻隔潮气,头顶上是双层墙壁,厚实牢固,湖岸边竟然还有一幢房子,里头的灯光亮着,我确定这里还有与它配套的上下水系统和加热系统。 “谁会住在地底下?”莱斯特饶有兴趣地划着桨向岸边去。 他似乎忘了这里的主人并不欢迎我们,而我们不请自来,他应当对此有所表示。 几声奇怪的声音响起,湖水底下有什么东西随之向我们的船划过来。 越来越近。 是一条巨蟒。 看样子,它的第一个目标将是莱斯特。 我想我没有义务提醒这家伙。 “呀!”阿黛尔在我身边忽然发出一声惊叫,这时候一条巨大的黑影从平静的湖面直窜上来,我连忙把阿黛尔抱进怀里,哗啦啦的水声溅起很大的水花,弄湿了整条船,小船一晃,差点侧翻。 莱斯特跳上了巨蟒的脖子。 “正好我今晚有点饿了。”莱斯特说。 哦,接下来的场面我觉得还是不要让阿黛尔看比较好,我是无所谓,但我想阿黛尔不会喜欢,毕竟露出獠牙吸干蛇血不是什么美妙的画面,以前看到尸体的时候她都会怕的。 “我还是比较想念人血的味道。”重新站到船上的莱斯特舔了舔鲜红的嘴唇,这一刻他身上散发出的气味极其难闻,我皱了皱眉头。 这时候我嗅到另一个气味的接近。 忽然,风声响起,绳子做成的套索同一时间亲吻上了莱斯特的脖子。 可惜我没有听见“咔嚓”一声脆响。 莱斯特的速度很快,他在绳子差一点完全套牢他的时候伸进去一只手,然后轻轻一拉,绳套断了。 这个家伙的力气真有这么大? 不仅如此,就在绳套断裂的同一时间,他拉住绳子,将套索另一端的人给拽了出来。 我看见一张白色的面具,和几乎全身都包在黑暗里的躯体。 “就是这个人。”我对阿黛尔说。虽然我没有见过他,但是这个人的气味我记得,那种混合了蜡烛、墨水、松香、云杉木、青苔、湖水、潮湿的泥土等种种味道。 在他身上闻不到阳光。 阿黛尔曾经说,我的直觉很灵,因为我常常能根据一个人的气味判断出这是一个怎样的人。 那么如果让我用我所学不多的抽象词汇来形容眼前这个人的话,我想应该是孤独和寂寞。 “你们是谁?”沉沉的声音响起,在空旷的地宫里一遍遍回荡。。f899139df5e10593 “天,他的音色真棒。”我听见阿黛尔嘀咕了一句,声音很小,或许只有站在旁边的我能听见。 音色?有那么好吗?她可从来没有这样夸过我的声音。我觉得胸口有点闷闷的。 “阁下是谁?”莱斯特把那根断掉的绳索随手往湖里一扔,抱着手臂昂头反问。 “我?”这个人一步步从黑暗里走入烛光照得到的范围,他张开双臂,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声,这回他的口气和莱斯特相似,都是一样的傲慢,不过他更加不友善:“我是这座剧院的幽灵。” “欢迎来到我的宫殿,不速之客们。”。 第25章 不速之客 【阿黛尔】 在看到那张占据整张脸的白色面具时,我还有些疑惑,在电影里,这位天才的毁容似乎并没有那么严重,只需遮住四分之一的面容即可。 但是现在……是我搞错了吗?他并不是魅影艾瑞克? 不,世界上不会有这样的巧合——歌剧院,迷宫样的地下室,精巧无比的种种机关,邦加套索,湖边小屋,天籁般的声音,还有这一身黑衣和隐藏自己的面具,除了《歌剧魅影》里的那位天才——魅影艾瑞克,还能是谁呢? 抛去这些和电影不一样的细节不谈,我宁愿相信——站在我面前的这个魅影是真实的魅影,因此才和电影有所出入。 不过……不速之客?他这么称呼我们?看来我们果然不被欢迎。而据我对这位天才的不多了解,不被他欢迎的人,通常只有被“咔嚓”的下场。 “先生,我们无意冒犯,更不知道这是您的住所,不然我们定会得到邀请后才敢踏足,”我提着裙子行了一个标准的淑女礼,努力咬文嚼字让自己显得文雅有礼貌,“请原谅我们的不请自来,先生。” 魅影没有理我,他的目光在我们三人中逡巡着,沉默令他身上的森冷气息更重。 他一点也不因为我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小姑娘”而给我什么好脸色。 “嘿,老兄,多嘴问一句,这地方真是你一个人建成的?”莱斯特可不管魅影心情如何,我们说话的当口,他已经把船划到岸边,跳上去四处打量,不过却绝不进屋。 不是他不想进,而是进不去,这屋子的入口很奇怪,造得又十分严实,我估计莱斯特是绕了几圈都没找到进去的路。 魅影轻轻哼了一声,低沉的声音在地下回荡,我居然有点心颤,实在是因为这一声轻哼也极为悦耳动听。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是个声控? 不,不能怪我,我并不是什么声控,是这位大音乐家的声音太好听,听到的人都会受到感染。 唔……或许除了让? 就在魅影发出声音的时候,格雷诺耶忽然抱着我往后退,退到了湖边停靠的船上,莱斯特看见格雷诺耶的突然举动,虽然他不知道原因,但是不妨碍他的反应快,莱斯特立即也跳上了船。 正好在这个时候,我们刚刚所站的地方连同后面半米远的墙壁都缓缓转动,一扇旋转门开启,露出黑洞洞的入口。 “呵……”魅影低低地笑,“你们不是很想进来做客吗?我在邀请你们进来。” “不是。”让简短地吐出一个单词,我和莱斯特都明白他的意思。 这个突然洞开的入口,估计通往一个很不“友好”的地方,一个能让我们“站着进去、横着出来”的地方。 莱斯特挑了挑眉:“啧,你可真不怎么好客。” “我的地方,没有经过我的允许,谁都不能进来。”魅影淡淡道,不过语气里的傲慢比莱斯特更甚。 “可是我们已经进来了。”大概魅影的傲慢令莱斯特不爽,他扬起下巴摆出更加傲慢的姿态,看起来真像一只想打胜仗的大公鸡。 “那是因为我没有刻意阻拦,”随着魅影的走动,他黑色的大风衣在空中翻滚出波浪的弧度,他站在岸边,身体正面对准我们的船头,昏暗的光线下他金色的眼珠闪闪发光,“告诉我,是谁让你们来的?又是谁告诉你们来这里的路?” “如果我说是我们是无意闯入的,您相信吗?”我说。 “无意闯入?”魅影低低笑出声来,这次他的笑声充满嘲讽的味道:“谎话连篇的小姑娘,是谁在背后指使你?他又有什么目的?” 呃……初次见面,这位天才中的天才就给我一个这样的第一印象评价? 莱斯特勾起嘴角:“你觉得我们应该是受谁的指使才来的?” “你想套我的话?”魅影冷冷地回答。 “不,我只是好奇你和谁有仇,同时也在告诉你,我们没有受到任何人的指使,”莱斯特耸肩,“能发现你并且顺利走过这些迷宫,靠的是两个鼻子,就这么简单。”说完,他点了点自己高挺的鼻梁。 他措辞文雅、语气温和,不过在我看来,他很可能是在插刀,因为魅影的面容畸形,有没有完好的鼻子还不一定。 “准确的说,是一个鼻子,不包括莱斯特的那个,”我接过话来,力图用坦诚相告来表示我们的友好来意,“您相信世界上会有人的鼻子能够嗅出百万种气味的差别吗?他能制作世界上最好的香水,同时也能用气味读懂人心。黑暗对他更是毫无影响,因为气味的存在能够告知他物体的地点。所以今天,真的只是一个巧合,他发现了隔壁包厢的人——也就是您,进入的方式很奇怪,再加上我们有一点点好奇心,所以就追了进来。” “多余的好奇心。”魅影嗤之以鼻,但我想我的话肯定对他起到了作用,因为接下来他没有再动手做出什么“不友好”的举动,而是将黑洞洞的眼眶和闪着金光的眼珠对准了格雷诺耶。 这一刻我心情激动,两位同样伟大却不被时代承认的天才的第一次照面,是一件多么有意义的事情! 可惜除了我之外,似乎其他三人都无动于衷。莱斯特甚至打了个哈欠,抱怨道:“我觉得我们花在这儿的时间有点长,外面是不是快要天亮了?” “呵,你还想离开这儿?”魅影似乎对格雷诺耶的鼻子如何厉害并不感兴趣,他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低沉醇厚的嗓音发出死神的命令:“既然这位先生有一个灵敏至极的鼻子,那么就更加不能走了!” omg,我好像弄巧成拙,把事情办糟了。 我早该知道,这位魅影先生几乎把剧院看做了自己的家,而地宫更是他的私有领地,不受他的邀请而擅自侵犯他的*,这对一个独自居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孤僻者,是多么大的冒犯。 不过如果时光倒流,再让我选择一次,我还是会闯进来,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和这样伟大的天才见面交谈的。我甚至在想,有机会的话,我应该将他带离这里,他和格雷诺耶一样,上帝赐予他们的超绝天赋不应该埋没在尘埃之中,理应被世界所承认。 这是存在的价值。 “这家伙又做了什么,这里是什么鬼地方?”莱斯特的怒气冲冲打断了我的思绪,魅影离开的刹那,地底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就在熄灭的那一秒钟,我们仿佛被黑洞吸进了漩涡里,掉进了这个六角形的镜室。 六角的小房间,六面全是镜子,空间逼仄又宽敞,一棵与真正的树没有差别的铁树是这间屋子的唯一装饰。 “他把我们关起来了,”莱斯特活动了一下五指,准备捏拳,看起来他的表情很轻蔑,“想用镜子来逼疯我们,让我们在这棵树上自己吊死吗?创意不错,或许下次我可以在路易和克劳迪娅身上试试,不过现在……哼……” 我猜他又准备在墙上打洞。 第26章 棺材 【让·格雷诺耶】 莱斯特的拳头居然也有砸下去没用的时候。 没错,他一拳下去,镜子的确碎了,但是镜子后面还是镜子。 除了这些牢固的景观装饰外,这六道墙还镶了一层又一层的厚镜子。这里的镜子是特制的,出奇的厚,一层又一层的厚镜子彼此紧贴衔接,镜子边缘和很厚的滚筒相接,滚筒应该是分为三部分,它们自动选装将带动镜子的旋转,产生千变万化的景观。 “这里像是一个大型万花筒,看久了一定会疯掉,这的确是天才的创意,只是用途残酷,”阿黛尔感叹,“莱斯特,我们的打洞小能手,这回没能成功不怪你。” “嗤,我只是先试试手,”莱斯特摊手,表情轻松地耸肩,“接下来才是要动真格的。” “住手莱斯特,不要,”阿黛尔用双手抱住莱斯特的手臂,阻止他继续用力,“你的力量并未完全恢复,这样太勉强了!” 莱斯特挑眉:“哦?谁说我的力量……” 阿黛尔盯着他看,然后这家伙忽然就不说话了。 他的力量竟然还没彻底恢复?没恢复就有这样的力气和速度? “阿黛尔。”我叫了她一声,把她拉到了我身后。我觉得必须提醒一下阿黛尔,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不能和莱斯特独处,她那么瘦弱,肯定会被他一口咬断脖子。 当然,我势必要保证自己随时都能够出现在她身边。 “让,这里面越来越热了,那位幽灵先生一定开了什么加热系统。不过奇怪的是,他这么久都没有发出声音,是已经离开了吗?”阿黛尔拿袖子擦了擦汗,她望着我,碧绿的眼珠在这间小房子里显得更加清澈明亮,“让,你有办法出去么?” 当然。 我点了点头。 我喜欢她这样看我,眼睛里只有我一个人。而且她的期待我从来不想辜负。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这里的密闭对气味的散发造成了一定影响,我本能够更快地找到出口。 不过,现在我虽然花了一点儿时间,也已经分辨出有两个地方不太一样。在这间光滑干净而且整齐对称的房间里,有两只突兀的黑头针。 “这一定是暗门的弹簧键,如果不知道位置,在变化万千的镜子面前根本找不出来,我猜这是为了防止房间的主人自己不小心掉下去,而设置的逃生暗门。”莱斯特振振有词,好像他十分了解一样。 但我的关注点不是这个:“有两个。会是哪一个通向出口?” “呃……这个……”莱斯特摸下巴,一脸沉思。 他需要思考什么吗?我根本不是在问他的意见。 “阿黛尔,”我回头看她,这房间令我们的距离十分贴近,我得以能够趁机狠吸一口她的气味,“哪一个?” 阿黛尔毫不迟疑:“两个都按下去。那位幽灵先生自信没人能够逃脱这里,所以他不会设置毫无用处的暗门键,只是我们需要判断哪一个通向的是出口。这个判断并不难,我们有你不是吗,让?” 噢,她又在称赞我了。我喜欢这种被她依赖的感觉,这让我觉得自己很有用。 “当然。”我回答,然后同时压下两个弹簧键。 冰凉的空气瞬间扑面而来,驱走了这房间里的酷热,我贪婪地吸了一口,沁人心脾的凉爽。 但是现在问题摆在了我们面前,墙上的暗门和地板下的地道同时打开,通往的地方都黑黢黢没有光亮。 “让?”阿黛尔叫我。 我贴着地面嗅闻,分辨两种来自不同方向的气味的气流。 “下面是酒窖,很多红酒。另一个出口……”我想了想:“应该是那个人的房间。”我能嗅到木材、煤油灯、管风琴、纸张、墨水等等很多物品的气味,只是相比房间的大小,这些仅有的物品太少了,会让房间显得很空旷吧。 “让,你真是太厉害了!”阿黛尔笑容满面地扑过来抱住我,以前我或许会因为她离得过近的香气而陶醉失神,但是现在我渐渐学会了抑制,我甚至可以一边回抱住她一边说话:“所以我们走墙上的暗门吗,阿黛尔?” “是的是的,这还用废话吗,真受不了,我先进去瞧瞧。”莱斯特耸耸肩,率先走出了暗门。 【阿黛尔】 非常简陋的一间房,挂钟、油画、五斗橱、大理石书桌、柚木床,陈设老式,不过每件家具都很新而且擦得十分干净。 我一开始以为魅影艾瑞克应该就住在这里,但是当格雷诺耶在我面前打开另一扇门时,我看见里面挂满墙壁的黑色幕布,如同死人的丧室,我忽然确信那里才是艾瑞克真正的住所。 不过,在通常应该摆放白色孝幔的地方,却放置着一个巨形的乐谱架,它的旁边是一架巨大的管风琴,几乎占据整整一面墙。而在房间的中央位置,垂挂着红缎篷帐,下面是一具打开的棺材。 “是《死神》,”莱斯特随意翻了翻乐谱架上的纸张,“真奇怪,这个人居然用红色墨水写音符。”他踢了一脚那具棺材,一脸鄙夷:“又不是吸血鬼,学我们睡棺材?可笑。” “这里只有红色墨水,他的一切书写似乎都是用的红色,还睡在棺材里,或许他把红墨水当成了鲜血,梦想自己也能成为一只吸血鬼?那样的话,你负有转换他的义务啊,莱斯特。”我和莱斯特小小的开了个玩笑,我们都不认为这位脾气古怪而且想困死我们的幽灵,会有希望成为吸血鬼的奇怪幻想。 其实我怀疑,艾瑞克之所以只用红色墨水,是因为他有色盲,对某些颜色识别障碍。 莱斯特轻哼了一声,走到管风琴前,那里也放着一本涂满红色音符的乐谱,他再次翻开:“《胜利的唐璜》?唔……有点意思……” 然后他不说话了。 “怎么了莱斯特?这乐谱有什么问题吗?”我问。 “啊?哦,不,不,没有,”莱斯特似乎从梦中惊醒一样,茫然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连连摇头,“这是一部全新的歌剧的谱子,只是还没有完全写完,但的确非常……非常……”他撇了撇嘴,很不情愿地承认:“非常棒,是天才的作品。” “如果是那个幽灵写的话,那么他确实是很有音乐才华,不过我奇怪像他这样的人,谁愿意做他的老师?” 莱斯特活了很多年,见多识广,而且他的钢琴也弹得很不错,在对魅影艾瑞克抱有很大敌意的情况下,他还能够称赞艾瑞克的音乐才华,可见这本乐谱确实写得极好极好。 “或许他根本没有老师,是无师自通的呢,”我朝莱斯特笑了笑,“莱斯特,你要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天才。” 莱斯特嗤笑一声,好像并不相信我的话,他转头四顾:“那家伙人呢?把我们关进去后,自己就走了?我还没有找他算账!” “他到地面上头去了,”格雷诺耶出声,他又打开了一道门,我觉得艾瑞克的机关在他的鼻子下简直不存在一样,这个时候他说,“这里通往湖边,我们现在走吗?” 我不意外格雷诺耶能找到出口,但是我对艾瑞克的行踪感到意外,他一心想要弄死我们这群冒然的闯入者,没理由在关键时刻抛开我们反而跑到剧院上头去。除非……“今天的《汉尼拔》是哪位女士主唱?” “卡洛塔朱蒂仙丽,她唱得还不错,不过没什么感情投入,势必穷尽一辈子也成不了大歌唱家。”莱斯特耸肩,看来他今晚上确实有认真看歌剧。 是她就对了。 《歌剧魅影》的女主角克里斯汀还没有登台成为主唱,所以魅影应该是赶着为她去上音乐课,这才没有时间对付我们。 不过……《汉尼拔》? 我觉得很耳熟。 如果、如果我没有记错,电影的开头,那部让克里斯汀一唱而红的歌剧就是《汉尼拔》。 那么不远了,离这部电影的情节完全铺开已经不远。 我要眼睁睁看着这个可怜的天才音乐家、机关师、魔术师因爱而消沉绝望、最终泯灭于尘世、不再展示他的才华吗? “阿黛尔,你在做什么?”莱斯特过来问我,这时候我正趴在那架乐谱上,找了一张白纸,用艾瑞克蘸着红色墨水的鹅毛笔写字—— “感谢‘款待’,您的机关和音乐都是天才之作,我们十分钦佩。希望下次拜访您的宫殿时,能够得到客人应有的待遇。 您真诚的阿黛尔,让格雷诺耶和莱斯特” “嘿嘿,不要把我的名字加上去,我想说的可不是这个!”莱斯特也拿起一张纸,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上花体字:“不是吸血鬼,也不是尸体,就不要学我们睡棺材,白痴。” 落款“好心劝告的莱斯特”。 然后他用鹅毛笔嚣张地把这张纸钉在了棺材板上。 我忽然觉得带莱斯特进来是个错误。 他会毁掉我努力向魅影示好的点滴努力吧? 我真不敢想象,当魅影给他心爱的女主角上完音乐课后,愉快地回到他的湖边公寓里,发现三个不速之客不仅从那间折磨人的屋子里逃了出来,还在他的卧室&工作室里留下了一些“痕迹”,他会是什么心情? 不过感恩吧艾瑞克,起码莱斯特尊重你的劳动成果和才华,没有在你心爱的乐谱上写写画画,已经足够留情了。 第27章 逆境 【让.格雷诺耶】 从歌剧院回来之后的几天,阿黛尔都情绪不高。 “科里,你是说,卡洛塔仙丽夫人被突然掉落的幕布砸断了腿,无法再出演《汉尼拔》?今天晚上会由克里斯汀代替她唱女一号?” 每天清晨,阿黛尔会把我制作的香水交给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据说我们在国王街租了一家仅容一人的小店面,每天由这个孩子出售香水,每天只卖一瓶。 有时候科里会跟着这个孩子一起过来。 我不喜欢他,他每次都试图和阿黛尔找话题聊很久,偏偏最近阿黛尔对歌剧院的事情很感兴趣,乐意和他聊天。 “是的,我们剧院新换了经理人,还换了赞助,是个年轻的子爵,克里斯汀一直是跳芭蕾的,她今天在他们面前演唱了《汉尼拔》里的歌曲,非常棒,像天使的声音,我都听着迷了!”科里解释:“所以今天晚上的演出由克里斯汀担任女主唱,我打赌,这一次她一定会一唱成名!连我这样不懂音乐的人都知道她唱得更好,歌剧院里没有再比她唱得更好的女歌唱家了!哦,对了,今天你要来和我一起看吗,我正好有两张票。” 我打赌最后一句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不过阿黛尔的回复让我很高兴,她拒绝了:“对不起,科里,我今天晚上不能去,我得给我们的香水瓶子设计一个全新的形状,虽然我知道不能急,可是半个月过去了,我们只卖出了两瓶香水。” “能卖出去已经不错了,阿黛尔,”说这话的时候科里看了我一眼,似乎我很可笑一样,“在巴黎没有人这样卖香水的,没有名气打出来,那些上层人士根本不会看,而且你卖得那么贵,一天又只卖一瓶。说实话,这样奇怪的方式,一开始我以为根本一瓶都卖不掉。呃……对不起……我无意冒犯……我只是想说,如果你换一个方式,或许会好一些……” “没有关系,谢谢你,科里,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坚持下去,总会好的。”阿黛尔笑了笑,她笑着和科里道别,带我去了国王街的一家咖啡馆,对面就是我们的店铺,她坐在玻璃窗前观察我们的店铺,并且称赞那个店里的小伙计很机灵,知道应该找什么样的顾客推销。 虽然五个小时过去了,这个小伙计一次推销也没能成功。 阿黛尔依然保持微笑,但是我知道她的心情很低落,甚至影响到了她的气味。 “对不起。”回去的路上,她一言不发,格外的沉默,所以我想我应该主动开口。 结果她抬头,看我的表情很奇怪:“为什么要对不起?让,你趁我不注意又做了坏事吗?” “如果、如果我制作的香水更好一点,那肯定……肯定……” “不,不是你的问题,让,”她抱了抱我,摇头道,“你制作的香水当然是最好的,有问题的是我……”说完她轻轻叹了口气,又不说话了。 我感到胸口有点堵。 阿黛尔说,她想要我的香水成为有价无市的宝贝,每一瓶都是不一样的香味,无法复制,以巴黎人的猎奇,我一定会身价大涨。可是现在面临的情况是,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些香水是独一无二的、从未有过的新奇香味,没有人在乎它们的价值。 她在为此发愁。 而我同样毫无办法。 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帮到她,除了每天制造一种新香水,我什么也做不了。她不开心,我却一点忙也帮不上。 这让我觉得自己很糟糕,一无是处的糟糕。 于是今天在制作香水的时候,我竟然意外走神,弄错了混合摇匀的方式,先前投进去的那些香精全部报废。 我望着那个气味混杂而奇怪的酒精瓶发呆。 这是第一次。 我从未在制作的过程中出过任何差错。 但是今天我出错了。 连制造香水这么简单的事情我都无法完成了吗? “你怎么回事,格雷诺耶?”莱斯特趴在棺材盖上问我。黄昏时分他也该起床了。阿黛尔今天很累,早早就上床睡觉,没有看见我的失误,这是唯一值得我庆幸的。 “不要告诉她。”我说,我努力集中精神,又拿了一小瓶酒精和柠檬香、猫香、茉莉花等等一系列小瓶子的香精香油,重新开始今天的配制。 “你失误了,这可是第一次,真是破坏美感,我原来很欣赏你调配香料的过程的,”莱斯特耸了耸肩,打了个哈欠,“在我睡觉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难道你和阿黛尔吵架了?”他突然莫名兴奋了一下:“是因为那个叫科里的小子吗?噢,我就知道,一定是阿黛尔和他……” “当然不是,”我经常无法理解莱斯特的脑子里都装着什么,“香水没有卖出去,阿黛尔不高兴。” “就是这样?”莱斯特显得很失望,他又打了一个哈欠,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好吧,那你先放下手里的活儿,和我说说到底为什么没卖出去,我虽然不喜欢你,但我也必须承认这些都是好东西。” 【阿黛尔】 今天回来我就觉得脑子很重,昏昏沉沉,躺在床上一直在想应该设计一个什么样的瓶子,既不贵又造型独特,能吸引眼球。但我今天的确有些累,毕竟还在发育期,体力不是那么充足,没过一会就睡着了。 但睡着也不安稳,我开始做梦,一部又一部的电影走马灯似的从眼前闪过,跟着它们一起闪过的还有那些我观看时的场景、心情,有时候是在电视机前看的深夜档,有时候是和朋友一起在电影院,有时候则是自己一个人在电脑前捧着薯片,边啃边看,还会看得流泪、大笑…… 我睡得很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睁眼,发现整个房间都黑着,只从门缝里透出光亮。 我想这些都是前世的记忆,但我却投胎到了几百年之前的、和电影有关的世界,简直像是穿越一样。 我想起我第一次见到格雷诺耶时,他激发了我的一些前世记忆,而且无论是莱斯特还是魅影艾瑞克,他们的出现似乎也在引导我回忆过去。我现在确实能比以前记起更多关于过去的回忆,我本以为是随着我长大的缘故,但或许其实是因为和这些人的相遇。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为什么会和这些电影中的人物产生交集,但我并不怀疑我确实存在着,我也从未想过我要回去。 我愿意留在这儿,留在让的身边。 只是……卖不掉的香水……我的头又开始疼了。 “咚咚。” 外头有人敲我的房门。 “阿黛尔,你睡醒了吗?”是莱斯特的声音。 “找我有事吗,莱斯特?” “当然。”莱斯特说。 我打开门,外头的灯光刺眼得令我睁不开,然后我发现不仅莱斯特在外面,格雷诺耶也在外面,两个人穿着白衬衫、丝绒背心,外面是笔挺的西装和挡风的斗篷,光鲜亮丽得简直像是要去参加舞会。 “本来可以快一点儿的,但是要把格雷诺耶打理干净太难了,所以花了一点时间,”莱斯特抱着双臂,朝我勾唇笑,“走吧。” “去哪儿?” “舞会,晚宴,什么都好,想要让巴黎的上层人士爱上我们的香水,必须先从这些地方入手,”莱斯特向我伸出他带着白手套的手,从容自信地微笑,“而我正擅长此道。” “这样啊……”我看了一眼站在他背后的格雷诺耶,“让,是你告诉他香水卖得不好,对吗?” 他点了点头,沉默着没有开口,但我觉得他的心情并不好,背又开始佝偻起来。 “那就拜托你了,亲爱的莱斯特,”我朝他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伸出三个手指头,“我给你三天时间,务必要让全巴黎的上流人物知道我们的香水有多么独一无二,重要的是让他们认准这个绝无仅有的大师签名。”我指了指香水瓶底的数字和刻上去的签名,每瓶香水都有一个数字编号,从格拉斯的那瓶标号“0”的香水开始,每一个编号都独一无二。 “三天?呵,不需要,今天一晚,我就能够令他们对这种特别的牌子趋之若鹜,巴黎人最喜欢有价无市的东西。你尽可以把格雷诺耶包装成一个神秘的天才大师,你不是找了流浪儿唱童谣吗,把童谣里的故事编得越传奇越好,巴黎人就吃这一套——等一下——你说拜托我是什么意思?你不打算去?”滔滔不绝了半天,莱斯特才发现我的另一层意思。 “当然,我跟着你去做什么呢,打扰你和那些名媛淑女交谈亲近吗?至于让,他是神秘的大师,没有必要出席这种场合。” 莱斯特的脸僵硬了:“你居然要把这件事全部丢给我?” “能者多劳,亲爱的莱斯特。” “那你们俩个今晚上做什么!” “我陪让一起去散散步,好久没有逛夜晚的巴黎了呢,看能不能再找到一两只你这样好心的吸血鬼。”我挽住格雷诺耶的手臂,朝莱斯特纯洁无辜地微笑。 格雷诺耶不喜欢舞会那样的场合,华丽的装饰刺眼无比,人群和熏香的气味令他难受,上一次去歌剧院我就看出来了。而且今天他的情绪也不太好,既然莱斯特愿意帮忙,那我也不用操心,我相信莱斯特的本事,我自己宁愿多花点心思去陪格雷诺耶。 唔,如果今天晚上能教会他怎么把自己弄得英俊好看,那也是一个成就啊。莱斯特眼光不错,让这样子一打扮,确实很精神。 “你这个光知道指使人的小恶魔!如果不是因为我的钱都快被你花光了,连半分本钱都没有收回来,我才不乐意帮这个忙!”莱斯特最后戴上礼帽,独自愤愤不平地走了,留下一个凄凉的背影。 “不许喝人血,你知道让可以闻出来的!”我最后不忘嘱咐。 “闭嘴!噢!该死的!”莱斯特咒骂着狠狠关上大门。 “他其实不坏,只是习性和我们不一样,是吗?”我侧头看向格雷诺耶。 他轻轻点了点头。 第28章 莱斯特番外之二 “这瓶香水的味道太特别了,我从来没有闻过!这是哪家新出的品种吗?” “不,不,这瓶是专门为您准备的,它的前调有米兰的清新,中调有玫瑰的浓郁,尾调则混合了柠檬和香樟,悠长久远,很适合您的气质,它叫‘盛放的庭院’,您喜欢这个名字吗?”我面带微笑地问,坐我对面的不是什么花季少女,而是年纪四五十岁、身材臃肿的寡妇,好在风韵犹存,又聪明知趣会说话,所以她是好几个贵族老头的情人,巴黎上流社会的交际花一支。 在这种人群密集、人人都有秘密的地方,我的读心术能够很好地发挥作用,即使我压根不认识眼前这个人,我也能很快得知她(他)的背景、身份、秘密、喜好,这就是我永远在这类舞会上如鱼得水的秘诀。 眼前这位还算有点姿色的贵妇真正喜欢的是年轻男人,为了推销掉库存的最后一瓶香水,我勉强牺牲一下姿色好了。 “您的贴心真令我感动。”寡妇表情和音调都很夸张,她小心翼翼地从我手里接过这瓶呈水滴状的玻璃瓶子,还不忘了摸一把我的手。 噢,这个该死的老女人。 “我很喜欢,谢谢您的礼物。咦,这瓶底的数字和签名是什么意思?”她的确很喜欢这瓶香水的味道,不然我也不会白给她,一拿到手她就仔细瞧来瞧去,迫不及待地想用上。 “天哪,这是国王街的那家店所卖的香水对吗!”不等我开口,一个比这寡妇年纪还大一点儿的女人惊呼着走了过来。 “费尔迪加太太,您也知道这香水?”贵妇很惊讶。 “是的,我也有一瓶,编号是7,”这女人挺得意的样子,“您这瓶是什么编号,要知道每一瓶的编号都不同,因为它们的味道都是绝无仅有的!瓶底的花体字就是制作者的签名!” “您懂得真多!您今天是喷了编号7的香水吗,味道真棒,那家店在哪儿?” 是我该退场的时候了。 看来格雷诺耶和阿黛尔的运气不错,唯二两瓶被买走的香水,其中有一人是富商费尔迪加的太太,她很乐意有任何机会展示她的独特品位。估计在她的吹嘘下,这香水会成为上帝的赐福,而且对那个寡妇的效果比我独自一个人做广告会更好。 围绕国王街的神秘香水小铺,估计这两个巴黎上流社会的有名女士可以说上一晚上。 我终于可以回去休息了,带着库存的十三瓶香水,穿梭过四个巴黎夜晚的舞会晚宴,巧舌如簧用尽各种方法让这些贵族和富商们得知它们的存在,不仅要不露痕迹、自然无比,还要抑制住我吸血的愿望,我从来没参加过这么费精神的巴黎夜。 简直要累死了。 我喜欢吸食那些心底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的家伙的血,比如杀人、比如通jian,贵族和富商们总有这样那样的犯罪,我偏好惩罚这些罪行累累却依然行走在阳光下的人。 只是今天…… 噢!我为什么要听阿黛尔的话!等从后门走出庭院,我才突然感到懊恼,我根本不必乖乖地听她的,即使我现在立即离开巴黎也可以!我根本不需要受她的命令束缚! “莱斯特,活儿干完啦?辛苦辛苦。”一个笑意满满的声音响起,庄园后门的街道上停了一辆黑漆马车,撑着小黑伞的阿黛尔从马车上跳下来,笑眯眯地将伞递给我:“月亮就要沉下去啦!” 月亮的确快要沉下去了,我感觉到了太阳的蠢蠢欲动。 对一个吸血鬼来说,看日出是最奢侈的事情,因为那需要以性命为代价。 “走吧。”格雷诺耶整个隐没在马车的阴影里,他居然会出声,这太令我意外了,这家伙不是一直想让我离开阿黛尔吗? “我不需要这玩意。”我嫌弃地看了一眼阿黛尔手上镶着蕾丝边的小黑伞,自己上了马车。 还算他们两个有点良心,知道要来接我,不然、不然……不然或许还真可能回不去。 清晨的巴黎十分安静,工作的人们还未起床,狂欢一夜的名流贵族们则要回去歇息,我们的马车像是大街上唯一的一辆,直到我听到骨碌碌的轮子滚动朝我们的方向过来。 我在马车里,看不见外头的情况,但是这辆马车出现的时候,我的心跳奇异地加快,某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几乎要喷涌而出。 更奇怪的是,我们的马车居然往旁边晃了一下,差点撞到那辆和我们擦肩而过的马车,我听到阿黛尔在外面惊呼:“小心一点,格雷诺耶,别撞上去了!要不还是我来吧?” “不,我可以,我只是需要学一学,会很快的。”格雷诺耶说。 难怪马车老是颠来颠去,原来是格雷诺耶这个新手驾车,阿黛尔是想间接谋杀马车厢唯一的乘客吗? “其实,我刚刚是觉得有点儿奇怪,所以分了神……”过了好一会,格雷诺耶突然又开口。 这家伙今天早上的话真多。不知道我现在困得只想睡觉吗? “怎么了,让?” “那辆马车里,有……有莱斯特的气味……” 格雷诺耶迟疑的话令我浑身一个激灵,冲出去拽住他的领子:“你刚刚说什么,再重复一遍!” 马受惊,马车一晃,阿黛尔连忙从格雷诺耶手里接过缰绳,大叫:“嘿!你们小心一点,我们在马车上,莱斯特你想谋杀驾车人么!” 我这次懒得和她顶嘴,我紧紧盯着格雷诺耶,注意他的表情有没有说谎:“那辆车里头有我的气味,你确定?” 他点了点头:“两只吸血鬼,身上都有你的气味。” 呵呵……真是十分凑巧,得来全不费工夫。 “莱斯特,你笑什么,还不快点进去,真想被阳光晒成干尸吗?”阿黛尔推了我一把,把我推进马车里去。 嗤,清早的光线而已,我还没有那么弱。 而且这小姑娘是不是平时吃得太多了点,力气怎么那么大,害得我一下子撞上马车壁。 “格雷诺耶,我要拜托你一件事。”我想了想,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开了口。 “可以,但是请记住,你这次就欠让一个人情啦!”阿黛尔急冲冲地插口,她真是胆子越来越大。 不过无所谓,这次我不介意:“行,我欠你一个人情。我要求知道刚刚那两人的住所,你能根据他们的气味找到他们,对吗?” “是的。”格雷诺耶回答干净利落,倒是阿黛尔惊讶不已,压低嗓音似乎生怕被其他人窃听:“莱斯特,你找到他们了?那两个人……不……那两个吸血鬼,就是路易和克劳迪娅,对吗?” 当然,当然是他们。 只有被我转换过的吸血鬼,身上才会永远带着我的血液,这是气味的印记,至死不灭。 第29章 复仇 【阿黛尔】 “让已经找到他们的住址了,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我走进莱斯特的房间时,他正站在阳台上看月亮,手里握着的高脚玻璃酒杯中的液体鲜红,被轻轻摇晃着。 让说,他今天用的是奶牛的血。 “什么怎么办?当然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莱斯特凝视着酒杯中的鲜红液体,用优雅的语调吐出这句压抑着愤怒和悲伤的话,他的嘴唇甚至微微勾着,仿佛心情愉悦,正在微笑。 但我想,或许他的心情没有看起来的这么舒畅。 “如果你用同样的方法杀了他们,你会遭受其他吸血鬼的报复,对吗?我记得你说过,杀害同类是吸血鬼世界唯一的死罪。” “那你要我怎么办!”莱斯特猛然回头,湛蓝的目光冰冷如同凝结的冰刀:“要我甘愿承受他们对我做过的一切,假装忘记,任凭他们逍遥吗!路易,克劳迪亚……”他喃喃念着这两个名字,表情复杂至极,握着酒杯的手青筋凸起,用力太过,酒杯“砰”的一下炸裂开来,鲜血从他的手部往下流淌。 这两个名字所代表的意义,曾经是他寂寞旅途中的同伴,是需要他去教导和爱护的新生儿,他把他们变成同类,然后耐心地引导他们去懂得吸血鬼的生存规则、小心地保护他们、不让人类发觉他们。 他曾经愤怒路易对规则的抗拒,也欣喜克劳迪娅如此快速且毫无障碍地学会猎食,他按照自己的心意打扮克劳迪娅,或许把这个小女孩想象成了自己的女儿。 “要懂得感恩。”我记得电影中,莱斯特曾经对路易和克劳迪娅如此说道。 猎食了如此多的生命,以寻求永生和强大,那就必须承受永生所带来的寂寞痛苦,停止的时间永远不会流动,不能妄想所有好的一切都属于自己。 在莱斯特眼里,他给了路易新生,拯救了差点被路易咬死的克劳迪娅,他是他们的缔造者,他认为他们会感念他的恩情。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 重生之初他们或许欣喜,但是永生的痛苦如影随形,他们认为这一切都是莱斯特带来的,莱斯特是罪魁祸首,并且是掌控他们的恶魔。 我记得电影最后,几百年过后,路易重新探访旧宅时,被火烧灼得不成人形的莱斯特依然在那里,他虚弱、敏感、害怕一切,静静地坐在满是尘埃的扶手椅上。 他已经这样坐了几百年,从未离开。 他本可以离开,只是……已经心灰意冷吧。 “阿黛尔?阿黛尔?”头顶被谁拍了一下,然后那只手很快被打开,格雷诺耶突然出现在我身后,说:“不许打她。” “我、我打她?!”莱斯特指着自己,瞪着格雷诺耶咬了咬牙,气急反笑:“我如果真的想打她,那一巴掌就拍扁她了!” “好了好了,莱斯特只是轻轻拍了我一下,”我拉住格雷诺耶,有时候他真是反应过度,“我刚刚在想一些事情,所以走神了。” 莱斯特嗤笑:“小小年纪就这么容易精神涣散,长大了当心变痴呆。” ……我决定收回刚才对他升起的同情怜悯,这个坏脾气的家伙应该早早去投胎,省得为祸人间。 “嘿,怎么不说话了,又走神?”有时候你不想理他,他还要特地来惹你。 “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单纯地杀死他们,对你并没有任何好处,而且以你现在的力量……真的可以吗?”我上下怀疑地打量了他一下,以一敌二,正面迎敌,以前的莱斯特或许可以,但是动物血液给予的滋补并不如人血,这也就是莱斯特力量恢复缓慢的原因。 不过我这么一说,莱斯特又要跳脚抗议了。 “等一等,听我说完,”我快速理了一下脑子里散乱的思路,“莱斯特,无处不在的恐惧和负疚有时候也是一种惩罚。” 莱斯特挑眉,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看我:“继续。” “至于对他们的死亡惩罚,可以交给别的吸血鬼,巴黎有整整一群呢,对吗,让?”我侧头看了格雷诺耶一眼,昨天晚上,莱斯特出去“推销”香水的时候,我和格雷诺耶出去漫步,我想让他对自己更有信心一些,没想到却意外发现他对我隐瞒的事情。 他不让我靠近某一块区域,一旦走近他就很紧张。 他早就发现巴黎来了这样一群不速之客。 “不,我要亲自杀了他们。”莱斯特坚持。 “这并不是问题,关键是你要站在正义的一方,你需要获得其他吸血鬼的支持。以寡敌众可不是明智之举,对吗莱斯特?” 他看着我,勾了勾唇,这回他的笑容有点真心愉悦了:“如果这次能够成功,那我必须得承认,我以前一直小看你了,阿黛尔。” “你现在就应该承认。” 莱斯特轻哼了一声:“你想好具体怎么做了吗?” “这个嘛……其实也不难,只是我们需要那位剧院幽灵的一点帮助。” 【让格雷诺耶】 没想到这么快就又来歌剧院的地下迷宫了。 上次出来的时候,我无意发现有一条近路直达湖边的那座小屋,扳开斯克里布街下水道的铁栅栏,那儿的下水道和湖水直接相通,从那里划船过去非常近。 “该死的我们为什么要白天来!”莱斯特的声音听起来鬼鬼祟祟,事实上他看起来也挺鬼鬼祟祟,整个人都包在黑乎乎的斗篷里,连眼睛鼻子嘴巴都包住,要不是阿黛尔好心牵住他,他肯定早撞墙上去了。 “今天云层很厚,天气阴阴的,阳光很差,关系不大啦,”阿黛尔耐心安抚,“我担心那位幽灵先生晚上会很忙,你知道的,晚上有歌剧上演,所以白天来找他会比较好,而且我们也需要抓紧时间对吗?” 她对莱斯特说话温声细语,听上去很温柔,而且还牵着他的手。我有点儿不高兴,阿黛尔是我的,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铁栅栏锁着?没关系,这个我来。”莱斯特摸索着走过去,没费什么力气就捏碎了铁栅栏的锁。 “让,有人过来吗?”阿黛尔问我,她安排我负责望风。 “没有。”太好了,莱斯特放开了她的手,我赶紧上去牵住。 阿黛尔显得很开心:“让,你真好,下面太黑了,如果你不拉着我,我说不定会走丢的。” 嗯,不错,就让她这么认为吧。 不过,这里和上次有点儿不一样,一下来我就嗅到了花香,浓郁的玫瑰香味,大马士革玫瑰、卡罗拉玫瑰、红超玫瑰……幽灵要改行卖花了吗? “天哪!”阿黛尔惊呼了一声,满脸的兴奋激动,虽然在船上,但湖岸边亮起的无数蜡烛把这里照得灯火通明,视线比上次来的时候好太多,我们看见木屋的门敞开着,客厅里点满蜡烛,地上铺着波斯羊毛毯,四处摆满了鲜艳欲滴的新鲜玫瑰花束。 “啧啧,这扎花的技巧真不咋地,一看就是外行。”莱斯特在一旁悠悠地评价。 “你好,幽灵先生,”阿黛尔对着岸边黑乎乎的人影挥手,“您这是在特地欢迎我们的到来吗?看来上次我们留的字条您看进去了呢!” “老天,”莱斯特叹了口气,“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阿黛尔。” 我也下意识点点头,这一次我挺赞成莱斯特。我们离岸越来越近,足够我看清这位幽灵手上握着的绳子原来是一个套索,和绞刑架上用的那种有点儿像。 “嘿嘿,老兄,别动手,我们这次有事找你,好事,你一定会感兴趣的。”莱斯特双手摊开,表示自己什么武器也没带,笑得特别友好,好像他和剧院幽灵很熟稔一样。 “好事?”幽灵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我把阿黛尔拉到我身后,防止他会突然动手伤到阿黛尔。 不过她好像完全没有害怕,从我身后探出头,声音脆生生的:“是好事,先生,我们想请您写一出剧本。” 第30章 故事 【阿黛尔】 “剧本?”魅影简直是用鼻子哼出这个单词来的。虽然他带着面具,但是那嘲讽鄙夷又无比充满怀疑的意味,透过他的神态动作已经得到非常好的传达。 和他相比,莱斯特的那点儿坏脾气完全是可爱的任性,根本不算什么。 “是的,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您给我一点儿时间讲述。我说完后,如果您不感兴趣,那就不写好啦,”面对魅影,必须要有“热脸去贴冷屁股”的无畏和厚脸皮,所以我依然保持微笑,“但我觉得您一定会为这个故事着迷。”其实我要的不仅是剧本,还有完整的歌剧,而魅影在这座歌剧院里恰恰有这样的能量去完成。 “呵……”魅影低笑。即便笑声里充满讽刺,还有点凉飕飕的,但也不妨碍他发挥那丝滑如绸的好听嗓音:“你们砸坏下水道铁栅栏的锁,擅自闯进我的地方,还期待我会帮助你们,异想天开用一个故事打动我?” “这是一个吸血鬼的故事,一切要从几年前说起,”我看了一眼东张西望、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莱斯特,然后转头望向魅影,仿佛没有听见他的拒绝,径自娓娓道来,“在新大陆,有一个年轻的贵族,他因为失去妻子而万念俱灰。本来他是一个正派人,但是妻子死后,他过上奢侈荒/淫的生活,酗酒、打架,一心求死。” “闭嘴!任性的小家伙,我压根不想听!”魅影冷冷呵斥。 我全当没听见,继续说下去:“这个时候,一个活了几十年、一百年、甚至更久的吸血鬼发现了他。他活得太久太寂寞,在想要找寻同伴的时候,这个求死的贵族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咬了这个贵族一口,吸血鬼的毒液折磨着这个年轻贵族,濒临死亡边缘、持续几天的巨大痛苦让贵族身体内本能的求生*被激起,他忽然不想死了。” “而不想死,就只能被转换成吸血鬼。” “转换他的吸血鬼眼光精准,他看清这个贵族本性的懦弱,知道贵族一定会选择活下去——即使不再像人。吸血鬼教导这个贵族什么是吸血鬼世界的法则,但贵族却一直抗拒着……” 魅影冷冷哼了一声,但是却没有再出口打断我。倒是莱斯特,独自坐到蜡烛照不到的阴影里,猫着腰,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不过我猜,他只是觉得自己的故事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很尴尬,所以想佯装自己不存在而已。 于是我继续:“后来,他从失控发狂的贵族的口下救了这个小女孩,转换了她。吸血鬼很高兴,有两个同伴的感觉非常棒,而且小女孩很听话,她懂得利用自己的纯真去猎食。只是……有时候……吸血鬼都觉得她杀的人实在太多、而且不分善恶皆杀,不得不制止……” “又过了几年,小女孩偶然看到一个正在沐浴的女人,她突然开始痛恨自己永远无法长大……吸血鬼告诉她,要懂得感恩。生活是公平的,想得到什么,就必须失去点什么……” “小女孩不管那么多,她恨他,恨他把自己变成这样。她和那个贵族一起,把最初转换他们的吸血鬼杀死,然后逃往旧世界,以为这样就可以掩盖一切……” “可是他们没有想到,那个吸血鬼没有死……他以最屈辱的方式活了下来,隐忍地等待复仇……” 魅影静静地站在那儿,没有任何动作,我知道他在认真聆听。 逝去的爱情,不见阳光的黑暗,永生永世的孤独,与常人迥异的生活,不被世界认同的绝望,被亲密的人背叛的悲伤,莱斯特的经历和魅影的完全不同,却有很多因素足够让他产生共鸣。 “故事里的这三个人是谁?”魅影看了我一眼,跟小灯笼似的金眼珠闪着冷光:“难道你就是那个小女孩?” “……当然不,我是人类,”我对魅影丰富的联想力表示佩服,“故事的主人公是……莱斯特,我可以说出来吗?” 莱斯特在阴影里冷笑:“你不是已经说出来了?内容完整,细节丰富,情节详实,好像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你都在旁边看到了一样。” “哦,我会脑补,还会做梦。”我信口胡诌,信不信随他。 “那个吸血鬼原来是你?敢于在我的棺材上钉纸条的家伙?”听了我和莱斯特的交谈,魅影转身,冷气全开,显然对莱斯特恶感值破表:“如果是你被同伴背叛,我觉得一个词就可以形容——” “活该。” 魅影毫不吝啬地补刀。 看来,面对一只活生生的吸血鬼,完全不惊讶不害怕的人类,除了我和让,又多了一个。 “呃……您能帮我们这个忙,对吗?”我站出来打圆场:“我们想让这出剧能在下周演出,您掌控这座剧院,要在短时间内做到这一切,我们只能想到您。” “演出?呵,那两个背叛者来巴黎了?”我没有多做解释,但是魅影很快猜到了我的意图,他在蜡烛的光影和玫瑰的芬芳中踱步,漆黑的衣袍带着阴沉森冷的气息:“有趣,想到他们的表情,我就觉得很有趣……” 我匆匆道:“那太好了,您……” “但是我不想帮助他。”魅影伸出戴着黑手套的手指,往莱斯特的方向一指。 “那就算了,”莱斯特耸了耸肩,扔掉手中玩弄的玫瑰花束,无所谓地从靠着的石壁上站起来,“我有的是办法,如果不是阿黛尔说可以找你帮忙,我根本不会来。” 就这么谈崩了? “等、等一下!”幸好我视力不错眼睛尖。我提着裙子跑过去,把莱斯特刚刚拿来打发时间而扎得漂漂亮亮的玫瑰花束拿起来:“幽灵先生,您觉得这花束是不是扎得特别好看?莱斯特在这方面有天赋,关于如何追女孩子,他也有一套特别有效的技巧呢!” 话音未落,魅影和莱斯特双双拿刀子似的目光剜我的肉,其中又以魅影的眼刀更为凌厉。 毕竟莱斯特对我偶尔出现的“我什么都知道”的诡异情况有心理准备,而魅影一定以为我擅自监视、探听了他的秘密。 我努力纯洁无辜、且极其天真可爱地朝魅影笑,一脸的理所当然:“这么多的玫瑰,难道不是追求女孩子用的吗?” 【让·格雷诺耶】 “你不觉得阿黛尔知道得太多了一点?” 落地窗帘被从阳台灌进来的晚风吹起,莱斯特从他的房间跳到我的阳台上,然后跟我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半夜三更,百无聊赖的莱斯特经常这样扰人睡眠,不是弹琴就是擅自进我的工作室,把各种香料混在一块乱调一气。今天晚上他大概腻了那些活动,开始来吵我睡觉。 没关系,总比去吵阿黛尔要好。 “嘿,格雷诺耶,我问你话呢!你不觉得阿黛尔知道得太多了一点,我的事情,我可没和她说得那么详细,”莱斯特半靠在墙壁上,眯了眯眼,“还有那个剧院幽灵,这才是我们第二次见面,阿黛尔似乎对他已经很了解,竟然一下子拿住了他的软肋。” 幽灵的软肋就是有心上人,所以他答应帮我们写剧本。不过今天晚上他要邀请心上人去地下湖边的小屋,所以赶走了我们,让我们一周之后直接去欣赏歌剧的彩排。 这么不好相处的家伙居然被阿黛尔说服了,阿黛尔很棒。 “阿黛尔很棒。”我说出我心里的想法。 “哦,天哪……”莱斯特抓了抓头发,莫名其妙地仰天叹了口气:“我脑子进水了吗,为什么要找你探讨这个话题,她就算让你上街裸奔,你都不会觉得奇怪对吗!” “她就是她,阿黛尔就是阿黛尔。”无论她做什么都不奇怪,她本来就很特别。 “shit……你真是没救了!”莱斯特爆完粗口,怜悯地看了我一眼,抬腿翻出阳台,跑了。 怜悯?他怜悯我什么? 今天听阿黛尔说完莱斯特的故事,我觉得真正需要怜悯的是他自己吧? 他真可怜,什么也没有。 我明白那种一无所有的感觉。 不过现在……“你去哪?”我冲出阳台问道。空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一个莱斯特在慢悠悠地走着,他很少在晚上离开公寓,阿黛尔不允许他出去猎食,因此他干脆不出门。 “烦,随便走走,”莱斯特挥了挥手,留个背影给我,“今晚还不是复仇的好时候,放心好了。” 我可没有担心他。 只是他不在,阿黛尔则睡得很熟,或许、或许我可以偷偷地接近…… 她的气味,她的气味…… 每天这样抑制自己并不容易,或许今天晚上,我能悄悄放松一下。 她的气味就在隔壁。 第31章 魅影艾瑞克番外之一 永远黑暗、潮湿、寂静的地底,来了三个“客人”。 不请自来的客人。 一个远比实际年龄成熟的小女孩,一个单凭鼻子就能走出迷宫般的地下的少年,还有一个速度和力量都非同一般的男人。 小女孩永远笑容满面,少年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那个金发蓝眼的家伙嘴巴很臭。 三个人的性格各异,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更不知道他们来我的地方有什么目的。 这里从来没有客人,只有死人。 但是他们真会挑时间,这场歌剧结束之后我必须要去见克里斯汀,给她上的音乐课我绝不会迟到,所以我不得不把他们先关在酷刑室,等我回来再处理。 克里斯汀的嗓音条件不算非常出色,但是她有一颗金子般的心,纯洁,无垢,能全身心接受我的歌声引导,永远敬佩着、依赖着我。 上完今天晚上的课,我就知道,时机成熟了。 我不会让她永远仅仅只做一个芭蕾舞演员。 她值得全部的舞台,整个巴黎都应该为她的歌声欢呼! 有些人明明资质浅薄,却以为自己天赋异禀,我们的唱歌机器卡洛塔,也到了该下台的时候,首席女歌唱家的位置当然属于克里斯汀! 回到地下之前,我做好了计划,可以分出时间来惩罚那三个胆大包天的家伙。 结果我看见的只有酷刑室里空空的镜子,以及胆敢在我的棺材上留言的信笺! 呵,叫阿黛尔的小姑娘倒是很客气!还要再次拜访我?天真,幼稚,可笑。 下一次,下一次你以为还能这么容易逃脱? 至于那个莱斯特……从他留言上的信息可以推断出他的种族或许是…… 我听过吸血鬼的传说,这是一群美丽神秘的异族,他们拥有我渴望却永远无法获得的美貌,却依然和我一样生活在黑暗中。 我不否定传言的真实性,也并不认可,除非是我我亲眼所见。 令我没有料到的是,他们的再次拜访会来得如此之快,好像这里不是阴暗潮湿的地底,而是什么受人欢迎的宫殿一样。 “我想请您帮我们一个忙。”又是上次的那个小姑娘!十三四岁的样子,还在生长发育,白皙的皮肤,乌黑的头发,碧绿色的眼睛,是个美人胚子,泛着水光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上去十分崇敬地望着你,还带着一点怯生生的忐忑。 她以为这样我就不会拒绝她? 我肯定她根本不是一个孩子!没有孩子不会被这里的环境吓哭,没有孩子敢和我谈条件! 故事?她要和我说一个故事?可笑,这个爱做戏的虚伪的小恶魔,以为装作一副天使的面孔我就不……等一下,她要说一个吸血鬼的故事? 我发誓,如果她讲得有哪怕一丁点不好,我会立刻…… 唔……好像还能勉强忍受听下去…… 哈,有趣,故事里倒霉透顶的家伙,就是那个胆敢在我的棺材上乱写乱画的混蛋? 不过那又怎么样?谁知道这个故事的真假,站在我面前的这个小姑娘,狡猾,善变,虚伪,什么也不会,唯独最懂得花言巧语! 剧本的事情,我拒绝! “幽灵先生,莱斯特的玫瑰花束扎得特别漂亮,对吧?”这个可恶的小姑娘,听到我的回绝,她不仅没有变脸色,而且依然笑眯眯地看着我,口吐狂言:“莱斯特有一些特别的追女孩子的技巧,很有效,你明白的,吸血鬼们最擅长这个。” 太可笑了,吸血鬼擅长勾引人类的传说,我曾经跟随马戏团流浪的时候也听过很多,但那是因为他们有独一无二的美丽,只要一个照面就能够吸引人类目光的英俊与美貌! 而我?哈,我,可怜的艾瑞克,从出生就被母亲嫌弃,得到的唯一一件来自母亲的礼物,就是一个面具,我有什么?我有什么本钱能够吸引女人? “女人对神秘不可知的事物,通常都抱着美好的幻想。”一束玫瑰花递到我的面前,即使我不乐意承认,我也不得不面对,花束扎得很漂亮,相比之下我做的那些简直应该马上扔垃圾桶。 这个嘴很臭的家伙继续说:“我不知道你戴面具的原因,但是想也能想到,你肯定长得不能见人。但是没有关系,好好保持你这张面具,不要摘下来,先让她被你的神秘吸引,然后你发挥你的专长,唔……诸如音乐和机械之类,让她为你的天才着迷。” “当然,一定要浪漫,漫天飘下的玫瑰,星光熠熠的原野,女人喜欢一切看上去很美好的事物。至于你的地下宫殿……拜托,一次两次还可以,不要妄想女人会乐意每一次约会都在这儿,这里确实是个鬼地方,是不是阿黛尔?” “等到时机成熟,你就可以慢慢透露你过去的悲惨经历——看你的样子就能猜到过去一定混得不好。不过这一点也可以利用,女人的同情心总是不自觉泛滥,面对一个成熟男人的心迹吐露,她们会以为自己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给你心灵抚慰的人。” “你的最终目的,就是要让她爱你爱得无法自拔,压根不在乎你长什么样,只希望和你一生一世,并且认定自己是你唯一的心灵抚慰,认为你也离不开她。” 这家伙在我面前侃侃而谈,仿佛一个爱情专家。我讨厌他把所有女人都归成一类的说辞,克里斯汀绝对不会和外面那些世俗的女人一样。 但是、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他有一点或许说对了。 ——克里斯汀不会喜欢我所住的地下,湿冷、阴暗、寂静,连我都讨厌这里,她怎么可能会喜欢呢? 所以我才要点这么多蜡烛,把这里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我尽可能多地买来各种新鲜玫瑰,清晨朝露还在花瓣上打滚,清香扑鼻的玫瑰。时间太紧了,克里斯汀红得那样快,那么多的男人都在觊觎她,我必须今天去见她,向她宣布我的真实身份,带她来我的地方! 时间太紧,我只能用它们把这可悲的小屋粉饰一番,并且依然心怀忐忑,不知道她是否喜欢。 “老兄,想听听我的具体建议吗?”莱斯特在我的湖岸边从容踱步,好像这里已经变成他的领地,朝我十分自信地微笑:“虽然女人几乎都是以貌取人的生物,但是有时候方法得当,用一张面具也能获取她们的芳心。” 或许吸血鬼真的有引诱人类的奇异能力,我不得不承认,这一刻我非常、非常想听一听他的具体建议,到底是什么? 为了克里斯汀,我需要建议。 一切为了克里斯汀。 只为了她。 “好,我答应。”那个叫阿黛尔的小魔鬼终于赢了。为了克里斯汀,艾瑞克也不得不屈服,和几个三番两次闯入我地宫的无礼之徒做出一笔交易。 这笔交易到底值不值得,今天晚上就将知道。 “闭上眼睛,克里斯汀。”演出完后,在独属于她的化妆间里,我无声地站在她背后,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同她说话,把早已准备好的缎带系上她的眼部,温柔地告诉她:“跟我来。” “音乐天使?是你,你来接我了吗?”克里斯汀永远这么纯洁天真,她一点不怀疑我的用心,如此欣喜地握紧我的手,毫不怀疑地随我走出暗门,任凭我将她抱上马儿,再抱下马儿,划船朝我的湖边小屋去。 “音乐天使,我们要去哪儿?”克里斯汀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不安。 “去我住的地方。” “是……是天堂吗?”这个信仰纯粹的女孩儿,她是如此相信我是真正的天使,我不敢想象,当她知道我就是剧院幽灵的时候,她会是什么表情,惊吓吗?害怕吗?鄙夷吗? “我们到了,睁眼吧。”我将她的缎带取下,双手轻柔地放在她的肩上,莱斯特说这样的肢体接触亲密而且绅士,女士不会介意,并且会觉得有安全感?活见鬼,我居然听从了。 “天哪!这儿真漂亮!”克里斯汀惊呼一声,我担心她下一秒会晕过去。 这里当然漂亮。 多得仿佛璀璨星光一样的蜡烛,在湖水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我以前做出来的小猴子八音盒放出轻柔的音乐,大红滚金的幔布围绕着我的小屋,一眼看过去会觉得这破旧的屋子是多么华丽,还有我用一点儿小机关弄出的——漫天洒下的玫瑰花瓣,带着若有若无的好闻香气——阿黛尔说这是格雷诺耶做的。 走过铺满玫瑰的红毯,来到一架巨大的管风琴前,我牵起克里斯汀的手,为她演奏,让她尽情放声歌唱。 “这一切像是做梦一样,音乐天使,你告诉我,我是在做梦吗?”克里斯汀的泪水盈眶,激动得快要站立不稳,她步伐不稳地走过来想要捧起我的脸。 “当然是真的,”我站起身躲开她的手,不着痕迹地在克里斯汀的后脑勺敲了一下,在她彻底晕过去的最后一刹那,我伏在她的耳边轻轻用带着中世纪发音风格的语言:“记住,吾名艾瑞克。” “艾瑞克……”克里斯汀喃喃念着我的名字,我是如此钟爱她这般痴迷的样子,这让我相信她是真正爱着我的! 但是,不是现在!忍住,艾瑞克!不能现在就把一切真相呈现给她看,今天看起来很成功,莱斯特的办法不错,她一点也不排斥这儿,她甚至非常喜欢! 艾瑞克,你需要一点耐心,明天晚上继续这样,她喜欢什么,你就尽可能地满足她。不要让她害怕,要让她开心,你会成功的,艾瑞克! 第32章 开场 【阿黛尔】 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早上起来总觉得脖子很酸,肩膀也酸,好像被什么东西压过一样。 一大早,国王街店铺的小伙计急急忙忙过来公寓按铃:“阿黛尔小姐,糟糕了!” 我正在扭脖子松筋骨,被他气喘吁吁的话吓一跳,以为是我们的香水出了问题,或者得罪了某个人物,给查封了,最严重的我甚至想到进监狱的可能性。 “好长,好长的队伍!他们都要买我们的香水!”小伙计喘了口气,大概是跑得太狠,脸都白得跟纸一样。 买香水?这是好事啊,我悬着的心放下来,多亏莱斯特的帮忙,这几天的香水只要一摆出来,立即被卖掉,因为供不应求,还开通了预订业务。闲暇的时候我查了查订单,预订者的身份地位当然不用说,让我高兴的是订单已经排到了下下个月。 但是依然供不应求,没想到今天竟然会排长队抢购,只为了一瓶香水,巴黎人的疯狂真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递给惊慌失措的小伙计一杯水:“别急,慢慢说。” “听说昨天波利伯爵夫人在王后的晚宴上用了格雷诺耶先生的香水,王后很喜欢香水的味道和设计,所以、所以……”小伙计激动不已,可是气依然没有喘匀。 我大概明白了。 “来的那些都是佣人对吗?告诉他们我们公寓的地址吧,按照排队顺序预约,每天两位客人,我们为各位老爷夫人量身定做专属于他们的香水,连同配方一起赠送。当然,价格也会贵一些,保证是目前全巴黎都没有的香味,如果不满意也可以不要。” 小伙计两眼亮晶晶:“听起来不错,和那些设计师量身定制高级服装的做法一样!相信我们不需要太长时间,就能够……啊,格雷诺耶先生!”小伙计说了一半的话打住,面色欣喜地对着走廊鞠躬,让正从那个方向走过来,他其实压根没和这个小伙计说过几句话,但是莫名其妙地就拥有了自己的第一个脑残粉。 “对,对了,我在门口碰见邮差,顺便就将这个给您带了上了。”小伙计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封纯黑的信笺递上。 黑色的信封,红色的墨水,笔迹歪歪扭扭,看上去很笨拙,收信人处写着“阿黛尔,莱斯特,格雷诺耶”。 这样特别的外观,送给我们三人,除了剧院那位幽灵先生,不做他想。送走了小伙计,我拆开信封,里面赫然是三张剧院的剧票,今晚上演剧目—— 《夜访吸血鬼》。 好像是巧合,又好像是注定,艾瑞克居然也用了这个名字。 不过更加令我诧异的事情在后头。 “五号包厢,那不是他的专座?”我惊讶,更有点儿受宠若惊。看来莱斯特所传授的追女人秘诀很有效,这才让他对我们格外施恩,竟然邀请我们去他的专门包厢? “只有三张票?”莱斯特的声音跟幽灵似的飘出来,到了白天,他的房间会拉上厚厚的、完全透不进光线的窗帘,此时他站在那间房里和我们说话,从我的角度,唯一能看见的只有他那双蓝得发绿的眼珠子,瞳孔竖起,和猫一样。 他大概已经睡了一会,所以说话有浓浓的鼻音:“竟然只给我们三张?我可有一大群的家伙需要邀请。” 这几天他晚上常常出去,结果就是遇上潜藏在巴黎一家老剧院的一群老吸血鬼,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获得了他们的信任,混得如鱼得水,而且没有被他们发觉自己和人类住在一起的事实。 我唯一能肯定的就是他没有猎食。 “幽灵先生给我们的是五号包厢的最好专座呢,那群吸血鬼的话……肯定是要你自己掏钱啊,”我笑,“不过他们并不是最重要的吧,你要怎么样把路易和克劳迪娅请过来?像幽灵先生一样,把剧院的票直接放到他们的门前吗?” “哦,不用,当然不用这么麻烦,呵……”莱斯特低笑,低沉的嗓音有些微微沙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激动的缘故,我甚至觉得他的声音在颤抖:“我的好朋友路易,还有我们的小可爱克劳迪娅,他们会和那群吸血鬼一起来。很巧不是吗?就在昨天,他们也被那群家伙给发现了。” “这样一想,今天晚上的人民歌剧院,会非常的危险呢,”莱斯特低喃,带着令人觉得胆寒的笑意,“不过也会非常、非常有趣,不是吗?” 我知道他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冒着危险、煞费苦心地去接近那一大群吸血鬼,就是为了今天,能在人民歌剧院里看上一出好戏。 仇恨的火焰,到了应该宣泄的时候。 我笑着握了一下格雷诺耶的手,抬头看他:“看来,我们今天晚上都必须要打扮得光鲜亮丽,不能给莱斯特丢人。” “哦,这是当然的,我的小天使,阿黛尔,”莱斯特轻笑,“把自己弄得漂漂亮亮,还需要你去演一出好戏。” 【让·格雷诺耶】 夜晚的歌剧院灯光璀璨,华丽的内饰晃得我眼花缭乱,不过幸好我已经熟悉了这里的构造,可以从一处暗门轻易到达五号包厢。 包厢里没有人,魅影不在,刚刚五号包厢的领席员看我们的眼神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 包厢里已经架起两架小型望远镜,愿意的话,全场观众都可以被我们观察到。 “魅影先生很贴心啊,《夜访吸血鬼》还有五分钟就要开始了对吗?”阿黛尔感慨,她坐下去之后还在揉脖子和肩膀。 “还是很酸吗?”我轻轻问了一句,害怕声音太大会让她察觉我语气里的心虚。 “嗯,还是有一点,可能最近睡落枕了,”阿黛尔扭头朝我笑,“让,可不可以帮我捏一捏,反正还有五分钟才开始呢!” “好,好的……”她的笑容灿烂,对我一点怀疑也没有,我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有颤抖,小心翼翼地把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把力道放轻、再放轻,慢慢揉捏。 她的骨骼好娇小,感觉两个手掌就能把她的肩膀全部盖住,再一捏就会碎掉,我压根不敢用力,很怕会把她捏痛。 “让,你的力道刚好合适,好棒啊!”她如此夸赞我。 “呵,阿黛尔,最近你总是脖子和肩膀酸?”坐在望远镜前的莱斯特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说不定是鬼压床?” 我不得不庆幸,这时候剧院的灯突然一下子全部熄灭,只有舞台上的灯光更亮,帷幕拉开,歌剧开始上演。莱斯特不再有时间打趣或者直接揭穿我,他转头专心致志地欣赏这出歌剧——这场源自他的亲身经历的歌剧。 开场是一个金发的年轻贵族在咏唱。 我对这些夸张的歌唱和表演没有太多兴趣,倒是今天晚上在这座歌剧院里,突然出现的很多很多吸血鬼的气味让我觉得有点意思。 他们的气味同样难闻,但是不同的吸血鬼的气味还是有所分别,有的更加恶心难闻一点,我猜这或许是因为吸食人血太多、或者活得太久远的缘故。 另外我也发现了那两个身上有莱斯特气味的吸血鬼,他们和另一个气味十分怪异难闻的吸血鬼一起,坐在十七号包厢,我们在二楼,他们在三楼,位置很巧,正好在我们的右上侧,抬起望远镜就能看见他们的脸。 “格雷诺耶,你找到他们了是吗?”剧情演到莱斯特在转换那个小姑娘了,不过莱斯特好像对我的发现更加有兴趣,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危险的光,下意识舔起嘴唇,亮出他很少在我们面前露出的尖锐獠牙:“快告诉我,我的两个好朋友在哪儿?” “十七号包厢。”我说话的同时,有人递给我一架望远镜,是魅影来了,我不意外,我早闻到了他的气味。 “欢迎欢迎,魅影先生。”莱斯特非常难得地朝他露出友好的微笑。 “别搞错了,这里本来就是我的包厢。” “那么我非常感谢您的邀请,尊敬的魅影阁下。”莱斯特放下望远镜,脱帽,朝魅影优雅地微微躬身,行了一个绅士礼,当他抬头的时候,我发现他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竖瞳,伸长的獠牙有一半露了出来。 “看见他们,他兴奋了。”阿黛尔轻轻告诉我。 我不太熟练地举起望远镜往十七号包厢看过去。 这时候舞台上的剧情大概已经演到克劳迪娅想长大。恰好这个时候,我透过望远镜,看见了那个年纪小小的吸血鬼。 她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皮肤光滑白皙得没有一点瑕疵,脸蛋微圆,眼睛大大。她穿着非常漂亮的蓝色蓬蓬裙,金色的卷发上斜戴着一顶装饰的小礼帽,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在看。 虽然她喷了香水,但是盖不住她身上的难闻气味,非常难闻。 我讨厌这个味道,我讨厌她。 “她在揪自己的裙子呢,她看出来了,这出歌剧说的就是她的故事,”阿黛尔轻声评价,我注意到她语气的愉悦,“还有路易,莱斯特你快看,他站起来了!他想带着克劳迪娅离开这里!” 我把望远镜转向小女孩旁边的那个男人,这个人一头的金发柔顺地披下来,身材高大,穿着非常体面的礼服,他给人的感觉很忧郁。这时候他突然站起来,想要拉着克劳迪娅离开,但是克劳迪娅在他的怀里剧烈挣扎。 “我不走!路易!为什么要离开!我要看完这场歌剧!”忽然,十七号包厢里的声音毫无阻碍地传了过来。 “小事一桩。”站在阴影里的魅影轻松地说。 “克劳迪娅!听话!你的情绪太激动了,不适合看这种歌剧!” “我不!我要知道他在搞什么鬼,他压根没有死,一定没有死!他就在这座剧院里,路易,我们必须找到他,找到他!” “你们在说什么,我有点儿不明白,”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插了进来,比起惊慌失措的两个人,他显得很沉稳,“你们想要找谁?” “阿蒙,拜托,不要问那么多,”路易深吸了一口气,这样轻微的声音也能清晰传过来,很太神奇,“我们必须要先走,克劳迪娅累了,抱歉。” “不!我没有!我一点儿也不累!路易,路易,放开我!放开我!” “啧,还没有看完演出,怎么能提前走呢?”莱斯特忽然叹了口气,仿佛真正关心孩子的父亲:“克劳迪娅还是这么顽皮任性,一点长进也没有,太可惜了。” “魅影先生?”阿黛尔轻轻看了一眼身后戴面具的幽灵。 “放心,承诺你们的事情,我会做到,”他的声音很轻快,好像也喜欢看这样的场景,“不完整地看到谢幕,谁也不能离开我的歌剧院。” 第33章 混乱 【阿黛尔】 如果发现包厢的门无论如何也打不开,你会怎么样? 克劳迪娅的解决办法是—— 尖叫。 “路易!是他回来了,他回来找我们,他一定就在门外!” 我拿手掌捂住耳朵,没有办法,传声效果太好。克劳迪娅年纪小小,肺活量这么好,声音又尖又高,不去做歌唱家真是屈才。 “冷静一点,克劳迪娅,什么事都没有,门锁只是坏了,”路易的声音渐渐稳下来,他拉响包厢里呼唤侍者的铃,然后对另一个男人说,“抱歉,阿蒙,克劳迪娅年纪小,又……”他似乎想不到什么好的解释借口,声音戛然而止。 “我明白,不用解释什么,”这个叫阿蒙的吸血鬼,如果我记得不错,他活了四百年,是全巴黎最古老的吸血鬼,也是那群吸血鬼的头领,他很欣赏路易,因此语气温和,“等会侍者来开了门,你就带克劳迪娅悄悄走,桑迪亚哥他们那边我会去解释。” “非常感谢您。” “不需要。但是路易,我必须再一次提醒你,力量微弱的小吸血鬼想要活下来是多么不容易。” “克劳迪娅是我的家人。” 然后包厢里突然没有声音,三个人沉默不语,克劳迪娅的呼吸依然急促,但是在路易的安抚下,她显然明白现在比起莱斯特的可能复生,更有威胁的事情是被巴黎的这群吸血鬼发现——她和路易曾经残杀同类。 所以她紧紧闭上嘴巴。 在等待侍者的过程中,舞台上的剧情已经进展到莱斯特从沼泽里爬回来复仇,这时魅影忽然开口:“人类的药物对你们有用吗?” “那要看是什么类型,”莱斯特的食指轻轻敲击着望远镜筒,唇角微勾,“我们的鼻子很敏感,此类的可以试试。” “那我正好有一种非常棒的气味提供。” 魅影说完这句话就消失不见,我注意到格雷诺耶突然紧紧用袖子捂住鼻子,眉头紧皱。 可能是一两分钟之后,路易和克劳迪娅所在的十七号包厢,非但没有等来侍者,却出现一场混乱,路易和阿蒙突然莫名其妙地扭打起来,克劳迪娅则尖叫着跑出门去,神奇的是一直打不开的包厢门居然打开了。 “剧院幽灵果然有两下子,这笔交易一点也不亏,我很高兴,”莱斯特微笑着理了理袖口,放下那台小望远镜,躬身朝我伸出手,“现在,你要出场吗,阿黛尔?” 我瞥了一眼舞台,这时剧情已经接近尾声,莱斯特被路易和克劳迪娅用火烧得面目全非,两人逃出燃着大火的宅子,连夜坐轮船离开美国,前往旧世界。 我起身,松了松我的裙子领口,脖子上赫然一个小小的紫红手掌印,和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这是我的荣幸,莱斯特。” 【让·格雷诺耶】 阿黛尔尖叫着跑出包厢,她走的是暗道,没过一会就跑到克劳迪娅的前面。 她脖子上的那个五指痕是出门前,莱斯特拿颜料画的。 我紧跟着阿黛尔跑出去。 “嘿,格雷诺耶,悠着点,别坏了好戏!”莱斯特在后头叫唤。 闭嘴,都是他的建议,阿黛尔才会干这么危险的活。莱斯特有时间说废话,为什么还不去抓路易? “她要吸我的血,太可怕了,救命,救命!”伴随着谢幕,歌剧院的灯光重新亮起,色彩、人群、光线,一时炫目得我睁不开眼,阿黛尔从正中央的走道冲进去,灯光一直跟随着她,直到她冲上剧院舞台。 观众还没有反应过来。 “难道这出剧还没有结束?”有人窃窃私语。 舞台上的演员像是事先得到过指示,阿黛尔一上台,所有的演员都四散退开,偌大的歌剧院舞台之上,只有阿黛尔一个人。 娇小的,美丽的,纯真的,介于孩子和女人之间的少女——莱斯特在布置阿黛尔的任务时,这样形容她,说当她泪眼朦胧地站在舞台上、惊慌失措地哭诉时,一定会攫取大多数观众的眼球和听力。 他说得没错。 阿黛尔成功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感觉。 这个时候灯光亮起,很多观众已经站了起来,人群里有人在哄笑,大笑着问:“是谁咬了你,可爱的小姑娘?” “是她!是她!”顺着阿黛尔的手指方向,克劳迪娅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 她就站在舞台下的正中央,一盏十二层的水晶吊灯悬在她的正头顶。她一脸茫然而惊惶地望着歌剧院的全场观众,密密麻麻的人群围在她周围,她开始一步步后退,我听见她嘴里小声叫着:“路易,路易,快来救我……”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我知道。 ——只是魅影为她特地开了一道暗门,就把跑出去的她轻而易举送到观众面前。 人群里传来笑声:“两个淘气的小姑娘在剧院玩游戏吗?这是谁家的小淑女,这么顽皮,快带下去吧!” 刚刚才上演过吸血鬼的剧目,现在出现两个年纪都不大的女孩叫嚷着“吸血鬼”,显然没人相信。 这一点莱斯特预料到了,不过他让阿黛尔出来的目的,本来就只是先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这是我们家的孩子,克劳迪娅,还不快过来?太调皮了,让大家看笑话了呢。” 舒缓温柔的声音从人群里传出——这是莱斯特的声音——但是他的人却隐没在人群里看不见。 我知道他这时候就藏在舞台侧面的一根大柱子里。 不过克劳迪娅可不知道,她的眼睛在一瞬间睁大,我注意到她同样是竖瞳。 “不!”她捂住耳朵一声尖叫:“让我离开!” “快抓住她,她是吸血鬼!会咬人!她刚刚想吸我的血!”阿黛尔突然从台上跳下来,拦在克劳迪娅面前,我吓出一身冷汗!克劳迪娅或许害怕攻击大人,但是绝对不害怕伤害一个只比她大几岁的女孩儿! 她的瞳孔竖成一条线!她朝阿黛尔亮出了獠牙! “阿黛尔!”我冲过去扑开她。这可能就是一两秒钟的功夫!一个错身,克劳迪娅咬到了阿黛尔身后一位看戏的夫人的手,她还来不及尖叫,吸血鬼的毒液就令她瞬间昏迷,晕倒过去。 “她真的是吸血鬼!”我把阿黛尔护在怀里,差点和死神失之交臂,可是她竟然一点也不怕,不失时机地吼了一句。 可能是魅影往十七号包厢里放出的那种特殊气体,在克劳迪娅的身上依然起着作用,她现在似乎有些疯狂,头发凌乱,身上难闻的气息彻底散发,越发令我觉得恶心。她一面大喊着:“路易,路易你在哪儿!”一面破开人群,气势汹汹地朝阿黛尔走过来,不小心挡住她路的几个人,竟然都被她狠狠咬了一口,无一例外。 所有人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姐姐,我的姐姐,谁来救救她,她被咬了!” “凯丽,凯丽你怎么了!” “儿子,宝贝儿,甜心,你快醒醒,不,这不可能!” 有人开始抱着昏迷者悲泣。 骚乱开始。 “抓住她!吸血鬼怕火!”阿黛尔坏心眼地拿脚踹了两三个站在那儿看热闹的家伙,把他们往克劳迪娅面前送,不忘了嚷嚷:“拿蜡烛烧她,她怕火!大家一起抓住吸血鬼,她刚刚吸了好多人的血!抓住她!” “抓住她!” “抓住她!” 克劳迪娅被暴动的愤怒人群团团围住,无数蜡烛的火光将她逼到死角。她似乎朝这里看了一眼,眼神恶毒,但是她的目光很快被无数成人的身体给挡住。 “我们走吧。”阿黛尔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襟,面带笑容,显然很愉悦。这里现在很乱,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们是怎么突然消失的。 我带着阿黛尔小心翼翼地从暗道下去。这座歌剧院的迷宫太复杂,还有各种机关,我必须全神贯注保持注意力集中,不让鼻子被别的气味分散,不然很可能也会迷路。 如果是我一个人,我或许不用这么紧张,但是阿黛尔跟在我身后,她不用做任何事,单单是她的气味就能轻易令我走神。 在刚刚那一场不算很剧烈的运动之后,她身上的味道发散更快,更加浓郁。 有时候这对我来说是享受,但有时候的确是折磨。 “让,”阿黛尔语调轻快地叫我,她根本不知道我现在忍受着什么,她问,“刚刚那几个被克劳迪娅咬到的家伙,你……” “都是莱斯特挑好的。”我回答。除了保护阿黛尔,这是我在这场戏里的第二个作用——把莱斯特认定的坏家伙都悄悄往克劳迪娅面前推。 【阿黛尔】 总算丢出去的是些足够坏的家伙,就当为民除害吧,不是我特地要求,莱斯特压根不会在乎克劳迪娅咬的是好人还是坏人。 不过我觉得,换了我以前,无论让克劳迪娅咬谁,我都不会同意的,现在……难道是跟这群基本没有道德感的家伙在一起待久了,近墨者黑吗? 魅影先生的酷刑室里终于迎来了一个合格的“囚犯”——路易。 从舞台下来后,我和格雷诺耶赶往魅影的湖边小屋,如果不出意外,莱斯特和魅影已经成功抓住路易,这也就是为什么克劳迪娅扯着嗓子呼喊“路易”,喊了那么久,路易都没有出现的缘故。 他根本无法回应,自身难保。 “阿黛尔,你没有事,对吗?”复仇完成了一半,莱斯特现在的心情十分之好,看见我们的船靠岸,居然亲自过来把我抱下船。不过他刚伸出手,就被让给打掉了。 “不许。”让固执地说。他还是坚持我不能和莱斯特走得太近。 “好吧,好吧,”莱斯特耸肩,放手,“可怕的占有欲。” “莱斯特,那群阿蒙领头的吸血鬼呢?”我可没忘记歌剧院里还有这样一群看戏的老怪物。 “当然是走了,桑迪亚哥很乐意看见克劳迪娅受惩罚,读心术真是个好东西不是吗?只要不让他们的身份暴露,他们是不会管这么多的,克劳迪娅本来就有错!”莱斯特高兴得有点儿语无伦次:“至于阿蒙,呵,他倒是非常想救路易,但是他压根找不到这儿,哈!” 我无奈:“莱斯特,你冷静一点,你不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有点过热吗?” “我很好,一点事也没有!”莱斯特微笑:“过来,都过来,我让你们见见我的好朋友路易,艾瑞克的这个酷刑室简直太棒了,从外面居然能看清里面的人,但是里面的人却看不见外面!我太喜欢它了!” “艾瑞克?”我佯作不知道他说的是魅影,毕竟他从来没和我们介绍过自己的名字。 “我就是艾瑞克,小姑娘。”低沉醇厚的嗓音响起,带着面具披着黑斗篷的艾瑞克朝小船走去,似乎要划船离开这里。 “您要去哪?”我问。 “当然去和他的心上人幽会,”莱斯特笑,叫道,“可怜的艾瑞克,错过少路易的这一场戏,你一定会后悔的!” “金毛鬼闭嘴。” omg,我目瞪口呆。在我给克劳迪娅设圈套的时候,莱斯特和魅影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两个人突然就默契得像是多年的朋友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继续克劳迪娅和路易,我一直以为复仇一章就能搞定呢~ 第34章 烧死 【让格雷诺耶】 路易给我的感觉并不那么坏,或许是因为他身上的气味不是很难闻,也没有攻击性的样子。 但是现在他确实展现出一个吸血鬼的狰狞一面,酷刑室里的冷暖系统十分神奇,可以随心所欲操控冷暖,而且听说剧院幽灵——现在应该叫艾瑞克,在离开前用口技制造了一出幻境,让路易仿佛回到新世界的家中。 现在艾瑞克离开,幻境消失,路易却仍然陷在幻境里出不来,他张着嘴,尖牙露出来,瞳孔可怕的竖着,握着拳头一味撞击着厚实的玻璃,大吼大叫:“不,我不要待在这里,让我离开!让我离开!” 我很奇怪,因为我和阿黛尔来得晚,没有看见艾瑞克是怎么样用口技制造的幻境,反正我无法想象单单凭借镜子的变化和一些声音,就能够迷惑人的意识。这些东西根本无关紧要不是吗? “哦,让,那是因为对你来说,这些感官还不如一个鼻子有用,”阿黛尔很容易就理解了我的疑惑,她笑着踮起脚摸摸我的眼睛和耳朵,“可是一般的人更加依赖眼睛和耳朵,而不是鼻子。” 我知道,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不觉得歌剧院里的景物太刺眼,反而欣赏那种过分的华丽。 太可怜了,这些器官能给予他们的感觉是如此苍白,单调,乏味。 【阿黛尔】 格雷诺耶说他没法理解路易为什么崩溃,其实我也不太能理解,我知道原理,但是制造什么样的情景能让一个人崩溃,这需要很了解他的人才知道。 应该是莱斯特向艾瑞克建议,要制造那样一个环境。 酷刑室里的这个男人样貌英俊,身材高大,看得出受过良好的教养,他的眼睛深邃而忧郁,自从做了吸血鬼后,他的一头金发总是柔顺地披散着,显出一种颓丧厌世的美感。 但我知道这个男人是多么懦弱,他不敢死亡,不愿吸食人血却无力去阻止莱斯特这样做,或许克劳迪娅被杀的那一次复仇,是他唯一勇敢的爆发。 “克劳迪娅现在哪儿?”莱斯特轻轻按了一下一个小弹簧,然后笑着问我。 我看见酷刑室中一直捶打镜子的路易忽然停止动作。 他现在一定是可以听见我们说话。 “她被带到圣叙尔比斯教堂。”旁边的让开口。 即使在地底,没有看见地面上的情况,他也能仅凭气味确定一个人的所在,我突然发现除了有距离限制,让,简直比gps定位系统还要好用。 gps——我想我又新回忆起一个名词。 “她被带到教堂去做什么?”莱斯特明知故问。 我老实配合:“她被人发现吸血鬼的身份,当然要抓去教堂请求神父审判,如果可能,大概会请来大主教吧?” “哦,那真是可惜,”莱斯特啧啧,“路易,我本来是想让她和你一起作伴的,但是现在不行了,很可惜啊。” “莱斯特……你冲着我来,你尽可以杀了我,但不要伤害克劳迪娅,她只是个孩子……”路易颓丧地倚坐下来,柔顺的金发被他挠得乱糟糟,双眼血红。他的变化,我们在酷刑室外看得一清二楚。 “孩子?”我觉得好笑,莱斯特还没开口,我已经忍不住要说话了:“一个杀了不知道多少人,活了很多年的孩子?不知餍足,不知感恩,不知忏悔,永远自私任性的——孩子?路易,你搞错了,那是一个小恶魔。” “你胡说!”路易愤然抬头,随即又有些茫然地问:“你是谁?莱斯特的新同伴?呵,你也是新生儿?”他仰着头,神经质地不停笑:“小姑娘,你很快就会明白永生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很快,你也会恨那个赋予你这一切的人,很快!” “放我出去!克劳迪娅,克劳迪娅,我要救她!”他猛地跳起来踹酷刑室的玻璃,竟然真的踹碎了第一层镜子。 【让格雷诺耶】 “阿黛尔,离远点!”我吓一跳,万一这个叫路易的吸血鬼真的依靠蛮力逃出酷刑室,距离太近的阿黛尔会受伤害的! “我知道,让,有时候你真是紧张过度,我没有那么脆弱,放心啦。”阿黛尔抱着我的手臂,仰脸朝我微笑。 “真是受不了你们两个,太恶心了。”莱斯特抖抖身体,夸张地摸了摸手臂,我完全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 “路易,这间酷刑室的镜子有很多很多层,你尽情踹吧,无论如何,你永远都逃不出去……”莱斯特拿出他一贯使用的蛊惑人心的腔调,但是这间酷刑室没有他说的那么结实,所以他说归说,还是趁机往里面放了一种气体,我感觉应该是让人困倦的。 我紧紧捏住鼻子,真讨厌这里时不时冒出来的奇怪气体,它们味道古怪,还很有危险性。 “接下来我们做什么?”阿黛尔问莱斯特。 “带着路易一起去看热闹啊,”莱斯特微笑,“太阳出来的那一刻一定非常壮观,绝对不能错过。” 看太阳?莱斯特在开玩笑吗?他还能看太阳? 阿黛尔好像知道他要干什么,她一点不觉得诧异,反倒说:“那你应该休息一会,莱斯特,离太阳出来还早呢。” 莱斯特嗤笑:“该休息的是你们吧,现在可是深夜。” “可是,你也很累,是不是?”阿黛尔说。 【阿黛尔】 莱斯特心里并没有他表现的这么愉快高兴,我很清楚,他的各种表情都夸张得厉害,假得不自然。 对仇人复仇,当然是件痛快的事情,但是对曾经的友人、同伴复仇,这对复仇者也同样是折磨。 不过怎样,这一晚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难熬。巴黎的天亮就快要来临,在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时刻,圣叙尔比斯教堂前的广场上,数百支火把熊熊燃烧,把广场中央一小块照得如同白昼般明亮。 广场中央的十字架上绑缚着一个金发的漂亮小女孩儿。 大主教和法官估计是被人从被窝里吵醒的,从黑暗漫长的中世纪一直延续到现在的吸血鬼传说,它对人们依然具有极大的影响力,在确定这个看似天真纯洁的美丽小女孩没有脉搏、没有温度,并且被她咬伤的人都高热不退,濒临死亡边缘后,所有人几乎都认定她就是吸血鬼。 恐慌一瞬间蔓延。歌剧院里看戏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主教和法官被连夜叫醒,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人们决定用日光烧死克劳迪娅。 以防万一,人们还给她架设了柴火堆,日光烧不死她,就决定再用火。 这其实是一个很残忍的刑罚,但所有人都乐此不疲,兴奋地叫嚷着要烧死异类。 莱斯特披着黑斗篷,帽子遮住他的半张脸,我和格雷诺耶跟在他身边,隐没在兴奋的人群里,注意到我们的人并不多。 莱斯特当然要来见克劳迪娅最后一面。 黎明前的黑暗对吸血鬼的视力影响并不大,克劳迪娅在惊慌失措地哭泣着、叫嚷着、甚至恶毒地诅咒着,她诅咒不来救她的路易、诅咒阿蒙为首的吸血鬼、诅咒上帝、诅咒所有人,更诅咒莱斯特。 直到她在一群挥舞火把的人中,看见莱斯特的脸。 叫嚷声戛然而止。 “你果然没死,你没死!莱斯特!”克劳迪娅的狰狞脸色在一瞬间变化,她忽然嘤嘤哭泣起来,哭泣着请求:“你救我,救我莱斯特,我知道我错了,我以后都会乖乖听你的话,再也不淘气……呜呜……莱斯特,莱斯特……” 她无助地哭泣着,仿佛一个真正脆弱可怜的孩子。 “克劳迪娅,我说过,要懂得感恩,”莱斯特淡淡说,“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黎明前的黑暗很短暂,眼看就要过去,我不得不拉着莱斯特催促:“我们该走了。” “是你,是你!”克劳迪娅扫了一眼我和格雷诺耶,立即认出了我,她看我的眼神恶毒异常,挣扎着想要崩断绳索。我能理解她的恶意,毕竟算是我亲手把她送到了这儿,看着莱斯特转身离开,她大叫起来:“莱斯特,这两个人就是你找的新同伴吗?他们比我和路易差远了不是吗!我会比她更听话,更乖巧,你应该选择我,我是最好的娃娃!永远任凭你打扮,最最贴心可爱的娃娃!” “抱歉,我现在不需要这个。”莱斯特轻飘飘回了一句。之后克劳迪娅还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太清楚,远离欢呼的人群后,黎明的曙光从云层里透出,我们和莱斯特一起快步走到广场对面的钟楼里,那里的位置暂时不会晒到日光。 魅影艾瑞克和被五花大绑、塞住嘴的路易,都在那儿等我们。 刚刚一登上鼓楼,就听见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伴随着人群的大声欢呼,形成极其强烈的听觉对比。 视觉上的刺激一样强烈。 在挥舞火把和手臂的欢呼中,透出云层的日光一点点移到克劳迪娅的身上,从冒烟,到变黑,再到一点点化成灰烬。这个看起来甜美纯真的金发小女孩,尖叫着,哭泣着,在日光的灼烧下寸寸化成灰,风一吹,连尸骨都不见。 “她结束了。”我不知道同为吸血鬼的莱斯特看见这样的情景,他心里是什么感觉,此时此刻,他只是非常平淡地说了一句,然后转身看着面如死灰的路易,开口:“死很容易,但也不那么容易。恭喜,下一个是你,路易。”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章的视角转换有点频繁,不好意思~ 第35章 幻境 【让格雷诺耶】 克劳迪娅被日光烧成灰的过程很神奇。 我嗅到她身上那种特殊的臭味在阳光的味道下,快速瓦解,消散,最后归于无。这种过程比人死亡后体味的消失要快很多,阳光清除掉她留下的一切痕迹,我觉得广场上的空气焕然一新。 克劳迪娅死了,路易很伤心,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当然这可能和他被艾瑞克堵住嘴巴有关,不过当他看见莱斯特的时候,他又变得愤怒异常,挣扎着想要打莱斯特。 莱斯特应该很高兴,因为他报仇了,事实上他也确实一直笑着面对路易。 “路易,我亲爱的朋友,我绝不会让你和克劳迪娅一样,这么容易就死去,永生的痛苦你还没有完全了解呢。”莱斯特微笑着对路易这么说。 不过我觉得他好像并不是那么高兴。 阿黛尔也这么认为,我知道她的想法,是因为她直接说了出来:“莱斯特,不想笑就不要笑,我们又不会笑话你。” ——太阳已经出来,我们从钟楼地下的下水道离开,这里恰巧和斯克里布街的下水道只隔着一道铁栅栏,对莱斯特来说打开这道栅栏压根不是问题。我们再次回到艾瑞克的湖边小屋,当路易再次被关进那间酷刑室的时候,阿黛尔忽然开口,对莱斯特这样说道。 莱斯特看了阿黛尔一眼,突然伸出手,他居然敢拍她的脑袋:“小姑娘别管那么多,乖乖回去睡觉!” 【阿黛尔】 好吧,我该知道莱斯特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安慰到的人,或许他也并不需要安慰。他比我们有长得多的生活经历和见识,给他一点时间,他能调适好自己的情绪。 路易和克劳迪娅,我更讨厌克劳迪娅,这个自私贪婪、一味只知道索取的小女孩,她活的时间不短,只是一副孩子的外表具有欺骗性,让被她的外表迷惑的人们,不自觉同情、包容、宠溺她,结果令她更加无法无天、肆无忌惮。 至于路易,我只是有些讨厌他的懦弱和不作为。 但是事情走到这一步,他如果不死,迟早有一天他会设法弄死莱斯特。 所以他必须死。 不过不是今天,刚刚见证过克劳迪娅的死亡,多愁善感的路易需要时间来自我折磨,比起死亡,这种心灵的折磨才是对他最好的惩罚。 我看了一眼酷刑室里那个眼神失焦的男人,昨日他牵着克劳迪娅的手,来到歌剧院的时候,他是那么优雅迷人,带着一点忧郁神秘的气质,吸引了在场很多女性。不过现在,他双眼布满血丝,没有焦距,一头金发杂乱没有打理,颓然地随意坐在地上,遥望着酷刑室上空的镜子,表情痴痴的,如同已经失去灵魂。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我和格雷诺耶一起离开歌剧院,回到国王街的公寓。经历一晚的精心布局和活动,我觉得已经很累,毕竟我还在发育期,需要好吃好睡,可惜没有睡多久,就被公寓门前的响铃给闹醒,科里来了。 【让格雷诺耶】 “嘿,阿黛尔,睡得好吗?我想你今天大概需要我的帮忙?”我还没有睡着,就已经闻到这个讨厌家伙的气味在逐渐接近,并且和我最喜欢的气味那样接近,这真是对阿黛尔的一种侮辱。 可是阿黛尔不这么认为,她竟然很高兴科里的到来:“我很意外,科里,欢迎欢迎,不过我有点儿不太明白,我为什么会需要帮助?” “哦!你还不知道?信箱里的东西你没看?国王街的店铺里的小伙计,布利斯,昨晚过来发现你们都不在,特地写了东西放在信箱,不过他做事很踏实,不放心,又来找我……” “停!停!科里,你说得我越来越糊涂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不是为他设计了一个私人定制的香水活动吗?”科里扫了我一眼,我觉得他眼神轻蔑,没什么,我也不喜欢他。 “这个活动从今天开始,对吗?你知道今天来的是哪两位贵妇人吗,阿黛尔?”我讨厌科里一副骄傲自得的样子,好像什么都很懂一样。 “呃……这个……唔,我看看记录……是伯克利公爵夫人和卡米尔小姐——噢,天啊,这位卡米尔小姐是美第奇家族的第四继承人对吗?” 科里微笑,他又看了我一眼,皮笑肉不笑:“这样的名媛到来,我认为我们还是重视一点,起码不能穿着睡袍。” “科里,你对让似乎有敌意?别忘了我也穿着睡袍。” 阿黛尔抿起唇,她有点生气,我很高兴,我希望她就这样把科里赶出去,但是令我失望的是,她朝我的方向看来,眼神亮晶晶,满含期待和请求:“让,拜托,今天莱斯特不在,我们请科里帮一下忙吧?今天的活动很重要,我们必须得营造神秘天才、香水大师的气氛呢!” “我不喜欢。”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科里的挑衅,令我头脑一热,冲口而出。 出口我就立即后悔了。 我不想让阿黛尔失望。 “我只是……不喜欢她们……你知道的……”该死,很早以前说话时那种习惯的结结巴巴又出来了,明明和阿黛尔说话说得多了,这种情况已经没有了的。 “我知道,我知道,”阿黛尔扑过来抱住我的胳膊,朝我笑,“你不用和她们说话,只需要坐在那儿一言不发,装作很厉害、很高深莫测的样子就好啦!反正只要她们出现,你从她们身上的气味就能了解她们是什么样的人,制造合适的香水非常简单,根本不需要和她们对话,是吗?” 嗯,我喜欢她这么了解我。 “那好吧。”我点头,看她重新又变得高兴起来,我也很高兴。 但是,为了阿黛尔,今天必须要忍受一下站在门口的那个讨厌的科里。 “你不能永远这么霸占她。”他经过我的时候,背着阿黛尔和我说了这样的话。 不,我没有霸占,她是我的。 【阿黛尔】 今天真是好忙碌的一天,我考虑攒够钱后要不要把整栋公寓都买下,一层小公寓接待这样的贵客,实在有些不够看。 不过两位女士都很理解的样子,她们说“天才就应该随心所欲地住着,住在这儿去哪儿都很方便呢”!我猜她们是被让制作香水时,那快得跟玩游戏一样的节奏给吓住了,如果不是让最后写下标准的香水分子式交给她们,她们一定以为让压根不是在制作香水,只是在耍她们玩。 不过现在她们对让的才能,何止是信服,简直是崇敬了。 估计从这里亲眼看见的独特的炮制香水过程,又将变成她们的茶会谈资,我们又能够得到一番免费的宣传。 晚上去艾瑞克的湖边小屋,莱斯特听说之后,嗤之以鼻:“科里?这家伙是谁?他能比我更懂贵妇?” “当然不可能!科里只是我的一个朋友,为人比较机灵,论对上流社会的了解和应对方式,谁也不可能比得上莱斯特!”我立即拼命恭维他,称赞他是最棒的——我的目的也很明确,希望办完路易这件事后,他能回去帮忙啊。 “你打算关他几天?”我问莱斯特,短短一天,酷刑室里的那个男人已经不成样子,地面上的碎镜子上都是血迹,我猜他曾经数次用镜子的碎片试图自杀,但他的伤口被划破后很快愈合,反复无数次都是这样,一点伤痕也不会留下。 在这个照不到日光的幽暗地底,他想死也死不了。 永生的悲哀。 “看他的状态最糟糕能变成什么样子,”莱斯特淡淡的说,我注意到他眼底抹不去的一丝疲惫,褪去了复仇的初始兴奋,他已经对这种折磨旧日友人的戏码失去兴趣,只是强打精神,对我和格雷诺耶说,“你们来得正好,正好赶上艾瑞克的拿手好戏。” “欢迎观赏。”艾瑞克坐在房间一角,他的面前摆着一面小鼓,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小道具,他明明没有开口,但是却突然出现一个稚嫩的童音:“嘿,路易,你还好吗?” ——竟然是克劳迪娅的声音。 我当然不会认为克劳迪娅复活了,但是精神已经接近崩溃边缘的路易无法区分,他激动地站了起来,大吼:“克劳迪娅,克劳迪娅,是你吗?” “亲爱的,是我,是我啊。”忽然艾瑞克的声音又变成了一个年轻温柔的女人。 “丽莎,丽莎?你来找我了,对吗?” 我猜艾瑞克这一次模仿的是路易死去的妻子,虽然他没有见过,所以未必十分像,但路易毕竟神经很脆弱了,容易接受暗示。 艾瑞克用注水的杯子和敲击的铁棒模仿泉水叮咚,撕扯布匹模仿呼呼风声,口里发出声声鸟鸣,太神奇了,他能用腹语模仿不同的声音,还有口技和各种小道具辅助他发出不同的声音。 艾瑞克自己一个人,就能仿造整个环境的声音,对酷刑室中看着镜子如万花筒一样变化的人来说,他创造的就是独一无二、蛊惑人心的幻境。 剧院幽灵露的这一手,居然把格雷诺耶也给震住,他喃喃自语:“很神奇,我从来没有想过,可以这样,原来可以这样……或许……或许我能试试,如果、如果……” 他后面的声音很小,我并没有听清。 突然间,艾瑞克的口技戛然而止。 “有人来了。”他冷笑一声。 “是昨天晚上十七号包厢的另一只吸血鬼。”格雷诺耶补充。 莱斯特轻笑,起身开门相迎:“阿蒙,你竟然找到了这里,真让我意外。” “不欢迎吗?”男人沉稳平缓的音调响起,的确是昨天晚上和路易对话的那个男人,巴黎一群老吸血鬼的头领,在原电影中,他眼睁睁看着克劳迪娅被烧死而袖手旁观,虽然他救出路易,但那只是因为他觉得路易有用,所以没有利用价值的克劳迪娅,根本不在他的照顾范围之内,他甚至很欢迎这个碍事的小女孩死去。 这个男人冷血,残忍,利益至上。 “我当然很欢迎您,阿蒙先生,可是这里并不是我的房子,主人家不允许,我不能让您进来。”莱斯特在外头如此说道。 “莱斯特,”男人的语气波澜不惊,“你已经堕落到要和一群人类,一起折磨谋害自己的同类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争取下章把路易搞死,然后让魅影艾瑞克失恋 其实真正冷血残忍无情的是我这个作者吧哈哈哈! 第36章 意外 【阿黛尔】 阿蒙知道我们的存在了,看起来他并不喜欢莱斯特和我们混在一起。 对这个活了四百年的老怪物而言,人类只是食物,我明白。 “阿蒙,你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阿蒙先撕破温情的面纱,莱斯特也不需要再和他客气,本来和阿蒙就没什么交情可言。 阿蒙言简意赅:“我要带走路易。” 莱斯特沉默。 在死寂的沉默中,屋门忽然被打开,冷风呼呼灌进来,一个黑发金眼的高大男人大步走进来,径直走向酷刑室。 冷冽的气息,锐不可当的气势,他看我们的眼神如同看死人。 “就是你们?”明明无人说话,但我的心底突然出现一个略微沙哑的低沉嗓音,我一惊,很快反应过来是阿蒙发出的,这是他的能力之一。 莱斯特紧跟着进屋,但他竟然并没有出手阻拦阿蒙,他在犹豫,我看见了他脸上的挣扎神情。 我急了,在一番折磨之后,觉得已经复仇足够的莱斯特果然开始动摇,但是他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回头?我忍不住大声提醒:“莱斯特,不能放走路易,不然死的会是你!” 我的话音刚落,乌黑镶金的的长袍裹挟着一阵冰凉的风朝我袭来,阿蒙毫无感情的金色瞳孔淡漠地注视着我,我嗅到迎面扑来的死亡气息。 然后—— “砰!” 【让格雷诺耶】 对准人的后脑勺,一棍子敲下去,让他晕,或者死,我对个中手法力道的掌控很熟稔,在这个气味极其腐朽难闻的吸血鬼进屋的瞬间,我已经执起艾瑞克的乐谱架一端,站在阴影里等候时机。 巨大的乐谱架很坚硬,好用。在他扑向阿黛尔的那一刻,在不用计较后果的情况下,我毫不手软地狠狠朝他的后脑勺敲下去。 伤害阿黛尔,去死。 与我同时到达的,还有艾瑞克的套索,这只吸血鬼的反应极其快,我的确打到了他,但是他并没有晕,更没有死,他下一秒竟然消失在我们面前,在空中留下一个残影。 艾瑞克的套索扑了个空。 “在她身后!”他的气味比他的身体更先向我提供信息,我扔掉架子朝阿黛尔扑过去,艾瑞克的套索再一次甩动,目标直逼阿黛尔背后的那个黑影。 被他又一次躲开。 “他很强!不能让他救走路易!”阿黛尔惊叫,我把她抱在怀里,害怕她再次成为这只吸血鬼的袭击目标。 立在一旁,一分钟都没行动的莱斯特忽然高高跳起,猛地抓住不停快速移动的阿蒙。两个人迅速扭打在一起,他们的速度太快,从屋内打到屋外,用眼睛只能看见残影,我只有鼻子能跟得上他们。 “这样下去不行,莱斯特会输的,那个家伙活了足足四百年!”阿黛尔咬了咬牙,忽然扯下脖子上的挂坠,坠子在阴暗的地底闪闪发光,这情况和我们第一次见到莱斯特的时候很相似。 她急匆匆把发光的坠子交到我手里:“让,把这个朝阿蒙身上扔过去,他们的速度太快,我看不清,一定要扔准!” 虽然不知道原因,不过我还是闭上眼睛。 把嗅觉的功能运用发挥到最大。 我清楚这里每一件设施的所在,包括所有人,莱斯特和那个四百年的吸血鬼,他们现在就在…… “莱斯特!快让开!”阿黛尔大吼。 就在那里! 金色的坠子从我手中脱离,成抛物线飞出去,空中的黑影被砸中,一声惨叫,狼狈滚落在地。 一根绳索立即牢牢套住他的脖子。 阿蒙在地上挣扎,艾瑞克的套索对他的效果并不那么显著,他们不需要呼吸,紧紧勒住脖子也不会妨碍他们的行动,他力气很大,很快就要挣脱。 艾瑞克怒吼:“接下来怎么办?我可不想让这个怪物毁了我的地方!” 我记得,阿黛尔曾经说过,吸血鬼怕火,因为他们身体里能够提升速度和力量的物质极易燃烧。 正好我手边就有一排点燃的蜡烛。 【阿黛尔】 倒下的蜡烛瞬间蹿起高高的火焰,阿蒙在惨叫中打滚,在我脑子还有点乱的时候,让已经出手。 他的行动永远这样果决,丝毫不拖泥带水。 也是。 既然做了,就做绝。本来我对除了莱斯特以外的吸血鬼,就没有任何好感,说我区别对待很虚伪也好,说我自私冷血无情也好,反正今天一定得杀了阿蒙,阿蒙死了,巴黎那一群以他为首的吸血鬼当然也不能放过,不然,迟早会被他们放过。 “艾瑞克,你的绳索耐火吗?旁边就是地下湖,不能让他进到湖里去。”我说。 “这并不是问题,如果你们真想杀了他的话。”艾瑞克藏在面具后的那双金眼睛,似乎探究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地面上突然出现一个黑洞洞的空口,艾瑞克一踹,将阿蒙扔了进去。 “这又是什么洞?”站在一旁久久不语的莱斯特忽然开口。 “我曾经的酒窖。” 啊?我惊讶:“艾瑞克,那你的酒?” 艾瑞克又看了我一眼,难得对我耐心解释一番:“是曾经的酒窖,它离地下湖太近,潮湿,已经被我废弃不用很久,但是里面还有一些不怎么好的酒,我不需要它们。” 噢……好吧,魅影不需要的酒,阿蒙能用上,如果他不小心碰倒了哪瓶酒的话。 两句话的当口,火苗从地下道迅猛地蹿上,艾瑞克眼疾手快关闭地道口,我忍不住有些担心:“一直烧下去,真的不会把这里全都烧熟吗?” 艾瑞克嗤笑:“小姑娘,你不需要担心这么多,这里是艾瑞克的……” “有人来了。”让忽然抬头,紧紧盯着湖岸边除了下水道的另一处出口,皱眉:“是不认识的人。” “克里斯汀!”平滑悠扬如提琴一般的声音,艾瑞克的声音,在这一刻突然出现颤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卿本佳人的两颗地雷,么么哒! 第37章 克里斯汀 【让·格雷诺耶】 她是谁? 气味很好闻。 温暖柔嫩的、属于少女的、清新迷人的、令人痴迷的气息,她已经发育成熟,处于最适合采摘的年龄。 深金色的卷曲长发,牛乳般洁白细腻的皮肤,明亮的大眼,长长的睫毛,小巧挺直的鼻梁。她五官精致,很漂亮,和她的气味很相符。 “克里斯汀,你怎么来了?”艾瑞克朝湖岸边走去,这个叫克里斯汀的女人站在另一边的湖岸,两人遥遥相望。 哦,莱斯特指导艾瑞克攻略的对象,肯定就是她吧,这里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进来的。 这时候我们踩着的地底忽然传来一声又一声惨叫,在没什么嘈杂声音的地底显得非常突兀。我能闻到阿蒙的气味在逐渐淡去,直到完全消失。 “他死了。”我轻声告诉阿黛尔,结果她立即回过头来朝我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小的发出一声“嘘”。 现在不能说话吗? 是因为突然出现的这个女人?其实她刚刚走入地底的时候我就有所察觉,因为她走的是最近的道路,离我们所在的地下湖并不远,很快就能达到。只是那时候是阿蒙和莱斯特打得最激烈的时候,阿黛尔又突然把坠子交给我,让我扔过去,我必须把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阿蒙身上。 “克里斯汀,你怎么来了?”艾瑞克问了第二遍,他说话的感觉和平时不一样,我觉得有点起鸡皮疙瘩。 “我只是……我只是担心你……”她用手揪着自己的裙子,支支吾吾,她在紧张:“我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五分钟,你……” 艾瑞克立即道:“抱歉,克里斯汀,我今天有事,并不是有意迟到。我害你担心了对吗,该死的艾瑞克,我很抱歉,非常抱歉。” 克里斯汀穿的是一条纯白蕾丝的抹胸长裙,很好看,我觉得阿黛尔一定也很适合这样的裙子。她看来并不知道我们刚刚干了什么,不过那几声惨叫她一定听见了,艾瑞克想要掩饰,不打算告诉她吗? “哦,我明白,艾瑞克……这些……这些是你的朋友吗?”她还在揪她的裙子,转头朝我们看过来,淡淡的汗味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她紧张得出了汗? “是的,我们是艾瑞克的朋友,今天特地来拜访他的,”阿黛尔率先站了出来,她提着裙子行了一个礼,对克里斯汀笑得很甜,“我是阿黛尔,您就是克里斯汀小姐对吗?比艾瑞克哥哥跟我们形容的更加漂亮呢!我要向您道歉,是我们耽误了艾瑞克哥哥的时间,搅了你们的约会。” “哦,没关系,见到你很高兴,阿黛尔。”克里斯汀好像舒了口气,不再紧张得出汗,阿黛尔安抚住了她。 “我身边的这位是格雷诺耶,那一位是莱斯特,我们都是艾瑞克的好友!”阿黛尔笑眯眯地说。 “很高兴见到您,克里斯汀小姐,您真是落入凡间的天使,艾瑞克的眼光真好。”莱斯特隔着地下湖,对克里斯汀优雅地微微躬身,丝毫不吝赞美之词。 克里斯汀的脸立即涨红,有点慌乱地回礼:“很高兴见到您,莱斯特先生,谢谢您的夸赞。” 阿黛尔总说莱斯特的外貌最具有欺骗性,看来确实是的,这个克里斯汀好像差点就被莱斯特给迷住了,起码我闻到她身上荷尔蒙的气味突然加重。 “也很高兴见到您,格雷诺耶先生。”她不忘也向我行了一个礼,我觉得我点点头就好了。和拥有这种气味的人相处,我没有什么经验,唯一的经验就是用棍子敲她们的后脑勺,所以还是不要说话,坚决抑制住想占有的坏念头。 “抱歉,克里斯汀姐姐,格雷诺耶不太爱说话,他很腼腆呢。”阿黛尔对她甜甜地笑着。 我不说话的原因不是这个,不过无所谓,我现在比较讨厌阿黛尔对克里斯汀笑,笑得那样甜,这样的笑她对我都很少有。 “克里斯汀,”艾瑞克好像也长舒一口气,“今天我的朋友突然来看我,事先我也没有准备,所以忘了通知你。抱歉让你担心了,现在我带你……” “呵呵呵呵呵……”忽然从小屋里传来一阵阵怪异的笑声,是路易发出的,他今天经常这样笑,阿黛尔说这是因为他的精神快要完全崩溃了。 笑声一出,气氛陡然僵硬起来,虽然艾瑞克戴着面具,不过我嗅到他手心在冒汗。他很怕被克里斯汀发现这个秘密? “哦,这家伙真是会挑时候。”阿黛尔低低咒了一声,提着裙子跳上小船,朝克里斯汀仰脸甜笑:“里头是路易,他是个酒鬼,一来就把艾瑞克的半个酒窖搬空了,醉得只会哈哈笑,讨厌死了!克里斯汀姐姐,你带我上歌剧院的后台去看看吧,艾瑞克不肯带我去,真讨厌!” “对啊,我得进去看看路易,”莱斯特把手插在裤兜里,懒洋洋地说,“不然他把艾瑞克的乐谱给撕掉,艾瑞克会撕了我的。” 他的手在裤兜里紧紧捏成拳头,好像在压抑愤怒,这种愤怒来得很突然,难道他在针对克里斯汀吗? 不关我的事,阿黛尔上船了,我要跟她一起。 “嘿,让,不许跟来,女孩子要和女孩子聊天,你跟来干什么?”阿黛尔插腰,看似发怒地瞪着我。 我呆住,她不带我一起?自己跟着克里斯汀走? 不行! “没事,让,阿黛尔只离开我们一小会,我们把路易收拾收拾,很快也跟着一起上去,”莱斯特从背后按住我的肩,他的力气很大,死死按住让我动不得,并且他还在笑,“对吗,阿黛尔?” “当然呀,你们一会都快点过来,我要先上去瞧瞧,趁机问问艾瑞克的恋爱史啦!”湖不大,阿黛尔很快就到了克里斯汀身边,她笑着牵住克里斯汀,朝我们吐舌头:“所以艾瑞克,你们动作快点,把路易安顿好哦!” “我会的,阿黛尔,”艾瑞克沉沉说道,他戴着手套的手突然摊开,亮出阿黛尔那条刚被我扔出去的金坠子,轻轻地朝她扔过去,“戴好这个,别忘了。” “谢谢,艾瑞克,你真好。那我们先走好吗,克里斯汀姐姐。”阿黛尔握着坠子,仰头对克里斯汀笑,感觉很亲密,她在做一些撒娇的动作,她平时很少这样做的。 “嗯……好……好的。”克里斯汀朝这边犹犹豫豫地看了一眼,最后牵着阿黛尔离开我们的视线。 等过了一会,莱斯特才说话:“别看了格雷诺耶,她就离开那么一小会,至于跟生离死别一样吗?”他用手抚摸胸口,表情夸张:“吓我一跳,差点就露陷了,幸好阿黛尔反应快,年纪小就是好,装嫩卖可爱,连哄带骗就把这碍事的女人弄走了。” “碍事的女人?”艾瑞克冷笑一声,回头:“抱歉,我没有听清,你在说谁?” “说的就是你那位心上人——克里斯汀,”莱斯特一点不客气,“别怪我们打搅了你的约会,事实上你应该感谢我们才对,我必须提醒你,她对你的真实面貌产生了很大的好奇,对你接近她的目的也抱着怀疑态度,并且心里对你的恐惧已经远远超过崇敬。至于爱情?对不起,我只读到那么无足轻重的一点点,或许压根没有?” “艾瑞克,我相信我教你的攻略方法并没有问题,”艾瑞克显然很生气了,但是莱斯特还是继续叨叨说个不停,“方法没有问题,你的执行也没问题,所以有问题的是你的这位心上人。她的确心思单纯,天真到愚蠢,胆子又小,有人说什么就信什么——我得提醒你,她来的目的不是真的担心你,是听信了劳尔——她的童年小伙伴,现在正年轻英俊的子爵先生的话,认为你——剧院幽灵——接近她或许是别有用心。” 莱斯特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我突然明白,难怪他刚刚把手紧紧攥成拳头,十分生气。 因为他通过读心术,已经把克里斯汀的内心彻底解读了一遍。 结果显然让他很不满意。 【阿黛尔】 说实话,我一点也不喜欢跟小孩子一样装纯卖萌,好歹我今年已经快要满十五,不是克劳迪娅那样的小女孩。而且如果加上前世的记忆,心理年龄已经不知道多大。 但是克里斯汀出现得实在太突兀,阿蒙和路易的声音任谁都能听得出诡异,看情况她并没有直接目睹阿蒙被我们用火烧、并且扔进地底的场景,可是我感觉她已经对艾瑞克产生了一些怀疑。 不能让她继续待在这里。 虽然我对这位《歌剧魅影》的女主角并没有太多好感,可是,如果因为我们的缘故导致她和艾瑞克之间产生嫌隙,那我会对艾瑞克感到十分内疚的。 这时候豁出去,不得不卖萌一把,不能指望着这几个大男人能把克里斯汀哄踏实,只能看我的了。 为了女孩子间好说话,连格雷诺耶我都不许他跟来,他现在肯定很不高兴。 “阿黛尔,你是哪家的孩子?你喜欢看歌剧吗?”在往地面上走的过程中,克里斯汀对我温柔地笑,比起刚刚的紧张无措,她现在的状态好了很多:“你是怎么认识艾瑞克的,他从没和我说过他有朋友呢。” 唔,好像哪一个问题都不怎么好答,让我想想怎么忽悠比较靠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折悠云和白水貓兒的两瓶营养液,感谢泽木沐泽和挖坑不填的一瓶营养液!今天心血来潮点了一下植树造林,发现多了6瓶,吓我一跳! 感谢卿本佳人的手榴弹,我知道你在鼓励我快快更新,但我依然慢慢的~~~~(>_<)~~~~ 此外再次重申,艾瑞克的cp是简奥斯汀,莱斯特的才是女王,bg里头夹bl这种事情我绝对不会做滴 第38章 秘密 【阿黛尔】 “克里斯汀,艾瑞克没有和你说起过我们吗?”我装作一脸天真的样子,好奇地望着克里斯汀,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先反问她。 她愣了一下:“嗯……并没有……其实……艾瑞克的事情,我也是几天前才知道……” “是他和你说的吗?你知道他就住在歌剧院的地底,有没有觉得很诧异?” “是的,我吓一跳,第一次他带我来这儿的时候,让我蒙着眼睛,一睁开眼看见满天的花朵飘下来,我差点以为他带我来了天堂。我怎么也没法子把音乐天使和剧院幽灵联系起来……”她微微低头,轻轻叹了口气,美丽的大眼睛里含着泪花,表情无限忧郁。 这时候我们已经从暗门走出,暗道的地面出口恰好就是克里斯汀的化妆室,每一次艾瑞克给克里斯汀授课,都是通过这条暗道。 我也跟着她一起叹口气:“是的,你知道,这是没法子的事情,他也不想住在地底……” “不,不,我不明白,他那样有才华,为什么一定要住在地底,不和任何人来往呢?他甚至不让我看到他的真面目,”克里斯汀掩面低泣,“他告诉我,他很小的时候就被母亲抛弃,被一个吉普赛人拖着四处卖艺,那个人对他一点也不好,经常打骂虐待他,不给他吃的,他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没有人收留,他逼不得已住在地底,没有朋友,没有阳光,潮湿阴暗的地底,哦老天……可怜的艾瑞克……” 克里斯汀是个纯善的少女,我承认这一点,她是发自内心地同情着艾瑞克。 她用手掩着面叹息,我的目光落在她左手无名指的金戒指上,那是艾瑞克送给她的,我记得这个情节,艾瑞克威胁不许她摘下这枚戒指。 “您爱他吗?”我拉住她戴着戒指的手:“这是艾瑞克送您的,对吗?您接受了。” 克里斯汀的表情忽然变得慌乱,她匆匆抽出手,不安地转动这枚戒指:“我、我不知道……他当时送给我的时候,我脑子晕乎乎的,没有多想就接受了,现在看来,这枚戒指意义重大,可我太草率……” 她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阿黛尔,你是艾瑞克的朋友对吗?我以为艾瑞克不会有朋友的,你们能去地宫,关系一定很好,你告诉我,艾瑞克还有秘密,是吗?他为什么一直戴着面具呢?还有……你们今天晚上,在那儿做什么,我真的听到有人在惨叫……” 她真是心思单纯,和我一路走来才聊了几句话?竟然这样信任我,把心里的疑问一股脑儿都倒出来说给我听。 克里斯汀给我的感觉,像一个需要人呵护的公主,纯洁无暇,但是也脆弱易碎。见过她之后,我忽然觉得她不会是艾瑞克的良配,她恐怕不能接受艾瑞克毁容、个性偏激孤僻的残酷事实。 但艾瑞克的确很爱她。 他谨慎地没有让她碰到面具,也没有告诉她自己相貌丑陋的事实,他的确是按照莱斯特的指导努力营造浪漫,对她温言软语,百般迁就,小心翼翼不吓着她。 “艾瑞克面具后的脸是什么样子,您觉得很重要吗?”我问她。 “不,当然不,我不是在意长相的人,”克里斯汀连连摇头,双手交握,不安地放在胸前,长长的睫毛上犹挂着晶莹的泪珠,“我只是……只是担心……他对我隐瞒了很多东西,有很多秘密,我只是担心……” 我猜她今天突然跑过去,并不仅仅是因为艾瑞克约会迟到了五分钟而已。 她在怀疑,在犹豫,想说又不敢说,所以她或许还有一些害怕。 我对莱斯特的指导攻略第一次产生疑虑,我不知道艾瑞克面具后的那张脸到底毁成什么样子,但我本能地觉得,这个已经对艾瑞克产生警惕害怕的克里斯汀,恐怕不再是那些浪漫小伎俩能糊弄的。 当她见到艾瑞克的真容,得知他的一切,她或许会同情他,但是真的会爱他吗? ——我对这一点毫无信心。 她太脆弱,不经风雨。从现在看来,我没有看出她的多少爱意,有的只是满腔愁绪和担忧害怕。 思虑再三后,我决定还是开口为艾瑞克做一些挽救:“克里斯汀,站在朋友的立场,我可以很坦诚地说,艾瑞克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对朋友很讲义气,帮了我们很多忙。而且他本身是那样的才华横溢,他是魔术师、剧作家、歌唱家、机械师……他几乎无所不能,造出的玩意都特别新奇,歌也唱得很好很好听,我们都非常喜欢他呢。当我们知道他有一个美丽的心上人时,我们都很为他高兴,他的个性太孤僻了一点儿,需要你这样一个漂亮温柔的女朋友来抚慰他,让他变得合群可爱一点。” 我握住她的手,眨巴眨巴大眼睛,努力让自己显得既真诚又高兴:“克里斯汀,我们都很欢迎你来到艾瑞克的身边,你是他的天使啊!” “谢、谢谢……我当不起这样的评价,我只是、只是……”克里斯汀局促又慌乱地抽开手,避开我的注视,我敏感地察觉到她可能隐瞒了一些重要的事。 当我在想着应该怎么从她嘴里探出秘密的时候,那面让我们走出暗道的大镜子突然旋转,莱斯特第一个从里面走出来,然后是让。 艾瑞克竟然一起没有出来。 发生了什么事吗? “阿黛尔,该走了。”莱斯特淡淡扫了克里斯汀一眼,手插在口袋里,表情淡漠,不一会的功夫,他对克里斯汀的态度发生了巨大转变。 我觉得我有必要私下问问怎么回事。 “我们得离开了,克里斯汀小姐,”我朝她甜甜一笑,“今天晚上和您说话很高兴,希望下次有机会能拜访您。再见,克里斯汀。” 【让?格雷诺耶】 阿黛尔竟然跟着那个陌生女人走,不带我。 我觉得胸口好像堵了一块大石头,闷闷的,下不去。 然后,莱斯特把自己的读心结果告诉艾瑞克,他们两个马上打了一架。 战况激烈,我负责袖手旁观。虽然艾瑞克战斗力挺强,但是他的速度没有莱斯特快,一个不慎,被莱斯特撂倒在地。 太好了,打完了我们赶紧去找阿黛尔吧。 不过莱斯特似乎没有打过瘾,把艾瑞克撂倒后他继续补拳,嘴里还骂:“蠢货!白痴!住在地底下把你脑子住得生锈了吗?我没有必要骗你,这个女孩压根不喜欢你,懂吗艾瑞克!你……” “咔”。 莱斯特用力太猛,艾瑞克的白色面具从中间崩碎,掉落在地。 艾瑞克一直掩藏在面具和斗篷里的脸露了出来。 莱斯特的骂人声戛然而止,他瞪大了眼睛,傻了一样。 很难看,还是很好看? 我压根不用上前,艾瑞克猛地给了莱斯特一拳,把他打翻在地,然后自己站起来,从我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的脸。 嗯……果然,和正常人差别挺大。五官像是被火烧融过,脸上的皮肤也紧贴着骨头,惨白干枯,像一层死去的皮。 我并不意外,嗅觉告诉我的信息足够我描绘出这样一张脸,见到真容只是补全了某些缺失的信息。 被猛打几拳的莱斯特傻了一样站在那儿,慢吞吞回头看我,似乎脖子断了不好使一样:“嘿,让,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不明白,看他一眼。 “我是说,艾瑞克这张脸……”莱斯特指了指对面的艾瑞克,咽口水:“虽然有过心理准备,这家伙长得肯定不咋地,但是这么丑,丑得天怒人怨,我是真没想到啊……” 有这么夸张吗?我不解:“还好吧。”跟莱斯特刚刚从沼泽爬上来的那张木乃伊脸相比,差别不大,或许这张还好一点,起码没有莱斯特那么难闻。 “还、还好?”莱斯特扶额摇头:“阿黛尔说你对视觉上的东西迟钝异常,我这回是真相信了,这么丑你居然觉得还好?” “莱斯特!”艾瑞克大步流星地走来,黑斗篷快飘得飞起来,迎面就愤怒地连砸莱斯特三拳:“闭嘴!闭嘴!” “嘿,嘿,冷静点,丑还不能让人说嘛,我说的可是大实话,”莱斯特到处乱窜躲开艾瑞克的攻击,“不过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不戴面具我们也不会嫌弃你丑,顶多忍不住抱怨两句,对吧格雷诺耶?” ……关我什么事? 我觉得这两个人打得实在莫名其妙,而且很浪费时间。 “我们快点上去找阿黛尔。”这是我目前唯一想做的事情,她已经离开我身边十多分钟了,在这个处处机关的歌剧院里,我觉得她随时都会遇到危险。 莱斯特耸肩:“好吧,在这之前我们得把路易拿药弄晕,确保他一天一夜都不会醒过来。” “这件事我做了。”我必须抓紧时间,要快快上去见阿黛尔。所以在他们两个打架的时候,我快速解决掉路易。 “噢,那太好了!格雷诺耶,非常感谢,”莱斯特微笑,“那我们赶紧上去吧,艾瑞克,好好安抚你的小情人,或许还有转机,不过我看机会不大。” “滚。”艾瑞克的喉咙里低低吐出一个字。 他确实十分生气。 “滚出去,”他从地上拾起碎裂的面具,冷冷开口,“滚出我的地宫,不然下一次见面,我一定杀了你们。” 莱斯特终于不笑了,他沉默一下,开口:“你杀不了我们,艾瑞克。如果是因为我说了诋毁克里斯汀的话,导致你这么生气,那我道歉——虽然我句句属实。如果是因为我们看到你的长相,所以你生气,那么这真的没有什么,我见过比这更加难看的,至于格雷诺耶,他只对气味有偏爱,你没听见吗,他居然觉得你长得还行。” “滚,”艾瑞克的口气依然很冷,我毫不怀疑他下一秒就会抽出套索,“我不想再说第四遍,莱斯特。” 作者有话要说:谢甜梦的地雷和营养液!感谢卿本佳人的手榴弹!感谢我家基友萧夫人的营养液!感谢白水貓兒的两颗地雷,审文辛苦哟! 这章是存稿,码之前在看神犬奇兵,被军犬们的遭遇虐的哭得一塌糊涂 此外过两天可能要外采出去几天,趁还有时间我努力存稿,估计月底不实习了就可以大爆发更新 第39章 失恋 【阿黛尔】 和克里斯汀告别后,我们并没有马上离开歌剧院,莱斯特说要留下来看戏。 当我问起为什么艾瑞克没有和他们一起出来时,莱斯特的脸色立即变得很臭,让的表达能力有限,不过从他有些磕绊而且词汇贫乏的简述中,我基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艾瑞克的脸到底毁成了什么样,能向我形容一下吗?”我提出这个问题后,莱斯特突然积极地跳出来,用尽所有他能想到的关于“丑”的词汇,把艾瑞克的脸形容得丑到极致,天怒人怨。 剔除那些冗余的词汇,我大概明白,艾瑞克的脸不像电影中那样,只是毁了四分之一而已,他整张脸都戴着面具就是最好证明。 不过,得了吧,莱斯特,艾瑞克的容貌再糟糕,估计也不会比你当初在沼泽里的木乃伊脸丑太多,从这一点上来说,你还真没资格贬低他。 不过现在关于艾瑞克的容貌问题要搁置一边,莱斯特让我们留下来,是因为他读出了克里斯汀的内心,知道她是受到一个男人的怂恿才对艾瑞克产生疑心——当然可能在这之前她就隐隐觉得艾瑞克奇怪。 我们留下来就是要看克里斯汀和这个男人的谈话。 真有偷窥狂的感觉。 克里斯汀让我们等了很久,因为她还要应付艾瑞克的缘故,当我们等到她独自走上剧院露台,和从露台另一侧冲出的年轻人相拥时,夜已经很深了。 我猜这个金发披肩、面带忧郁的瘦高男人就是劳尔,克里斯汀幼时的青梅竹马,他们抱在一块,克里斯汀含着泪水向他诉说自己的不安和恐惧,劳尔鼓励她直接向艾瑞克说明白。 看到这里,我不得不感叹原剧情的强大,不是你的,真不是你的,抢也抢不到。 可能是由于莱斯特的指导,艾瑞克给予克里斯汀的印象并非可怕得令人战栗,她虽然依然有些恐惧,但还是鼓起勇气点点头,答应劳尔,明天晚上见到艾瑞克的时候,就和他说清楚自己已经有心爱的人。 两人又密谈了一会,克里斯汀依依不舍地送劳尔离开,这对秘密的情侣终于离开露台。 银色的月光下,飞马的石雕后,艾瑞克踏着黑色的皮靴一步步走出来,他一身漆黑的斗篷遮住全身,又戴上一张纯白的面具,整个人散发着阴郁的气息,看起来真像要吃人的剧院幽灵。 “出来,”他的声音冷得像结了冰渣子,比我们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敌意更甚,他冷笑一声,“你们躲在这里,不就是为了看艾瑞克的笑话吗?现在终于看到了,你们满意吗?高兴吗?” 克里斯汀和劳尔没有发现我们,但是艾瑞克却发现了,他对机械的超绝天赋当然也离不开对环境的敏感把握。 听他这么说,我觉得有点儿心疼。 “艾瑞克,你只是失恋了,以后会有更好的女孩儿喜欢你的,别这么灰心,”虽然知道艾瑞克的自尊心肯定讨厌别人的安慰,但我觉得现在也只有安慰他了,“艾瑞克,我们是朋友,朋友是不会看朋友的笑话的。” 顿了顿,我又补充:“让告诉我了,你的长相挺难看,但是交朋友可不是凭长相而已,我觉得你是一个很棒的朋友,真的。而且我想象了一下,应该和当初我们遇见莱斯特时的木乃伊脸差不多,不算很丑,我……” “不算很丑?哈!”艾瑞克发出一声极尖的冷笑,黑色的斗篷翻滚着迅速移动到我面前,两指扣在面具上,冷笑:“虚伪的小姑娘!让你看看艾瑞克真正的脸吧!不算很丑!愿你见过之后不会尖叫昏迷!” 月光之下,艾瑞克掩藏已久的神秘面孔终于揭开,继莱斯特和让之后,我成为第三个见到他真容的人,要知道克里斯汀直到现在还没有获得此项“殊荣”。 我及时抑制住冲口而出的尖叫。 的确比我想象的更吓人,这张脸的五官几乎没有,像一具骷髅盖了一张白惨惨的皮,只有一双金色的眼珠闪闪发光,配上苍白的月光,真有拍鬼片的感觉。 比起莱斯特那张木乃伊脸,这张可能还更丑一点。 “唔……剧院幽灵名副其实,真的挺吓人……不过看久了,我一定会习惯的。真的,艾瑞克,我可以发誓。”我盯着艾瑞克的面孔,眼睛不眨也不挪开,举起手掌,睁大眼睛眨巴眨巴,努力真诚地看他。 我是说真的,很多东西适应了就好了,如果天天在我的床头摆一具骷髅架,天天看着,我想我也不会再害怕人体骨架——当然如果没有必要,我还是不想要这种体验。 可能是我的表现让艾瑞克有点惊讶,他愣了一会没说话,然后开始冷哼:“一个两个都是这样,呵,你们以为我会相信这些鬼话?没有人会看到这张脸后,还……” “噢,够了!艾瑞克,你如果不相信,那么继续为你的丑脸自怨自艾去吧!自卑的小鬼,难怪永远只敢躲在歌剧院的地底!”莱斯特忽然跳出来打断他的话,脸上不耐烦的神情十分明显:“我不在乎,格雷诺耶不在乎,现在阿黛尔也表示她不在乎了,我们没有必要骗你!你差不多适可而止,够了懂吗!今天晚上还有活儿要干!如果你不想和我们一块去,那就继续回你的地底自卑到死,准备迎接明天的失恋好了!” “呃……还有什么活?莱斯特?”我以为我们可以回去洗洗睡了。 莱斯特瞥了我一样,俊美的容貌和湛蓝的眼珠,让我从艾瑞克之“丑”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得到了极大治愈。 如果也能想办法把艾瑞克整得这么貌美如花多好。 “阿黛尔,你以为杀死阿蒙,他们会放过我们?”莱斯特虽英俊,但是他说出来的话可一点不迷人,阴森森的带着来自地狱的冷气。 “别天真了,阿黛尔,我们得趁巴黎那伙老吸血鬼发觉前,把他们都干掉,否则……你明白的。” 【让格雷诺耶】 我并不赞成让阿黛尔跟着我们一块来,虽然吸血鬼不算人类,但阿黛尔不喜欢杀戮的场面,而且杀死吸血鬼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我担心她会在混乱中受到伤害。 其实莱斯特也是一样的意思,他觉得阿黛尔乖乖回去睡觉就好,省得发育不良胸长不大。 嗯,没错,我也承认,和我曾经选中的那些格拉斯同年龄少女相比,阿黛尔的胸确实不算大,可能是因为混血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以前营养不良,她的发育期要长很多,直到现在气味依然没有成熟。所以我虽然压抑得非常辛苦,但是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不过她当然永远是最好的。 莱斯特的话气得阿黛尔要打他,不过她还是坚持要去,说“我们是共犯,怎么能只有我一个逃跑”,我不能理解这意思,可是莱斯特好像很受触动,他愣了好久没说话,最后居然胆大包天地把阿黛尔抱了起来,像抱孩子一样! “嘿,就这么一小会,拜托,格雷诺耶,你能不要一副要杀死我的眼神吗?起码今晚我们是同盟!” 莱斯特笑嘻嘻地放下阿黛尔,调侃一样和我说。 我希望这家伙复完仇后赶紧消失。 “紧紧跟着我,阿黛尔。”不等走到那家吸血鬼栖息的剧院,我已经全身神经绷紧,握住阿黛尔的手压根不敢放开。 “我知道你会保护好我的,让,放轻松,其实他们没有那么难对付。”阿黛尔温柔地安慰我。 “现在还不到时间。”一直跟在最后面的艾瑞克发出阴测测的提醒,他今天晚上特别倒霉,所以根本不想来,不过莱斯特说“杀人最能发泄郁闷和愤怒,对不对艾瑞克?” 然后他居然真的跟来了。 “艾瑞克是好人呢!”阿黛尔笑眯眯地回头,竖起大拇指送给艾瑞克一个大大的赞。 不过换来的是一声不屑的冷哼。 可以的话我希望莱斯特复仇完后,这家伙也能赶紧消失,他对阿黛尔的态度太差了。 不过今天晚上我们的确需要人手,那间歌剧院里活动的吸血鬼不下二十只。为了避免被他们提前发觉,我们蛰伏在一里之外,地上摊着羊皮纸,旁边搁着墨水和笔,需要我用鼻子先嗅出这些吸血鬼的精确位置,以及整栋剧院的构造。 这对我来说一点不困难,那些吸血鬼的味道臭的一里外也清晰可闻,可是我画得很糟糕,这时候莱斯特会在一旁补充说明,由艾瑞克负责将一团糟的草图整理清晰完整。 莱斯特的计划非常简单:所有吸血鬼都睡着的时候,用石头等重物压住他们睡觉的棺材,然后倒油倒酒,一把火烧干净剧院。 因为莱斯特也是吸血鬼的缘故,我们只能选清晨、阳光光线不强烈的时候进入,不然到了正午,莱斯特恐怕进去后就不能出来,否则会被太阳烧死。 我需要确定所有的吸血鬼都进入了棺材,然后立即行动。 阿黛尔说最重要的任务都压在我身上,她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我,整张脸好像都在发光,我觉得有点高兴,因为她跟克里斯汀走却不带我的那一点闷气,马上消散。 她要是能一直这样看我该多好。 【阿黛尔】 在原先的电影里,火烧歌剧院的事情是路易做的——为了给克劳迪娅复仇。这个男人他不愿吸食人血,却为了一个克劳迪娅而杀了整整一座剧院的吸血鬼,我不知道在他的生命观里,是不是吸血鬼压根不算性命,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而活着。 反正对我而言,除了莱斯特,我希望世界上的吸血鬼统统消失,如果可能,我希望莱斯特还能重新变回人类。 可能是天真,可能是矫情,但我确实这么想。 所有的吸血鬼都睡在剧院的空旷地窖,我们进去的时候轻轻的,一点声音不发出,然后以飞快的速度用重物压住所有棺材——路易一个人就做到的事情,没理由我们四个人都做不到。 虽然我没有起很大用处,就负责浇了两三桶酒上去。这些酒是在更深的地下二层找到的,有让在,这些玩意藏在哪儿都无所遁形。 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只是在路过阿蒙的房间时,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我脖子上的金坠子忽然飘起来,并且闪闪发光,好像要指引我往阿蒙的房间去。 里面有什么秘密和我的坠子相关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grace的手榴弹!你的马甲让我想到了曹格家的宝贝啊 感谢卿本佳人的两颗地雷和两瓶营养液,太热情我真是要受不住啦! 哈哈哈剧情神展开的第一步!没有这个坠子他们就不会世界到处乱跑哈哈哈! 第40章 香水 【让·格雷诺耶】 “阿黛尔!”她要去哪,我们得抓紧时间,现在只差最后一把火。 “嘘。”阿黛尔示意我噤声,不要吵醒这些刚刚进入梦乡的吸血鬼,然后她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链子。 坠子在发光。 阿黛尔告诉过我,这个六角形的坠子是她母亲给她的唯一遗物,自从在沼泽遇莱斯特袭击那次,这个坠子突然发光保护了阿黛尔后,她就一直觉得这个坠子不普通。也曾经研究过原因,可是没有结果。 结果今天它接二连三地发挥作用,先是阿蒙,然后又是在这里。 “里面或许有什么东西,它在引导我过去。”阿黛尔细声细气地说话,蹑手蹑脚拉开阿*属的房间,里面当然没有人也没有吸血鬼,只有一具空空的棺材,阿蒙已经永远不会回来。 “什么玩意?你的坠子和阿蒙有关系?不会吧?”莱斯特压低嗓音也踏进来,跟随在后的是一直一言不发的艾瑞克。 阿黛尔没说话,她盯着脖子上那个飘起来的金坠子,在阿蒙的房间里走来走去,然后突然拉开角落里的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件东西。 “这是什么,铁盒子?也是六角形,和你的坠子形状挺相似,有点意思。”莱斯特说。 “这不是铁的……”我忍不住纠正。 “那是什么材质?”莱斯特问我,可是这一次我真的答不出来。 这是一种我从来没有闻过的金属的气味,我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它内部中空,藏着张……羊皮,上面可能是……彩绘。”我最后的判断也不是那么确定,因为我同样没有闻过羊皮上的颜料气味,我只能根据它最细微的气味分子构造来推测,它应该是颜料。 我突然有些兴奋。 当我认为巴黎对我来说已经毫无秘密可言,所有气味都已经储存在我脑海中时,又出现了两种全新的气味,我喜欢这个意外。 “更加有意思了,格雷诺耶居然都不能确定这是什么物质?”莱斯特摸着下巴凑近,对着阿黛尔手里的六角盒子左看右看。 这时候艾瑞克突然开口:“阿黛尔,把你的坠子给我。” “怎么了,艾瑞克,你发现这个盒子怎么打开了吗?”阿黛尔很高兴地把坠子和盒子都交给他。 “只是非常简单的小机关。”我确定艾瑞克的语气充满不屑。 这没有什么了不起,我不需要打开也知道里面放着羊皮卷。 可是阿黛尔不会把坠子交给我——因为我不知道,原来这个坠子和盒盖上凹下去的六角星完全吻合,艾瑞克把它按进去,一压,一转,盒盖立即呈六瓣展开,露出里面泛黄的羊皮地图。 “艾瑞克,你真厉害!”阿黛尔惊叹称赞。 她以前用这样的口气赞扬我,但是现在却用同样的口气赞扬其他家伙。 其实从进入巴黎起,她的注意力就开始时常不在我身上,只是最近渐渐变得特别明显。 我不喜欢这样。 【阿黛尔】 “古埃及文。”当地图展开后,莱斯特只瞄一眼,眉头就皱起来:“这是五千年前的文字,如果是真的,这东西或许很有价值,比如藏宝图什么的。但是非常可惜,我们——或许整个巴黎都没人能看懂。” “先收着,回去慢慢研究。”我把盒子复原,好好收起来,嘴上没说,心里却有点犯嘀咕,这个六角形的金属盒子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 “那快走吧,不能在这耽搁太久,不然那些家伙闻着人类的香味,估计会从棺材里爬出来猎食,”莱斯特扬了扬眉,“我速度最快,你们现在,我放火殿后。” 当熊熊火焰燃烧起来,这座古老剧院的地窖里响起一片惨叫的时候,守在门外的让与艾瑞克两个人,将一个个试图逃脱的、满身火苗乱蹿的吸血鬼全都打回去,不让任何一只吸血鬼逃脱。 这是真实版的炼狱。 “嘿,嘿,是我,别下手啊!”莱斯特最后从剧院里跑出来的时候,差点被手快的艾瑞克和让给砸了脑袋,幸好他嚷嚷得及时,避免了这场乌龙。 莱斯特的速度是我们四个人中最快的,他去放火是最好的选择,但他也是吸血鬼,身体里有着同样易燃的物质,放火要冒着很大危险。不过我更加不能明白的是,为什么他要坚持亲自去做这件事,莱斯特对同类未必有感情,但是亲自这样痛下杀手却也不必。 我觉得,他好像是下了什么决心,需要做一件大事来证明一样。 希望他是以此来和过去诀别。 路易虽然还在歌剧院关着,但是他的结局就在明天,和当初克劳迪娅设计莱斯特的戏码一样,我们为路易准备了吸食鸦片过量的死刑犯。 饿了好多天没有进食的路易,一直坚持不喝人血的路易,只要饥不择食地扑上去,吸食死人血而不得及时救治,他终归会和火焰中的吸血鬼一样死去。 莱斯特的事情,即将告一段落。 “艾瑞克,你能跟我们一起回趟公寓吗?”清晨的巴黎街道上人烟稀少,我们四个人刚从着火的古老剧院出来,身上狼狈有黑灰,实在是太醒目,为了避免被人注意,也为了莱斯特,我们不得不走下水道。 巴黎的下水道都设计得很宽敞,虽然有的地段脏臭了点,但还是可以忍受。听见我的话后,一直捂着鼻子闷头走路的艾瑞克,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逐渐熟悉了之后,我开始明白,艾瑞克的冷哼也分很多种含义,愤怒的,不屑的,鄙夷的,勉强的,半推半就的,拒绝的…… 这次不巧,恰恰是回绝的意思。 “我有件东西想借给你,或许能帮上你和克里斯汀。”我补充说道。 “东西?”艾瑞克冷笑,现在克里斯汀就是他的导火线,一提她,他就跟马上要点着的炸药桶一样。 “是的,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东西,它是天使,也是魔鬼。” 我的话音刚落,不等艾瑞克做出回答,身边的莱斯特已经意识到什么,他脸色一变,低低呢喃:“oh,no……不可能吧……” 他肯定已经猜到,我要把什么交给艾瑞克。 可是莱斯特并没有阻挠,他可能也已经猜到,这将是个大胆的赌博。 “让,”回到公寓,艾瑞克在客厅等着,我拉着让进了他的工作室,“把它暂时借给艾瑞克,好吗。” 一路上让都很沉默,不过今天大家都很沉默,毕竟从昨晚到现在一直不休息,所有人都累了。可是我还是觉得让的状态特别不对,听见我的请求后,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我,只问了一个单词:“why?” 他没有问“它”是什么,因为让清楚,我一直用“它”代称的,只可能是那瓶香水,格拉斯的香水。 我解释:“因为那瓶香水代表的是爱,艾瑞克需要它来留住克里斯汀。” 让的牙关咬着,没说好不好,依然重复哪一个单词:“why?” “你体会过那瓶香水的力量,应该很清楚它只有一时的魔力,艾瑞克对克里斯汀有特别的偏执,我希望用这种方法唤醒他,让他明白爱情是强留不住的,”我耐心地继续解释,“我承认这是一个大胆的赌博,我说过不许你用这瓶香水,不过艾瑞克的事情是特例,他太固执了,我担心……” “why?” 让还在重复。 我有点茫然,说话也卡了壳,我猜自己现在看着他的表情一定很呆:“让,你、你如果不愿意借给艾瑞克,也没关系,我们、我们可以另外想办法,或许……” “why?”让又一次重复,他不再用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注视我,他把那瓶香水放到我的手里,埋着头,拿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对着我,轻声问:“为什么他们更加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格拉斯的神【变】奇【态】香水再次出场,大家鼓掌欢迎! 此外,大家猜到那个六角形的金属盒子来自哪部电影了吗?虽然它在第二卷里只是客串,但是后面会加重戏份滴 第41章 魅影艾瑞克番外之二 面具,是母亲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也是唯一一件礼物。 一个长相畸形,丑陋得连亲生母亲都厌恶的人,本来就应该永远孤独地生活,不要令任何人发现。 但是,多么可笑,我一直活在地狱,却没有一刻不在向往天堂。 纯洁善良的克里斯汀,我爱她比表现出来的要多得多,她不知道,她是我唯一的救赎。我丑,我难看,可是我也想要有一个美丽温柔的妻子,我也想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可是一切美梦都在今晚被粉碎。 “艾瑞克,如果你一定想要留住她,在自己的身上洒一点香水,几滴就足够。”阿黛尔将一瓶装在水晶瓶里的橙色液体递给我。 香水? 太可笑了,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嘲笑我吗?这种上流贵族用的奢侈玩意儿,从来不会出现在我的案头。 “no!”当我想要拔开瓶塞嗅一嗅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时,莱斯特突然狂吼着阻止我:“不要在这里打开!需要用的时候才能打开,这不是什么普通的香水!” 好吧,如果他们两个想联合起来耍我,虽然演技略浮夸,但他们成功激起我的好奇心,我更加想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我不相信莱斯特会怕一瓶香水。 “这瓶香水是让的心血之作,全世界只有一瓶,而且无法复制,”阿黛尔望着这瓶子的神色非常复杂,甚至可以说是忧虑,“它是为了爱而制造出来,可是它的使用效果却和它的制造过程一样可怕……” 让?她是指格雷诺耶,那个总是默默站在她背后不说话的家伙?说起来有点奇怪,他和阿黛尔一起进去,为什么出来的只有阿黛尔,他不是喜欢跟着阿黛尔吗? “艾瑞克,如果你真想留住克里斯汀,就使用它。但是我更希望你不要用它,克里斯汀爱的不是你,这没有什么,别灰心,你值得更好的,艾瑞克。”阿黛尔叹了口气,满脸忧愁地望着我,好像我下一秒就要绝望得自杀一样。 这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只比克里斯汀小三四岁,身材却还是跟小豆丁一样发育缓慢,我怀疑这是因为她的劲儿都使在了脑子上,小小年纪,鬼主意一堆,而老是唉声叹气,好像天要塌了意义。 可是我不得不承认,我没有当初那样讨厌她了。她和莱斯特,以及寡言的格雷诺耶,这三个意外闯入我的地方的不速之客,我现在都不怎么讨厌。 或许是从阿黛尔请求我写剧本开始,或许是从我见证他们的复仇开始,或许是从我的面具被打碎的那一刻开始。 他们说还好。 说我的脸虽然难看,但是看久了会习惯的。 然后呢,然后他们邀请我一起去烧死吸血鬼,据说这样能缓解失恋的痛苦? 有点可笑是不是?我最最在意的、最不愿意被人看见的脸,突兀地暴露在这些人面前,当我以为会收获厌恶和恐惧时,结果却是惊讶之后的迅速平静。 我不会天真地以为现在的巴黎人突然有这么高的宽容度,连我这样骷髅似的脸都能够容忍。 这是一张连亲生母亲都会嫌恶惧怕的魔鬼面孔。 能够接受它的,也只可能是魔鬼对吗? “嘿,艾瑞克,我最后说一句,这玩意能不用千万别用,”当我离开他们的公寓时,莱斯特又一次叮嘱他重复了数遍的话,“失恋没什么了不起,欧洲的漂亮女人多着呢,我可以免费教你怎么讨女人欢心。男人的脸蛋好不好看,呵,这压根不重要!只要你在床/上能让那些女人欲……” “喂!莱斯特,这里有未成年少女!闭上你的臭嘴!”阿黛尔气急败坏:“再说我就把你踹到阳光下去!” 如果说轻易能够接受这张畸形面孔的人是魔鬼,我想我并不排斥和三个魔鬼在一块。 虽然我是如此渴望天堂。 但是当克里斯汀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以为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我丢下乐谱,趁白天有时间用心布置我的湖边小屋,我甚至预约好了一辆马车,我要带她去一个安静的地方看星星。 “不,艾瑞克,我不想再隐瞒你,”克里斯汀,我的克里斯汀,我的天使,她掩面在我眼前低泣,看起来是那样痛苦,“我爱的不是你,我真正爱的是劳尔。艾瑞克,你是我永远最尊敬的老师,是我最重要的人,是我的音乐天使,可是我必须告诉你,我不能回应你的爱,因为……” “闭嘴!”我不想听!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你爱的只能是我!” 我愤怒,熊熊怒火在我的身体里燃烧,充满怒火的话冲口而出,我知道我把她吓坏了。莱斯特说过女孩儿不能这样恐吓,尤其当她怕你的时候,但是我忍不住!我不能接受失去她! 我将最好的一切奉献到她面前,包括我的心,我毫不犹豫,除了我的长相,我对她赤诚一片,我可以为她做任何事! “你不能离开我,永远不能!”我抓起她的手,我送给她的金戒指仍然在她的手指上:“你胆敢摘下这枚戒指,我就让整个巴黎都为此付出代价!” 克里斯汀吓坏了,她睁大眼睛呆呆看着我,我从来都是对她温言细语,她被我露出来的真正面貌吓得呆住,泪珠在睫毛上挂着,可是她连哭都不敢哭了:“艾瑞克,不,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是好人,你绝对不会……” 她怕我!她不仅不爱我,而且恐惧我、害怕我! “艾瑞克,如果你一定想要留住她,在自己的身上洒一点香水,几滴就足够。” 在我最绝望的时候,阿黛尔的话突然浮现在我的脑海里,那样及时,如同魔法般的诱惑,我毫不犹豫地掏出一直躺在口袋里的那个瓶子。 我第一次拔开瓶塞。 令人迷醉的奇异香气随之飘散开来,我一阵恍惚,手有些不稳地将瓶中澄黄色的液体往衣服上滴了几滴。 一股美妙得让人心里暖融融的香气弥漫开来,我的心里忽然有想要高歌一曲的冲动,心中有沸腾的感情在不停翻滚再翻滚。 好像突然一瞬间,我感觉到这个世界的美好。 这真的只是一瓶香水?! 太可怕了,它可以左右人的情绪!这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一闪而逝,我紧紧捏住拳头,在冰冷坚硬的石壁上狠狠砸下一拳又一拳,疼痛和血腥能够将我从这种可怕的控制中挣脱出来! “艾瑞克!”一个劲想要逃离的克里斯汀像疯了一样扑过来,她紧紧抱住我,不顾一切地揭开我的面具,亲吻我的嘴唇。 她仿佛失明一般,完全无视我那畸形的魔鬼面孔,一遍又一遍吻着我,做这件事的时候,她的眼里没有排斥,更加没有恐惧和厌恶,有的只是痴迷和爱恋,她望着我,如同我是她的瑰宝,她的唯一,她的全世界。 “嘿,艾瑞克,我最后说一句,这玩意能不用千万别用。”——这是莱斯特曾经千叮咛万嘱咐的一句话,可是这一刻我觉得这话太可笑了。 为什么不用? 阿黛尔交给我的这瓶香水真是个好东西,它简直太神奇,是个真正的奇迹! 只要有它,克里斯汀再也不会离开我!她爱我! 我以为疼痛和鲜血让我清醒着,我不受这香味的迷惑,却可以尽情享受克里斯汀炽热纯真的爱恋。 从我打开这瓶香水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时间过得那样快,空气仿佛都是甜蜜腻歪的。我摘下面具,最爱的天使枕在我的肩头,看我作曲,随着乐谱歌唱,她亲密地依偎着我,毫无芥蒂地亲吻我畸形的嘴唇,温暖柔软的身体是那样鲜活美好,她可以这样永远陪我一辈子。 “oh!上帝啊,这是什么!”一声尖叫将我从梦一般的生活中惊喜,克里斯汀忽然跳起来,恐惧地提着裙子往湖边跑,她看着我的眼神和所有人一样,厌恶、恐惧、惊愕、慌乱。 空气里的香味消散得几乎无影无踪。 我忘了,香水是会蒸发的。 好在我有整整一瓶。 我掏出安然躺在口袋里的那个小瓶子,再次往身上倒了几滴,这一次我多倒了一点儿,希望这效果能持续更长时间。 “克里斯汀,是我,”当香气再一次弥漫开来,我突然拥有无与伦比的自信,即使面孔如此丑陋,我也敢于正面看着她,对她露出我丑陋至极的微笑,“我是你最爱的艾瑞克,克里斯汀。” “艾瑞克?”克里斯汀迷惑了一下,然后很快笑起来,她扑过来抱住我,亲吻我:“是你,艾瑞克,我最爱的艾瑞克!” 是的,就是这样,我是你最爱的艾瑞克,记住这一点,记住,永远不要忘记。 呵呵……多么可笑。 我在欺骗她,控制她,把她当做玩偶一样摆弄? 不知道第几次使用它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了疲惫和自我厌恶。 这时候我已经用掉了整瓶的三分之一。 起初我觉得担忧,阿黛尔说这是世界上唯一一瓶,无法复制,当我用完之后,我拿什么来留住克里斯汀。 可是美好的时光过得总是那样快,我来不及想法子,已经不知不觉用掉三分之一。 “嘿,艾瑞克,我最后说一句,这玩意能不用千万别用。” ——我又想起莱斯特的这句话,不过这一次,我觉得他说得很对。 阿黛尔给予我的不是什么神奇的法宝,而是恶魔的馈赠。 用了一次,就会上瘾的。 当克里斯汀在我的歌声中沉沉入眠时,我的手里捏着这个瓶子,看着她沉静美丽的侧脸,心中忽然充满犹豫和悲伤。 艾瑞克,你真是个恶心的、卑劣的、愚蠢的男人,你竟然用这么卑鄙的方法留住她,希望她和你这个魔鬼过一辈子? 但是我不想放她走。 可是不放她走,当香味散尽,她想起你对她做过的一切,她会怎么想你? 艾瑞克,你这个卑鄙小人。 我陷入深深的自我厌恶和谴责。 “艾瑞克,我来看你啦!”阿黛尔的声音突然响起,她坐在船上,手上握桨划着,竟然是一个人来的。 这个小恶魔笑眯眯地望着我,似乎已经看透我的一切:“克里斯汀呢,她还好吗?我以为你已经将她放走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舞砜、墨夜和红糖豆腐脑的营养液!感谢纱窗和卿本佳人的地雷! 想起有个姑娘问我小李飞刀同人还更吗,我忘记回了,这里回一下:当然更,其实也就剩几万字了。但是要等我写完这一篇再更,第一没时间,第二让我在欧洲翻译腔和古龙武侠风中不停转换,我会疯的…… 第42章 放手 【阿黛尔】 “你早就料到了?”几日不见,艾瑞克的声音让我吓了一跳,以往那低沉丝滑的性/感嗓音,居然变得沙哑无比,透着深深的疲惫。 “你生病了吗,艾瑞克?” “不……”艾瑞克的手指滑过躺在他腿上的美人脸蛋,哑声道:“我只是舍不得睡。” 枕着他沉睡的克里斯汀看起来那样安静美好,如同盛放的山茶一样干净清新。这一刻我觉得自己特别残忍,我亲手将希望交到他手上,然后又眼睁睁看着希望粉碎,美梦幻灭。 我不由得揪紧自己的裙子,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做错了是的坏孩子,讷讷解释:“对不起,艾瑞克,你太固执了,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让你明白,有些东西是强留不住的……其实、其实我也在赌,赌你会放手……艾瑞克,你真的值得更好的。” 艾瑞克沙着嗓子淡淡说:“这只是我的事,阿黛尔。”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多管闲事,可是……我很担心你会钻牛角尖……”我急急解释,努力牵动嘴角,可是我猜现在自己一定笑得比哭的还难看,小心翼翼地问他:“我们是朋友,所以要互相关心嘛,对不对,艾瑞克?” 艾瑞克沉默着,他的手指在克里斯汀的金发中穿梭,我看到克里斯汀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她可能快要醒了。 死一般的寂静让我觉得窒息。 “拿走吧。”那瓶熟悉至极的澄黄液体再次出现在我眼前,艾瑞克叹息一声,声音疲惫至极:“你看透了艾瑞克的一切,阿黛尔,你真是个可怕的小恶魔。” 他第二次在我面前摘下面具,露出这张皮包骨头一样的畸形面孔,在克里斯汀的唇边轻轻印下一吻,然后猛地将她拦腰抱起,大步往湖边的小船走去,黑色的风衣在空中划过一道决绝的弧线。 他要放她走了,对吗?我不确定,所以赶紧提着裙子跟过去。 【让·格雷诺耶】 太刺眼了。 我讨厌这么多点亮的水晶灯,讨厌擦得这么亮的地板,讨厌墙壁上能闪瞎人眼的各种晶亮装潢,讨厌四处弥漫的各种杂糅的熏香和香水气味,讨厌这么这么多的人拿猎奇的眼光注视我。 我讨厌这个没有阿黛尔的地方。 “冷静点,伙计,保持你的面无表情,对,就这样,你现在是闻名巴黎的神秘香水大师,要懂得……装逼……对,就是这个词,阿黛尔形容得超贴切。” 莱斯特在我身边喋喋不休,好像一只聒噪的跳蚤。 “我不喜欢这里。”一路上忍受着这里的人对我行目光诡异的注目礼,还有听从莱斯特像提线木偶一样的指挥词,我很烦躁。 “伙计,这里可是凡尔赛,是皇后殿下要见你,你搞清楚状况好不好!”莱斯特又要保持优雅微笑,又要趁人不注意、咬牙切齿地和我说话,似乎很高难度的样子。 “我不在乎。” 我们走过挂满人像油画的长长走廊,金色的仿佛会发光的地板能够映出人影,一群摇着羽毛扇、穿着蓬蓬裙的女人笑着看我们,中间一个女人众星捧月,端坐在上,她的年纪已经不年轻。 我觉得更烦。 “……如果可以我真想杀了你,阿黛尔为什么把这活派给我做,我宁愿去找那个剧院幽灵!”莱斯特气得不行:“得到皇后的承认,你的制香才能将扬名全法国,你会成为被他们承认的天才!格雷诺耶,你明白这个意义吗,阿黛尔之前绞尽脑汁为你计划,就是为了今天,你要让她失望?” “阿黛尔才不在乎。”我必须纠正他,她连陪我来这里都不愿意,根本不会在乎我做得好不好。 “噢,*,你们到底为了什么冷战,我真不明白!”莱斯特趁人不注意偷偷给了我一拳:“不管怎么样,我今天陪你来,就不能让你这小子出任何岔子!” 【阿黛尔】 “我想最后和她一起演一出歌剧,然后我会放她走。”艾瑞克将克里斯汀轻柔地放在她的小床上,虽然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听出他声音里的温柔和不舍。 一本《胜利的唐璜》静静搁在桌上,这是艾瑞克的心血,他写了足足二十年才完成的天才之作。 可是我不得不再一次扮演残忍的角色:“艾瑞克,没有了香水,她醒来会记起所有。如果不想她恨你,现在就放她走。” “我来之前,找人去叫了劳尔,他很快会赶来带走她。” 艾瑞克忽然低低笑起来:“阿黛尔,你可真是个小狐狸、小恶魔,你连最后一点和她相处的时间都不想留给我?” 他的笑声苦涩极了,我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坏透的魔鬼。 “笃笃笃。” 外面传来急切的敲门声,门外的男人清瘦英俊,一头披散的金发显得他瘦削的脸颊更加忧郁,他一进门就扑到克里斯汀的身上,匆匆地抱住她呼唤起来:“克里斯汀,克里斯汀,你怎么了?”他用凶狠得要和人拼命的眼神瞪着艾瑞克:“你就是剧院幽灵?” 他的手按住腰间佩剑,这家伙居然带了剑来? 他确定真的动起手,自己会是艾瑞克的对手? 别开玩笑了。 我有点黑线,不得不提醒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子爵先生:“劳尔子爵,克里斯汀只是睡着了,一点事儿也没有,您随时可以带她走。” “你是谁?”劳尔惊慌地转头看我,似乎刚刚才发现我这个人。 “我是阿黛尔,您好。”礼貌地提裙子行一个礼,我决定有话直说,省得这个搞不清状况的子爵先生再说出什么激怒艾瑞克的话。 “这座歌剧院的实际控制者是我身边的这位艾瑞克先生,您明白的对吗?”我微笑。感谢艾瑞克此时贴心地一言不发,把时间都留给我发挥。 劳尔警觉:“所以?” “您要带走克里斯汀,那么请二位不要再出现在这座歌剧院,最好彻底远离巴黎,不然艾瑞克某天突然想要……” “我明白,”这一次劳尔很上道,不等我说完他就立即回答:“我们今晚就走,绝不回来!” “这太好了,不过我想您可能忘记了一件事,这座歌剧院的目前资助人是您,您拥有最高的决定权呢。” 这家伙又开始犯迷糊:“是的,所以呢?” “您离开之后必然无暇顾及这座剧院,所以艾瑞克先生会买下您手上的权力,成为新一任的资助人,不过鉴于您抛售得太匆忙,或许我们只能付一半——或许只有三分之一的转让费。” 我微笑着说出自己的真正目的,放走克里斯汀,艾瑞克心如死灰,一定不会在乎剧院的归属。但在我看来,如果就让劳尔和克里斯汀这么轻轻松松走掉,简直太便宜他们了。 让剧院幽灵成为这座剧院名副其实的真正主人,是我早就想做的事情。 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指派人出演《胜利的唐璜》,他自己想演也没有问题,就算他是戴着面具的幽灵,剧院里也没人敢忤逆他,因为他拥有最高的决定权。 听起来比一个克里斯汀有价值多了,是不是? 【让·格雷诺耶】 从凡尔赛宫出来,夜已经很深,郊外的冷风一吹,干草和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干净凉爽,我觉得整个人一下子清醒,浑身舒畅。 终于从这个噩梦一样的地方走出来了。 “总算完成任务了,我简直被你吓出一身的冷汗,皇后问你问题的时候,你能不要老是低着头不说话吗?”莱斯特坐在车厢里继续喋喋不休,他已经这样做了一晚上:“我得赶紧回去向亲爱的阿黛尔汇报战果,这回完成任务后,我可不欠她什么了。嘿,格雷诺耶,恭喜你,明天就要成为全巴黎乃至全法国最最有名的香水专家啦!” 莱斯特兴奋得好像他就是那个香水专家一样。 可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阿黛尔已经好几天没有和我说话了,莱斯特说这叫“冷战”。 事情起源于艾瑞克来到公寓的那一天。 那天,阿黛尔找我要那瓶香水,我并不介意她拿去用,那个小瓶子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用处,可是她是给艾瑞克的。她向我解释为什么需要它,可是我并不关心,我只在意她对艾瑞克的过多关心。 不止是艾瑞克,她之前对莱斯特也是这样,尽心尽力地帮他复仇。 我感觉他们都比我更重要。 可是不应该是这样的,她是我的,阿黛尔明明就是我的。 “你是我的。”当我非常认真地对阿黛尔说出我的心里话时,她竟然笑着抱住我,看起来一点也不重视:“让,我是我自己的,可不是你的,这句话千万不能随便乱说,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为什么?我想再问,可是她已经拿着瓶子冲出去找艾瑞克了。 然后呢?然后她跑回来对我说:“让,不要生气啦,你是我最最重要的朋友,没有人可以取代你的地位。可是也得允许我关心一下莱斯特和艾瑞克,对不对,他们也是我们的朋友呀!不要生气,好不好?” 她笑得天真可爱,摇着我的手臂对我撒娇,我还能说什么呢?我总是对她的这一套没辙,只能点头,可是我依然要强调那一句:“阿黛尔,你是我的。” 让我迷醉、欲罢不能的香气,世界上最最美好的味道,我看着她一天天成熟,耐心等待她的长大,怎么能把她让给任何人? 她就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留言25字送积分,这个大家知道的吧 感谢卿本佳人姑娘的地雷,么么哒! 感谢卷卷ㄦ、楚、小小鼠的营养液!感谢甜梦的两瓶营养液! 此外,冷战的原因还没写完呢,下章继续 第43章 冷战 【阿黛尔】 云层遮住月光,沉重的夜色浓得化不开,一辆马车从歌剧院的后门离开,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 剧院的资助人转让权还需要一些手续,劳尔希望尽快办完,所以不出意外,明天这座歌剧院就将完完全全属于艾瑞克。 可是他看起来并不高兴。 ——劳尔带走了克里斯汀。 如果要安慰他什么,我确实无能为力。 “艾瑞克,”我仰头看他,男人漆黑的斗篷好像要和黑夜融为一体,“风很大,我们回去吧?” 艾瑞克低头,金色的眼珠透过白色的面具,盯着我,看了半天却不说话,看得我心里七上八下。他会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多管闲事,然后结结实实把我教训一顿? 可是我不记得剧院幽灵有打女孩子的爱好啊…… 在我忐忑不已的时候,一只大手轻轻抚上我的发顶,摸了摸。沙哑不再,属于艾瑞克的特有低沉丝滑嗓音响起:“阿黛尔,你今天怎么一个人来了?” 啊?我有点发愣,艾瑞克问了一个和克里斯汀完全不相干的问题,出乎意料,我一时反应不过来,支吾半天:“因为……因为今天让被皇后殿下召见,莱斯特陪着他一起去……所以我、我……” “哦,格雷诺耶那个小子放心你一个人出来?这有点稀奇,”艾瑞克没有再追问什么,淡淡地说,“我送你回去,巴黎的夜晚可不安全。” “谢谢你,艾瑞克,其实、其实……”我叹口气,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其实真相是……是我在生让的气,不想和他一起去……” 事情要从艾瑞克来我们公寓的那天说起,让交给我香水的时候,表现得闷闷不乐,我搞不清楚他怎么回事。结果他突然冒出一句:“为什么他们更加重要?” 感觉像在赌气。 我先是愣了愣,然后、然后就一下子觉得……觉得这样的让……很可爱。 这是一个标志,标志着他开始在意除了气味之外的事情。 再回想起近来他的表现,似乎越来越有人情味,我不能不为此高兴。 当时我并没有对让的这句话产生足够的重视,好言好语安慰了他一番,然后满心欢喜地洗洗干净、上/床睡觉去了。 最近晚上对付吸血鬼,白天睡一会,然后又要帮让接待预订香水的客人,作息特别不正常,我开始考虑要不要招人帮忙,考虑考虑着,我就睡了过去。 睡得昏昏沉沉,梦见自己在一个森林里奔跑,后面有一头大黑熊在追我,我使劲跑呀跑,可是怎么也跑不远,最后被那只大黑熊追上,它“啪”地一下整个压在我身上,笨重的身躯压得我喘不过气。 然后我真的觉得踹不过气,呼吸困难,脖子和肩膀那块好像被什么东西沉沉压住。迷糊中,我难受地扭来扭去,挣脱不开,于是终于努力撑开眼皮,清醒过来。 一双手臂缠在我的脖子上,有力地搂住我,我的后背贴着一个人的胸膛,看似单薄,却很结实温暖,虽然闻不到任何气味,但是这种熟悉的触感,让我不用思考都知道背后的人是谁。 格雷诺耶。 以前我还小的时候,在野外露宿,我会图安稳睡在他的腿上,他其实有点儿不耐烦,但是很少说什么。 可是在我熟睡的时候,他无声无息地躺在我身后,搂住我不放,这还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在那个荒凉山顶的坑道中,我来月食的那一次,他留我住下,晚上就是这样紧紧搂得我透不过气。 也像现在这样,蹭过来把脑袋埋在我的颈窝处尽情嗅着我的气息。 可是那件事已经距离现在好几年,我不再是那个才刚开始发育的小女孩,那时候他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抱我抱得这样紧。 前段时间一直觉得脖子和肩膀很痛,大概不是因为睡落枕,而是因为他总趁我睡着的时候,悄悄抱着我不放吧。 “你是我的。”——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今天早上,我安慰格雷诺耶的时候,他固执重复了两遍的话。 我心里忽然感到一阵发冷发寒。 他悄无声息地躺在我的床/上,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多少次,而我直到今天才发觉。格雷诺耶向来有不惊动任何人就完成任务的能力,比如格拉斯那十三个被杀死的少女,他做得是如此悄无声息。 我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却感觉他又把我搂紧了一点。一想到他最近每天都趁我熟睡的时候这么做,我的脑子彻底清醒,可是心中的寒意更甚。 我根本不敢回头看他是否睡着,我害怕转头看见的是他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如孩童般纯粹,也如孩童般残忍。 因为我猛然意识到,格雷诺耶放弃对收集保存少女体香的执着后,他又有了一个新的目标—— 那就是我。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选中我?选择我的原因是什么? 我突然觉得很泄气,当我以为自己已经慢慢改变了他的时候,原来他依然还是那个格雷诺耶,从来没有变过! 但现在更重要的是,你该怎么办?阿黛尔? 再一次逃跑,再一次远离他? 不,不,阿黛尔,这种蠢事你已经做过一次,你明白只要他想找,全世界就没有他找不到的人。 而且你真的放心把他一个人丢在巴黎? 那样太危险了!无论是对别人,还是对格雷诺耶自己! 可是,我不能再让他把我看做他的所有物,他无权占有我,这种感情太不正常! 我把格雷诺耶看做朋友,却没有打算一辈子和他这样同床共枕啊! 【让格雷诺耶】 莱斯特问我为什么和她冷战,其实我没有,只是她单方面不想和我说话。 那天,她睡着了,我小心翼翼地从身后抱住她,最近我发现我已经对这个行为完全着迷。无论莱斯特在不在,我都会这么做。 因为只有在这种时候,我能够尽情地呼吸她的气味,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气味在一天天成熟,如同即将完全盛开的花朵。 这种感觉太美好,我真舍不得离开,一分一秒也舍不得。 可是这一天,她突然醒了。 “让,你松手,不然我会被你勒死。” 阿黛尔突然出声,吓了我一跳,我承认我有点心虚,立即放开了她,可是我很快想好要怎么解释:“我喜欢和你一起睡。”虽然解释得太简单,可是我的心情就是这样,再要详细解释的话,我会头疼,要想想怎么措辞造句才可以完整表达…… “可是我不喜欢。”阿黛尔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气鼓鼓的看着我。 “以后你都不要这样做!我不再是小孩子,你每天和我一起睡,我以后怎么嫁出去啊?”她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很生气地瞪着我:“而且整天腰酸背痛,格雷诺耶,你背着我偷偷做这样的事,我感觉一点也不好!” “让,你告诉我原因,为什么这么做!” 她没有开玩笑,她真的生气了。 我就知道,不能让她发现,要悄悄的,不然她会生气,会走掉,就像那一次在格拉斯弃我而去一样,她不高兴就不会理我。 “格雷诺耶,我在问你!”她的眉头皱起来:“为什么要每天抱着我睡觉?” “是、是……”我很犹豫,我害怕我的回答会令她生气,可是我想不到任何可以搪塞的借口,脑子就像一团浆糊,黏糊糊的完全无法思考。 “让?”阿黛尔轻轻叹了口气:“让,你和我说实话,我不会怪你的!” “是……你的香气……世界上最最美好的气味,我忍不住,实在是太美妙了,可是、可是我一定不会伤害到你!”我把在心里压抑了好久的想法都说出来,但我仍然记得很久前曾经承诺过她的话,不会因为气味的问题伤害到她。 我要好好保护阿黛尔,保证她每天都健健康康、安安全全。 把心底的话告诉她,我突然感觉舒服多了。 可是她的眉头依然皱着:“我一直在你身边,你每天都可以闻到,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希望自己睡觉的时候也和你在一起,那让我觉得很可怕,格雷诺耶。” 听了我的话,阿黛尔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她抱着被子跳下/床,回头用很冷淡的眼神看我:“格雷诺耶,我是你的朋友,我关心你,但我不是你的所有物。” “你没有权利因为气味而占有我,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占有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卿本佳人姑娘的地雷! 感谢竹节鱼的两瓶营养液!感谢妖容丁丁的营养液! 我算算看几张后能出现一个小高/潮啊~ 有童鞋答对了,那个六角盒子是木乃伊,这部电影会放在最后一卷 第44章 道别 【阿黛尔】 深夜的巴黎街头几乎没有人,如同坟场一样死寂。 艾瑞克送我到公寓门口就停下脚步,虽然我邀请他进去,可是他拒绝了。 “进去?好让那个金毛鬼指着我的鼻子嘲笑?我没有那么蠢。” ——艾瑞克这么说。 望着艾瑞克离开的背影,我想他果然还是很介意莱斯特嘲笑他“失恋”的。 “嗨,小阿黛尔,晚上好!”背后有人在轻拍我的肩,不用回头,听声音我就知道是莱斯特。 “那个失恋的可怜鬼走了?啧啧,真可惜,我还想站在朋友的立场安慰一下他呢。” 听听这惋惜不已的语气,不知道的会真以为他想安慰艾瑞克吧。还好艾瑞克走得早,剧院幽灵真是十分有先见之明。 “阿黛尔,你和格雷诺耶两个冷战好几天了吧?今天去王宫,这家伙的情绪一直不高,闷闷不乐,几次想走,吓得我一声冷汗,”莱斯特话锋一转,突然把矛头对准我,“不就是他趁你睡着偷偷爬到你的床/上嘛,又没有正式做点什么,你这么生气,是因为压根不喜欢他?” “莱斯特,你管得太宽了,”我握紧口袋里那瓶艾瑞克交还回来的香水,一边往公寓里走,一边没好气地回答,“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你不知道这瓶香水的制作过程,不知道他的过去,不然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莱斯特耸肩,随着我上楼:“ok,ok,我是不知道原因,但是你可以告诉我。你们两个,总不能一直这样冷战下去吧?” 走上去,看见让在走廊上等着我,他看着我的眼神依然清澈,而且欣喜,但是又有那么一点忐忑和茫然,直到现在他也没有理解,我为什么一直不和他说话。 “我也不知道会和他冷战多久,或许是当他彻底明白——我并不是他的所有物时。”这句话是回答莱斯特的问题,也是说给让听。 “好吧,格雷诺耶,你也已经听到,小阿黛尔铁了心要调/教你,即使是我也爱莫能助,”莱斯特摊手,耸肩,微笑,“那么现在,大概到了我应该和你们告别的时候。” “什么?”我觉得我现在的表情肯定和我的脑子一样——都是一片空白,莱斯特刚刚说什么? 他说要走? “对啊,”莱斯特理所当然,一脸的无所谓:“我的复仇已经结束,我们的约定完成了,我当然要走。” 这个消息来得很突然,我讷讷地回答:“我以为你会继续和我们待在一起的……” 除了作息和正常人不一样,我几乎忘了眼前这个男人是一只货真价实的吸血鬼,我甚至习惯了凡事都把莱斯特纳入考虑,也习惯在某些事情上依赖他的帮助。 莱斯特对我来说已经不是普通朋友,他像长辈,像哥哥。虽然嘴巴贱一点,可是人很好。 结果我的话令莱斯特哈哈大笑起来,他拍拍我的脑袋:“吸血鬼和人类不可能永远待在一起,什么时候我们聪明的小阿黛尔,脑子变得这么笨了?” “而且……”他舔舔嘴唇,眼冒绿光,一脸向往:“好久没有喝人血了,真饿啊……” 这句话一出,本来静静站在走廊上的让,突然跑到我面前,十分警惕地盯着莱斯特。 “喂喂,格雷诺耶,你觉得我会吸阿黛尔的血?!这么不相信我?太令我伤心了……”莱斯特瞪大眼睛,故作伤心地擦擦眼泪。 “你就不能不喝人血吗?动物血不是也很好?”我叹气,莱斯特一走,我就真的没法管他了。 而且……我看着挡在我面前的这个男人,心情变得更加复杂。我知道,让的举动是为了保护我,他一直都是这样做的,以前我认为他的这个行为很暖心,虽然时常有保护过度的嫌疑。但是现在,我却觉得他这么做,只是不想自己的东西被毁坏,就像孩子特别珍惜自己喜爱的玩具一样。 对自己能否改变格雷诺耶,我开始越来越没有信心。 “莱斯特,你计划什么时候走?”我可怜巴巴地问,很舍不得,可是他的去意很坚决,我知道一定挽留不住,虽然依依不舍。 不过他说得的确没错,吸血鬼不可能和人类永远住在一起,这不仅仅是种族不同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看心情吧,也许今晚,也许明晚,也许现在我就不见了。不过呢……也许有一天,我突然就回来了,谁知道呢?”莱斯特向我微笑,湛蓝的眼睛如大海一般深邃美丽,这一刻我猛然惊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莱斯特身上的戾气越来越淡,最终完完全全被平和的气质所取代。 虽然他嘴贱的坏习惯不改,可是和最初在沼泽相遇时的那个莱斯特相比,他仿佛是换了个人,完全脱胎换骨。 看来当初和他做的那个约定非常正确。 阿黛尔,你做了一件好事呢。 【让·格雷诺耶】 莱斯特走的那一天晚上我知道,可能是因为前段时间抱着她睡,养成了习惯,现在独自一个人,我根本睡不着。 “嘿,格雷诺耶,你是来送我的?啧啧,真是想不到,最后来送我的居然是最讨厌我的这个家伙!”莱斯特坐在自己的棺材上,摸了摸棺盖,好像有点舍不得:“睡得挺舒服的,奥尔良的那个木匠手艺不错,把它好好留着,说不定哪天我就回来住。” “别去叫醒阿黛尔,我马上就走,她如果来,一定会抱着我哭得泪眼汪汪,我想走都走不了,唉~~~” 这家伙是不是自我感觉太良好了一点? 不过我确实不会去喊醒她,除了我不想让阿黛尔抱着莱斯特哭之外,还因为她的卧室现在是我的禁地,我怕自己一进去,她就会再次生气。 “对了格雷诺耶,最后劝告你一句,喜欢阿黛尔就直接告诉她,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出现了什么问题,不过我觉得她好像对你有不小的误解。” 喜欢?我喜欢阿黛尔?什么是喜欢? 这串问题又一次跳了出来,我至今都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明方法,能够明确告诉我——我确实是喜欢阿黛尔,无关她那令我着迷失控的气味,只是单纯喜欢她。 我自己都不确定,怎么能告诉阿黛尔? 早上。 阿黛尔穿着睡裙,盘坐在莱斯特的棺材盖上,发呆,她看见我,只问了一句:“莱斯特走了?” 她终于和我说话了! 让我想想,我该怎么回答比较好,点头?不,点头还不够,我必须多说一点,比如、比如什么呢…… “你不用回答,我知道,白天不在,他肯定是走了,”她轻轻叹了口气,“真有点舍不得呢。” “和你说一声,我一会要去一趟歌剧院,歌剧院得转让,我去看着艾瑞克,防止出岔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不过没关系,国王街的小伙计会过来帮你接待今天定制香水的客人。” “我陪你去。” “不,不,让,你不需要陪我去,”阿黛尔连连摇头,“昨天你去王宫的事情已经传遍巴黎,格雷诺耶,你现在是闻名法国的香水大师,一个刻着你签名的空香水瓶都能卖几十法郎,你已经成功了,让。你现在拥有的比你以为的更多,可是这里面不包括我,我只是你的朋友,你不能把我看做你的所有物,更不需要对我有那样强烈的占有欲。我” “让,你不再是当初那个一无所有的小伙计了,你必须习惯现在的角色。没事可以去国王街的小铺转一转。相信我,只要你出现,不需要那瓶香水,你也能够收获无数崇拜的疯狂目光,他们都真正属于你,真正认同‘让·格雷诺耶’这个名字。” 她朝我温柔地微笑:“让,你现在很厉害了,你拥有名声、地位、金钱,未来还会拥有更多更多,想想就很棒是不是?所以你得习惯、并且学着接受适应。” “我不可能永远陪着你,让。” 阿黛尔的话让我觉得很茫然,当我最初发现自己没有气味的时候,我的确恐惧怀疑过自己是否存在,并且十分迫切地希望能够用最棒的香水证明自己。 可是证明的结果,是我发现他们只是被香水迷惑,他们重视的是香水而不是我。 这个时候,是阿黛尔告诉我,无论有没有气味,我都是格雷诺耶,对她来说,我就是我。 她就是我存在的证明。 可是现在,她却告诉我,她不可能永远陪着我,她不是我的,她总有一天要……离开我? 金钱、名声、地位?她说我拥有这些,人们都喜爱崇拜我,并且我在未来会拥有更多更多的东西。可是阿黛尔的意思是……我拥有的所有东西里,不包括她? 那还有什么意义? 她会离开我,她的气味也会离开我,她会归别人所有,她的气味会被别人闻到并享受,她根本就不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卿本佳人的地雷!感谢楚的营养液! 预计下一章黑化<( ̄▽ ̄)> 我一直在等这一天太棒了~(≧▽≦)/~~ 嘴炮小能手莱斯特暂时和大家说拜拜! 第45章 过渡 【阿黛尔】 吉莉夫人敲门的时候,我正趴在歌剧院最最宽敞的办公室的桌子上,研究那副从六角形盒子里取出的古怪地图。阳光透过办公室的窗户照进来,照在艾瑞克的黑色风衣上,他侧倚着沙发椅,以手支着脑袋,眼睛微闭,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阿黛尔小姐,您认识科里吗?”吉莉夫人到了中年,依然很有风韵,她微笑着走进来,朝闭目养神的艾瑞克微微躬身,算是打过招呼。 她的心情看起来不错。 艾瑞克正式接管剧院,最恐.爱.书.楼.慌的大概是剧院新上任的两位经理,最高兴的肯定是吉莉夫人。这位夫人长期担任五号包厢的的领席员,她是唯一知道并同情艾瑞克过去的女人。 她知道艾瑞克曾经套着麻袋、被吉普赛人当做展品四处流浪,也知道艾瑞克如何亲手绞死那个残忍的家伙,是她带着他逃了出来,并帮助他在歌剧院的地底安家。 她了解这个男人的绝世天才,也明白艾瑞克对克里斯汀的真挚心意。 “科里?”我差点忘了,他一直在这座歌剧院里帮工呢:“让他进来吧。” 科里今天的穿着很精神,虽然粗布衬衣裤子不值钱,但是干净整洁。他一进来,先向传说中的剧院幽灵打招呼:“艾瑞克先生,您好。” 他似乎一点儿也不怕艾瑞克,不过这也很正常,科里小时候可是睡在圣婴公墓呢。 艾瑞克抬眼看了他一下,轻轻哼了一声,没理他,科里依然不怕,他调转头过来看我,露出大大的笑容:“阿黛尔,没想到你居然会参与今天的交接,在会议厅看到你的时候,我真不敢相信!” “嗯……我只是陪着艾瑞克去,我是他的朋友……”我有点尴尬,科里几次邀我来剧院看歌剧,我都以没有时间回绝,结果最后突然参与到歌剧院的高级事务上,科里不会以为我骗了他什么吧? 不过看起来科里丝毫不介意,他笑嘻嘻地问我:“那你现在还忙吗?” “不,不忙……不过……我在看一副地图……”越心虚,我越支支吾吾。 “地图?”科里好奇地凑过来,瞪大眼睛:“这是什么文字?看上去很怪异!” “是五千年前的古埃及文,我一个字也看不懂,只好对照地图先猜猜这是什么地方。” “猜出来了吗?” “没有。”我摇头。 科里笑了:“你应该去国立图书馆查查。” “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呢。 “正好师傅今天给我放假,我陪你一起去吧,”科里声音轻快,“不过我认字不多,估计只能给你打打下手,别嫌弃。” 不等我回答,科里朝我扮了个要哭不哭的鬼脸:“你不会又拒绝我吧?” 我还能说什么呢?正好我今天不想早点回去,所以才一直待在这儿埋头研究这张奇怪的地图,科里盛情邀请,我只好点点头:“好的,那一起去吧。” “阿黛尔,你不怕那个小子生气?”艾瑞克的声音悠悠响起,可能是从没听过剧院幽灵开口,也可能是艾瑞克如丝滑般细腻的低沉嗓音太性/感,科里的表情瞬间僵了一下。 “听说……你们在冷战?这就是你宁愿在外头待着也不乐意回去的原因?”艾瑞克看着我,上下打量,最后懒洋洋地挥手:“去吧,我期待看到一场好戏。” “才不会有什么好戏给你看!”我朝他吐舌头,艾瑞克越来越不可爱,一定是被前段时间受莱斯特影响太深的缘故,幸好那个家伙已经走了! “天气不错,要不要步行过去?或者你更喜欢骑马?”从歌剧院出来,科里问我。 “都好。” 科里笑笑:“你居然和传说中的剧院幽灵是朋友,真把我吓一跳,他很凶不好亲近吗?” “艾瑞克人很好,你觉得他凶?可是你今天表现得一点也不怕他。” 科里眨眨眼,狡黠一笑:“我当然要在未来大老板前表现得勇敢一点,希望能给他留个好印象。” 想起科里现在还是学徒地位,我觉得我可以帮帮忙:“你最擅长什么,我想我可以和艾瑞克提一下,剧院最近接二连三发生意外,所以一直缺人干活对吗?” 科里耸耸肩:“哦,不,我可不想让别人说我是靠朋友的关系才升职的。” 我笑笑,并没有取消打算。歌剧院缺人是事实,如果科里能力确实不错,给艾瑞克做助理也很好,毕竟他不怕艾瑞克,而且脑子灵活人脉广,口齿伶俐,可以避免艾瑞克的臭脾气得罪更多的人。 当然我只是建议,一切都要看艾瑞克的意思,歌剧院的主人是他。 其实我今天特意来,一是盯着劳尔签协议,二是担心艾瑞克会有过激举动。 还好劳尔脑子不笨,今天没带克里斯汀来。 不然我真担心一群人进了会议室后,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现在呢,艾瑞克虽然看起来没精打采了一点,但是他既然还说期待看戏,应该不会随便轻生吧? 我不放心,还暗地里叮嘱吉莉夫人这几天好好看着他呢,一有情况就要向我汇报。 怎么觉得自己变成了爱操闲心的老妈子? “阿黛尔,阿黛尔,”科里在我面前挥舞手指,“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没什么,不小心走神,反应过来又不记得自己刚刚想什么了。” 科里笑起来:“你以前就是这样,常常不说话,一个人坐在角落静静地思考。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你和其他孩子都不一样,现在我的预感验证了,对吧?”他有些怀念地说:“也就过了几年没有见你,可是去觉得已经过了很久很久,我们的变化都很大啊。” “对啊,”我点头,确实如此,“我们都长大了。” “你变得更加漂亮了,阿黛尔,”科里注视着我,微笑,“而且现在你不用涂煤灰来掩饰自己的美貌,和你走在路上,我常常觉得不安啊。” “不安?”我疑惑,他有什么好不安的? “总怕你太亮眼,就这样突然被别人抢走了呢,阿黛尔。” 【让格雷诺耶】 “格雷诺耶先生,我今天先走了。”国王街来帮忙的小伙计微微躬身,对我道别。不过他没走,犹犹豫豫地回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空空的玻璃瓶。 “先、先生……您能不能在这个瓶子上签下您的大名?”他看起来很紧张,身上的汗味变重:“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收藏拥有您名字的香水瓶,把您的笔迹一笔一划雕刻下来,哪怕是空的也好……您放心,我不会在这里面装香水去冒充您的作品!” 哦,原来他小心翼翼地在口袋里藏了整整一天空瓶子,是为了这个目的啊。 我没有理由不满足他,“让格雷诺耶”的花体签名我已经练得非常熟练,闭着眼睛都可以写出来。 “格雷诺耶先生,非常感谢!我一定会拿这个瓶子做激励,好好努力,争取也能成为您这样的香水大师!”拿到签名,他激动得脸都红了,告辞的时候一头撞到门框,额头上起了好大一个包。 我想我应该觉得高兴,可是事实并不是如此,我走到阳台,最大的阳台在莱斯特曾经的房间,阳台上的空气流通快速,味道更清新一些。我闻到几个街区之外有属于阿黛尔的味道,和她在一起的还有一个我很讨厌的气味,科里。 他们已经在那个街区停留了很久,两种气味隔得很近,我分辨出阿黛尔身上的气味很愉快,她似乎一点也不想回来。 她不属于你,格雷诺耶。 不仅不是你的所有物,她还会离开,并永远属于其他的男人,不再回来——比如这个科里,也可能是其他男人,但不会是你。 格雷诺耶,想想,到时候你会永远失去她的气味。 如果她离开…… 对我而言,那种感觉一定生不如死。 我曾经以为,阿黛尔是我短暂的半生中,唯一占有的东西。 过去的我从未体会过占有,因此更加不懂什么是失去。我认为那瓶格拉斯的香水会让我享受到占有,但结果只是巨大的失落、失望。 而现在,我终于体会到占有之后失去的滋味了。 拥有后再失去,比从未获得要更加痛苦。 你太蠢了,格雷诺耶,你当时为什么以为她一定属于你呢?仅仅是因为她一直在你身边不离开吗? 她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属于你,她甚至明确地否决了你的幻想。 她不属于你,她还要远离你。 格雷诺耶,如果不能占有她,起码要占有她的气味吧。不然,当她真正离开你的那一天,你靠什么来想象和回忆她呢? 格雷诺耶,其实从头到尾,你都一无所有,拥有的只有那么一点可悲的、短暂的、稍纵即逝的气味。 可是,我可以失去任何气味,却惟独无法想象我失去她的气味,那会是多么灰暗死寂的世界。 但愿我还没有忘记如何正确地往亚麻布上涂抹油脂。 赶快回忆一下,她身上不同部位的气味散发程度,你最熟悉她的身体,所以更加不能弄错,记住不同的部位要涂抹不同厚度的油脂,这是一个精细的活,但愿你的技艺没有生疏,还能提炼出一瓶完美的芳香油。 可是我并不想因此杀死她,我答应过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鲸客的长评,表示很喜欢!好高兴! 感谢卿本佳人姑娘的地雷!我现在习惯在本章有话说先感谢一下你,然后再balabala说点废话~ 国立图书馆1789年充公,之前都是国王私有,开放时间和本文相差时间不多,就忽略了吧 第46章 【阿黛尔】 我在窒息的感觉中惊醒,眼前是一片黑暗,动弹不得,因为手脚被绳索样的东西捆住,我看不见,呼吸困难,因为抹了厚厚油脂的亚麻布紧贴着我的脸,紧贴我的全身。 这一刻我的脑子出奇冷静,第一反应竟然是——我知道走进公寓时闻到的淡淡的怪异味道是什么了。 他没有用棍子直接敲击我的后脑,而是使用一种温和的方法,这种能够迷晕人的液体大概是从艾瑞克那里拿来的——我们经常用它迷晕路易,他想要留下一些非常容易。 这种容易挥发的液体有刺鼻的怪味,人闻到的时候如果及时屏住呼吸,不会晕倒,可是我的嗅觉迟钝,不知道吸入了多少气体,直到晕厥我也没有反应过来。 是让给我下了药。 当我回到公寓的时候,天已经快要黑了,公寓里没有点灯,暗沉沉黑乎乎的,我担心让出了什么事,一边喊他的名字一边在公寓的每间房里找他。 然后我晕倒,失去意识,醒来的时候就变成现在的样子。 我想哭。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用这么残忍的方式。如果他杀了我,我就不用在半窒息的状态下接受活木乃伊一般的处理方式——他剃光我的头发,把我身上涂满油脂,全身紧紧包裹,我明明活着,却被像死人一样对待,这匹亚麻就是裹尸布。 “阿黛尔,你、你醒了?”隔着亚麻布和厚厚的油脂,让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他听上去有些局促,尽力想要安抚我:“很快就好了,再让它吸收一会油脂,很快就好了。” “很快就好了”——他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却丝毫不解释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地对待我。 我想哭。 可是我知道我不能,这匹布裹得太紧了,哭泣带来胸腔的剧烈起伏和肺活量上升,死紧的亚麻布很可能就这样将我勒到窒息。 嘴唇上也被涂了一层薄薄的油脂,我静静躺了好一会,努力恢复力气,觉得能够说话的时候,我告诉他:“我快要死了,让。” 这句话费了我很大的力气。 “你不会的,再等一会,很快就好了。”他又开始重复“很快就好了”,这一刻我突然清晰地意识到这个男人是多么残忍无情,他这样对待我,是因为他只想收集到自己喜欢的气味,根本不会在乎我的感受。 脑子里名为“冷静”的弦“咔”地崩断。 “放开我,你这个混蛋!” 【让格雷诺耶】 阿黛尔醒来的时候,我真是吓了一跳,我希望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这个过程,但是她一旦醒来,收集就会变得很麻烦。因为无论是恐惧还是悲伤都会影响气味。 不过她看上去很冷静,不动,也不哭。 她在配合我! 我好高兴,我就知道阿黛尔会明白我的,她和我曾经收集过的那些人的气味不一样,她不会反抗,因为她明白我需要的只是气味而已。 ——我并不会伤害她的。 天很黑,她刚刚醒来,我想她可能会觉得害怕,但是我不能点灯,油灯同样影响气味。我试图开口安抚她,告诉她不用担心,收集的过程很快就会完成。 只要等油脂饱吸完毕,这个过程还差一点就能结束。 “我快要死了,让。”阿黛尔突然开口,吓了我一跳。 不,不会的,我告诉她,她不会有事。她应该相信我的能力,虽然我从来没有试着收集过活人的气味,但是我密切注意她身上的气味变化,它很浓郁,没有渐渐变淡的迹象,证明她还好好活着。 可是,我不知道我的哪句话激怒了她,她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绳子束缚住她的手脚,可是躯干仍能动弹,她在床上猛烈地弹跳着身体,吼叫起来:“放开我,你这个混蛋!” 不,不,不要这样,你应该冷静,太激烈的情绪会影响气味,而且你会受伤的。我没有办法,只能用我的手脚去压住她,我安慰她:“很快、很快就好了,不要担心。” 我知道自己的词汇贫乏,翻来覆去只有这么两句,可是我实在想不出应该怎么安抚才好。 她真的不动了,重新安稳地躺下。 但是,我没有来得及松口气,就发现她的呼吸渐渐微弱下去。 一秒,两秒,三秒,半分钟过去,一分钟过去。 她停止了呼吸。 不! “阿黛尔!阿黛尔!”我撕开亚麻布,我手足无措,用力的过程太猛,布料割伤我的手,但是这不重要,厚厚的亚麻布终于被我撕开一条口子,阿黛尔沉静美丽的面容苍白没有血色,她双眼紧闭,没有呼吸,好像真的死了。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我想,这一刻的我确实傻了,看见她静静躺在那里,胸腔没有起伏,我真实地意识到她永远地离我而去,再也不会回来,恐惧感铺天盖地淹没了我,我害怕,我的手在颤抖——以至于我压根没有注意到,她身上的气味依然那么鲜活,没有一丝减退的迹象。 “阿黛尔,阿黛尔?”我颤抖着解开她四肢的绳索,不停地呼唤她的名字,我把她抱起来,揭开这该死的亚麻布,我想她教过我怎样救一个没有呼吸的人,可是我没有认真去学,我想不起来应该怎么做,我只能一遍遍喊她的名字,希望能把她喊醒。 我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 “砰”。 后脑突然一痛。 阿黛尔? “放开我,格雷诺耶,你这个混蛋。”她突然睁开眼睛,她推开我,举着没点燃的油灯站在我面前,用那盏灯狠狠地又给我的脑门来了一下。 她的力气和准头都不好,我没有晕倒。 我只是呆住了。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愣神这只是很短一瞬间的事情,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彻底跑走。 【阿黛尔】 全身光溜溜,只裹着一条床单在深夜的巴黎街头奔跑,这可能是我有生以来做过最疯狂的事。 屏住呼吸,是我灵机一动想出来的办法,我知道自己的肺活量不错,剧烈挣扎的时候我趁机狠狠深呼吸了几下,可是对自己能停止呼吸多久,我心里也压根没有底。我只是打赌,打赌他不会完全不管我的死活。 如果他真的完全不在乎我是否死亡,那么无论我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最后我成功了,成功地跑了出来,但是一想到我竟然用这种小聪明对付让,突然就觉得很悲哀。 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令他要这样对待我。 我在巴黎街头拼命跑着,一刻也不敢停下,我知道只要我还活着,他就能轻易找到我。 我害怕自己一旦停下来,就会立即被他抓住,重新扔回那张裹尸一样的亚麻布里。 现在该去哪儿? 我一路狂奔,可是奔跑得很茫然,茫茫然的孤独。 深夜的巴黎几乎没有路灯,店铺大门紧闭,有躲在角落的流浪者偷偷抬眼看我,然后吃吃地笑,笑声不怀好意,我头皮发麻,只能紧紧裹住唯一遮体的床单,快步从他们眼前跑过。 从国王街到斯克里布街,一路上有很多这样的流浪者打量我,我惊起了一群乌鸦,还有三四只两书,甚至有一个出门倒垃圾的中年女人被我吓得差点晕过去,但是他们都不敢阻挠我,因为我一直目不斜视地跑着——我猜,他们把深夜里一个光脚光头裹床单的奔跑女孩看做疯子、甚至是可怖的怪物。 没人敢先来触这个霉头。 我跑到斯克里布街的下水道铁栅栏那里,铁栅栏重新换了新锁,莱斯特不在,我压根打不开。 绝望感突然没顶。 偌大的巴黎,除了艾瑞克,我真的不知道再去找谁。 “艾瑞克,艾瑞克!”我像个白痴一样使劲摇着铁栅栏,发出巨大的声响,我拼命扯着嗓子喊他,希望声音能透过下水道传到他的湖边小屋。 当我已经喊得麻木,嗓子干涩烧着疼的时候,一个低沉的男声在我背后响起。 “阿黛尔?” 我一个激灵,居然不敢回头,长时间的奔跑和嘶喊让我几近无法思考,大脑停止运转,这一刻我竟然分辨不出,这个声音属于谁。 是格雷诺耶?还是艾瑞克?或者是已经离开的莱斯特? 不,都不是。 这个声音属于另一个男人。 一个我曾经非常想要逃离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卿本佳人、bangraong和阿喵先生的地雷! 感谢职人真是赛高子安脑残粉的营养液! 实习结束了,争取每天多更,此外求推荐好用的手指操,打字多了手关节好酸~ 第47章 【让·格雷诺耶】 我追到斯克里布街的下水道,却没有找到阿黛尔。 她的气味突然离这里很远,可是我想我没有耽误太多时间,她不应该走得这么快。 “格雷诺耶?” 有人叫我,我回头,是艾瑞克。 “吉莉夫人告诉我,刚刚阿黛尔在这儿叫我,对吗?”他蹲下来,敲了敲下水道铁栅栏的锁:“我现在不住湖底,不然我会听到的,她现在哪儿?” “我不知道。”她的位置好像一直在变,气味的线索越来越淡,就像一根越变越细的丝线,很快就要细得抓不着、看不见,那时候我将完全失去她的踪迹。 “喂,你去哪儿?”艾瑞克叫我。 “找她。”我必须快一点,她的气味快要消失了! “等会,骑凯撒去!”艾瑞克打了一个呼哨,两匹马突然跑了出来,他把马鞭递给我,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出了什么事,但都必须尽快找到阿黛尔,深夜的巴黎一点也不安全,丢下她一个……喂,格雷诺耶,你去哪?” “找她!” “我说了骑马更快!” “我不会。”我跑快一点,两条腿也能追得上阿黛尔,不会把她跟丢的。 “噢,见鬼,”艾瑞克嘀咕了什么,然后他突然拎起我的领子,把我提上马背,“小子,我还没和男人一块骑过一匹马,希望你不会重得把凯撒累趴下。记住,回去好好练练,一个合格的骑士怎么能不会骑马?” “我不是骑士。” “你是阿黛尔的骑士,你总会保护她,对吗?” 对,没错,我是她的骑士,我要保护她,不能让她受伤害。气味,气味,她的气味现在哪儿? “东南偏南!”好像已经出了巴黎城?马上的风很大,气味的信息铺天盖地,我必须从几千种纷繁复杂的气味中牢牢抓住阿黛尔的,不能有一点闪失,格雷诺耶,你必须集中精神,不能把她的气味弄丢! “东南偏南?枫丹白露的方向?深夜她一个人往那里跑干什么?你们吵架了?” “不……不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我做了一件她不喜欢的事,她不理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所以她打了我,然后独自跑掉。 不过她现在不是一个人,我刚刚太专注了,所以没有分辨出另一个和她离得很近的气味,让我想想,那种油腻、丝绸、熏香和黄金白银交织的气味,应该是属于、属于—— 格拉斯的安托万里希斯。 【阿黛尔】 里希斯老爷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我拎进车厢,他只要看我一眼就明白了——剃得光秃秃的头顶,全身没有洗净的油脂,他的上一个女儿就是这样死去,只是死的时候身体很干净,没有我这样狼狈。 “你遇上他了?”里希斯的嘴唇在颤抖,当格拉斯人把13个少女的惨案忘记的时候,他却还牢牢记着。 毕竟他是唯一一个和格雷诺耶斗智斗勇的人,虽然最终的结果仍然是失败。 “他在哪儿?”他严厉地问我:“告诉我,他杀了萝拉!” 我想我应该告诉他,解决掉格雷诺耶,我就不用再担心受怕,害怕他哪一天又将我这样裹起来提取气味,而且说不定下一次他就会先杀了我,再进行这一切。 可是我不能。 “我不知道。”我摇头装傻,出乎我意料的,里希斯并没有再追问,他沉默了一下,然后温和地拍拍我的肩,把他的斗篷盖在我身上:“吓坏了吧,阿黛尔?” 我摇头不说话。 “没有关系,我找了你很久,几年不见,阿黛尔已经是大姑娘了,”他的语气越发温和,“以后自己不要再偷跑出去,乖乖跟我回格拉斯,外面很危险,你已经见识到了,是吗?” 里希斯在巴黎有生意,这也是他为什么深夜还在巴黎的原因。而且他在巴黎郊外的枫丹白露有座小庄园。他抱着我下马车,一群女佣端着盘子簇拥我进去,她们让我泡进盛满热水的浴缸,拿香皂一遍遍搓洗我的身体,交口称赞我的体形曲线完美,她们把熏了香的睡裙给我穿上,为我戴上一顶金色的长长假发。 如果不是因为它是金色,我真怀疑这是萝拉的头发。 因为我身上这身十分合身的睡裙,不可能是临时买来的,只可能是萝拉的——几年前的萝拉,大概和我现在的体型差不多。 “非常好,阿黛尔,你真是漂亮极了,”我打扮完毕后,里希斯抚摸着我的假发,满意地把我送到卧室,亲自为我盖上被子,“你累了,阿黛尔,今晚好好睡觉,不会有人再能伤害你。” 他语气温和,可是却不容我拒绝,他把我当成玩具和商品,尽情地打扮我,然后把我带回格拉斯卖笔好价钱。 ——萝拉走了,我成了他用来联姻的唯一筹码。 要逃出去。 我不敢睡,我要找机会逃跑。而且我也睡不着,今天晚上发生很多事,我的大脑一直处于兴奋状态,黑暗里,我的耳朵好像一下子变得十分灵敏,我隐约听见里希斯在和什么人聊天,我只能听见他们说的一些词:“巴黎……香水大师……格雷诺耶……格拉斯……相同的名字……阿黛尔和他一起……逃跑……” 我真蠢! 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我知道里希斯给我那种处处不对劲的感觉是什么了!格雷诺耶在巴黎的名气很大,他有心打听,很快就能弄清楚这个叫格雷诺耶的香水大师没有任何来历背景,他甚至还能打听到格雷诺耶身边有个叫阿黛尔的年轻女孩,他很快就能将一切事情串联起来。 他会把萝拉的死归结到我身上吗?他会试图报复格雷诺耶吗? 可是格拉斯已经结案了,格雷诺耶没有任何罪行记录在案! 他会私下寻仇报复吗? “起火了,起火了!”外面突然有火光,惊慌失措的佣人在大喊,脚步声纷乱。 “灭火,灭火!” “阿黛尔,快跟我出来,着火了!”里希斯转开门锁,匆匆把我拉起来,我没有来得及穿鞋子,就被他拖了出去。 这时候所有的烛火突然熄灭,屋子里黑暗一片,只有外面的火焰依然着得旺盛。 所有的佣人都在惊叫,里希斯看起来不慌,可是他捏得我的手很疼。 一袭黑衣斗篷出现在落地的大琉璃窗外,白色的面具,跟小灯笼一样的金色眼睛会发光,如同魔鬼。更何况他是从窗外飘过,有人开始大喊:“幽灵,幽灵!” 是艾瑞克,虽然这里不是他的老地盘,但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制造神奇,是艾瑞克的专长之一。 背后有什么东西轻轻拉了我一把,里希斯的手在惊愕中不自觉松开,我很容易挣脱开来,被身后的力量拉入黑暗,在一群人的眼皮底下消失不见。 【让·格雷诺耶】 艾瑞克的本事确实有些神奇,我知道他做的一切,也配合他一起救出阿黛尔。可是如果换了是我,我大概只能等所有人都睡过去,然后悄悄潜入,不能像他这么快救出她。 “艾瑞克!我就知道是你!”我把阿黛尔带出来,可是她看也没有看我,却扑进艾瑞克的怀里,呜咽着哭出来:“我差点就以为见不到你了,里希斯要把我带回格拉斯嫁出去!” 嫁给别人?里希斯凭什么这么做?阿黛尔又不是他的! “喂,格雷诺耶,你还不过来?”艾瑞克的声音听上去很无奈:“阿黛尔的鼻涕快要把我的衣服都蹭满了。” “你别过来!”我才上前一小步,阿黛尔突然尖叫一声:“格雷诺耶,你离我远点!” “发生了什么?”艾瑞克问:“你们这次吵架吵得很厉害?是他第一个要来救你,不然我不可能这么快找到这儿。你该感谢格雷诺耶。” “我为什么要感谢他?站住,你别过来!”阿黛尔更加抱紧艾瑞克,脑袋缩进他怀里,她哭得很伤心,眼睛鼻子都红了。 “噢,阿黛尔,小情侣吵架的事我可劝不了,这是莱斯特的专长吧?” “这不是吵架,这比吵架严重得多,艾瑞克。”她抹了一把眼泪,把头顶的假发摘下来,露出光秃秃的头顶。 艾瑞克的语气变得十分怪异:“格雷诺耶,你剃了她的头发?为什么?”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要把我的理由解释出来,需要很多很多的话,我必须先想想怎么措辞,这对我来说依然有点困难。 可是这个时候阿黛尔已经说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很委屈的样子:“我替他回答,因为他要把我做成香水!” 不,不是这样的,我是想把你的气味做成香水,可是我并没有想要伤害你。 我只是担心,终有一天你会离我而去,我连一样能够拿来怀念你的东西都没有。 毕竟我从来没有拥有过你,我没有拥有过任何东西。 保留住短暂的气味,保留属于你的气味,是我所能够想到的唯一方法。 作者有话要说:艾瑞克一直以为这是一对相亲相爱的小情侣,但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这两个人的故事……即将刷新他的三观和下限【虽然他好像也没有什么三观 第48章 【阿黛尔】 “事情就是这样。” 和格雷诺耶的过去,是个很长的故事,当我说完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 期间艾瑞克一直保持沉默,我说完后,他依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如果不是他那双金色的眼睛还亮着,我真怀疑面具背后的他已经睡着了。 “所以——”艾瑞克的语气有点怪异,他顿了顿,然后接着说:“所以你给我的那瓶香水,成分全是尸油?” 呃…… “也不算是啦,让是趁她们尸体温热的时候,收集体香,和尸油还是、还是很不同的。”不知道为什么,我越说越心虚,明明也不是尸油,可是被艾瑞克这么一问,好像我真的给了他很不得了的坏东西,还不让他知道。 “隔壁那个小子,倒是看不出来。”艾瑞克哼了一声,他指的是被我勒令待在隔壁房间、不许出门的格雷诺耶,不过这句评论喜恶不明,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你?”艾瑞克问。 他一句话就把我的眼泪又引了出来,我无限委屈:“我怎么知道,他明明答应过我不再做这种事情!而且我没有想到他会把这种方式用到我身上!” “唔……”艾瑞克又陷入沉思,好久不说话。 “这种方式……其实很……”他顿了一下:“有创意。” “艾瑞克!你说什么?!”再也不能和艾瑞克一起愉快地玩耍,他快要和格雷诺耶同流合污了! “不,不,你理解错了艾瑞克的意思,我是说,这种表达爱的方式,挺有趣。” “噢!艾瑞克,你还不如不说!我一点不觉得有趣!”我不顾形象扔掉假发,让他看看我电灯泡一样亮堂的头顶:“他剃光了我的头发,把我包进裹尸布,这很有趣?” “咳……”艾瑞克侧着头,掩嘴轻咳一声,我猜他在偷笑,不过他不需要这样,他戴着面具呢,鬼才知道他在面具后头做了什么烂表情! “好吧,阿黛尔,别生气,我们换个问题,”艾瑞克换了一个坐姿,双手交握,平静地正视我,“我以前并不了解格雷诺耶,如果从你的叙述来看他,他和普通人确实很不一样,不过这也没有什么,艾瑞克也不是正常人,对吗?” 但你比他正常,起码你不会把克里斯汀做成香水。我在心里默默地想。 “所以,阿黛尔,你了解他制作那瓶……嗯……香水的全过程,但是你为什么不离开他,或者把他送到警察局?我想你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正常。” “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想要香水,不是故意要杀人,”我不假思索,“让很单纯,很多时候他的想法很孩子气,他只是需要有人来帮助树立正确的道德观,因为以前从来没有人教他这些,他一出生就没有母亲。” “哦,对了,我还担心一件事,里希斯会不会暗地找人教训格雷诺耶,他还记着萝拉的仇,不能报案,他或许会选择私下解决?我们需要躲开他吗?”这又是让我苦恼的一件事:“让刚刚才在伦敦有很好的名声,这时候离开很可惜,可是我不能对里希斯做什么,他毕竟和我有血缘关系。” “噢,噢,瞧瞧,阿黛尔,你在做什么?”艾瑞克打断我的话,他半靠在沙发椅上,面具后的嘴巴可能已经笑咧开,因为他的声音里带着调侃的笑意。 我在做什么?我觉得他这个问题很莫名其妙:“我没做什么啊?” “你并不是真正气他,你依然十分关心他,现在你只是觉得很委屈不平,不过这并不代表你不在乎他。” “没错,这个我承认,我的确在乎他,让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可是我也同样对他很生气。” “朋友?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艾瑞克又在奇怪地笑了:“你喜欢他,对吗?” “你胡说!”艾瑞克的话令我心里猛地一跳,我自己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才不是!” “那又是什么?虽然那个小子有那么一点……不正常,可是你们的相处方式,不就是情人间的相处吗?”艾瑞克的声音听上去很愉悦:“你该信任我,艾瑞克不会随便说话的,我经历过。” “你经历过?你确定你爱的是克里斯汀,而不是她天真到愚蠢的性格和毫无特点的单薄美貌?” 糟糕,我口不择言,乱说话了。 事情不该是这样子,我不应该这么激动,对艾瑞克恶语相向,擅自刺痛他心底最深的一块伤疤,揭开他血淋淋的伤口。 除非他的话,确实戳到我的痛脚,因此我突然如此失常。 “我很抱歉,艾瑞克……我刚刚在胡言乱语,疯狗咬人,你……” 艾瑞克打断我的话,起身:“我想我该去找格雷诺耶谈谈,你好好睡一会,阿黛尔。” 【让·格雷诺耶】 “格雷诺耶?”歌剧院的门枢老旧生锈,打开的时候发出吱呀的声音,艾瑞克走进来。 我期待地望向他身后,明明知道她留在隔壁没有出来,但我幻想着会有奇迹。 “我并不认为自己会是一个合格的调解者,可是现在除了我,好像也没有别的人选,”艾瑞克慢悠悠地走进来,说话也很慢条斯理,“不过阿黛尔刚刚冒犯了我,艾瑞克现在心情不好,对你也许不会太客气。” 这些都不重要,我只关心一个问题:“她愿意见我了吗?” “我不知道。不过我想,任何一个女孩被你这样对待,差点窒息死亡,都不会立刻原谅你。” 果然是这样,我该知道的,不然她不会宁愿去歌剧院,也不回公寓,而且不愿意见我。 “喂,格雷诺耶,阿黛尔不乐意见你,但艾瑞克还在这里,你已经当做我不存在了吗?” ……或许是吧,阿黛尔不来,他来有什么用? “你确定自己不是哑巴?我真无法理解阿黛尔,居然喜欢你这个闷小子?” 阿黛尔?喜欢? 等等,他刚刚说什么? “别走!”眼看艾瑞克要推门出去,我很着急、很激动,该死的,说话又开始变得不利索:“你、你说,阿黛尔、阿黛尔喜欢……喜欢我?” “我想没错,虽然她自己还不能正确对待这个问题,你也喜欢她对吗?虽然表达爱的方式十分……奇怪……”艾瑞克耸耸肩:“格雷诺耶,我必须承认,我以前小看你了,你非常的……嗯……伟大……” 他在说什么?为什么我觉得他的语气很怪异,他并不是在夸赞我,对吗? “总之,你好好努力,换一个正常人的方式追求她,她会是你的。” 等、等等—— 她会是我的? “艾瑞克先生,您、您刚刚说什么,她会是我的,这、这怎么可能呢?”我结巴得差点语无伦次,因为她说过,她只属于她自己,不属于我。 “噢,原来你在意的确实是这个点?我想也是,女人总是更注重灵魂的感觉,听上去就非常麻烦,我们注重的是切实拥有,对吗?” 拥有?拥有阿黛尔?对的,对的,就是这样,我连忙点头,我梦寐以求的就是这件事! 艾瑞克又发出奇怪的笑声:“有趣,我猜的很对。但是阿黛尔居然不认为我经历过爱情,我看她才是真正不懂爱情的小姑娘,呵。” 他又在说什么? “等一下,艾瑞克先生,”我结巴地用上自己不熟悉的文雅措辞,“请您给我建议,我该怎样……拥有她?” 艾瑞克沉默地站在门口,一脚踏了出去,一脚还在门里。 “我不知道,”他耸了耸肩,给了我一个我最不想要的答案,“总之让她心甘情愿跟着你一辈子,你就成功了。对,就是这样,很简单,你好好努力。” “从、从现在开始?”我试着问。 艾瑞克停顿一下,白色面具背后的那双金色眼珠盯着我,左右转了转,然后微微点了一下头。 我想我明白了!虽然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喜欢她,要弄明白“喜欢”这种很复杂的情绪,对我来说太难了一点,可是我确信我想要一辈子都和她在一起! 我希望阿黛尔也能对我有同样的感觉!这样她就永远不会离开我,没错,就是这样,艾瑞克说的很对! “阿黛尔!”我要去隔壁找她,立即行动,一秒也不拖延。我发誓,这次无论她说什么我都不会离开她身边,我也保证不会以任何方式伤害她,这样她就会放心了吧? 【阿黛尔】 艾瑞克让我睡觉,可是我压根睡不着,我脑子里一直翻来覆去思考怎么应对里希斯的事情。他毕竟是我血缘上最亲的人,我不想伤害他,但同样不希望他伤害格雷诺耶。 遇到难题,我习惯性摸摸胸口,惊觉那里一片空荡,母亲留给我的金坠子落在公寓,没有带出来,包括那个神秘的六角形盒子中的地图。 巴黎国立图书馆里关于古埃及文的介绍太少太少,倒是有两篇著作的引用里提到古埃及文,作者好像叫范海辛,英国人?神秘学家? 这时候门突然被推开,我抬头,一眼撞进格雷诺耶那双兴奋不已的眸子,我现在看到他就来气,一点好脸色都不想给:“你来干什么!滚出去!” “我不会离开你的,阿黛尔。”昨天晚上还像一只得了瘟疫的公鸡,今天早上被我怒斥后默默自锁小黑屋的格雷诺耶先生,突然变得精神抖擞,脸上居然难得有笑容。他扬起笑脸,用那双清澈的眼睛专注地凝视着我,非常认真地开口:“阿黛尔,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也不会伤害你,我保证!以格雷诺耶的生命保证!” omg。 刚刚艾瑞克和他说了什么?! 谁可以告诉我,他只是吃错药了! “可是我不想原谅你,也不要你跟着我。”阿黛尔,你绝对不能惯着他,要拿出一点生气的样子,冷着脸,不要被他的笑容迷惑,必须让他知道后果的严重性! 可是他就像没有听见一样,依然固执又坚定的重复:“我绝对不会离开你的。” “即使我要离开巴黎?”我冷哼一声,表示不屑——我确认这一次学艾瑞克学得很像,无论是从神态还是声音。 “离开巴黎?”他偏了偏头,表情好像微微茫然了一下,然后立刻点头:“随便哪里都可以,只要你想去。” “即使我要离开法国,前往伦敦?” 作者有话要说:【本卷结束,下一站英国,涉及电影《惊情四百年》《成为简·奥斯汀》】 感谢阿喵先生、麥冬冬扔了一个地雷和卿本佳人的地雷!感谢阿喵先生的营养液! 订阅正版的小天使,给我投雷灌营养液的小天使,爱你们么么哒! 第49章 【阿黛尔】 前几天那令风云变色的海上大风暴已经过去。 我们上船的时候风平浪静,但人人说起运送50箱泥土的“丰饶女神”号上失踪的数名船员,依然会立即变脸色,划十字祈祷“上帝保佑”,四处都在传说“丰饶女神”号有鬼魅作祟。 不过这并不关我们所乘的这艘“幸运女神”号的事。 起码这两天一直很平静,没有发生任何怪事。 悠扬的小提琴声响起,黄昏时分的甲板上,一袭黑衣的面具男人,几乎成了“幸运女神”号上的一道风景。 “他是谁?” “这是什么曲子,真好听!他的琴拉得很棒!” “我猜他是一个有名的音乐家,不想被人认出来,所以才戴面具的。” “我觉得他一定很帅,你看他的身材,那么高大!” 上船两天,类似这样的窃窃私语每天都会上演,“幸运女神”号是艘装潢华丽的客轮,乘客里有不少年轻漂亮的少女,船上的日子无聊,她们常常聚集在一块,谈论这个只在日落前后出现的神秘男人。 其实,艾瑞克只是在想新曲子,外加被我强拉上船,有点不高兴而已。坐船确实很无聊,四周又是他不熟悉的一切,艾瑞克很久很久没有出过这样的远门,还有那么一点不适应和不安全感。 音乐能够缓解他的烦躁。 至于日落前后才出现,纯粹是因为他在意自己的脸。 我们走得很匆忙,歌剧院的事务有经理人打理,艾瑞克只简单交代一下就可以。麻烦的是格雷诺耶手头的一长串定制香水的名单,我们只能带着原料,亲自上门一一服务这些客人,离巴黎太远的或是不在家的客人,唯有双倍退还订金。 不过订单上的客人都是有钱人,她们不在乎这些金币,反倒更关心格雷诺耶什么时候回巴黎。 我想等里希斯把他着了火灾的庄园料理干净,回过头来发现名满巴黎的香水大师已经离开,心情再郁闷也没有办法吧。 “阿黛尔,晚餐……你想吃什么?”刚刚想到格雷诺耶,他的声音就在我背后响起。 我转身看他一眼:“我想吃什么你都能做吗?” 他被我的问题问得愣了一下:“……不能,我只是……可以去餐厅为你拿。” “不用,谢谢,我自己去。” 我往船舱里走,他跟在我后面,我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你不要跟着我,我不喜欢这样。” 不管艾瑞克怎么说,我还是很生他的气。这一次,不要以为只要拿那双清澈的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我就会心软。 【让·格雷诺耶】 我喜欢大海。 纯粹干净,初一闻觉得普普通通,但同时又是伟大、独特的。我可以将海的气味分解成鱼、盐、水、海藻等等,我在六岁的时候就通过海风的气味,习得很多很多词汇。 可是多数时候,我宁愿将海的气味合在一起,保存在我的记忆里,整个的享受。当我还是巴尔迪尼的伙计时,我在闲暇时候会跑到沙滩广场,去嗅大海的味道。 我是如此喜欢海的气味,所以我盼望有朝一日能得到它那纯洁和毫不掺杂的大量气味,那对我来说必定是一场狂欢。我甚至想象自己坐在一条船上,独自航行在大海中,海风穿过我的身体,我穿过海的无尽气味,向远处飞去。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能真正达成这个愿望,虽然再过三天我们就将重新踏上陆地,但是这短短两天的海上航行,已经让我非常享受和满足。无论白天还是夜晚,我都愿意仅仅只是坐在甲板上,尽情呼吸这庞大又单纯的海洋气味。 因此,我待在甲板的时间比船舱的时间要多得多。很多时候,当我从气味的无边享受中猛然醒过来,突然发现太阳已经落下海平线,甲板上除了我,一个人也没有,好像这艘船上真的只有我。 阿黛尔不会陪着我,她对我很冷淡。 准备离开巴黎的时候,我很开心,我厌倦了巴黎的气味。而且,当我看见科里十分舍不得地看着阿黛尔的时候,我觉得很开心,因为我可以陪她一起走。 可是,我本来以为只有我和她去伦敦的。 “艾瑞克,在这座歌剧院里宅了十多年,你不会觉得厌倦吗?我们去伦敦找范海辛,探讨这副神秘埃及地图的秘密,会很有意思的!” “失恋的人需要一场远行来疗伤,虽然英国也不是很远……不过你明白的,旅行是遇到新爱情的好方法……噢,我发誓我不是讽刺,也不是开玩笑,我说真的!” “艾瑞克,你一点都不关心我!万一让在半路上,又把我裹成木乃伊制香水,你不在我身边帮我,那时候我找谁哭去?” “我从来没有去过伦敦,而且我还没满十六岁呢,那么那么远的地方,你放心让我独自去探险?我这么漂亮,会有很多坏人觊觎的!让?他会保护我?不,不,我只希望他不要给我添乱,你知道他压根不擅长这些。” 她在歌剧院的办公室里对艾瑞克说了很多,艾瑞克说她“胡搅蛮缠”,她说话的时候我就站在门外,她没有避着我,所有的话我都听见了。 我想我对她可能真的没有什么用吧,我只会让她操心和不高兴。 今天也一样,她宁愿自己跑一趟餐厅,也不想我跟着。 她不让我跟着,我如果执意要跟她去,她真的会生气,所以我想我还是待在甲板上比较好。 “打扰您了……请问,您是格雷诺耶先生吗?” 我背后的这个气味属于一个少女,不算好闻,但也不难闻,她好像在我附近徘徊半天了,我以为是船太小所以老能遇到的缘故。 不过她找我做什么?我不认识她。 “您是格雷诺耶先生,对吗?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她看起来很兴奋,拿手捂着胸口,好像要窒息一样,“您大概对我没有印象了,我是玛丽·沃特。在凡尔赛的王宫,我随我的姨妈去参加晚会,您去晋见皇后的时候,我在走廊上见过您一面,哦,对了,还有和您一起去的莱斯特先生,他也在这儿吗?” “他不在。”她说了这么多,我还是不明白她想要干什么。凡尔赛那天我的心情很糟糕,很多气味过了鼻子就存在脑子里不管,根本不想去回味。不过我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天好像的确有一个这样的气味,太普通了,我能记起来已经很不容易。 “您是一个人去伦敦吗?我相信英国人也会喜欢您的香水,毕竟它们每一种都那么特别好闻!” 我记得莱斯特告诉我,这种时候应该说:“谢谢。” “我是说真的呢,您能告诉我,您是怎么有那么多特别的制造配方的,每一个都是天才之作呢!”她朝我走近两步,走到我身边,脸奇怪的涨红:“不瞒您说,我没事的时候也喜欢捣鼓香料,可是做出来的东西很少有真正好闻的……能在这艘船上遇到您,真是太意外了,今天是我的幸运日,我简直不敢相信真的是您!听说这艘船叫‘幸运女神’号,这个名字很棒对吗?” 她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想她的重点是在香水上?我应该说点什么吗? “你身上的香水是自己调配的?” “噢,对,是我自己好不容易弄出来的,我觉得味道很适合我,您……您觉得……怎么样?” “海狸香放得太多,只要三分之一,香根草和安息香根本没有必要,香柠檬再加一倍。”我觉得这样的配方更加合适。 她突然瞪大了眼睛,我怀疑她的眼珠随时会掉出来:“我……我的配方……您不可能看过,所以……您、您仅仅闻一下气味,就能够知道我的香水配方?这太神奇了,天哪,格雷诺耶先生,我觉得我更加崇拜您了,天哪!” “格雷诺耶?你在这里做什么,阿黛尔呢?”艾瑞克踏上甲板,他身上的气味很干净,他也没有去餐厅。 “这位女士是?”艾瑞克侧头,打量了一下这个话很多的女孩,奇怪地笑了两声:“噢,我想我发现了什么,格雷诺耶,你扔下阿黛尔不管,和其他年轻女孩在这里约会?” “不、不是约会,音乐家先生,您误会了……我只是……我是玛丽·沃特,非常高兴见到您,我只是非常崇拜格雷诺耶先生,很意外能够在船上遇见他,所以……” 她说话也有点结巴。 艾瑞克打断她:“等一下,你叫我什么?” “音乐家先生?” “这是什么称呼?” “船上的人都这样叫您,如果您不喜欢这个称呼,请原谅我的冒昧和失礼。” “不,不,我并不介意,这个外号不错。格雷诺耶,阿黛尔现在哪儿,我去看看她。” “在餐厅。”我集中注意力,发现她的面前放着不少食物,培根、烤鱼、牛排、煎蛋……她一个人吃得下吗?我记得她的饭量不大的。 “谢谢,我就知道来问你是正确的选择,不过你确定不和我一起?”艾瑞克又奇怪地笑了两声:“或许你更乐意和眼前这位女士聊天?” 当然不是! 可是…… 这真是个令人沮丧的事实,如果可以,我不想说出来。但我不得不告诉艾瑞克:“她告诫我不要跟着她。” “她还在生气?好吧,可是你总得下去吃饭,或许我们还能‘碰巧’和她坐在一起,”艾瑞克愉快地说,“看见阿黛尔气鼓鼓的样子,我觉得我会很开心,你说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快看,快看,让爷也是有人气的啦~ 感谢卿本佳人的地雷! 【再次说明,本卷涉及电影《惊情四百年》《成为简奥斯汀》】 下一章正式踏入伦敦,先是惊情四百年。此外莱斯特要等一等才会出现 第50章 【阿黛尔】 英国潮湿的空气和阴沉的天气在我的预料之中,虽然还是不喜欢。 “格雷诺耶先生,您在伦敦找好住处了吗?”真是很聒噪的声音,这个一直跟着格雷诺耶身后不停说话的女人,自己带着好几个仆人,还有马车在码头等着她,她却宁愿提着裙子跟格雷诺耶走,也不坐马车。她这样子,使我们三个人一下子就变得很显眼。 本来艾瑞克的面具就很引人注意,她是想把全码头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吗? “玛丽沃特小姐,”我看向这个在船上连续三天揪着格雷诺耶不放的女人,觉得有必要提醒她,“您这样可不是一个淑女该有的举止。” “很、很抱歉,我只是……”面对年龄更小的我,她居然显示出一些局促,涨红着脸偷瞄几眼格雷诺耶,欲言又止。 我感觉更加烦躁。 “格雷诺耶,”我硬邦邦地喊他一声,“这位沃特小姐非常舍不得您,我想您应该送她安然到家,这样最好,对吗?” 让抬起头,清澈晶亮的眼睛里有一层薄薄的雾气,这是他出神的征兆。我猜新踏上英国的土地,他被庞大新鲜的气味量击中,一心一意沉迷在气味的收集中,根本没有听见我说话。 果然,他茫茫然地看着我,重复我的名字:“阿黛尔?” “你又没有听我说话是吗?”生气的时候,任何小事情都是借机发挥的理由,我烦躁地看向艾瑞克:“我们租好马车了吗,艾瑞克?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可不能总待在码头上和女孩聊天。” 艾瑞克语调悠扬:“一会就过来。” “我、我很抱歉,阿黛尔,”格雷诺耶揪了一下衣襟,走到我身边,怯怯地偷看我的表情,“我走神了,没有听见你的话,我很抱歉。” 我冷冷地回答:“没有关系,反正你总是这样,我已经习惯了。” 他立即变得不知所措,轻轻地喊我:“阿黛尔……”他叫了几遍我的名字,却什么内容也没说,可能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说什么。 毕竟我从来没有这样对他态度冷硬。 但他理应习惯我这样,没有哪条规定我一定要永远对他和声细语、温柔耐心——更何况在他对我做出那样的事情之后。 “阿黛尔小姐,请恕我冒昧,您对格雷诺耶先生的态度真恶劣,他是哪里得罪了您吗?” 看看,格雷诺耶还没有什么意见,他身边的玛丽沃特小姐就先替他打抱不平了。 幸好马车来了,我可以立即上车,不必再理会这位玛丽沃特小姐。我希望我们的英国之行中,不要再碰到这个多管闲事又不知道看场合的女人。 【让·格雷诺耶】 “阿黛尔……你,不高兴吗?”从码头到我们下榻的旅馆,一路上阿黛尔都板着脸,背对我坐着,一句话也不和我说,即使我问她什么。 我想自己是不是又做了惹她生气的事情? 可是,翻来覆去地回忆,这几天除了吃饭和睡觉,我只是坐在船头的甲板上嗅闻大海的气味,别的什么也没有做。 “阿黛尔?”她不回答我,我尝试着又喊了她一次,心里很紧张,我既期待她给我正确的答案,又希望她否定我的问题。 但是她依然不回答我,宁愿看马车外头的风景也不看我。 坐在另一边闭目养神的艾瑞克突然摇了摇头,说:“老天,连我都看不下去了,阿黛尔你真有点狠心。格雷诺耶,我猜她不是生你的气,她是在气那位沃特小姐。” “闭嘴艾瑞克!”阿黛尔忽然回头,恶狠狠地瞪了艾瑞克一眼。 艾瑞克摊摊手:“亲爱的阿黛尔,注意你的态度,我可不是乖乖听话的格雷诺耶,你只是吃醋那位小姐对格雷诺耶的过分亲昵对吗?可是瞧瞧你的臭脸色,格雷诺耶快被你给吓坏了。” “都说了让你闭嘴,艾瑞克你真多管闲事!”阿黛尔背过去看窗户,气鼓鼓的:“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一定是莱斯特把你带坏了,讨厌死了!” 吃醋?这个词我当然知道,但是却觉得很陌生,尤其是用在现在,用在阿黛尔身上。 我偷偷瞄了一眼阿黛尔,她的表情还是那么生气,不过我却不再感觉紧张忐忑,反而觉得有点儿高兴,虽然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就是高兴。 所以,虽然一直到我们抵达范海辛教授的府邸,路上阿黛尔都始终板着脸不说话,不过我一想起艾瑞克那句“吃醋”的评论,就觉得她这样的表情也很可爱。 我们刚刚递上拜访的信笺,一个提着手杖的人匆匆从大门走出来,他的气味告诉我他的身体已经有不少毛病,因为那味道并不健康,也谈不上好闻,他甚至还不爱洗澡。 “你们找我?”他很匆忙地扫了一眼信笺,然后看着我们,皱眉头:“我想我并不认识你们?” “您就是范海辛教授?”阿黛尔提着裙子行礼,微笑道:“我们有一幅五千年前的古埃及图,我想您对上面的文字很有研究,我曾经拜读过您的两篇论文,非常的……” “请等一下,研究的事能等会再说吗?”范海辛的身后是一个年轻些的男人,他的气味相对来说健康一些,但是衣服上充满各种古怪的药味,我猜他可能是个医生。顺便说一句,他有轻微的狐臭。 他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范海辛教授和我必须赶去露西小姐那儿,她病得很重,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哦,当然,不过教授,您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们可以等。”阿黛尔说。 范海辛打量了她一下,然后看了看我和艾瑞克:“从巴黎远道而来的几位客人,如果不介意,你们可以和我一起去。” 医生着急:“教授,他们……” “他们看起来都是不错的人,对吗杰克,”范海辛耸耸肩,笑了笑,“而且似乎很有故事,露西的情况特殊,他们说不定能帮到我们。你说是不是,阿黛尔小姐?” 【阿黛尔】 范海辛是只老狐狸。 头发花白,微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皱纹一圈圈的,我读过他的生平,他年轻时候是个很有名的冒险家,经历过很多有趣的神秘事件。 这种人的直觉通常很准,看人的眼光分外敏锐,他只扫了我一眼,我就觉得心底有点凉飕飕,好像都被他看透了一样。 相比之下,他身后那个瘦高瘦高的年轻男人要稚嫩多了。 不过他让我们跟他一起去,我还真觉得有点意外,不过格雷诺耶和艾瑞克都没什么意见,毕竟我们就是来找他的。听说这位教授时不时就没了踪迹,我们既然找到了他,那就得紧跟着他,省得他哪天突然消失,令我们白跑一趟伦敦。 这座庄园还真大,地处伦敦郊外,我们到的时候天都黑了,而且风很大。 下马车的时候,让忽然站住不动,他的鼻翼煽动几下,眉头紧紧皱起。 “莱斯特……”他小声嘀咕,可能只有站在他身边的我听见了。 “什么莱斯特?莱斯特在这儿?”我问他。 我突然和他说话,他猛地侧头看我一眼,表情有点奇怪的高兴,然后他似乎纠结了一会什么,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里面的气味,比莱斯特更加危险。” 又是……吸血鬼? 我捏住脖子上的金坠子:“没事,我有这个。嘿,让,你拉着我的手干什么,快放开……放开……” 他回过头来,眼神亮晶晶,干净又清澈,能很容易看见里头的担心:“我怕你会有危险。” “你们快点!”范海辛教授人虽然老了,嗓门一点不小,这么大的风他还音量十足:“这庄园很大,迷路了我可不管!” 这时我听见艾瑞克“嗤”了一声。 也对,能让艾瑞克迷路的建筑,可能还没被建起来。 庄园的房子很大,灯火通明,那个瘦高的年轻男人拎着范海辛的大箱子,带着我们快步通过走廊,“砰”地大力推开两扇门。 装饰华丽的卧室,一个衣衫不整的红衣女人正躺在床上呻、吟。 “不许看!”我回头把让的眼睛给遮住。 他肯定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又开始耸动鼻子,小声嘀咕:“这里的气味最浓郁,味道简直糟糕透了,好难闻……”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气味,范海辛正在对那个瘦高男人大喊:“准备工具,她需要输血!” 在这个时代进行没有配型的输血,范海辛教授的胆子真大。 看着这里没有我们能帮上忙的地方,艾瑞克想了想,决定四处去转转,他没有让的敏感鼻子,只是凭本能觉得这座庄园十分不对劲。 “一切小心。”我嘱咐他。 输血的工作进行了很久,我坐在那里感觉昏昏欲睡,只是这个叫露西的女人呻、吟太大声了,简直魔音穿耳,令我没法真正睡着。 “好了,现在她需要休息。”范海辛教授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这时候我总算能开口提问:“教授,你给她输了多少血?” 范海辛面色变得古怪起来。 “两人份。”他的表情很沉重,又重复一遍:“足足两人份。” “能让我看看她吗?”我问。 “当然,”范海辛点点头,“你看出了什么对吗,阿黛尔小姐?” 不是我看出了什么,而是格雷诺耶闻出了什么。 拨开她脖子上盖住的红纱,白皙皮肤上清晰的两个血色红点,像某种动物的咬痕。 “让。”我的眉头也不自觉皱起,听见我喊他,让走过来,俯□去,鼻子凑近,用力地嗅闻那处伤口。 “嘿,你在干什么!”那个跟着范海辛的瘦高男人大概是露西的医生,他特别愤怒地冲过来制止让的动作。这个人简直匪夷所思,难道他以为让想要亲吻露西的脖子? 还好让没有在意这个家伙的无礼,他皱着眉头纠结着,过了一会,给出一个答案:“她在转变,气味在渐渐变化。” 在转变,那么就是说她没救了。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转变?”这位年轻的杰克医生果然比较嫩,他十分不解地看着我们,眉头同样紧紧皱起,他很紧张露西。 一直没出声的范海辛教授这时候才开口:“用用脑子,杰克,记得我以前教过你的那些吗?你想想,什么样的病症能够失血两人份?她失去的那些血去了哪儿?” 范海辛调转视线看向我和让,曾经浑浊的目光变得锐利:“你们确实看出了什么,对吗?” “您觉得是什么呢,教授?” “我们对抗的不是疾病,她的伤害是妖魔所致。”范海辛教授严肃地回答。 这位教授果然有点料,我点点头:“准确来说,是吸血鬼。” “另外,这位露西小姐已经没救了,很快她将不再是人,而是专吸人血的吸血鬼。如果可以,现在杀了她会是最安全的方法。” “杀了她?”范海辛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惊异。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卿本佳人和佛罗伦萨的地雷! 第51章 【让·格雷诺耶】 “那座庄园有问题,我发现一个新形成的破洞,但那个洞的大小没法钻进一个成年人。”在检查完庄园后,艾瑞克这样说,他好像觉得这件事情挺有趣。 不过我们已经没法再进入那座庄园调查——阿黛尔建议范海辛教授杀死露西的时候,她的未婚夫刚好赶到,听见阿黛尔的话,很生气地把我们赶了出去,差点连范海辛教授也被他列为拒绝往来户。 “要不我们自己再去查查?”艾瑞克又建议说。 “艾瑞克,我记得你不是这么爱管闲事的人?或者你看上了那位露西小姐?”阿黛尔趴在桌子上,手上捧着她那块六角形的金坠子,回头对艾瑞克调侃一句。 “阿黛尔,”艾瑞克的声音听起来冷飕飕的,“我被你骗到伦敦,可不是来陪你天天在旅馆里消磨时光的。” “我知道,我知道,很抱歉,再忍忍吧艾瑞克。可是范海辛教授现在很忙嘛,他给了我们他的一些研究资料,我们可以自己先研究一下这副地图,”阿黛尔举着她的金坠子对准阳光照,皱着眉头思索,“你觉得这真的可能是古埃及的圣物?可是我母亲为什么会有?范海辛说我应该有启动它的力量,但我试着集中注意力,也只能让它发发光,没有别的效果呀。” 艾瑞克冷笑一声:“我怎么知道,或许那个老家伙只是在胡说八道。” “让,你觉得呢?”阿黛尔转头问我。 她的碧色眼珠晶莹剔透,像两块成色上好的祖母绿——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形容,她朝我看过来的时候,我的心扑通扑通直跳。不知道为什么,从露西小姐的庄园出来后,她对我的冷淡态度有所改善,有时候会主动和我说话,比如现在这样。 她问我呢,我必须得说点什么,不能说我也“不知道”,她会对我失望的。嗯……嗯……说点什么呢? “这个、这个坠子……”我绞尽脑汁,头上好像出汗了:“对吸血鬼好像很有用?” “没错!吸血鬼是邪恶的代表,这是埃及的圣物,所以他们怕它,”阿黛尔眼睛一亮:“它一定是我母亲留来保护我的,而且当我集中注意力或者遇到危险时,它会发光来保护我!比如莱斯特那次,还有攻击阿蒙的那一次!我说不定真的有神秘的力量呢!” “呵,听起来像传奇小说,你确定自己晚上睡眠充足?”艾瑞克说。 “我睡得很好啊,有哪里不对吗?” “不然为什么会白日做梦。” “艾瑞克!你真是太讨厌了!”阿黛尔站起来,怒视他:“你不是也见过我的坠子发光击退阿蒙吗?莱斯特还是第一个被它击中的吸血鬼呢!” “噢!谁在议论我?是你吗,亲爱的阿黛尔,原来你这么想我!” 熟悉的贵族式咏叹调响起,大门被“砰”的一声推开,金光闪闪的莱斯特张开双手,面带微笑:“嗨,大伙儿,好久不见!” “莱斯特!”阿黛尔一声尖叫扑过去抱住他:“你从哪儿弄来这么一身骚包的金衣服?难看死了!” “嗤,金毛鬼的穿衣品味一直都这么糟糕,”艾瑞克冷笑一声,忽然侧过头打量我,“格雷诺耶,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意外?你早知道他要来?” 哦……这个当然,从前天莱斯特登上伦敦的地盘我就知道了,不过莱斯特不知道我们住哪儿,所以我不想告诉阿黛尔,不然她一定会让我去找莱斯特的。 我可没忘记他始终是危险分子,能不见就不见最好。 但是很可惜,今天他还是找了过来。 而且一进门就抱住阿黛尔不放。 他打算抱到什么时候? 艾瑞克的询问我还没回答,莱斯特就转头过来责备我:“格雷诺耶,你一点也不够义气,伦敦这么大,我团团转了两天才找到你们,但是你难道不应该早就发现了我?我一直等着你带阿黛尔来主动找我呢!” “你没有离开很久。”我说。这是事实,我以为他不会再回来了的。 莱斯特眨眨眼:“格雷诺耶,你是嫌我回来得太快?阿黛尔,我太伤心了,多少年的老朋友了,他居然一点也不欢迎我!” “金毛鬼,如果你能把你的爪子从阿黛尔的身上放下来,我猜格雷诺耶会欢迎你一点点。”艾瑞克插口。 莱斯特突然夸张地指着艾瑞克,瞪大眼睛:“天啊!阿黛尔!这家伙怎么也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歌剧院的下水道里天天以泪洗面,悲伤歌唱他失去的初恋吗?” 阿黛尔咯咯笑起来:“莱斯特,我们来伦敦找范海辛问地图的事情,艾瑞克来保护我。” “保护你?”莱斯特瞧了我一眼,眼神奇怪:“地图的事情我知道,我回到国王街的公寓,看见了你在我棺材上留的信笺,我不明白的是,艾瑞克为什么要保护你,那格雷诺耶算什么……” “呃,这事说来话长,以后慢慢解释。”阿黛尔也瞥了我一眼,我莫名其妙地觉得有点儿心虚。 “好吧,好吧,这件事待会再聊,”莱斯特耸耸肩,伸手摸了摸阿黛尔的发顶,“在这之前,你先和我解释一下,这顶金色的假发是怎么回事?它看起来丑爆了!”话没说完,莱斯特就把阿黛尔的头发盖给掀了起来。 “莱斯特!”房间里立即响起阿黛尔愤怒的尖叫:“你给我滚出去!” 分贝很大,幸好我和艾瑞克有经验地及时捂住耳朵。 艾瑞克甚至戏谑地看了我一眼:“格雷诺耶,我想你该出去躲躲。” 哦……是的……或许他说的是对的……阿黛尔虽然现在对我态度好了点,但是、但是……每天早上她起床戴假发的时候,就是她对我最生气的时候。 【阿黛尔】 每一次看到自己光秃秃没几根头发的脑袋瓜,就想起格雷诺耶对我干的混账事! 莱斯特真是个讨厌的家伙,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居然公然掀开我的假发,这是一个绅士该做的事情吗! 我突然觉得自己真笨,为什么临走前要在国王街的公寓给莱斯特留信,就该让他一辈子找不到我们!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快告诉我,我好奇极了!噢,我真后悔自己那么早离开,错过了太多精彩,对吗,对吗?”在我非常气愤的时候,莱斯特还一脸好奇地到处询问,期待我、或者艾瑞克和格雷诺耶,三人中的任何一个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他表情里的兴奋和幸灾乐祸,傻子都能看出来。 他想都不要想!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他的! “莱斯特,把假发还给我!” “好啊,前提是你把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莱斯特笑眯眯地拎着我的假发晃悠来晃悠去,不忘在我的伤口上撒把盐,“怎么样,我们亲爱的光、头、小美女?” ……我发誓,这一刻我是真的想干掉他——顺便试试我的坠子到底有多大威力! “请问……阿黛尔小姐住在这儿吗?”门外忽然响起一个有些沙哑的嗓音,声音老了,但是中气十足,显然人还很康健。 “范海辛教授?”我惊讶地看向声音来源,执手杖的微胖老人正站在门口,披着一顶棕色的羊毛斗篷,面色红润,笑眯眯地看着我,说:“阿黛尔,你的头发怎么回事?不过没关系,光头也很漂亮。” 噢见鬼!“莱斯特!”如果眼睛可以杀人,我现在已经把莱斯特凌迟三千刀了! “ok,ok,是我的错。”总算知道不能让我在外人面前出丑,莱斯特顺从地把假发给我戴上,还认真地纠正一下摆放位置,点点头:“这样子还不错。” ……还是很想干掉他怎么办。 不过现在还是先招待范海辛教授要紧,不能让一个老人总在门外站着。 但是……这个人又是谁?杰克医生我上次见过,但是另外一个……我打量着跟着范海辛身后的年轻人,穿着体面,同样瘦瘦高高,看起来很有教养,但是头发竟然已经灰白,他受到过很大的打击? 看见我在瞧他,他朝我微微躬身,礼貌颌首:“您好,阿黛尔小姐,我是强纳生哈克,露西小姐的朋友。” “哦,露西小姐,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死了。”范海辛教授放下他的手杖、斗篷和礼帽,沉重地宣布这个消息:“阿黛尔,你说得没错,她确实转变成了可怕的……吸血鬼。我们没能救回她,最后……最后只有杀了它……”他说到最后,不自觉带了颤音。 “吸血鬼?”莱斯特插口,他靠在桌子边,支着下巴,饶有兴致:“有趣,到底发生了什么?” 范海辛看了一眼莱斯特,眼神敏锐的他肯定发现了什么,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您是?” “哦,他是莱斯特,我们的朋友,”怕莱斯特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捣乱,我急忙替他回答,“教授,您可以放心,莱斯特他……” “咚咚咚”。 有人站在门边敲门:“请问莱斯特先生是住在这儿吗?” “是在这儿!”莱斯特突然兴奋地从桌边跳起来:“对,对!没错,我就是莱斯特!” “莱斯特先生,您好,您的行李,我们为您送来了。”这人扬了扬手,后面四个伙计立即把一个很大很大的木箱子抬了进来,本来就不大的房间塞了很多人,又塞进这个大木箱子,立即显得拥挤不堪。 “请您查收。”得到莱斯特签名的单子和小费后,这人和其他四个伙计都很快离开了这儿,大概他们也看出这房间不能再塞人了。 “让我看看它有没有损坏,”收到行李的莱斯特兴致很高,拎起工具就要撬开箱子的铁钉,“艾瑞克,格雷诺耶,快过来帮我的忙!” 结果他们两个谁都没动。 我当然也没动,莱斯特自己一个人拆得兴高采烈,虽然进度慢,但是我看着这箱子的体积,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莱斯特先生……您这是……”我没说话,范海辛已经惊讶出声,可怜老头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您这是……棺材吗?” “呃,是的,教授,”我尴尬地出声回应,心里开始怀疑莱斯特是故意的,“不过您放心,虽然莱斯特喜欢睡棺材,但他本质上还是个……好人……”吧。 第52章 我讨厌火车,它们咣当咣当响,好像几百个空玻璃瓶在不停碰撞,冒出的黑烟能把人的脸和鼻子都熏成煤炭。火车是世界上最不优雅的交通工具,它根本就是个怪物。 “莱斯特先生,莱斯特先生,米娜她……她好像快要窒息了,您有办法救救她吗?”有人在我耳边聒噪地着急叫喊,是那个叫强纳生哈克的小子。 如果不是翻白眼不够优雅,我肯定已经对他翻了几百个白眼:“我说过不下三遍,小子,她喝下吸血鬼的血,就中了他的毒,除非他死,不然她会一直这么痛苦,直到被转变。” “我知道,先生,但是、但是她这么痛苦……您有办法缓解吗?” “没有。” “那她会有事吗?” “死不了。” “莱斯特,”坐在我对面的阿黛尔合上一本发黄的笔记本,抬头看我,“你的态度有点恶劣啊,当时不是你吵着要来吗?” “我只是好奇这个四百年的老家伙长什么样,没想到我们居然要坐火车!我恨火车!” 阿黛尔不为所动,反而微微笑,我猜她很喜欢看到我愤怒和倒霉——自从我掀开她的假发后,她就对此不亦乐乎。真是个非常记仇的小姑娘,除了格雷诺耶估计没人会想要她,哦,可怜的格雷诺耶,还在为制作香水的事情被阿黛尔记恨呢。 不过其实我以为他早该下手的,这家伙的眼睛里无时无刻不充斥对阿黛尔的占有欲,居然还能忍这么久,果然是非常喜欢她吧? “莱斯特,忍忍吧,耐心些。你想想,这位德古拉伯爵,很可能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吸血鬼、第一只吸血鬼,你不想从他那里知道吸血鬼最古老的秘密吗?”阿黛尔诱惑我。 好吧,我承认有点儿好奇,但也不是特别感兴趣。因为无论我们的历史是怎么样的,都改不了我们不老不死、吸人血的本性。 说白了,那是过去,与现在的我无关。 “你不想知道?可是我想知道呢,”阿黛尔笑眯眯地凑近了注视我,有时候我真怀疑她能彻底看清我心里的想法,“对我们来说,莱斯特是很好的朋友,可是,我想等我们百年之后,莱斯特一个人会很孤独吧?如果能从德古拉伯爵那里知道,怎么从吸血鬼变回一个正常的人,那该多好!对吧,莱斯特?” 噢,真是天真幼稚到愚蠢的想法。 但我却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虚,以为她看透了我这一次回来的目的—— 我想要转变他们。 离开巴黎后,我确实有段时间感觉到轻松,不用遵守和阿黛尔的约定,我可以尽情游离在各种夜晚的舞会中,搜寻我的猎物,享受鲜血带来的力量。 但是我很快感到厌倦,比我以为的要更快对这一切感到厌倦。 一个人在黑夜里孤独地生活,漫长看不到尽头,这样的日子太可怕,可怕得我一度想要自杀。 当你曾经享受过有人陪伴的时光,再重新回到孤寂之中时,你会发现这种死寂一样的孤独简直比死更难受。 我也想过要发展我的同伴,但是有路易和克劳迪娅的事情在前,我怯于再做出选择,我害怕遭受又一次的背叛。 所以我毫不犹豫选择了回去,回到国王街的公寓,我惊讶地发现公寓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压在棺材盖上的信笺,阿黛尔所写,简要说明他们的去处和离开原因。 这时候我忽然感觉到莫大的恐慌——如果阿黛尔不留下这一张信笺,我将永远失去他们的踪迹,毕竟谁也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回到这里。 即使这一次我追上他们,我也追不上时间,当他们老去、死亡,依然会留下我一个人。 干脆转变他们吧。 他们理解你,、宽容你,不因为你是吸血鬼而畏惧、歧视。 一旦转变,他们将是最好的同伴。 这个想法在我的心里一旦扎根,就无法铲除,它在萌芽,在长大。 我怀着这样阴暗的心理回到他们身边。结果第一天就遇到范海辛教授,这个老家伙和他的跟班们对吸血鬼好像很怕哦?又怕又恨? 我最喜欢戏弄这类人了,我亲爱的睡床刚好被送来——我习惯睡自己熟悉的,而且新订棺材需要时间。 拿棺材吓唬一下这几个家伙,再好也不过。 “阿黛尔小姐,我不知道什么正常人是睡棺材的。”听阿黛尔解释“莱斯特只是喜欢睡棺材”,这老家伙的脸都要绿了,说话也结结巴巴,他后头的两个小跟班瞪着我,一副要冲上来杀人的劲头,哈哈哈! “那么、那么,莱斯特的事情先放在一边好吗,”阿黛尔很头痛我的举动,偷偷瞪了我一眼,然后回头继续一本正经,“范海辛教授,您今天特地来找我们,是要告诉我们关于古埃及地图的事情吗?” 我想我应该提醒她,小姑娘总是板着一张脸,很容易变老的。 唔,这样说她会不会乐意被我转变?她如果乐意,那么格雷诺耶也会乐意,至于剩下的艾瑞克……这家伙不乐意就算了,我还不想让他吸我的血呢。 “哦,不是,很抱歉,这一次我来,是想问你一些关于吸血鬼的事情,强纳生哈克的未婚妻米娜小姐,也遭遇了吸血鬼,我们想救她。” 哦哦,还是吸血鬼?有点意思。看来我这次来得正是时候。 “公元1462年,君士坦丁堡受到土耳其人的袭击,德古拉伯爵受命征讨。在他获胜之时,谣言盛传他已被打败杀死。 他的妻子伊莉莎白悲痛欲绝,投河自杀。牧师告诉德古拉,伊莉莎白是自杀而死的,她的灵魂只能堕入地狱。 德古拉愤怒地责问上帝,为什么他一生都为主而战,最终却遭到这种结局。他用长矛刺穿十字架上的耶稣,从此投向了魔鬼,以鲜血作为生命,成了一个不死的吸血僵尸。” 范海辛摊开一本书,摆在我们面前:“这是一个传说的记载,但是我们催眠了米娜,从她的口中得知的事实,不得不让我们怀疑这一切很可能是真的。” 这老家伙还会催眠,很多才多艺嘛! “德古拉……”阿黛尔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眉头紧紧皱起,好像在思索什么,过了一会,她问范海辛:“教授,米娜小姐是不是长得和德古拉死去的妻子很像?” “是的,米娜是强纳生的未婚妻,强纳生去德古拉城堡为伯爵办理地产手续,却被伯爵无意发现他随身携带的米娜的照片……” “我不能让他夺走我的米娜!”范海辛背后那个头发花白的小子大声嚷嚷,他就是强纳生?呵呵,真倒霉。 范海辛继续说:“当我赶到的时候,虽然驱逐走了伯爵,但是米娜已经被他诱惑,吸了他的血,现在她很痛苦,和露西那时候的症状很像。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被伯爵带走。阿黛尔小姐,您懂一些吸血鬼的知识,有什么建议吗?” 阿黛尔的眉头紧皱着一直不放,看起来在沉思,我却觉得她有点走神,她问:“现在德古拉伯爵在哪儿?” “他在格拉兹,那是他的地盘,我们打伤了他,因此他必须要在故土上才能够滋长力量。我们打算去那儿阻止他,可是德古拉伯爵能够呼风唤雨,他的力量太强大,我们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他不是喜欢米娜吗?让那位漂亮的女士趁他不备,往他身上点一把火,他很快就能和这个世界说拜拜。”看这几个人如临大敌的样子,我觉得很好笑,这件事明明很好办。 “米娜现在有些神志不清,而且、而且……”范海辛尴尬地看了一眼背后的强纳生,强纳生非常平静地接口:“而且她舍不得德古拉。” 哦哦!他的未婚妻移情别恋,爱上了一只吸血鬼? 我喜欢这种剧情! 这位德古拉伯爵不赖嘛,有两把刷子! “莱斯特,收起你脸上的幸灾乐祸,太明显了,”阿黛尔叹了口气,然后问我,“你想不想一块去看看?” “看看?”我挑眉,不相信这只小狐狸没给我设陷阱:“仅仅只是看看?” 阿黛尔平静地注视我,碧绿的眼睛里有深重的担忧:“莱斯特,我想德古拉很可能是世界上第一只吸血鬼——最强的吸血鬼,我不想你也落得和他一个下场。” 这个时候我就觉得她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比如我这一次回来的目的。 “等、等一下!”范海辛老头匆匆插了一句嘴:“什么叫落得和德古拉一个下场?莱斯特先生,您……” “我也是吸血鬼。”我从容优雅地回答,微笑。 “你是吸血鬼?!” 哈哈!快看!范海辛和他身后的两个小跟班瞬间变脸,脸色煞白、到处抓武器,还差点夺门而出的惊惧样,我突然觉得真是太爽了。 果然吸血鬼的身份就应该这样子亮出来才酷。 “请放心,他是素食主义者。”阿黛尔又来多事插嘴,真扫兴。 “教授,我们了解吸血鬼,都是通过莱斯特,他是我们的朋友。我想他或许能给你们的斗争提供一些帮助,毕竟德古拉很强大,前段日子的海上大风暴就是他引起的,对吗?”阿黛尔把自己的手伸到桌子上,递到范海辛面前,笑:“我保证我是健健康康的大活人,不信您摸摸我的脉搏,检查一下我的身体。如果我没有问题,那么我可以为莱斯特做担保吗?” 以上这一切,就是我们为什么漂洋过海,冒着大风浪连夜渡过英吉利海峡,然后又坐火车从巴黎经布达佩斯至瓦纳,追着德古拉伯爵的踪迹一路往东南方向走。 “你不担心我和德古拉做交易,最后把你们全部出卖吗?要知道他可是最强最古老的,这对我还是有诱惑力的。”在火车上,我这样问过阿黛尔。 “做什么交易?让他把你变成人类吗?如果是这种交易,我会乐见其成的。”阿黛尔这样回答我。 我并不满意这个答案。 然后她又说:“莱斯特,你为什么回来?你想要什么?德古拉等待四百年,为的是爱情,你呢?” “你只是想要同伴,恰恰,我们就是你的同伴。所以,对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有时候我真讨厌阿黛尔这样自信的回答和笃定的微笑,她或许太自以为是了些,或许有一天,我真的会伤害他们,咬住他们的脖子,把我的毒液注入他们的血液,让他们彻底变成我的同伴。 不过……那一刻不会发生在现在。 我并不想让她现在就对我失望。 “我补充一点,”一直望着窗外风景不说话的艾瑞克突然回头,说,“莱斯特,就算你主动和德古拉做交易,伯爵非常可能压根看不上你。” shit,这家伙还是乖乖闭上他的臭嘴比较好,不要消耗我本就不多的耐心! 作者有话要说:每日一感谢:感谢卿本佳人的地雷,么么哒! 把系统设置中的云端加速关闭,一劳永逸的法子,uc浏览器终于可以正常登*页面看小说留评了,感谢大家! 此外晚上还有一更。 第53章 【阿黛尔】 太冷了。 我开始后悔自己跟来,穿越几乎大半个欧洲的长途跋涉,我的身体开始吃不消,在格拉兹失去德古拉的踪迹,一路冒着暴风雪骑马赶往罗马尼亚,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经历过这样艰苦而紧急的跋涉。 起初是有点儿头晕、感冒,然后我开始发烧。 “我拖累你们了。”在快要接近伯爵的城堡处,猛烈的暴风雪和黑夜阻碍了我们的前行,不得不在一处废墟过夜,我的高烧让大家开始商量谁送我回去,起码要去城市里找医生看看。 格雷诺耶拧了一块毛巾,贴在我的额头上。把外面的冰雪放进碗里,用篝火快速融化后,毛巾打湿再拧干后贴住我的额头,等它热了再打湿重拧,周而复始。 这个办法很老,但却是范海辛告诉他的,因为他自己是不懂得这样做的。他以前生病发烧时不会有人这样对待他。 他第一次学着做这件事,对我做得很认真,一遍又一遍,睁着眼睛,持续半个夜晚不睡觉,也不让人替换他,固执得让我无奈。 也有点心疼。 这就是格雷诺耶,有时候我觉得他很让我生气,但大多是时候他总会让我心疼。 他只是想要做好一些事,得到承认。 ——这也是为什么无论他做了什么糟糕的事,我都对他狠不下心的原因。 只有他,会让我觉得毫无办法,又生气,又舍不得。 我忽然发觉,真正离不开他的可能是我。 “阿黛尔啊,我觉得你确实拖累我们了,还是趁早回去比较好,格雷诺耶大概很乐意送你走,反正对付德古拉伯爵也用不上你,你太弱了嘛。”莱斯特回过头,非常认真地回答我,虽然都是实话,但是我还是想抽他。大半夜的,其他人都很困,只有他神采奕奕,而且寂寞难耐,巴不得有人能和他说话。 “可是都走到这里了,我好不甘心啊。”我叹了口气,真实地感到遗憾。如果我猜得不错,这里是《惊情四百年》,为自己的爱人而甘愿投身撒旦的德古拉,传说中的第一个吸血鬼,他等待爱情足足等了四百年。从这个角度来说,他没有错,但是他同样因此害了很多人,这就必定让他不能被世间所容。 起码让我看这位传奇的伯爵大人最后一眼。 而且我真的想问他一件事——吸血鬼还有没有可能变回人类,莱斯特的回归表明他认同我们这群同伴,但我们能陪伴他多久呢?我不得不考虑得更长远一点。 “喂,小光头,”莱斯特拿小石块扔我,“你真想快点好,可以试试一个办法。” “莱斯特,我想我应该提醒你,那瓶死人血味道的液体还没用过几次,保存完好,”再没力气我也得瞪他,“所以不许再叫我小光头!”该死的莱斯特! “ok,ok,说正事,你身上有股神秘的力量,那枚金坠子可以做导引,试试集中注意力催动,或许有效。” “你确定?”我担心他又是逗我玩:“我的确有神秘的力量?你不是开玩笑?你早就知道,却不告诉我?” 莱斯特耸肩,毫无愧疚:“以前我们又不熟。” 范海辛的话只是推测,但是莱斯特也这么说,那九成是真的。 我不得不相信我的东方母亲或许是个女巫?所以作为她的女儿我也有灵力?我的母亲很可能还和五千年前的古埃及有渊源? 在经历了数部电影后,我觉得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应该足够强大,不过一想到自己居然有个神秘的身世和奇异的力量,我就开始脑子发晕,本来就有点烧,强迫自己想问题,越想深入就越觉得晕乎。 这一世我到底来到的是个什么样的诡异世界? 【让·格雷诺耶】 “快试试有没有效。”莱斯特怂恿阿黛尔用坠子催动力量。不过阿黛尔说,她已经试过很多次,就没有成功过。 “真的会有效?”艾瑞克也没睡,走了过来:“我看她试过多次,确实从未成功。” 莱斯特嗤笑:“那是因为注意力还不够集中!阿黛尔,你要用迫切的心情想自己很快能康复,这是信仰的力量,懂不懂!” “哦,好吧,我试试,”阿黛尔对我说,“让,你扶我起来。”她半靠在我身上,握着坠子,闭眼凝神,我能够闻到她身上的气味有细微的变化,变得更干净,更清新,坠子这一次真的开始发光,和它一起发光的还有阿黛尔的手。 她真的有神奇的力量啊。 其实我宁愿她没有这样的力量。 我虽然担心她的病,可是我喜欢她躺在我的腿上,让我一遍遍为她敷毛巾,她乖顺依赖着我的样子,会令我觉得她属于我。 她有了力量,我更加没有办法阻止她的离开了吧? 看,你又这么想了,格雷诺耶,阿黛尔说过,这样的想法是很卑劣的。快住手,不要再这样想下去,她能康复是好事。 等一下!什么臭味! “小心背后!”艾瑞克和莱斯特身后那三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是什么东西?一股好浓的尸体臭气! “傀儡?”莱斯特皱眉,伸手拧断其中一个的脖子,把她往篝火里扔,和巴黎那些吸血鬼一样,她很快就彻底烧成了灰。莱斯特最有发言权,他说,比起范海辛准备的十字架、钉子、锤子、圣经、大蒜等等工具,最有用的依然是火焰和阳光。 “米娜,放手……快放手……”范海辛被米娜压住,差一点点就要让她咬到脖子,艾瑞克手很快,一个套索丢过去,把米娜给捆住拖了过来。 范海辛一边咳嗽一边喊:“小心不要伤害到她。” “她被控制住了,那家伙确实很强大,”莱斯特若有所思,“艾瑞克,打晕她。” “嘿,让我试试,能不能令她安静平和下来,”阿黛尔才精神了一小会,就突然变得很兴奋,伸出手臂自告奋勇,“我觉得我有治愈的力量!” 莱斯特嗤笑一声:“你在说笑吗?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现在有力气站起来就不错了,还发挥治愈的力量?你确定就刚刚这么一小会,你已经弄清楚自己身上十多年都没搞清楚的力量,到底是什么玩意了?还是好好睡觉吧,小光头。” 阿黛尔嘟了嘟嘴,有点不甘心,但还是顺从地靠回我身上,抱住我说:“让,莱斯特要是再叫我小光头,你就让他好好享受一番死人血的气味。” 我立即点头。 我也不喜欢莱斯特叫她“小光头”,我担心这会让她迁怒到我,毕竟如果不是我的话…… 虽然我觉得光头也无所谓,阿黛尔什么样子都好看。 当这一场小小的风波过去,所有人都开始进入短暂的休息,包括莱斯特,他站在外边的一块石头上,看着石头不说话,好像在想问题。 阿黛尔依然躺在我的腿上,她闭着眼睛,我以为她已经睡着。 可是她突然开口,喊我的名字:“让。” 声音轻轻的,像是在我耳边响起的低语。 “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你为什么不想我离开你?”她说。 我愣了一下,这个问题……着实把我难住,我从来没有仔细想过,为什么一定是阿黛尔,而不是其他人、其他东西? 可能……我想了一下,回答得有点艰难:“我觉得我只有你。” “但是你拥有很多啊,巴黎的香水大师,有财富,有地位,有名声,”她轻轻睁开眼,碧绿的眼睛清澈晶莹,像有水波流动一样美丽,“为什么你依然觉得只有我呢?” “我、我不知道……”她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困难,我被她逼着去思考自己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可能是因为我、我不在乎那些,那些对我好像、好像不重要?” “而我对你很重要,对吗?”阿黛尔微微一笑:“可是你是在乎我本人,还是在乎我的气味呢?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的气味呢?” 我不知道。 这个问题彻底把我难住。 我呆住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对我来说,阿黛尔就是她的气味,她的气味就是阿黛尔,是无需分割的整体。 阿黛尔依然在微笑:“这些天,我不是只是生气而已,我也有在想问题。如果哪一天,我突然失去了我的气味,你还会在乎我吗?” “我、我不知道……”直觉告诉我,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重要,但是我很慌,比起当初我发现自己没有气味的那一刻更加慌张。 对我来说,气味即存在,当我发觉自己没有气味的时候,是阿黛尔肯定我的存在,告诉我气味不能代表一切。 但是她的气味确实影响到了我,不是吗?当她还是个毫无气味特征的孩子的时候,我对她不屑一顾,我甚至曾经想在旅途中把她丢弃! 可是,即使没有了气味,她也还是阿黛尔,她并没有改变啊,只是没了气味……如果她没有气味,我还会觉得她是最最好的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能不停地重复这句话,因为越想,我的脑子越乱,我根本理不出头绪,更加不可能给她答案。 阿黛尔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口气好像叹进了我的心里,我觉得心里像堵了一块大石头,很闷很闷。 “喜欢是什么,爱又是什么,你还需要学习啊,让,”阿黛尔注视着我,忽然伸手摸了摸我的脸,“不过我觉得自己大概是想通了。不管你做了什么,我总是心疼你,担心你,在意你,我假设了一下自己离开你以后的生活,发现根本想象不出来啊。” 我怔怔地望着她,觉得自己现在肯定很傻。 她、她的话要怎样理解才正确? “阿黛尔,你……我、我……”该死,我又开始结巴,这令我有点儿沮丧。我想问她,是不是不会再离开我了,可是我很激动,又怕自己理解错误,惹她生气。 不过她似乎一点生气的迹象也没有,反而笑眯眯的对我说:“让,好话不说第二遍。我说完了,要去睡一会,晚安,让。” “好吧……晚、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流光的营养液! 吸血鬼编年史我木有看过,所以吸血鬼女王什么的不在本文范围内,还是让最最经典的德古拉伯爵拿第一吧 阿黛尔生病是因为我感冒了而且还痛经,所以不想让女主角好过→_→ 不过写啊写,还是甜甜蜜蜜了,我果然是亲妈 第54章 【阿黛尔】 大家只稍稍睡了一会,德古拉的事情没有解决,身边带着一个随时可能会咬人的米娜,我们谁也休息不好。 醒来的时候,暴风雪肆虐得更加厉害,即使是用望远镜都很难看到远处的情况。德古拉走的水路,我们从陆路赶过去,应该是走在他前面的,范海辛的意思,要在路上截住他,不能让他进入城堡老巢,那样会滋长他的力量。 “太阳快下山了,”莱斯特站在风口,一顶黑斗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低低笑道,“我闻到了有趣的气味。” “mylove!”一直昏迷的米娜突然冲出去,她速度很快,把风口的莱斯特撞到一边,自己对着远方的风景发痴。 范海辛教授立即拿出望远镜查看:“德古拉!” 在不远方的小道,风雪之中,一辆黑色的马车疾驰过来,强纳生、杰克医生、亚瑟等人把猎枪上膛,骑马一路追赶而去,他们企图用猎枪打下拉车的马儿和怪物,把德古拉半路截住。但是太阳很快就要沉没,黑夜来临,德古拉的力量又会增强几分。 “他很强,”莱斯特拉下风帽,勾起唇角,笑容愉悦,“我去看看。” 莱斯特当然不止是看看而已,他的速度比风更快,下一秒已经出现在德古拉的马车上,伯爵大人沙哑浑厚的嗓音低沉响起,如同雷鸣:“我的追随者,报上你的名字。” “我可不是你的追随者,德古拉伯爵。”莱斯特一拳砸碎了马车盖,暴风雪扯碎了他的斗篷,飞舞的金发和金色的竖瞳在昏暗的风雪夜中闪闪发光。 “您是第一只吸血鬼?”马车在山路颠簸,莱斯特稳稳地趴伏在马车盖顶,似乎没有想动手的意思。 “呵呵呵,你说呢?莱斯特?”伯爵低低的笑声仿佛能传遍整座山。 “这么快您就得知了我的名字,您的确很强,”莱斯特的声音突然变得阴沉,“如果我亲手杀了您,能获得您的力量吗?” “你想杀我?哈哈……哈哈哈,”伯爵的语气里满含轻视,“你才诞生多少年,不知死活的小鬼?” 他们的速度太快,我压根赶不上,只能捏住脖子上的坠子,扯着嗓子喊:“莱斯特,问他怎么才能转变成人!”坠子在微微放光,它将我的声音传得更远,让德古拉也能听到。 回复我的是一连串可怖的笑声,德古拉即使不发一言,他的笑声也能让所有人明白,我刚刚的问题是多么可笑。 “卖给撒旦的灵魂,你还妄想取回?” 伴随着伯爵沙哑的嗓音,马车轰然裂开,我看见白发苍苍的德古拉从车厢里冲出来,他穿着金色的长袍,苍白的皮肤上布满皱纹,从泥土中飞出的半截身体尚沾着泥。没有鲜血的滋润,没有力量的支撑,德古拉不再年轻。 他毕竟已经孤独地度过了四百年。 他一出现,站在我们身边的米娜立即和他呼应,张开双手召唤风雪。 “真是个碍事的女人。”艾瑞克低咒一声,抽出套索牢牢勒紧她的脖子,阻止她念出任何咒语,但她的力气因为吸血鬼的毒液而变得很大,她一把扯开套索,向德古拉的方向奔去。 说句实话,我真为她可怜的未婚夫感到悲哀,即便她没有德古拉妻子的任何记忆,她也义无反顾地背叛,选择吸血鬼德古拉。 她深受德古拉的影响,没有完全转变的吸血鬼可以有召唤风雪的力量,并且可以和她的转换者遥相呼应,心灵相通。这样强大的力量,莱斯特没有,我所知道的任何一只吸血鬼都没有。 也只有德古拉能做到。 但我知道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伯爵受了伤,他的力量因此变得太弱,当太阳彻底西沉的时候,就是德古拉死去之时,这么多人的努力,再加上莱斯特和艾瑞克的帮忙,没有理由让德古拉活过今天晚上。 再见,德古拉伯爵。 再见,世界上第一只吸血鬼。 【让·格雷诺耶】 从罗巴尼亚回英国,应莱斯特的强烈要求,我们选择了坐船。 我喜欢海洋,但我觉得陆路也很好,虽然火车的气味难闻,但是火车外的土地空气清新,而且时不时有新奇的气味,对我来说就像一场探险。 不过阿黛尔的情绪一直不高,我一开始以为是她刚刚病好,身体状况欠佳,但是莱斯特说不是。 “她想我能变回人类,不过德古拉伯爵说了,那不可能。”现在外面是白天,我们没有带棺材,莱斯特只能裹着黑斗篷坐在船舱里。 然后莱斯特又说:“其实我不是人类也没关系,你们可以转换成吸血鬼啊!永生和力量,多么诱人!阿黛尔,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神经病,”阿黛尔冷笑,“你先问问格雷诺耶,他愿不愿意?” “当然不。”这个问题我不用想都能回答,我虽然没有气味,但是也绝对不想拥有吸血鬼那种臭味,而且转换会失去我灵敏的鼻子,我将享受不到阿黛尔的气味,变得像莱斯特一样只对人血最敏感。 那简直是噩梦中的噩梦。 “让不愿意,我当然也不愿意,不然你问问艾瑞克?”阿黛尔嘻嘻一笑,扑到我怀里抱住我。噢,果然还是现在这样最好,我喜欢她靠我这样近,我可以尽情埋头去呼吸她的气味,不用再掩饰,她绝不会因此责备我。 我所能想象的最好日子,大概就是现在这样。 “我受够了,你们能不要在我面前秀恩爱吗!艾瑞克即使想要转换,也得看我乐不乐意!” “抱歉,我不想转换。”艾瑞克坐在角落里正写着什么,听见莱斯特提到他,他很快回了一句。 莱斯特看起来非常郁闷,艾瑞克的回答则让他更加郁闷:“畸形脸,我们的美貌强大有目共睹,如果你转换,你可以彻底摆脱这张丑到爆的长相。” 艾瑞克翻过一页,继续写,头也不抬:“听上去不错,但是要我的智商拉低到和你同一层次,我宁愿保持现状。” “畸形脸你说什么?!” 阿黛尔立即坐起来大叫:“莱斯特,不许打架!船舱太小,你和艾瑞克会把整艘船给拆了的!” “该死的!”莱斯特咒骂一句,我来不及出声阻止,他已经顺手把一个杯子往门上一扔。 “啊!”有人痛得叫出声来。 这正是我想说的——范海辛教授就在门外,他刚要推门进来,莱斯特的杯子就砸上了他的脑门。 “看上去……嗯……你们都很精神……”范海辛教授一边揉着红通通的脑门,一边哼唧着走进来。 阿黛尔立即站起来查看他的伤势:“教授,非常抱歉,您没事吧?” 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讨厌范海辛——他如果晚一点进来,就不会被砸到,阿黛尔也不会离开我的怀里,跑去关心他。 我希望她每时每刻都能待在我的怀里,一秒钟也不要离开我。 不过我不会把这个想法说出来,我害怕阿黛尔认为我太贪心,因此再次生气。 对我而言,不能碰触她、接近她的日子简直是地狱,我再也不想经历那样的事情。 “哦,我没事,只是需要坐下来休息一会,”范海辛喘了口气,坐到椅子上,从怀里掏出阿黛尔交给他鉴定的六角形金属盒,“阿黛尔,船上的工具不足,我粗略检查了一下,这个金属盒和地图都是复制品,它们可能没有五千年那样长的历史。” “复制品?” “是的,不过即使是复制品,它们也有好几百年的历史,具体的情况我需要回到伦敦才能知道,至于这副地图……的确是五千年前底比斯城的文字,根据地图上的图腾,我猜它所指的位置是亡灵之城哈姆纳塔。” “哈姆纳塔?这是什么地方?等等,我觉得我可能听过这个名字……”阿黛尔皱起眉头:“但是我想不起来。” 范海辛喘了口气:“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我并不是研究古埃及的专家,这些知识是从我的一个老朋友那儿得来的,他很痴迷于此,有很多研究古埃及的笔记和文献。” “是吗,那太好了!您告诉我们这位专家在哪儿?我们去找他!” 范海辛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他不在了。” “……我很抱歉。” “不,不,没有什么,我的朋友比我的年纪更大一点,去世并不是一件值得太悲恸的事。他终身未娶,独自住在汉普郡的乡下,唯一留下的房产和笔记都交给我保管,我可以带你们去哪里仔细研究,”范海辛擦了一下老花眼镜,然后继续说,“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阿黛尔笑了:“您不是想和我们一起去探险吧?” 范海辛也笑了:“当然不,我已经不再年轻,这一次德古拉的事情,简直把我这一把老骨头折腾散了,要我再去玩地图寻宝,会要了我的命,现在我只想多活几年。” “我的要求是,你们如果决定去寻找哈姆纳塔的秘密,并且能够平安归来的话,请在名声大噪的时候向公众感谢一下我的那位老朋友。他研究了一生的古埃及历史和文字,却没能得到任何承认。” 阿黛尔看了一眼我们大家,然后轻轻问:“教授,我能知道您的朋友的名字吗?” “当然可以。他叫约翰·奥斯汀。”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站《成为简·奥斯汀》,这部电影是《傲慢与偏见》作者的传记影片,也被称为《傲慢与偏见》的原型。现实里这位伟大的才女终身未嫁,她爱的人最终选择向财富和地位妥协,而不是她。 这个什么约翰·奥斯汀是我杜撰的,一切都是为了艾瑞克大人的爱情!那时候的遗产法似乎各种很苛刻不近人情,妻子女儿不能继承神马的。为毛他的遗产可以想给朋友就给朋友,这可能是个bug,不重要,大家忽略吧~ 最后,到底是做人好还是做吸血鬼好,真是很纠结的问题,能折衷就好了~ 第55章 【阿黛尔】 从罗马尼亚到英国汉普郡的一个乡村小镇,没日没夜的疯狂追踪和遮天蔽日的暴风雪,仿佛就在昨日,奥古拉伯爵那充满嘲讽的悲凉笑声犹在耳边,可现下的时光却突然变得宁静安逸。虽然,范海辛教授的这位朋友——约翰·奥斯汀的房子实在有点简陋破旧,但是我很喜欢这里。 在这里可以享受生活。 奥斯汀先生在生前居住的这栋两层小楼,面积并不大。他生前拮据,少有闲钱拿来维护,所以不少地方漏水掉漆。二楼有一大半的空间都是他的书房,里面堆满古埃及的历史传奇、图案画像,还有收藏各种不知真假的埃及文物。 但对我来说,最有价值的是他对底比斯城和哈姆纳塔的记载笔记,以及对古埃及文字的研究分析。越研读深入,越发现这位先生真是个天才,无人指导,可以借鉴的学术资料极少,独自钻研到这种深度,十分惊人。 当我坐在奥斯汀先生的笔记堆里翻检查阅时,总是阴雨绵绵的英国天气施恩给予温暖的阳光,阳光透过落地的玻璃窗照射进来,地板上的薄薄灰尘因此清晰可见。 “no!这里居然有个破洞,白天会透进阳光的!范海辛,你接手后从来不维修这座房子的吗?快让工人来修!” “哦……约翰走后,我就再也没有回到过这里……” “闭嘴金毛鬼,现在早上六点,你如果不想睡觉,去太阳底下站着!” “畸形脸,我当然要睡觉!但是有太阳,有破洞,我没法睡!” “但是我要睡觉。” “哈!我不阻止你睡觉,你也别想阻止我说话。喂,快让我瞧瞧,你连续五天不眠不休写出的是什么歌剧?我可以试着弹一下!” “我拒绝,你会侮辱我的作品。” “艾瑞克!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嘿嘿,年轻人们,大清早的,不要那么大的火气。外面的阳光多好,我们出去转转,汉普郡的空气好,树林也很棒。” “范海辛教授,你忘了我根本不能出去?您快找人修一修这个破洞行吗?我受不了,受不了啦!这栋房子太破了!” 这栋房子的确很破——破得一楼的卧室里三人聊天吵架,二楼的我居然能听得一清二楚。 房子面积太小,好不容易把一楼的一间储物室腾出来做卧室,委屈莱斯特和艾瑞克暂时住一间,至于范海辛教授,只能睡客厅沙发,艾瑞克拒绝和教授一起住——为防止范海辛教授半夜被艾瑞克的长相吓晕,或者被晚上不睡觉乱磨牙的莱斯特吵醒,这一要求不能算不近人情,反而非常体贴了。 有时候我从笔记的研究中走出来,也会站在二楼阳台对一楼说上两句,火上浇油——比如现在:“莱斯特,艾瑞克是建筑方面的专家,你知道的!你怎么只敢对教授下命令?是不是压根就不敢请艾瑞克动手?” 艾瑞克哼了一声,嘲笑:“呵,原来如此。” “谁说我不敢!你给我闭嘴阿黛尔,真是越长大越不可爱了,小光头!”底下传来莱斯特恼羞成怒的叫嚷。 噢,我要被莱斯特笑死了怎么办。 这时候我感觉自己的脖子上有轻微的热气扫过,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格雷诺耶。和我一样,他同样喜欢这座叫斯蒂文顿的乡村小镇,时常跑出去享受气味,这里没有足够的材料能让他尝试制作保存它们,所以更多的时候,他都待在我身边,静静地看我研究这些深奥的笔记,一言不发,好像隐形人。 所以,似乎只有偶尔这样小心翼翼的主动贴近,才能表明他的存在。 我知道他就站在我背后,所以我没有回头,我轻声问他:“让,你在做什么?” 背后的男人一阵沉默,大概在犹豫,过了一会,他吞吞吐吐地回答:“我只是闻闻……” “你可以抱着我闻,我允许你那样做。” 身后又是片刻沉默,悉悉索索的衣服摩擦,轻微的响动后,我感觉他的手搭在我的肩膀,然后手臂慢慢环上来。 “哦,不是这样,这样的姿势当然也可以,但我担心你会勒到我的脖子,你总是这样。快,把手给我,”我抓住他的手,把它们搁到我的腰间,合起来,圈住,然后下命令,“让,低下头,你可以用鼻子凑近我的颈窝,这样嗅到的气味更浓郁,对吗?” “嗯……”伴随着低低的应和,我感觉一股热气喷到我的脖子上,他的鼻尖自动自发地贴住我的颈部皮肤上,触碰,摩擦,抚摸。 总算还不是太笨。 “让,以后我不忙的时候,方便的时候,你想这样抱住我,都可以,”我认真告诉他,“不过,喜欢的人才能像这样拥抱,知道吗?” “嗯……”依然是极低的呢喃,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明白我的话,他在我的颈窝处蹭来蹭去,好像已经完全入迷,压根不想撒手。 我和他说过,关于爱,他要学习的还有很多,所以我将像这样慢慢教会他。想想,以牺牲(?)自己为代价进行的教学,我真是太伟大了对不对。 可惜,即使我这么做,这个学生依然不太听话,比如现在。 【让·格雷诺耶】 我一直都想这么做! 像以前和她一起睡的时候那样,牢牢抱住她,她的气味就在我怀里,完全拥有的感觉!自从那次我惹她生气后,我再也不敢那样靠近。 现在,阿黛尔又允许我抱她了! 太棒了! 我喜欢她教的这个姿势,我能很容易就埋下头去嗅,她的气味现在几乎已经完全成熟,最最美好的时候就是现在!她不再阻止我,我能尽情地去嗅闻、享受,把这一切牢牢记在脑子里,永远都不会忘掉!噢,颈窝还不是气味最浓郁的地方,腋窝和腿间的气味分泌更发达,如果…… “让,你在做什么!我没有叫你拉开我的裙子!” 阿黛尔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她“啪”的打掉我的手,用力很大,手背有那么一点点痛。她转身对我怒目而视:“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不可以乱动我的衣服,也不能摸那些……那些部位!” 她的脸蛋红通通的,看起来很可爱。 好吧,好吧,我点头。只要她准许我碰触她,其他要求总能够慢慢都达到,我相信会是这样。 “让·巴蒂斯特·格雷诺耶!我在写东西呢,把你的手拿开,你会妨碍到我的!” “你可以坐在我身上。”我觉得这个提议很棒,这样她就不用坐在地板上,姿势看起来很辛苦。 可是她却伸出手指戳我的额头:“不,我拒绝,你的手臂颤得太紧,会令我没法行动,甚至没法呼吸的!” 这个……我完全能做到轻一点…… 好吧,好吧,她不乐意,我就在旁边坐着好了。她阅读那些笔记很容易入迷,那个时候我去抱她,她根本不会注意到的。 噢,太棒了。 嗯……现在是下午几年?范海辛上楼来了,他想干什么? “阿黛尔,格雷诺耶,要不要去树林里走走,斯蒂文顿的空气很好,环境也很棒,”范海辛笑眯眯地推开门走进来,“来到斯蒂文顿好几天,几乎所有人都一直窝在房间里,什么地方也没有去过,这令我觉得自己很失职。” “现在?有太阳吗?莱斯特能去吗?”阿黛尔放下书,抬头,我连忙坐直身体,把缠住她的手收回来,可是已经被她发现了。 “让!我说过的!”她怒瞪我。 “我很抱歉。” “你们俩在说什么?我感觉我来的好像不是时候?打扰到你们了?”范海辛朝我眨了眨眼,笑得有点儿奇怪:“事实上是艾瑞克想去找合适的木材,莱斯特的确很可惜,今天的阳光太好了,他没法去。” “没关系,反正莱斯特对树林从来不感兴趣,他更想去舞会。可怜的莱斯特,自从来了斯蒂文顿,他一定闷坏了。”阿黛尔笑,下楼的时候这些话让莱斯特听到了,他特别不高兴:“小光头,你只要当心骑马的时候不要弄掉假发就够了。” 骑马? 我不会这个。 “让,你觉得怎么样?”阿黛尔扭头问我,她看起来很兴奋,双眼亮晶晶的。 “我想……我可以试着学学。”就像艾瑞克说的,我总得学会,如果我想能够一直保护阿黛尔的话。 “那我要这匹温顺点儿的母马,我可以和让一块!”阿黛尔很快做出提议。 这真是个……嗯……很棒的提议……我可以抱着她,这本身就很棒。这片树林我去过很多次,不过坐在马上,和阿黛尔一起,这还是第一次。 我觉得自己喜欢这样。 “格雷诺耶,你说这儿有赤松木?在哪儿?”艾瑞克低沉的声音响起,他四处打量这片树林,似乎对这儿的风景不感兴趣,事实上我也不感兴趣,这里的气味我已经非常熟悉,没有特别的了。所以,虽然范海辛教授在一旁介绍汉普郡的特色,还有我们所在的斯蒂文顿的一些事情,可是只有阿黛尔在认真听。 “往南走,一英里左右,”我告诉艾瑞克,想了想,我认为有必要再补充一句,“前面有人。” “在树林里?散步?还是猎人?” “是两个女人。”我告诉他。 “一定是附近乡绅家的淑女们,这片树林常有人来散步,”范海辛解释说,“我建议我们去打个招呼,斯蒂文顿很少有外人来,我们或许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深居简出的孤僻生活总让人有不好的联想,这是个主动示好的好机会,足够表明善意。” “打招呼?”艾瑞克哼了一声:“我想我不需要这个。” 阿黛尔开口:“艾瑞克,说不定是两个非常漂亮的少女呢,你真的没有……啊!踩到了什么!这马怎么回事!糟糕,快停下,停下,它受惊了!” “阿黛尔,拉稳缰绳!”范海辛大喊,他的声音一下子飘出很远,因为我们的马太快了! 该死,谁在树叶堆里放了一个生锈的铁夹子!马蹄正好踩了上去! 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让,快想想办法!我们的马可是坐了两个人!我的马技勉强过得去,一点也不算好!”阿黛尔一边扯缰绳一边尖叫:“前面的树快让开,快让开!要撞到了,天哪!” 她被吓坏了,语无伦次! 艾瑞克骑马赶了上来,他大喊:“格雷诺耶,前面的树枝!” 我当然知道! “阿黛尔,抓稳我!” 树枝很粗,高度刚刚好,攀上去! 好!抓住了! “马!我们的马!”阿黛尔抱着我的脖子,我们两个像猴子一样挂在树枝上,她哇哇大叫,仍然不忘那匹疯跑的马:“它还会回来吗?” “那两个女人,”我想我要说的可能才是重点,“那两个女人就在正前方,她们可能会被撞到。” “见鬼。”抵达我们身边的艾瑞克低咒一声,没有停下,挥舞着马鞭快速往前赶去。 “艾瑞克加油!”阿黛尔大叫,她抱得我喘不过气来,几乎要勒断我的脖子,平常我也用这么大的力气抱她吗? “如果真的撞上了,用你的邦加套索把那匹马拉住!你肯定能做到的,这可是英雄救美呢!”当气喘吁吁的范海辛教授骑着马赶来,把我们从树上解救下来时,阿黛尔还在扯着嗓子大吼。要知道这时候已经看不见艾瑞克的身影了。 她看上去压根没有受惊,反而很兴奋? “no!谁说我没有被吓到,你摸摸,我的手一直在抖,”成功回到安全的地面后,阿黛尔依然抱着我不松手,这回我真的觉得快被她勒死了,而她还在不停说话,“让,范海辛教授,你们看看,我的嘴唇是不是发白?我觉得大吼大叫可以让我放松一点,可是为什么我觉得还是抖呢?” “松手。”我只有这个单词想说。原来被她抱得死紧并不是件愉快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卿本佳人的两颗地雷!感谢话费流量慢点走的两颗地雷!这个id真是道出大家心声啊有木有 为了艾瑞克我连英雄救美的桥段都用上了呢~\(≧▽≦)/~ 第56章 【阿黛尔】 刚解除悬空的状态,踩上踏踏实实的地面,前方突然传来女人的尖叫,一声接着一声,叫声惨烈,听起来……像是被吓坏了? “艾瑞克?”我试着喊艾瑞克的名字,想确认他没有出事。 第一次喊,没有回应。 “艾瑞克,你还好吗?” 树林那头传来一声冷哼,熟悉的音调,来自艾瑞克。 我看见他牵着两匹马走来,其中一匹上面坐着一个女人,金发,圆脸,长相清秀。但脸色发白,嘴唇颤抖,眼睛一直盯着艾瑞克的后脑勺不放,视线直勾勾的,可那并不是爱慕的眼神,而是惧怕。 还有一个女人跟着一起来。她看起来更年轻一些,一头黑色的卷发盘起,皮肤白皙,五官亮丽,一只手牢牢和马上的女人交握,时不时扬头说话,似乎在安抚马上的女人。偶尔她会扫两眼艾瑞克的后背,每一次都眉头紧皱,神情严肃,充满警惕。 “简?卡珊德拉?”范海辛发出疑惑的问句:“是你们吗?” “范海辛教授!噢天哪,感谢上帝!”坐在马上的女人双手放在胸前,一半欣喜一半惊讶:“真的是您,您看起来还是那么健康强壮!我是卡珊德拉,您记得我对吗?” “当然,我记得那个时候你才这么高,现在已经是漂亮的大姑娘了,”范海辛教授笑眯眯地回头同我们说:“相互介绍一下,这是约翰·奥斯汀的侄女,卡珊德拉·奥斯汀和简·奥斯汀。简,卡珊德拉,这是我的朋友让·格雷诺耶和阿黛尔。卡珊德拉,我猜为你牵马的绅士刚刚救了你和简?所以还需要我的介绍吗?” 卡珊德拉刚刚缓和的脸色忽然一变:“这个幽灵……他是您的朋友?”说完后她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即道歉:“非常对不起,只是……我真的被这位先生吓坏了,比起旁边这匹突然冲出来的马,这位先生更像、更像森林传说中的鬼魅幽灵。” 我明白了,原来这就是她们两姐妹反应奇怪的原因,艾瑞克一身黑衣,白色的面具下两只金色的眼睛射出光芒,骑马的移动速度又那样快,看上去确实会有点儿像……鬼魅。我觉得自己可以脑补出寂静的森林中,两个女人突然被疯狂的马惊吓到后、又看见艾瑞克的黑影悄无声息出现、然后艾瑞克慢慢回过头——一张死白死白的面具脸出现在她们眼前。 那种悚然的惊惧啊…… 唉,看来即使是英雄救美,艾瑞克也没有做白马王子的潜质。 不过——我怎么觉得这两个女人的名字听起来非常非常耳熟? “卡珊德拉,你的脚还疼得厉害吗?”一直握着她的手的简关心地问。 “是的,都怪我胆子小,被吓得崴到脚,这会儿想走回去十分困难。呃……这位先生,我无意冒犯,非常感谢您救了我和简,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邀……” “不用,什么也不用。树林里的鬼魅就应该乖乖待在树林里,而不应该出来吓人。”艾瑞克低沉醇厚的嗓音响起,即使是讽刺的语气,但在他优雅的咏叹调式的发声中,嘲讽也变得悦耳动听。 “感谢您告诉我这个道理,奥斯汀小姐,”艾瑞克将缰绳往后一丢,“我想一直跟在我背后审视我的那位奥斯汀小姐,应该拥有牵着马缰送姐妹回家的能力?不需要树林里的鬼魅幽灵再帮忙了吧?” 噢,记仇的艾瑞克,在有关长相的事情上,他总是这么小心眼。 接住缰绳的这位奥斯汀小姐看上去比卡珊德拉要镇定自若,她提着裙子在艾瑞克面前行了一个淑女礼,态度谦和:“非常感谢您救了我们,请允许我为我们的唐突道歉。” 当我以为她还会说点什么时,她已经牵着马对我们点头示意,随即带着卡珊德拉离开,动作干脆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她大概并不想久留,虽然她似乎不惧怕艾瑞克,但是也不喜欢。艾瑞克的这副打扮真的那样可怕吗?唉,就没有一个女孩子能够不在乎他的面具和长相,单纯喜欢艾瑞克这个人吗? “对不起,请原谅我的冒昧,”在我为艾瑞克始终不来临的爱情而默哀时,已经走远了一段距离的简·奥斯汀突然转过身来,“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吗,树林里的鬼魅先生?” 艾瑞克轻轻哼了一声。 “艾瑞克。”他回答,仅仅一个单词,却如同低音提琴的美妙鸣唱,在空荡的树林轻轻回响,。 艾瑞克的声音永远这样美妙。 “您的声音真好听,艾瑞克先生,”这位奥斯汀小姐微笑着称赞,然后紧接着说,“但我认为一个始终把自己的真实面貌隐藏在面具背后的人,无论拥有多么出众的天赋,也只是一个平庸无为的胆小鬼。更何况他是如此在乎其他人对自己的评价,以至于到了锱铢必较的地步,您不觉得这是一种可悲吗?” 哦,我收回先前对这位奥斯汀小姐的评价,和她的姐妹不同,她岂止是不怕艾瑞克,简直是胆大包天,并且一语中的。 出乎意料的,艾瑞克并没有因此更加生气,我发誓他绝对饶有兴趣地看了这位奥斯汀小姐好几眼,然后突然转头看向让,轻描淡写地问:“格雷诺耶,赤松到底长在哪儿?” 【让·格雷诺耶】 “艾瑞克,你不知道无视一位年轻漂亮的女性是多么无礼的行为吗?”回去的路上,阿黛尔一直对艾瑞克那句“赤松到底在哪儿”耿耿于怀。 艾瑞克对此表示不屑:“天真幼稚的小姑娘,以为玩弄词藻会有多大用处,我没有必要和她一般计较。” “我不是指这个,她居然不怕你,这不是很特别吗?而且她是一个那样漂亮又……” “阿黛尔,我警告你,”艾瑞克扭头盯住阿黛尔,声音听起来冷飕飕,像是回到了歌剧院的阴暗地底,“任何女人我都不需要,你老老实实,不要想对我打什么坏主意。不然,我就把你半夜扔到树林里去,让你听听野狼是怎么叫的。” “嘁,艾瑞克就知道欺负人,不过我可不怕,”阿黛尔抱住我,得意洋洋地示威,“让永远会找到我,把我带回来的!” 艾瑞克瞥了我一眼:“格雷诺耶,我敢打赌,如果让阿黛尔去树林里待一晚,以后她都不敢一个人睡。” “真的?!”我有点好奇,又有点期待,我一直想再次陪她一起睡,如果她不敢一个人……那她一定会找我的对吗!这个方法真的这样见效? “艾瑞克!”阿黛尔很生气地叫他:“你一定跟着莱斯特学坏了!” “每次没好事的时候你就会提到我,对此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时候我们已经快要到家,莱斯特站在门口,抱着双臂,睥睨冷笑:“一群叛徒,又背着我去做了什么?” 嗯,我猜想如果告诉他,他又错过了一场好戏,他肯定会非常惋惜和愤怒。不知道为什么,这只吸血鬼特别喜欢看热闹、幸灾乐祸,阿黛尔说这不是个好习惯。 出乎意料的是,晚餐时间,那位白天才和艾瑞克针锋相对的奥斯汀小姐,拎着装满小甜饼的篮子拜访了我们的房子,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她的父亲。 这时候我正在往盘子里装食物,打算给阿黛尔送上楼。这段时间的阿黛尔和艾瑞克都处于工作状态,莱斯特则从来吃不了这些,所以我们的晚餐时间基本聚不齐所有人。 “范海辛教授,多年不见,您看起来还不错。”和奥斯汀小姐的态度不同,她的父亲对这位教授很冷淡,简单打了一个招呼后,他四处望了望:“看上去我弟弟的房子和以前有点儿不一样。” “对,我们人太多,不得不做一些整修。”教授解释。 奥斯汀小姐的父亲点头:“我知道您是非常伟大的冒险家,这一次来斯蒂文顿,您一定有特殊的目的,还有这群年轻人……”他扫了一眼我们,他给我的第一感觉是个很平和的人,只是这一眼却十分锐利:“他们看起来是这么与众不同,您做什么我并不关心,但我希望您不要给斯蒂文顿——尤其是奥斯汀家再带来什么麻烦。” 我注意到他强调了“再”这个读音。 “我很抱歉,教授,我爸爸他没有恶意,只是约翰叔叔的事情让他太伤心了,他把这一切都归结于你,认为是你把约翰叔叔引入歧途。最后那两年,他和叔叔的关系很糟糕。”奥斯汀小姐的父亲在说完那些话后,没一会就走了,她匆匆解释了很多,然后放下那篮子小甜饼:“这是一点自己家做的饼干,希望树林鬼魅先生喜欢。” “树林鬼魅先生?”艾瑞克的脚步声从楼上传下来,大概工作刚刚完成,我发现这通常是他心情最愉快的时候,不过这一次好像例外,我听见他很不高兴的冷哼:“奥斯汀小姐,我不知道您的记性居然这么糟糕。” 奥斯汀小姐从容回答:“不,您错了,我的记性很好。但我觉得在您摘下面具之前,您就是树林鬼魅先生。” “哦……”我听见范海辛教授在小声嘀咕:“瞧瞧这骄傲的个性,不像她父亲,却像极了她的约翰叔叔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读者“yunzhixia”,灌溉营养液 读者“某没马蹄的植物系”,灌溉营养液 第57章 【阿黛尔】 艾瑞克那天和我们一道去树林里散步,并不仅仅是为了寻找能够做乐器原料的赤松,他还找到了足够结实耐用的好木头,拿来翻修约翰奥斯汀先生遗留下来的这栋小屋。 对此我和让都没有意见,范海辛先生起初有所怀疑,但看过艾瑞克随手画的翻修图纸后,他就再无任何意见,并且捧着图纸称赞“这是天才的杰作”。 唯一有意见的可能就是莱斯特。 “为什么把我的卧室安排在地下!这不公平!艾瑞克,我有理由怀疑你是蓄意报复!” 新雇佣来的工人正在按照艾瑞克的指示,把狭小的地下储物室进行扩充,因为这栋屋子空间不够,要在短期内达到令所有人都感到“舒适”的程度,也只有地下的空间可以拿来利用。 那里没有阳光照射,的确是最适合莱斯特的地方,但是他却为此感到忿忿不平,认为艾瑞克厚此薄彼,故意让他穿小鞋。 鉴于地下空间的调整是第一进行的项目,艾瑞克又放言“我受够了和这个金毛鬼同处一室,必须马上让他滚出我的卧室”,于是这两人在房屋整修的过程中,开始了无休无止的争吵。 我觉得头都大了,新的隔音板没有做好,关于哈姆纳塔地图的研究完全没有办法进行下去。 这时候范海辛教授送来了一道曙光—— “格雷沙姆夫人的请帖,后天晚上将在她的庄园举行盛大的舞会,邀请我们这群初到汉普郡不久的外地客参加,并特地点名请格雷诺耶先生务必前往——噢,这是为什么?”范海辛浏览完请帖后十分不解:“难道大名鼎鼎的范海辛教授还不如格雷诺耶这个小子?” 那天遇到奥斯汀家的姐妹后,范海辛教授给我简单说了一下斯蒂文顿的情况,我得知这位格雷沙姆夫人是当地声名显赫而且极其富有的贵族,所以她特地邀请格雷诺耶的意图并不难猜测。 “这大概是因为让要比您更加讨女人的喜欢。”我笑着回答。 【让·格雷诺耶】 舞会,会有很多人,闪闪发光的地板和四处点着的蜡烛,嘈杂的音乐和说话声,各种各样奇怪的味道混合着香料,冲击嗅觉。 想一想我就头晕。 但是阿黛尔说:“听说在斯蒂文顿这样的乡村小镇,外来者很引人注目的,如果我们拒绝这次舞会,会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谁知道我们还要在这儿住多久呢?有一群善意的邻居总是更好一些。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压低嗓音悄悄告诉我:“再听艾瑞克和莱斯特吵下去,我怕我会疯掉,提起菜刀去宰了他们其中任何一个!我太需要放松心情了!” 嗯,这的确是个合适的理由,我同样这样认为。不过我一点也不相信阿黛尔的菜刀能伤到他们其中任何一个。 “舞会?这种事情怎么能没有我?”对于这类光鲜优雅又有很多人类存在的聚会,莱斯特的嗅觉永远最灵敏,他拿起请帖狠狠亲了两下:“我爱舞会!就让艾瑞克这个坏家伙独自待在家里修房子吧,这可不是化装舞会,哈哈,我肯定面具脸绝对不会参加!来,来,让我看看我们漂亮可爱的阿黛尔,你想穿哪套裙子去参加舞会?我保证,只要你出现,不管英国的年轻男人们有多么冷漠矜持,他们都会为你而颠倒痴狂的!” “莱斯特。”我觉得他有点儿兴奋过度,我必须提醒他重要的一点。 “做什么,格雷诺耶?你需要我为你挑选礼服对吗?我明白,这种事我已经做得很顺手,你可以放心,不过你的气质仪态仍然需要加强,今天你去贴着墙壁站两个小时,挺直背!” “不是这样的,莱斯特先生,”我现在觉得他不是兴奋,而是有点发疯,“您不需要把阿黛尔打扮得很漂亮。” “哦……”莱斯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明白,男人总是想要把最好的宝贝留给自己,谁也不让看。” 嗯……或许就是这个道理,可是被莱斯特形容出来的感觉怪怪的,总之,我不喜欢舞会的理由又加上了一条:不希望其他人被阿黛尔吸引过来。 但是不管我怎么样不情愿,讨厌的舞会还是来了。在乘马车赴约前,我不得不从头到脚又被莱斯特折磨一次,好在阿黛尔喜欢我的新礼服,评价“精神又帅气”。 当我们到达庄园的大门,不远处是一个很大的长方形水池,这时候我真想待在水池边上不进去,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但我已经把这栋城堡一样的屋子里污浊的空气闻得清清楚楚。 人真多。 “您就是格雷诺耶先生,久闻大名,您的香水我收藏着一小瓶,至今都不舍得用,”一个头发银白的老妇人站在大门前欢迎我们,“这一次竟然能请您参加我的舞会,这真是意外之喜。哦,我不得不说,您的年轻出乎我的意料,不过现在都是这样对吗,年轻人要么向您这样杰出有为,要么放肆傲慢又荒淫无度,哦我真受不了他们。” “来,格雷诺耶先生,我向您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侄子韦斯利,他是我未来的遗产继承人。韦斯利,这是巴黎的香水大师格雷诺耶先生,他的一瓶香水能够卖到天价。” 我猜面前这个自言自语的老妇人就是格雷沙姆夫人,她身上没有太多的气味,这并不是健康的表现,这第一表明了她的洁癖严重,第二则说明她已经快要接受上帝的召唤,虽然她看起来还十分精神。 她是个□□□□的寡妇,我这样想。 【阿黛尔】 “我要向大家介绍一下今晚的贵客,让格雷诺耶先生!巴黎最最著名的香水大师,曾经得到过王后的召见,他的每一款香水都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配方!” 现场立即响起一片掌声。没有经过我们的允许,这位格雷沙姆夫人擅自以这样的方式介绍让,说实话,我并不喜欢她的做法,让不擅长应付太多的注目,我尽力让他习惯出席这样的场合,却不希望对他勉强太过,导致他不舒服。 好在斯蒂文顿的人很少有听过格雷诺耶的大名,所以在格雷沙姆夫人张扬的介绍后,大多数人选择的是观望和好奇的议论,而非前来打搅。毕竟我们的大本营在巴黎,而且所制造的香水几乎都是供给达官贵人,路线上层,再加上成名日短,实在不该指望汉普郡的一个乡村小镇能够有多少人知道他。 “当然,你看他油头粉面、昂首阔步的样子,混合着爱尔兰和伦敦邦德街的装腔作势!” “简!” “我已经口下留情了,就那么几个男士,他居然还敢拒绝邀舞。亨利,你的朋友都那么讨厌吗?” 有点熟悉的声音,我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看见了那位胆大包天的简奥斯汀小姐,她端着酒杯,似乎正在生气地议论某一个人,看她转身面对背后男人的尴尬表情,我猜这个男人正是她议论的对象。 然后呢?然后她和这个男人一起去跳舞了。 这个结果我完全可以猜到,简直和所有罗曼蒂克的小说描述并无二致。我所感兴趣的是这位小姐的个性和姓名,个性不用说,初次见面就敢嘲讽艾瑞克长相的姑娘,当然是非常有勇气的。 而且经过几天之后,我终于想起来这位小姐的名字听起来为什么那么熟悉。 世界名著《傲慢与偏见》《理智与情感》的作者,不是正好就叫这个名字吗? 不过谁能保证不是重名呢?毕竟“简”这个名字还是很常见的。 鉴于我已经经历过好几部电影,我不敢对任何一个出现的陌生人掉以轻心,还是观察清楚比较好。 我已经想好弄清楚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找她要签名。 “格雷诺耶,你和阿黛尔两个人窝在角落干什么?”莱斯特喘着气上楼,一把勾住让的脖子:“连范海辛那个老家伙都下去跳舞了,你们却在这儿喝酒看热闹?拜托,这是舞会!格雷诺耶,你不想请阿黛尔跳一支舞?” 莱斯特,我真想给他的额头贴个标签——“舞会的花蝴蝶”,短短半个小时,他已经和全场三分之一的女性跳过舞,而且除了第一位是他主动相邀,后面的全是女性倒贴。并且有的女人和他跳完后仍然依依不舍,还想继续霸占他,对着他全身冒出粉红色泡泡,我站在二楼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担保莱斯特绝对是今晚最受欢迎的舞伴,没有之一。 “莱斯特,我、我能请您……”才过了几分钟,又来了一个娇羞的小姑娘,脸上的麻点也盖不住她爆红的脸颊和期盼的小眼神。 “很抱歉,克莱小姐,我得陪一会我的朋友,”莱斯特执起她的手,睫毛轻垂,微微躬身,在她的手背礼貌印下一吻,勾唇一笑,“等会我去找您,好吗?” “好的……当然……当然好……”可怜的小姑娘,被莱斯特亲了一下后,已经迷得找不着北。 我不得不提出警告:“莱斯特,你可以跳舞,可以献殷勤,但是不许……” “猎食。”莱斯特替我接上,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晃动压根没喝一口酒的杯子:“我知道,对这些气味糟糕的乡下佬我没有兴趣,虽然也有几个不错的少女,但是她们太干净了,我下不了口啊。” “嘿。”莱斯特说完没一会,他口中“气味糟糕的乡下佬”中的一名上楼来,后面跟着她年轻英俊的舞伴。 “真没想到是你们,很高兴再次见到你,阿黛尔。”简奥斯汀小姐拥抱了我一下,她看起来面色红润气色好,不知道是跳舞的原因,还是后面那位英俊男士的作用。 “我听了格雷沙姆夫人的介绍,原来你是巴黎的香水大师,我不了解那是一个怎样的制作过程,但听起来很棒。”她同样不忘和格雷诺耶打招呼,笑容温暖。只要不开口讽刺,她给人的感觉就会很有教养而且活力四射。 她又看了一眼站在我另一边的这位金发帅哥,目露疑惑。她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被莱斯特的外貌秒杀,还能保持理智,真难得。 “我是莱斯特。很高兴我终于见到您,但敢讽刺树林鬼魅先生的奥斯汀小姐,”莱斯特以同样的姿态亲吻了她的手背,这一套他驾轻就熟,不过这一次他对着奥斯汀笑得神秘,“我想在关于某人的这一方面,我们会聊得很愉快。” 呃……上帝保佑我没有一不留神,就给莱斯特找到了一个对付艾瑞克的同盟。 简奥斯汀愣了一下,没有接话。她只是微微抿了抿嘴唇,扫了一眼四周:“那位树林鬼魅先生,他今天晚上没有和你们一起来舞会吗?” “树林鬼魅先生?很有趣的称呼,”站在她背后的英俊男士终于开口,他的手背在身后,朝我们礼貌微笑,矜持疏离,敷衍应付的痕迹很重,“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汤姆勒弗罗伊。简,不向我介绍一下你的朋友们吗?” 汤姆勒弗罗伊?真耳熟,我担保我又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summer-漏沙扔了一个地雷 卿本佳人扔了一个地雷 我发现加勒比海的位置距离西欧有那么远的距离,担心串起来会很牵强,所以《加勒比海盗》还要不要放进来写?纠结…… 本来预计下一卷是冰雪奇缘和加勒比海盗的说 第58章 家 【让·格雷诺耶】 “噢,我明白,如果是化装舞会的话,树林鬼魅先生一定会来的,只可惜这里不是。”简奥斯汀小姐问起艾瑞克,我们还没有回答,她已经自己给出相应的答案。 听起来有点耳熟,好像收到舞会请帖后,莱斯特也这样说过艾瑞克? 巧合吗? “阿黛尔,要去跳舞吗?新的音乐很快又要响起来了。”她热情地邀请阿黛尔。 “我很想,可是这种舞我和让都不太会,”阿黛尔牵住我的手,对我笑,“万一出糗可怎么办?” 她对我这么一笑,我觉得无限心虚,在跳舞方面我实在没有任何天赋。虽然来之前莱斯特曾经教过我两支舞,但是舞会上大家跳的并不是其中的任何一种。 真不明白为什么要大家聚在一起,和着音乐做这些毫无意义的肢体动作。 “这是乡村舞,从法语借来的词汇,我想你们对此不陌生,要学一学吗,很容易的。” “我觉得我会手忙脚乱。”我低声对阿黛尔说,提醒她我在这方面的笨拙。虽然她还尚未点头,这位奥斯汀小姐盛情相邀,我肯定阿黛尔一定会同意,她似乎对这位小姐有莫名的兴趣,我能感觉得出。 “请允许我和您共同来做示范,简,”莱斯特对着她颌首微笑,伸手邀请,“奥斯汀小姐,我可以这样称呼您吗?” “我想,简和我一起示范会更好,毕竟我们刚刚才跳过。”刚刚那位自称汤姆·勒弗罗伊的人这样说道,我不太喜欢他,不仅是因为他身上过重的女人香水味,还因为他隐隐约约的敌意——几乎是对所有人的敌意。不过现在……他在为了奥斯汀小姐而和莱斯特竞争吗? 【阿黛尔】 可怜的勒弗罗伊先生被奥斯汀小姐拒绝了。 而我,我不知道自己踩了格雷诺耶多少脚。 反正我每踩他一脚,他总会踩上三四脚还回来——当然他是无心的,只是这从侧面映证了他的笨拙。 至于我,我只是学跳舞比较慢而已,没错,就是这样。 莱斯特在一旁笑得很开心,时不时和舞伴奥斯汀小姐说几句话,然后两人一起笑,我知道他们肯定是笑格雷诺耶,绝对不是我。 没错,就是这样。 “这不太好学,对吧,阿黛尔小姐,”我休息喘口气的时间,今晚舞会的主人格雷沙姆夫人的侄子,韦斯利先生递给我一杯果酒,善意地笑笑,“我也试着学了很久,总是不得要领,最后弄得一团糟。” 噢,可怜的笨拙绅士,我可不想和你同病相怜,我是一定能跳好这个的! “让,”我呼唤和我一样跳得手忙脚乱的亲爱男伴,“音乐响起来了,我们继续!” 他皱着眉头,满头大汗,坐在角落喘气,听见我的召唤,几乎是无奈地回头望我:“阿黛尔,no……” 嗯,我喜欢他现在狼狈无比的表情神态,看起来有趣极了。 “阿黛尔小姐,如果不介意,我可以教你,一个技巧熟练的舞伴会令你的学习事半功倍。”一位穿着红色礼服的金发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的身后,我一转头,就看见他朝我伸出手,同时释放魅力的微笑。 “她不需要。” 刚刚还气喘如牛的格雷诺耶先生,突然如同原地满血复活一样,牵着我的手走掉。他紧紧抿着嘴唇,目光直视前方眨也不眨,冲向舞池中央,如同前去祭坛献祭。 有点儿可爱不是吗? 这一段小插曲令我再次确认自己只对让感兴趣。刚刚搭讪的两位男士条件都很不错,不过我仍然只会把目光放在让身上。 我确实喜欢着他吧,或许很久以前就已经喜欢——因此离不开他的其实一直都是我。 而他……只是离不开我的气味。 至今我都不敢肯定,他是否真的是喜欢我这个人,而非我的气味。 如果某天,我突然失去了现在的气味…… 我无法想象后果。 只希望这一天永远不会来临。 【让·格雷诺耶】 “哈罗,早上好,呃,阿黛尔在吗?我是简,我想阿黛尔的披风昨天落在我那里了。” 早晨的时候我听见有人敲门,之所以是先“听到”,而不是“闻到”,是因为我正躺在床上,好梦正酣的时候被敲门声惊醒。 太阳已经透过窗帘照到地板上,今天大家都还没有起床,昨天的舞会累坏了参加的所有人——可能不包括莱斯特,因为他看起来精力仍然过剩,不过白天正是他睡觉的好时候。 “门没锁。”艾瑞克的声音沉沉响起,他大概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早就起床的人,不过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太高兴? “树林鬼魅先生?呃,很抱歉打扰,那我进来了……大家都还没起床对吗,我想我把披风放在……啊!见鬼,怎么回事!!” 正常的音量突然一下子变成高八度的尖叫,在隔音板还没有做好的小楼里,她的音量足可以吵醒所有人。 噢……确实值得尖叫,虽然我在二楼的卧室躺着,不过知道奥斯汀小姐不慎一脚踩空、掉进一楼的储物室,对我来说很容易。 “啊!!!”再高上一个八度的音量。 她肯定看见了莱斯特的那口黑乎乎的棺材。 然后……她的声音吵醒了莱斯特,于是这家伙推开棺材盖坐起来,估计是想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啊!!!!” 奥斯汀小姐的嗓子可能要叫破了。 我推门出去的时候,阿黛尔和范海辛教授已经赶到地下室的入口,大家都穿着睡袍,睡眼惺忪地望着被棺材里的莱斯特吓得魂飞魄散的奥斯汀小姐,和……呃……似乎心情十分糟糕的艾瑞克。 “我想……如果你抱够了,可以松开我吗?奥斯汀小姐?”艾瑞克的声音听起来阴森森的。 而我们其余所有人都围在那儿——看着地下室的入口处,第一个赶到现场的艾瑞克被奥斯汀小姐紧紧抱着——她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好像死都不想松开。 嗯……如果阿黛尔也这样一直抱着我就好了。 【阿黛尔】 唔,这一幕真是……十分惊喜。 虽然艾瑞克戴着面具,但我完全可以想象他现在的表情,一定是一脸仿佛被强bao的便秘样。 ——要知道,除了克里斯汀,艾瑞克没有再和其他人有过任何亲密接触。 至今为止他应该还是chu男,而他的年龄可比格雷诺耶要大上不少呢。 哦,好吧,让也是chu,不过他大概对此毫不介意,他根本不在乎这种事情。 我完全可以理解简被吓坏后、急于抱住什么东西寻求安慰的心情,艾瑞克的出现简直像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设身处地想想吧,愉快的舞会过后,今天早上来到舞会认识的新朋友家中,发现屋子里空空如也,那句“门没锁”就像凭空冒出来的鬼魂声音,自己突然意外踩空、不慎掉进阴暗无人的地下室,惊恐发现地下室里居然停着一口棺材。就在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棺材盖自动缓缓滑开,昏暗的光线中,一个人从里面慢慢坐起来,两只眼睛放出蓝得发绿的光芒。 ——而这个人恰恰就是昨晚舞会上和自己相谈甚欢、跳舞默契的舞伴。 恐怖电影的浓浓即视感。 “这是怎么回事?莱斯特?!为什么你会睡在、睡在这里?”简的声音有点发抖,看来上次她没有被艾瑞克的面具吓到,并不代表她的胆子足够承受这样的惊吓。 莱斯特还穿着睡衣,听见简的问题,他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一脸茫然无辜地望着我们。 显然他是打算把撒谎的“权利”留给我们。 “这是他的怪癖,”艾瑞克低沉的嗓音响起,“因为他是在死人墓穴长大的弃婴。” 我有点意外,没想到第一个替莱斯特做出“解释”的居然是艾瑞克,他们不是一直彼此看不顺眼吗? 简半信半疑:“原来是这样吗……” “不然你以为呢?”艾瑞克淡淡地说:“我们生命中的一切都是注定的,我们必须学会去适应,死亡也一样。睡在棺材里,只是一种提前适应,难道不是吗?” 简显然愣了一下,然后陷入神思,喃喃自语:“适应死亡的方式,哦……这真是一种十分新奇的观点……” 艾瑞克今天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原来他也是个大忽悠。嗯,可以理解,毕竟他以前也是爱睡棺材的人,所以会有很多关于“睡棺材的好处”之类的……理论吧? “本来就没有什么大不了,”艾瑞克嗤笑,“所以你可以放开我了吗,一惊一乍的奥斯汀小姐?” “呃……啊……很抱歉,树林鬼魅先生……哦不,我是说艾瑞克先生,我对我刚刚的失态向您道歉。”一向伶牙俐齿的简突然变得尴尬又口吃,匆匆放开艾瑞克,接连退了两步,可惜光线很暗,不然我可以看清她到底有没有脸红。 艾瑞克没有对她的道歉做出任何回应,他的声音反而变得更加冷淡:“奥斯汀小姐,把披风给阿黛尔,然后你可以回去了,而我的朋友们——这群夜晚舞会的纵/欲狂欢者,也该上/床接着睡觉了。” 听听这口气,艾瑞克正在间接对我们昨晚撇下他去参加舞会的不仗义行为表示不满吧? “很抱歉打搅大家。”简又恢复成那个冷静优雅有教养的好姑娘,她从地下室里走出来,将我昨天落下的披风交还。 “谢谢你,简,”我拥抱了一下她,“今天吓着你了,下次先打招呼,我们会好好招待你的。” 造成今早这场惊吓的莱斯特先生,我们的罪魁祸首,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打了一个哈欠,波澜不惊:“如果没事,我去睡了,真的好困。” “请稍等一下,莱斯特。”简突然温温柔柔地开口,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背脊一寒,全身发毛。 “我有一个小小的问题,”简低头看着早晨照射进地下室的阳光,慢慢地问,“为什么光线往地下室里移动一寸,你也要往里面移动一寸呢?” 场面一下子安静得连一根针掉落都能听见。 莱斯特突然笑了,连说话的时候头听得出兴致盎然的笑意:“你觉得是为什么呢,简?” 奥斯汀小姐的嘴唇紧紧抿上,她忽然一言不发,接受着我们全部人的无声注视。我注意到她交握的手互相捏紧,指节泛白。 她肯定猜到了什么,这个观察敏锐又细腻敏感的聪明姑娘。 “披风送到,我想我该走了,家里人还在等着我呢。”一片死寂一样的沉默里,简忽然轻松地笑着开口,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走?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奥斯汀小姐。”莱斯特勾唇,从昏暗的地下室里缓缓走出,随着他的脚步迈出,小屋的大门关上,足够遮住所有光线的窗帘也突地全部拉上,屋内一下子变得几乎像地下室一样昏暗。 “奥斯汀小姐,您听说过一句话吗,叫‘好奇心、杀、死、猫’。”莱斯特撩了撩散乱的金发,扬起优雅的微笑,用贵族式的咏叹调说出冷气森森的话。 噢,莱斯特,咱能别这么吓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卿本佳人的每日一颗地雷,么么哒! 我仔细想了想,虽然很爱杰克船长,但是确实很怕把他写崩坏。我觉得船长是个很难把握心理和性格的人物,感觉好飘忽~加勒比海盗是所有想写的电影里我心里最没底的那一个 所以综合大家意见,不写这一部好了~\(≧▽≦)/~啦啦啦 或者大家也可以理解为我想借机偷懒→→ 第59章 家 【让·格雷诺耶】 如果不去舞会,不会遇到简奥斯汀,阿黛尔不会把披风落在她那儿,她不会早上过来送,也就不会掉下地下室,发现莱斯特的秘密。 这一切都很巧合,然后现在……事情突然发展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 艾瑞克距离简奥斯汀最近,当莱斯特说完“好奇心杀死猫”后,艾瑞克忽然一把紧紧钳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将她强行拖上楼梯,往二楼唯一一间做好隔音的房间——他的工作室而去。 “莱斯特,简什么都不知道!她从小在乡下长大,从没见过那些事,她什么都不知道!”范海辛教授跟在我们身后,气喘吁吁地小跑上楼,却被莱斯特伸手拦在楼梯口,淡淡发出警告:“教授,我们只是确认一些事情,您进去会妨碍我们。” “唔……唔唔……”我看见简的眼睛惊恐地睁大,她猛地攥住艾瑞克捂住她嘴的那只手,亮出雪白的牙齿,张口狠狠咬了下去。 “嗯。”艾瑞克发出一声低沉短促的哼声,真难为他忍得住,我已经闻到手部散发的血腥味了。我能闻到,那么莱斯特……我看了一眼走在我前头的家伙,发现他痛苦地捏紧鼻子,张口咬住了自己的手。 他真的能忍住?需不需要我把他敲昏?站在我现在的角度施力会刚刚好。 “伶牙俐齿的小姑娘。”艾瑞克钳住她的下颌,擦干血迹,戴上手套,随即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地把她扔进工作室,莱斯特紧随其后跟进去。 “这两个家伙平时吵得像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关键时刻居然化身配合默契的杀人凶手组合……呸呸,我在说什么,”阿黛尔拍了两下自己的嘴巴,叹着气走进去,开口抱怨,“艾瑞克、莱斯特,你们的方法好激进,不止是简,我也被吓坏了。” 啊?!听阿黛尔的口气,原来不是要杀人灭口吗? 我理解错了?所以不需要准备工具?也不需要准备场地? 那么……我拎住范海辛教授的衣领:“让他也进去吗?” “旁听,不准说话。”莱斯特翘着二郎腿,轻飘飘给了答复。 好吧,就这样。不过这种感觉真糟糕,什么时候我竟然会去听这个臭烘烘的家伙的命令? 范海辛教授的嘴唇在颤抖:“莱斯特,你们必须保证不能伤害简,她是约翰生前最喜欢的小侄女,如果、如果……” “安静一点儿,教授,”阿黛尔把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安抚,贴着他的耳朵小声告诉他,“我保证她不会有事,因为¥%&%………” 声音小的我都听不太清,为什么要靠得那样近?即使范海辛是个老头儿也不行,只是传话而已,我可以替她做,不需要她和范海辛咬耳朵。 我不喜欢。 “阿黛尔。”我叫她一声,牵住她的手把她拉过来,从背后抱她。她说过在她空闲的时候可以这样做,我记得牢牢的。 她飞快地扫了我一眼,脸好像有点儿红,小小声嘀咕:“这种姿势你记得最牢固,真是……” ?难道不应该牢牢记住? “莱斯特,艾瑞克,阿黛尔,还有格雷诺耶,你们会杀了我吗?嗯?”奥斯汀小姐站在工作室所剩不多的干净空地上,对我们挨个点名。她的嘴边还有艾瑞克的血迹。不过她已经镇定下来,下巴微微扬起,拳头紧握,我觉得她像一头发怒的小母牛,随时都会冲上来攻击。 莱斯特又惹出来一个不小的麻烦,果然,当初在国王街的公寓给他留信笺就是个大大的错误。 “那要看你的表现了,简奥斯汀,”莱斯特坐在沙发椅上微笑,“现在,先说说您对我的看法吧。” 奥斯汀小姐环视了一眼我们所有人,挺直背,开始慢慢在屋内踱步,努力保持镇定从容。 “你,惧怕阳光。”她用手指着莱斯特。 “并且身体冰凉——虽然你说那是因为你对汉普郡的夜晚寒冷不太适应的缘故。” “同时,昨天舞会上,我没有见过你吃下一点东西,喝一口酒。” “你睡在冰冷的棺材里。” “你的眼睛,还会在黑夜发光。” 莱斯特打了一个响指,称赞:“精彩!五点全中!” “现在说说你的答案吧,奥斯汀小姐,你认为我是什么?” 【阿黛尔】 “吸血鬼。” “no”——当她说出“吸血鬼”这个单词的时候,我听见范海辛教授懊恼的低咒。 见多识广的范海辛教授通过观察能够得出这个结论,非常正常,但据范海辛的介绍,简奥斯汀只是一个从小在乡下长大的女孩,虽然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拥有不错的学识,可是她的生活环境注定她视野狭窄。 但是她居然猜中了。 胆大,心细,直觉敏锐,想象力丰富,并且敢于付诸实践。 她很优秀。 “那么你打算拿我怎么办呢,奥斯汀小姐?”莱斯特饶有兴趣地望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见鬼的恶趣味!和上次见范海辛一样,莱斯特几乎迷上了“吸血鬼身份大揭秘”这种专门吓人的游戏——他欣赏每一个认识他的人,在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后的表情变化,并且对恐吓的过程乐此不疲。 只是这一次他居然得到艾瑞克的配合,简直匪夷所思。 “现在应该是你们要拿我怎么办,对吗?”在最初的惊慌失措后,简的冷静镇定出乎我的意料,当然她的呼吸急促,紧张依旧,不过起码表面功夫她做得很棒。 莱斯特低低一笑,忽然抬头,露出尖锐的獠牙,冷飕飕的恐吓:“我们打算杀了你!吸干你的血,把你抛尸荒野!让乌鸦秃鹫咬你的身体,把你吃得只剩骷髅架子!” “噗。” 莱斯特背后有人忍不住低笑出声,嘲讽的意味甚浓。 第一个来拆他台的果然是艾瑞克。 我承认我也想笑,其实莱斯特做这样的动作是很有吸血鬼范儿的,狰狞却不失神秘,嗜血而不乏优雅。只是我们真的太久没有见过他杀人吸血,反而更加习惯他每天叽叽喳喳的话唠样和随时爆发的无聊恶趣味。久而久之,当我们再一次看见莱斯特的真面目时,会忽然觉得这压根不是莱斯特本人。 ——只是他的又一次搞怪而已。 不过呢,莱斯特的威吓对不了解他的简确实起了作用,可惜简还来不及脸色发白、双腿发软,好好的恐怖片气氛已经被艾瑞克的笑声给砸了场子。 紧接着我和范海辛教授也笑出来,让一脸茫然地望着我,大概还不知道我们为什么笑。 莱斯特暴跳如雷,跳起来转身去掐艾瑞克的脖子:“oh!no!畸形脸!该死的,又是你!我发誓我迟早要干掉你!” 和让一样茫然的还有简——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突然那边两人开始了内讧,然后其他人都在笑,她甚至不知道我们在笑什么。 我清清嗓子,这时候该我出场收拾局面了。 “莱斯特是素食主义者,他已经很久不食用人血了,”我走过去握住她的手,用十分真诚的小眼神和她对视,“简,你感受到我的温度了,对吗?我好好地活着,所有人都好好地活着,莱斯特不会伤害任何一个人。” “把你叔叔的笔记研究完毕后,我们将会很快离开这儿,永远不会回来,所以你不用担心他会在这里做什么。” “而我只有一个请求,简,在我们离开前,请为莱斯特的身份保密。” 简的手冰冷,温度堪比莱斯特,她倚着墙角靠下去,丝毫不顾及淑女的形象,被我的话轰了个五雷轰顶,整个人傻在那里:“竟然……竟然真的是吸血鬼……我只是猜猜……像那些传奇小说里的描述那样……我只是猜猜而已……” “阿黛尔,不能指望这位小姐的保密能力,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们立即带上那些笔记,今天、马上、现在就离开斯蒂文顿。”在和莱斯特打架的百忙之中,艾瑞克居然有空抽身关心一下这边的谈判进度。 “但是你的管风琴才做到一半呢,还有剧本没有写完,是不是?这时候离开好可惜。”我承认,艾瑞克的建议是最安全的法子。但是我确实对这里有点依依不舍,不仅是因为斯蒂文顿安静祥和,我们都住得很愉快,还因为我面前极有可能站着一个世界知名女作家,并且她似乎对艾瑞克有那么点诡异的意思。 “树林鬼魅先生,你凭什么觉得我不能保密?难道我长着一张非常不让人信任的脸吗?”不等我想明白,简已经尖锐开口,和艾瑞克争锋相对:“或者当你强行把我拖上楼、蛮横地摔青我的手臂时,压根就没有打算放我走,想直接杀了我灭口?” 呃,安静一点,简,艾瑞克不是没有干过杀人灭口的事情,不要试图激怒他。 “不要试图激怒我,奥斯汀小姐。”艾瑞克摘下手套,他抬起的手背上有一个深深的咬痕,那是简刚刚出炉的杰作。 “如果、如果不是你那样粗鲁地对待我,我没有理由咬你!”简理直气壮:“在责备他人之前,先想想自己的错误,力大无穷的艾瑞克先生!” 嗯,“力大无穷”……这又是讽刺对吗?等一下,事情似乎在这里发生了奇怪的转折…… 我忽然觉得,我们几个站在这儿纯属多余——恭喜艾瑞克又有了打嘴仗的新对手,这次很幸运是位年轻漂亮的姑娘,我们应该把这个场地留给他们。 等他们两个吵完,再来商讨到底怎么办,或许是个更好的主意。 “莱斯特。”我小小声地朝他招手,把他叫过来。他好像看戏看得意犹未尽,几次试图插嘴加入战斗未果,因此随我们出门的时候一脸的不情不愿。 拜托,莱斯特,你的嘴已经够讨厌,不要再试图当讨人嫌的电灯泡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忘了说,下一部电影是冰雪奇缘,然后是木乃伊,然后……应该就没有然后啦~\(≧▽≦)/~ 想一想还要码很多很多字呢! 第60章 魅影艾瑞克番外之三 “确定让她走?” 当我这样询问阿黛尔的时候,那位胆大包天的奥斯汀小姐已经离开。 “不然还能怎么样呢?真的杀了她?我想我们都做不到,”阿黛尔无奈地耸耸肩:“她如果泄密,不一定会有人相信她,即使真的招来麻烦,我们也很容易跑进树林逃跑。不过我比较倾向于相信简的人品。” “莱斯特怎么认为?” “他嘛……无所谓放不放走,虽然他要求如果要干掉她,请把鲜血留给他喝,”阿黛尔往我这边挪了两步,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嘿嘿笑,“艾瑞克,这一次的事情你很关心嘛?” 因为我重视你们。 ——当然,这种愚蠢又丢脸的话我不可能说出口,事实上我根本懒得理她,哼一声作为回应,已经算很不错的了。阿黛尔这个鬼灵精,说话太多会被她看出端倪。 不过我没想到,几天之后,这位奥斯汀小姐又来造访。 这时候我正在草地上给新做好的管风琴上最后一道亮漆,在阳光的照射下它很快就干透。阿黛尔照例在楼上研究那些堆积如山的笔记,格雷诺耶陪着她,莱斯特在棺材里装死,范海辛教授在回复信件,似乎又有他的崇拜者向他提出神秘事件并请求他解答。 奥斯汀就在这时候踩着窸窸窣窣响的厚树叶来了。 “很漂亮精美的管风琴,艾瑞克先生,我想它弹出来的声音一定很好听。” 我不想回头看她,也不想理她。上一次她尖锐刻薄的讽刺我可牢牢记着,手背上那个咬痕虽然没有影响我的作曲,但是一定会影响演奏。 这都是拜她所赐。 当然,我不会以为所有女孩都像克里斯汀一样纯洁天真、善良美好,但是一个女孩能够牙尖嘴利、嚣张跋扈到这种地步,并且伪装良好、表现得像一个聪明乖巧的淑女,这位奥斯汀小姐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阿黛尔不在吗?范海辛教授呢?”她又问。 “你为什么还要来?” “什么?” “奥斯汀小姐,如果你不是得了健忘症,你一定记得几天前发生的事情,对吗?”我觉得她真是有点奇怪:“正常情况下,这种时候你应该老老实实躲在家的被窝里,握着十字架瑟瑟发抖,对上帝祈祷,而不是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并且再次踏足这里。老实说,我觉得这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为什么我一定要按你的想法做出那种愚蠢的反应,艾瑞克先生,您有时候让我觉得可笑,您知道吗?”她笑起来,我确定这是愤怒的前兆,每次她和我争吵前都是这样面带微笑,然后吐出尖锐的话语,像个杀人不眨眼的小恶魔。 “为什么你们可以和他和睦相处,我却必须像个胆小鬼一样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您凭什么这么认为我?” “那你来做什么?”我觉得阳光有点耀眼,因为长年住在地底的缘故,我也不怎么喜欢晒太阳,是时候快点结束这场无意义的谈话,早点回去。 “聪明的姑娘,我们最大的秘密已经被你窥见,你还需要得知什么?我面具后面的长相吗,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 比起莱斯特的秘密,面具后面的我才是真正的噩梦。 出乎我意料,这一次她居然犹豫了,她低头搅了搅她的裙带,吞吞吐吐:“莱斯特上次告诉我,好奇心杀死猫,对吗?” “可是直到我被杀死前,我都会对一切保持充分的好奇,这一点不会改变。回去之后,我连续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白天也魂不守舍,一开始是害怕,但是后来,我发现自己居然感到兴奋和激动……” 她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闪着明亮的光芒:“我从小在汉普郡长大,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来自于我的周围环境和所读的书籍,我曾经用新奇的眼光去看那些传奇小说和鬼怪故事,但很快我就对此感到厌倦,虚假的神话传说无法再次引起我的兴趣。直到几天前,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发现那些传说并不是骗人的,它就活生生站在我面前。在舞会上,我认识了一群新朋友,他们看起来很平常,但我似乎觉得这里的每个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每个人的经历可能都超出了我的生活视野和书籍所能给予的知识范围……” “我知道继续了解是件危险的事情,但我忍不住诱惑,我只是、只是很想知道……汉普郡以外的世界、普通人以外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看,我说的一点没错,这就是个胆大包天的女孩。 “你说完了?” “是的,我说完了,”她提起裙子向我行了一个礼,难得有点儿局促,“很抱歉,我知道我的要求很冒昧,不过我只是想见识一下,想听故事,保证绝对不会泄密,不然、不然您可以杀了我灭口,您看起来擅长这个。” 哈,说到最后还不忘了刺一下我,这个不知道害怕为何物的女人。 “如果我拒绝呢?”我反问她。 “呃……我还有其他人可以询问,不是吗?而且看起来范海辛教授也知道一些,我想他会乐意告诉我,我小时候他来这儿住,最喜欢的就是我。” 不仅胆大包天、肆意妄为,还是个顽固执拗的女人。 英国女人都像她这么不可爱吗? “跟我来吧。”是时候进去躲躲刺眼的太阳了,不给这个女人一点实在的东西,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恰好我为了进一步完善乐曲和台词,来英国的时候带了一本剧本。 “《夜访吸血鬼》?”她读出封面的法文名。 嗯,既然她能看懂,那我也没有能够拿来难为她的东西了。这本剧本当初因为约定的时间太短,结束得匆忙,我一直想给它加个结局,并且调整一下里面的情节,现在拿来给她看看也无妨,反正莱斯特的事情她已经知道,让她知道莱斯特倒霉的过去也没有什么。 那个家伙的经历本来就是拿来给人嘲笑的。 “红色的墨水,真特别……噢,我喜欢这些台词,它们真优美……艾瑞克先生,这是您为莱斯特写的?”她纤细的手指抚过红色的标记线,仿佛念念不舍,随即抬头问我,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您是音乐家?” 呵,上一次来还毫不客气地叫我“树林鬼魅”,刚刚还对我尖酸刻薄恶语相向,现在拿到了想要的东西,立即客客气气、尊敬无比。 女人真是非常善变。 “看你的剧本,不要带走,也不要打搅我,更不要问我问题,”我恨不得在房间里拉上一条帘子,只可惜没来得及准备,只能口头警告她,“我讨厌工作的时候有人打扰。一旦你这样做了,我会毫不客气地把你赶出去。” 她朝我抿唇一笑,抱着剧本就像抱着稀世珍宝,说话也变得客气又温柔:“当然,我很明白规矩。” 噢,她这样我一点也不习惯,真希望她赶紧犯个大错误,我好找借口把她丢出门,并且勒令她永远不许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双更呢,你们拿什么奖励我啊? 第61章 家 【阿黛尔】 “亡灵之城”哈姆纳塔是历代法老墓地,此处拥有法老留下的大量珍奇异宝,但心怀不轨、想要寻宝而妄图打扰法老安眠的人,必将受到法老的诅咒,灵魂和身体将永远留在哈姆纳塔,无法生还。 又有传说,哈姆纳塔封印着一个虫噬身亡的灵魂。“虫噬”作为古埃及最恶毒的诅咒,用于十恶不赦的罪人,但却从未执行——很可能因为封印在棺材里的灵魂,解除后将有千年法力,成为妖孽。 所以,哈姆纳塔是否真的封印了虫噬死亡之人,还是一个谜。 大量的笔记,关于哈姆纳塔的记载却寥寥,我从无数记录中综合并推演,终于得出这段传说一样的文字。 又是异常熟悉的感觉,但是暂时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同时我感到饥肠辘辘,丢开腿上的笔记,抬起头来,却发现书房里头空空,只有我一个人。 “让?”我叫了一声,听见“咕咕”的轻微肚子叫,不是我,而是身后传来的。 我回头—— “啊!” 回头骤然看见一张放大的脸,把我给吓一跳:“让!你靠那么近干什么!吓着我了!” 亲爱的格雷诺耶先生抬头望着我,卷曲的短发稍显凌乱,一脸的茫然无辜,清澈的眼睛怯生生的,看起来人畜无害又可怜可爱。 “我只是想多闻闻你。” 我觉得自己的小心脏抖了抖,胸口有点发酥的微痒微麻感,但是又突然觉得自己的气味极其讨厌,仿佛它在和我争夺让。 太奇怪了,我一定是脑子抽抽外加肚子特别饿,才会将自己的气味看做情敌。 “我们去厨房瞧瞧,看看有些什么吃的?”我站起来,让立即也站起来,自动自发地牵住我的手,另一只则伸过去揽住我的腰,低头从我的发顶一路轻嗅下去。 oh,no,这个姿势真的好走路吗格雷诺耶! 我想翻个白眼,不过余光却更早瞥见对面艾瑞克的工作室木门虚掩,似乎里面有……女人的裙摆? “谁在里面?”我小小声地问。 让的声音飘飘忽忽,不情不愿地从沉醉的气味里被我拉出来,回答我的问题:“简奥斯汀。” omg,她?和艾瑞克?进度这么快?我惊讶了,更加小声地和让咬起耳朵:“艾瑞克也在里面?她什么时候来的?两个人在里面做什么?” “嗯……早上吧,艾瑞克在工作,她……”让皱眉思考了一下:“手里拿着许多纸,艾瑞克的红色墨水味道,也许是艾瑞克的剧本。” 不得不说身边有个格雷诺耶,有时候比雷达探测器之类的东西都好用许多。 “去看看。”我对他们两个怎么坐到一块去的,非常之感兴趣,要知道几天前简和艾瑞克还吵得如同仇敌,令我怀疑简将永远是莱斯特忠实的同盟军。 早上来的,现在已经下午三点,她居然安安静静在艾瑞克的工作室里坐了这么久,我对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好奇极了。 【让·格雷诺耶】 “他们两个这么久都在里面做什么?”阿黛尔兴致盎然地拖我过去,我觉得有点儿无奈,我刚刚已经告诉过她了:“艾瑞克工作,奥斯汀小姐应该在看剧本。” “就这样?没有别的?比如……嗯……一男一女在一起会做的事情……” 什么?“像这样的?”我试探着把她的腰搂紧一点,不得不说手感好极了,她的身体总是这么温暖柔软。 结果她一脸惊异地瞪着我:“天哪,让,你居然开窍了?!” “阿黛尔,格雷诺耶,为什么你们两个在我的门口徘徊这样久,却始终不推门进来?” 艾瑞克的声音沉沉响起,我觉得他好像挺不高兴,虽然他基本也没有高兴的时候。 “嘿,下午好,简,艾瑞克,”阿黛尔用力扳开我搂住她的手,自己先走进去,笑容满面地打招呼,“你们在做什么呢?简,你在看艾瑞克的乐谱吗?” 骤然飘远的气味和散失的柔软温度,令我感觉有些失落,或许是最近抱她的机会太多,我变得越来越贪心,开始想要她一直呆在我的怀里。 “这……是什么?《香水》?”阿黛尔的声音忽然变得古怪。 香水? 我也感到好奇。这时候,坐在谱架后的艾瑞克突然看了我一眼:“没错,我的新歌剧,人物原型是你。” “竟然是格雷诺耶?!”奥斯汀小姐惊讶地捂住嘴,瞪大眼睛。 阿黛尔却突然沉默下来,她低头翻阅乐谱,然后才抬头问她:“简,艾瑞克为什么给你看这个?” “因为她对我们的经历感到好奇,恰好莱斯特那本我需要修改,带了过来,这位贪心的奥斯汀小姐看完之后仍然不满足,对我的案头工作打起主意,”艾瑞克的语气永远这样带点讽刺,“她说自己学过钢琴,能够为我整理我那散乱一地的新剧本。阿黛尔,你来得正是时候,终于可以把这位小姐从我的工作室里带出去了。” 奥斯汀小姐立即反驳:“我没有给你捣乱,反而确实帮了你的忙,那些乱七八糟、到处标记的红色符号可不是每个人都能看懂的!你连这一点也不愿意承认吗,艾瑞克先生?” “嘿,打住。艾瑞克,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为什么这个故事里没有我?”阿黛尔扬了扬手里的乐谱,挑起眉梢,这是她心情不佳的标志:“一个可怜的、没人爱的、孤僻沉默的嗅觉天才,从巴黎到格拉斯的血腥的寻找香味之旅,好吧,勉强认为你是写的格雷诺耶,但是我呢?不经我们允许就写上这一段故事,而且还把我给从中彻底删除掉?艾瑞克,你还是我的好朋友吗?” “咳,”艾瑞克咳嗽一声,“有你的,你在后面。” “美貌的贵族无知少女,偶然的机会她了解了拉乌尔——原型格雷诺耶这个人,既仰慕他的天才能力,却又害怕他夺走自己的生命,在恐惧和爱慕的两极情感下,最终选择告发他,在拉乌尔上绞刑架后绝望自杀?最终拉乌尔也在无爱的绝望中被一群人吞噬?艾瑞克,你确信这个倒霉女人的原型是我?” “阿黛尔,这是艺术加工,艾瑞克认为这样设计的剧情更有张力,我喜欢这个故事呢,”奥斯汀小姐站出来说话,“完全照搬原故事,也会对你们带来一些麻烦,对吗?” “嗯……”艾瑞克点点头:“这个解释马马虎虎,我的理由更完美。” “可是我不想听,艾瑞克你对我真狠心,我可是把你当好朋友的,”阿黛尔趴在我的肩头,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简,艾瑞克对你说过我们的真实故事吗?” “不,我只是看了几页乐谱和台词。” “很好,对格雷诺耶的故事,你不要多问,”阿黛尔抱住我的手臂,脑袋也靠上来,淡淡地说,“艾瑞克写的,只是一个艺术剧本而已。” 奥斯汀小姐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的,阿黛尔。” 她明白阿黛尔的意思?可是为什么我不太明白? “让,你怎么看待艾瑞克的新歌剧?”下楼后,进厨房到处翻找的阿黛尔忽然问我。 “我不知道。”这是真的,我不懂歌剧,何况那只是几页红色的符号,还不是一出完整的剧。 “好吧,换个问题,你怎么看待艾瑞克的改编故事,一个有你却……没有我的世界,替代我的是一个白痴少女。” 我被问住了。 no。 我不喜欢这个假设。 我会非常讨厌这个假设的世界。 “不要。”我摇摇头。 “什么不要?”她问我。 “不要离开我。” 【阿黛尔】 咳,不得不承认,让的回答简单直率,但是令我心花怒放。我不反对艾瑞克将我们的故事写下来,事实上我也觉得这么精彩的经历无人记录,实在有点儿可惜。 但是艾瑞克改编之后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我感到一点儿也不幸福!急切需要故事主人公原型的回答,来证明我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阿黛尔,”这时候有人轻轻敲了一下门,是简,她看起来很满足的样子,“我想我该回去了。我是以看望范海辛教授的名义来这儿的,现在已经逗留太久。” “替我谢谢艾瑞克先生,两个故事都非常精彩,我真没有想到世界上还会有这样奇妙的事情,而故事的主人公就住在这间屋子里,”她微笑中带点惆怅的样子非常文艺青年,“我以为自己虽然从未出过汉普郡,但书本已经给了我足够多的见识,现在才知道那只是冰山一角……我很羡慕你们的经历,而我永远也做不到那样。” “今天打搅你们了,我发誓我会将看到的一切烂在肚子里。就这样,我回去了,再见。”她最后的道别有些干巴巴的,带着惆怅,和误入另一个世界的尴尬。 只是两个剧本,她到底因此联想到了多少? 满满的文青气质,我觉得我应该趁早找她要签名,以防她真的就是那个“简奥斯汀”。 “终于要走了?快走不送。”艾瑞克冷哼一声,这时候他正在门外草地的琴凳上,检视他新出炉的管风琴。 简本来都走出去了,听见他的话,又提着裙子气呼呼地赶回来,居高临下俯视他,胸脯一起一伏,我有预感她即将说出口的一定是尖锐讽刺的长篇大论,然后艾瑞克予以回击,简再反唇相讥,艾瑞克再…… 唉……艾瑞克……你这种糟糕态度是永远追不到女孩子的,知道吗…… “简,你还没有听过艾瑞克的故事呢,艾瑞克是巴黎最棒最棒的歌词家、作曲家,正好他的新管风琴终于可以使用,你应该听艾瑞克高歌一曲再离开,不然会留下遗憾的!” 这大概是目前我能想到的唯一化解的办法。而且我承认我是故意的,一位不惧艾瑞克而且还懂得音乐的聪慧文艺少女多么难找啊,更何况他们之间还确实有那么点奇异的氛围。 如果艾瑞克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天籁嗓音也不能俘获这位少女的芳心,我想我也爱莫能助,唯有承认自己是个多管闲事的讨厌女人。 “艾瑞克,你不介意为最后绝望自杀身亡的贵族少女歌唱一曲《香水》吧?要知道她最后都没能得到自己的所爱,双双身死,多惨的悲剧啊!” “噢……阿黛尔……”艾瑞克揉了揉太阳穴,大概确实对我感到头痛:“女孩子太小心眼可不是什么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卿本佳人的地雷~\(≧▽≦)/~ 我有想过写一个类似这样的悲惨番外,让爷记得阿黛尔,但是阿黛尔不记得他,想想就很带感! 第62章 家 【阿黛尔】 喷火,高跷,魔术,面具,音乐和舞蹈——傍晚开始的拉弗顿集会是个带着魔幻色彩的轻松游乐会场,总在屋子里待着会闷坏的,拉弗顿集会的性质和举办时间适合我们每一个人都来看看。 范海辛教授临走前向我们推荐了这个集会,教授一周前收到一封粉丝求问疑难事件的信,回复之后很快再次收到这名粉丝的回函,事情似乎没有解决,反而变得更加严重,教授决定亲自跑一趟,于是不得不和我们提前辞行。 走之前,他特地拜托,务必不要伤害到简。 “阿黛尔,格雷诺耶,你们也在这儿!”说曹操曹操到,这个集会上人很多,能碰到简奥斯汀小姐也算巧合,她看见我们,显然也很惊喜。不过……嗯……她后面跟着一位男士?貌似是那次舞会上和她跳舞的男人,叫……汤姆勒弗罗伊? “简,遇见你正好,上一次你走得匆忙,把手袋落在了我家,你知道他的工作室很乱,今天早上才发现这个小东西掉在角落。”我在包包里翻了一会,幸好今晚我随身携带的东西不少。 “谢谢,阿黛尔,”简上前拥抱我一下,然后检视她的钩针编织小手袋,表情凝固了几秒,突然抬头对我微笑,“阿黛尔,你真是太贴心了,这儿本来有两处细小的拉丝,我准备回去缝的,你竟然帮我弄好了,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谢谢!” 啊?!我愣住,我发誓我从来没有在这个手袋上下过任何工夫,今天上午艾瑞克突然把这个手袋扔给我,让我转交给“粗心大意的白痴小姐”,之后我把它塞进包里就再没注意过。 “简,我可没这么手巧,我只是负责转交,”我朝她耸耸肩,“艾瑞克给我的。” 我很成功地看到奥斯汀小姐的面部表情瞬间僵硬,拎着那个手袋好像拎什么烫手山芋。 “阿黛尔,你别开玩笑了。”简的表情古怪异常。 我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可什么也没说。但是简,你得知道,艾瑞克所擅长的不止音乐,他还有一双巧手。” “艾瑞克?你们在说的这个人,我认识吗?”一直站在简背后的勒弗罗伊先生,矜持有礼地插嘴:“听起来他是个懂得很多才艺的人?” “嗯……是……他的声音很棒……我想不会有比他更美的嗓音,你不会相信那有多么好听。”简的十指交叉,四处张望,就是不敢面对我们任何一个人的眼睛,我觉得她似乎突然变得很不自在,是因为这位勒弗罗伊先生的缘故? 看来那一天艾瑞克的一展歌喉,并没能俘获简奥斯汀小姐的芳心。虽然那天她听得几乎痴迷,最后因为反应慢几拍、答不上话,被艾瑞克嘲笑,以至于落荒而逃——对女士不敬,这又是艾瑞克的不对。 不过我真的非常喜欢艾瑞克为《香水》写的第二幕的高/潮曲,只是尚缺一个好名字。 “艾瑞克……他今天没有跟你们一起来?”简在持续地东张西望中,说话居然有些卡壳:“四处充斥着各种伪装的妖魔鬼怪的集会,很适合……很适合树林鬼魅先生,难道不是吗?” “嘿,请等一下,又是树林鬼魅先生,又是艾瑞克,你们把我弄糊涂了,”勒弗罗伊微笑不变,不过我觉得他不怀好意,“这两个是指同一个人吗?简,斯蒂文顿有一个树林鬼魅先生?你可从来没告诉过我,你认识这样一个人。” “是阿黛尔的朋友,不过我想他今晚不在。这没有什么值得好奇的,只是一个脾气很坏的家伙。”简漫不经心地回答,同时终于停止东张西望,她抓住勒弗罗伊的手臂,强行把他拖走,顺便朝我们勉强微笑:“集会上很多好玩的,不打扰你们了,我们去那边看看。” 【让·格雷诺耶】 “你不觉得今天晚上的简很奇怪?急匆匆的好像在躲什么?”阿黛尔皱着眉头回头问我:“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艾瑞克今晚也在这儿呢!” 紧接着她又突然变得很兴奋,神秘兮兮地对我咬耳朵:“不过她表现得越奇怪,我越期待她见到艾瑞克时候的表情,尤其是那个勒弗罗伊先生,他对简好像有点意思。你说艾瑞克为什么要帮简修补手袋?这种小事当然对艾瑞克不值一提,可是他可从来没有帮我修补过任何东西,也没有为我做过小玩意小首饰,所以为什么是简?” 我想说她的问题一下子问得太多,我不知道回答哪个,事实上我哪一个都答不上来。我只想说艾瑞克就在她背后。 “那么这个怎么样?”我也不得不承认艾瑞克的嗓音很有特色,阿黛尔一听他在自己背后说话,立即惊吓地捂住嘴巴回过头。 艾瑞克的手里拿着一个燃烧着的火把,阿黛尔转头的瞬间,他朝火把吐了口气,火焰立即熊熊燃烧,突然变成了一个人脸的形状,艾瑞克又吐了一口气,人脸又变成盛放的花朵,他再吐口气,花朵立即往天上升,四处绽开。 “这个喜欢吗?”艾瑞克问,阿黛尔连连点头,捂着嘴睁大眼,兴奋得话都不会说了。我想我大概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可是有一点操作难度,我不能保证我也会。 所以我觉得有点不高兴。 火把在艾瑞克的手里转了两个圈,突然消失,然后他说:“事实就是,你没什么需要我来做的,而且我对你太好,格雷诺耶会嫉妒的,比如现在。” “哦,艾瑞克,这可不是阻止你关心朋友的理由,事实上我觉得我理应要求一些福利,让可不会那么小心眼!”阿黛尔过来拉我的手:“说句实话,艾瑞克,你的小魔术拿来追女孩子一定很棒!”说完后,她朝我眨眨眼,我知道她的意思,因为那位奥斯汀小姐没有走远,而且现在她站在高地,一回头就能发现我们。 我估计阿黛尔的最后一句意有所指,奥斯汀小姐一定也看见了艾瑞克的火焰魔术。 不过艾瑞克对阿黛尔的话嗤之以鼻,他冷哼一声表示不屑。 “莱斯特呢?他又跑到哪儿去了?”每次这种人群聚集的夜晚聚会,莱斯特总是最先跑得无影无踪的那一个,不过这一次阿黛尔没有先去找他,因为她的目光被前面一群围在一起的人给吸引了。 “那是什么?他们、他们光着膀子!还、还有纹身!”阿黛尔突然把半边身子缩在我身后,半遮半掩地露出头来,小声嘀咕:“身材很棒!” 身材很棒?!她指的是哪一个? “是拳击赌局,”艾瑞克瞥了一眼,语气轻蔑,“把人打得满地找牙的那个家伙,估计是职业拳击手,旁边起哄的家伙估计都是为他下的注。” “我们去看看吧,”阿黛尔挽着我的手,有点兴奋又有点好奇,“艾瑞克练过拳击吗?” “拳击?”艾瑞克嗤笑:“这种野蛮没大脑的野兽活动,我为什么要去练习?” “但是艾瑞克的身材这么好,又是怎么练出来的。”阿黛尔嘀咕了一句,这句话的声音很小,加上集会人声嘈杂,越接近拳击圈子,起哄叫好声越大,所以我想阿黛尔的这句话,可能只有我听见了。 因为艾瑞克对此毫无反应。 “阿黛尔……”我想我不应该在意她的一句小小的自言自语,可是我就是觉得十分在意。 “什么?”她回话的时候没有看过,目不转睛地关注着拳击赛况:“那个男人太狠了点,打倒了!又打倒了!为什么还给他一拳,明明对手已经认输!出血了!天哪,不会把牙齿打落吧!” 她似乎把注意力放在拳击上,我觉得有点沮丧,问出口的话也变得结结巴巴:“嗯……阿黛尔……你喜欢……那样的身材?” “当然,每个女人都希望情人是六块腹肌倒三角的型男,但是……嗯……”她终于转头看我一眼,嘻嘻一笑:“虽然我绝对不会嫌弃你,但是……我不得不说,让,你太瘦了,还不高——当然比我高,这就足够了。总是,你离这个标准还差很远很远呢!” 噢……好吧……我想我距离那种体型也确实差很多,可是阿黛尔从来没有说过她喜欢那样的,这是我第一次听她亲口承认,她对我的不满意。 这种感觉真不好。 “那个职业拳击手要把对手打残了!不,等一下,有人突然上去了,等等,看着好眼熟!是勒弗罗伊先生吗?刚刚和简在一起的那个男人?他看起来拳击还不错!” 她的视线很快从我身上调转,又开始关注这场满是汗味臭味和血腥味的拳击。我一点也不喜欢那里的气味,更加无法理解为什么一群人看着别人打架,会那样的兴奋激动。 “啊!”阿黛尔惊呼一声:“他被偷袭了!他被打倒了,出血了!那个职业拳击手真是小人!”她对此愤愤不平。 “嘘,”艾瑞克出声提醒,“阿黛尔,你的声音太大了。” 她眨巴眨巴两下眼睛:“所以?” 所以大家都在看我们,而且是很不友善的那一种。 然后艾瑞克突然开始取披风,摘手套。 站在场中央的拳击手吐了一口臭味熏天的血沫,大笑:“戴着面具算什么玩意?” 阿黛尔也目瞪口呆:“艾瑞克,你做什么?”转眼她就被艾瑞克扔过来的披风砸到脑袋,她立即把它转手丢给我。 艾瑞克的回答听起来很轻松:“下注压我赢。” 嗯……他不是说他不会拳击吗? 而且……而且我比较关心的是……这项、这项匪夷所思的运动真的能锻炼体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卿本佳人的地雷,感谢纱窗的地雷! 我决定多写几个大家都做梦的悲惨番外,一个一个慢慢来~\(≧▽≦)/~ 最近登录*的网页总是出现各种错误,存个稿要存半天,不知道神马原因,好忧桑~~~~(>_<)~~~~ 第63章 家 【阿黛尔】 一群人不友善而且挑衅意味十足的目光,一定让脾气不算很好的艾瑞克感到被冒犯了。 而且我能理解一个居家宅男在屋里闷太久,偶尔出来走一遭就想要发泄一通的心情。 不过八卦的我认为,这些都不是主要因素,主要是因为“雄孔雀想开屏”。 可能是我想得太多,可是谁让简奥斯汀小姐就在内圈,一脸担忧地望着躺在地上流血的勒弗罗伊先生呢? 而且说句实话,艾瑞克的拳击真没什么看头,没有势均力敌的冲突、没有你来我往的试探,他两招就把那个职业拳击手撂倒,并且可怜的家伙躺在地上大喘气,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 下注输了的人失望散去,赢了的人兴奋一会后也散去,因为这场完全压倒性胜利的拳击,看上去真的……挺无聊。 不过艾瑞克心情似乎不错,他活动着指关节和手腕,回头问我:“赢了多少钱?” “艾瑞克,”我很想翻白眼,不过这样不淑女,我必须忍住,“你真的在乎这点钱吗?” “嘿,老兄,你就是艾瑞克?树林鬼魅先生?”人群散去,嘴角的血迹还没擦掉的勒弗罗伊先生,终于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不用他说什么,单看他的眼神,我都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汤姆!”简拉住他的胳膊想要制止他:“不要!你已经受伤了!” “是的,我受伤了,而这个家伙不仅完好无损,而且赢得非常轻松,”勒弗罗伊耸耸肩,“可悲的差别,不是吗?” 艾瑞克双手抱胸,冷冷盯着他,吐出一个单词:“所以?” “我很好奇你的面具后面是什么?不过这不是今晚的重点,”勒弗罗伊站直身体,调整步伐,伸手,做出一个挑衅的姿势,挑起唇角笑,“干一架怎么样?” “只是这样?”艾瑞克冷笑。 “只是这样。”勒弗罗伊肯定。 简着急了:“不!阿黛尔,快阻止他们!” “嗯……”我确实犹疑了一下下,但最后决定拒绝:“艾瑞克有分寸。”把一个人打伤、打残或者打死,艾瑞克都经验丰富,下手力道会控制得很好。 虽然我也看出来,艾瑞克确实不会拳击,只是他两下就撂倒了那位职业拳击手,也没人敢说他不专业对吗? 不得不说,艾瑞克的确对可怜的勒弗罗伊先生手下留情,一连过了二十多招都没有把他打趴。听说这位英俊的年轻男士是著名法学院的高材生,能有这样的身手已经很不错,但是要想敌过艾瑞克,难度还是大了一点。 可是事情并不如我想象中那样轻松结束,艾瑞克一个反手剪住勒弗罗伊的脖子,这已经是致命的没法破解的招数,但是突然间,艾瑞克的背后蹿出来一个黑影—— “你很嚣张啊老兄!” 是那个被艾瑞克打倒的职业拳击手! 又是偷袭! 艾瑞克扔开勒弗罗伊,回头。 一拳被砸中正脸,命门! “咔!” 糟糕,面具的碎裂声! “撂倒他,艾瑞克!”我大喊一声,其实不用我说,艾瑞克已经一脚把那个偷袭的小人踢飞出去。“披风,让,快把披风给我!”我匆匆从让的手里抢过艾瑞克的黑披风,白色碎片在草地上散落一地,不清楚艾瑞克的面具到底破碎到什么程度。 “发生了什么?艾瑞克怎么了?”本来扶着勒弗罗伊的简察觉到情况不对,我还来不及阻止她,她已经急急走向艾瑞克:“嘿,你受伤了吗?那个偷袭的家伙伤到你……”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踮起脚,匆忙将披风套在艾瑞克的身上,这时候我也已经看见,艾瑞克的面具几乎碎掉一半,这里的火把光亮足,透过他遮掩的五指缝隙,能清楚看见他那如同被火烧焦过的面部肌肤。 我能看见,简当然也能看见。 “滚开!”艾瑞克的声音变得跟冰刀子一样又冷又利:“在我掐住你的脖子前,离开我的视线,现在,马上,立刻!” 简呆呆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她一定是被吓住了。 “简。”我不得不快些把她拉开,暴露长相的艾瑞克非常暴躁,我毫不怀疑他真的会掐住简的脖子。 “那是……”简怔怔地回头看我:“那是……” 勒弗罗伊也注意到事情不对头,他一瘸一拐地想要走过来:“到底怎么回事,发生了——”他的话也戛然而止,整个人突然晕过去,站在他背后的让,手上不知道拿着一根从哪里弄来的火把头,眼神明亮,纯良无害地望着我:“他……只是晕倒。呃……我应该这样做,对吗阿黛尔?” 当然,对此我必须表示,干得好,让。 “你什么都没有看见,带着昏迷过去的勒弗罗伊先生,马上离开这里,该回哪里回哪里,明白吗?”我最后嘱咐了简一句,转身就走。我没空再和她多说什么,再耽搁一会,艾瑞克就要自已一个人走不见了。谁知道下一个碰见他的人,如果看到他的长相,还会不会有简这样的好命,能从他手底头活下来? 但是简却突然拉住我的胳膊。 “这就是秘密?”她问我。 什么? 她又重复一遍问我:“这就是艾瑞克的最大秘密吗?” 我愣住,不知道应该撇下她还是回答她。 不过已经有人替我开口,声音冰冷愤怒,如同夜晚临门的死亡暴风雪—— “是!” “这就是艾瑞克的最大秘密,最不可告人的秘密!” “尊贵无比的奥斯汀小姐,你终于见到了艾瑞克最真实的长相,你现在可以尽情嘲讽,因为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艾瑞克对你的每一句话都无从反驳,因为他就是长成这个样子的魔鬼!” 艾瑞克并没有走远!他听见了,并且回来了! “我根本没有想过要嘲讽你的长相!我只是惊讶了一下!”简的反应比我更快,几乎在艾瑞克的话刚说完的瞬间,她就提着裙子冲上去,冲到他面前,语气听起来比艾瑞克本人更加愤怒:“你真让我失望,艾瑞克!自怨自艾就是你的本性对吗,你成天戴着面具、不愿见人,冷嘲热讽像只浑身长刺的刺猬,仅仅就是因为这个可笑的理由?” no!简,不要试图激怒他! “可笑的理由?”艾瑞克回过头,骷髅□□一样的眼窝透过指缝露出,他的声音忽然平静下来,平静而温柔,温柔得我背脊发凉。 “你觉得这张脸很可笑?哦,事实上我也觉得很可笑,我想你还没有完全看清楚吧,奥斯汀小姐。” 他轻轻笑了一下,声音比拂过的晚风更加温柔:“我发誓,等到你彻彻底底看清楚这张脸,你就不会觉得它可笑,而是觉得可恨、可恶、可憎。” “因为它就是一张魔鬼的脸!让我带你好好见识一下!” 黑色的披风在我的眼前一晃而过,还来不及反应,转眼艾瑞克和简两个人都不见。只有还不太远的马蹄声告诉我刚刚可能发生了什么。他骑马带走了简——或者说他挟持了简! “艾瑞克!”我手忙脚乱,觉得自己的脑子简直要炸掉,他要带简去哪里,去干什么?事情怎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都怪那个偷袭艾瑞克的小人! 【让·格雷诺耶】 “莱斯特呢!鬼知道艾瑞克从哪里弄来的马,我们没法追上他!”阿黛尔抓狂一样扑到我身上,恶狠狠地瞪着我,我都被她吓住了。 “让!”她对我目露凶光,我觉得她随时可能扑上来掐住我的脖子,就像上次那样。 “呃……嗯?” “莱斯特现在哪儿?近不近?艾瑞克把简带到哪儿去了,如果莱斯特不好找,那你去找匹马,我们赶过去,艾瑞克现在正在气头上,谁知道他会对简做什么?要知道他当初差点为了克里斯汀炸掉整个巴黎!” 炸巴黎?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莱斯特,应该不是很难找,马……可能有点难找……”在阿黛尔杀气腾腾的眼神注视下,我有点儿紧张,集会上的人很多,马却很少,而且似乎都是有主的。而莱斯特的气味跟所有人类都不一样,臭烘烘的非常好找,但是…… “这个家伙怎么办?”我没忘记自己刚刚打昏了一个人。 “他身上有钱吗?”阿黛尔冷不丁问我。 “三四个法郎。” “那就没关系,把他扔这儿吧,这样英俊的先生会有人来认领的,或者等他自己醒来。”阿黛尔四处张望,大声喊着“莱斯特”的名字,不过集会的人非常之多,而且拥挤嘈杂,十分吵闹,她的声音一会就淹没在人群里听不见了。 不过莱斯特的耳朵还是不错的,我相信他肯定听见了,因为他的气味正快速朝我们的方向移动。 “呼唤我有何贵干,尊贵的小姐?”莱斯特不知道刚从哪里回来,身上有浓烈的女人香粉味,他的心情似乎很好,执起阿黛尔的手背想要亲吻。 不过被阿黛尔一把“啪”的拍掉。 “马上去找艾瑞克!”太棒了,阿黛尔恶狠狠地掐住莱斯特的脖子,真是太快人心的一幕:“简看到了他的真面目,他们吵架了!然后他劫走了简!绝不能让简有事,你知道艾瑞克的坏脾气!” 莱斯特激动地睁大眼睛:“哦哦哦!这是私奔吗!” 嗯……我不确定阿黛尔找莱斯特过来帮忙,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因为我突然觉得这一次他大概还不如我靠谱。 作者有话要说:打算一章写完的剧情居然拖成三章,好忧桑~~~~(>_<)~~~~ 英俊帅气的勒弗罗伊先生我对不起你,让你一直睡地上当布景板 最近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书签里收藏的手机版*网页用移动流量打不开,上无线就能打开,但是用流量的话,只要百度手机*然后点进去,就可以打开网页,这是神马原因,求解答! 第64章 家 【阿黛尔】 虽然莱斯特已经先追过去,但是我的心依然七上八下,就冲他的那句第一反应,我就觉得他这回可能不太靠谱。更何况他一向更喜欢看热闹,唯恐天下不乱,而不是亲身上阵解决矛盾。 “有点远。”让确定方位之后,皱着眉头得出这个结论,他都觉得“有点远”,那艾瑞克肯定把简带得相当远。 我们不得不花大价钱租了两匹人家表演用的瘦马,赶过去。 我不知道我们到的时机是不是刚刚好。 快赶到的时候,就听见激烈的争吵,以艾瑞克最具特色的嗓音和简的尖锐反驳为主,莱斯特的声调则懒洋洋的,时不时插进来,压根没费力气。 今天晚上的月亮很好,离开灯火通明的拉弗顿集会,才感觉到被月光照亮的树林如同披上一层银霜的神秘宫殿。 艾瑞克的马停在一边,甩着马尾安静地吃草。 简躺在草地上,睁大眼睛,望着这个强行按住她肩膀的男人。 半张破碎的面具滑落下来,艾瑞克的长相完完全全暴露在月光下,暴露在简的眼前。 “你看,这就是真正的艾瑞克。”艾瑞克低低笑起来,在这样一种如同被火烧焦的骷髅般的脸上,他的笑容显得尤为狞恶,连声音都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吹来的寒风。 简没说话,莱斯特没说话,我们所有人都没说话,周围死一样地寂静,莱斯特朝我望过来,满脸无辜地摊摊手,示意这两个人的事情插不上手,他表示爱莫能助。 简突然扬起手臂。 “啪!” 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树林里回响,她的这个巴掌打得毫不客气,我们所有人都惊住了,或许也包括艾瑞克。 “放开我。”她的嘴唇紧紧抿着,显然极其生气。 “我一直好奇这张面具之后的是什么,我也承认我确实被吓到了,但是我并不因此害怕,”不得不说简是个勇敢的女孩儿,这样被艾瑞克压制着,也无损她的强大气场,“我只是觉得失望,失望又生气,原来艾瑞克只是一个这样丑陋的家伙,从身体到灵魂,全部,一无是处。” “艾瑞克!”我扑上去,用助跑的冲劲把他推开,简的挑衅持续升级,谁都无法预料艾瑞克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事,他也许真的会杀了她。 艾瑞克低头看了我一眼,他金色的眼珠和凸出的眼窝在月光下确实有点儿恐怖。 然后他轻轻摸了摸我的发顶。 “是,这就是艾瑞克。”他的这句话当然不是对我说的,而是对简。 “他从生下来就是一个丑陋的魔鬼,但却依然向往天堂,多么可悲。” 艾瑞克留下这一句后,他比我们谁都更先离开树林,混乱的夜晚总算结束,但似乎又并没有结束。我将简从草地上扶起来,这个角度也正好够我瞪一眼莱斯特。 “他不会有事,”莱斯特说,不过在我的目光扫射下,他终于耸耸肩认命,“ok,我去瞧瞧,希望这家伙不会一怒之下回巴黎。” 谁也没有心思再去参加欢乐的拉弗顿集会。本来会是个十分轻松愉快的夜晚,但是这场变故把一切都毁了。 让陪着我一起,负责安全把简送回家,一路上简都沉默着,即使我几次试图起话头,想要说些轻松的话来缓解凝重的气氛,让简快些忘掉这件事情,但是都没有效果,她根本就不接话。 “为什么?” 直到已经能看见奥斯汀家的房屋尖顶,简才说了一路上到现在的第一个单词。 可悲的是我压根不明白她要问什么。 简的嘴唇轻轻抿着,她再一次问我:“为什么艾瑞克的脸……” “嗯……似乎是天生的,”我知道背后议论人不太好,努力回答得简短一点,“艾瑞克的母亲,送给他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礼物,就是一张简陋的面具。” “简,你今天对他说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可是对他来说会有点过分,艾瑞克非常在意自己的脸,他没有办法不在意。” “我很抱歉,阿黛尔,”她低头下来捂住自己的脸,这是一个无助的姿势,我从见过简做这个动作,“我当时吓坏了,我猜想过他的面具后有秘密,可是那张脸确实超出我的想象,但我并不害怕,真的!但是他带着我上马,一路狂奔,我们穿过树林,越过小河,周围没有人,死一样的寂静,只有呼呼刮过的风声,打在脸上那样疼痛。我拼命叫喊让他停下,他却一直在笑,像魔鬼一样钳住我的腰,令我动弹不了。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真正感到害怕,我以为他会这样带着我一直狂奔至世界的尽头,或是地狱的深渊。而我,将永远不可能再回到斯蒂文顿。” “我不能理解……为什么艾瑞克必须遭受这种糟糕透顶的经历,而我,天哪……我当时都对他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我明白,你被吓到了,今晚的经历换了谁都会被吓到,”我握住她的手安慰她,“好好睡一觉,忘记它,把今天晚上的一切都当做一个梦。等到明天太阳升起,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好的。” 【让·格雷诺耶】 所有的事情到了第二天都会变好? 我觉得不是这样。 “嘿,格雷诺耶,早上好!”莱斯特举着一个薄薄的白色东西和我打招呼,油墨、纸张和火漆的气味让我意识到那是一封长途信。 我觉得一点也不好,莱斯特只要白天出没,他一定会把窗帘都拉上,把整座房子变得昏暗无比,并且自己还会套上一个厚实的黑色斗篷,像幽灵一样出没,让我经过的所有地方都染上他那臭烘烘的气味。 “阿黛尔呢?还没起床?哦不,她正在吃早餐,我闻到她新鲜的血液味了!”他过来揽住我的肩膀,似乎跟我关系很好一样,可是事实压根不是这样。 “奇怪,她在餐厅,而你却在这儿,你们又吵架了?”莱斯特眯着眼睛上下打量我:“或者是你……有事?” 这个……他猜得没错……我的确有事。 可是我不想就这个问题请教他。 “我找艾瑞克。” “艾瑞克?”莱斯特哈哈一笑:“他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谁也不见,我昨天回来已经碰过一鼻子灰了,相信我,今天早上的情况不会好到哪里去!所以告诉我吧伙计,你有什么事?” 看来时机选得不对,现在我确实是找不到别人,莱斯特就莱斯特吧,他虽然讨厌,但有时候还是能提出一些有用的建议。 “我……有一个问题。” “问题是?” “我太瘦弱,也不够强壮。” 莱斯特点点头:“没错,这是事实,你不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一根豆芽菜?所以我真不能为什么阿黛尔会看上……等一下、等一下……你的意思是?”他狐疑地上下打量我:“你想要改变?” 当然,我点头承认:“阿黛尔说喜欢那样的。” “噗,”莱斯特莫名其妙地捂着嘴喷笑出声,“哦,是吗,那你打算怎么样改变?” 嗯,这就是重点了:“莱斯特,我需要建议。” 莱斯特的笑容扩大:“ok,ok,这是好事,身为朋友,我义不容辞,理应帮忙。不过我想吸血鬼的建议,对你未必会很有效果,看来我得回忆回忆几十年前的人类生涯,翻找一下有价值的建议。听说你以前做过皮革工?那可是个体力活,你的力气毋庸置疑,只是需要一些技巧把肌肉锻炼出来。不过目前,鉴于你的身上没有几两肉,想练出肌肉简直难上加难,多吃点肉食一定会有帮助。” 他信誓旦旦地向我建议,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不过我有点怀疑,他该不会是骗人吧? 不过不管怎么样,阿黛尔也说我太瘦了,可能确实应该多吃一些肉类? “关于你的体型问题,我们可以待会再说,我想我们应该先去餐厅找阿黛尔,因为我收到一封有趣的信,我猜你们一定会感兴趣。”莱斯特扬扬手上的白色信封,兴奋地舔了舔嘴唇。 直觉告诉我那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有一个北欧的朋友,他在艾伦戴尔的王国城堡里做管家,混得不错对吧?” “吸血鬼?”阿黛尔放下刀叉问。 “不,是个老头子,他太老了,我不喜欢喝这种人的血,”莱斯特撇撇嘴,然后把信展开给我们看,“在加冕日的那一天,他们的女王突然出走!并且她将整个艾伦戴尔都变成冰雪的世界,要知道现在还是夏天!” “哦,当然,他们的公主——一个据说不怎么靠谱的女人去找她的姐姐了。不过我的老朋友显然认为求助我,比起求助他们的公主殿下要更加有用。” “看出来了吗,阿黛尔?格雷诺耶?这个女王会冰雪魔法,或许还是天生的,”莱斯特兴致盎然,“要知道这个世界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真正的魔法师了。” 阿黛尔挑了挑眉,盯着莱斯特,意味深长地说出一个单词:“而且……” “而且楼上那个家伙,现在正需要远离斯蒂文顿,我说的对吗?”莱斯特抚着胸口,再次用上他那讨厌的咏叹调:“瞧瞧,瞧瞧!多么体贴温柔的莱斯特!我顾及到了每一个人的感受!” “嗯……好吧,让我仔细看看这封信的内容,”阿黛尔揉了揉眉心,喃喃地反复念叨几个单词,似乎又遇到了什么麻烦的问题,“北欧,挪威,艾伦戴尔,女王陛下,冰雪魔法……真有些像安徒生童话啊……” 安徒生童话?那是什么? 我们又要离开这儿了?也不错,我从来没有去过北欧,听说那里的冬天白雪皑皑,一切好的坏的气味都被掩盖,世界变得纯净无比,无论从视觉上还是气味上。 我想我会喜欢那儿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卿本佳人的地雷~\(≧▽≦)/~ 鉴于斯蒂文顿这里后患无穷,我决定让英俊无双勇敢无敌的莱斯特一人独闯艾伦戴尔,其余小伙伴料理完后事(大雾),随即紧接着跟进! 第65章 家 【阿黛尔】 关于哈姆纳塔的信息太少,查无可查。我干脆换一个思路,转而翻阅和这份地图文字的年份相关的古埃及记录。 果不其然,这样一查,确实查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古埃及十九王朝的第二位法老赛提一世,据说非常之有钱,记载说他死于暴毙。有趣的是,他生前曾经想把一位宠妾提为王后,这位宠妾还差点获得死神之镯的守护权力,可见的确出色而且受宠颇深。 不过,约翰奥斯汀在笔记上给这位宠妾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同样打上问号的还有这位法老的大祭司——宠妾不留名,可以理解,但是威望和权力颇重的大祭司竟然没有同样没有名字,并且在法老死后,宠妾和大祭司也在所有记载中失去了痕迹,仿佛人间蒸发。 约翰奥斯汀画下问号的笔记有很多,但是唯独只有这处引起了我的兴趣。 ——因为它让我联想到了一部电影。 《木乃伊》。 “阿黛尔,莱斯特让我来问,你……嗯……有没有理好需要带走的那些……嗯……笔记?”让敲了敲门,我发现他满头大汗。奇怪,今天一早他就不见人影,干什么去了? “还没理好,莱斯特也太着急了,艾瑞克还没有答应要去艾伦戴尔呢,倒是你……”我顺手给他擦擦汗:“你早上去了哪里?做什么去了?为什么这么多汗?” “嗯……我想简奥斯汀小姐可能在外面,我闻到她的气味了。” 转移话题?! “格雷诺耶先生,我问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你以前从来不这样,莱斯特教你的?”看来我必须对此重视起来,因为我严重怀疑他确实瞒着我什么事。 “阿黛尔!”好巧不巧,这时候莱斯特突然在楼下大喊:“这个女人又来了,她说找你,不找艾瑞克!” 什么叫不会说话,莱斯特这就叫不会说话,当然我知道他肯定是故意的。我下楼的时候看见简的脸都白了。 “去树林走走?”她跟我说话的时候甚至深呼吸了两下,才提起勇气开口。 她一定有话要说。 “屋子里真暗,客厅里有点乱,那位、那位吸血鬼先生在打包什么东西吗?”树林里鸟鸣声声,空气清新,但即使是散步,简也显得很不自在。 “我们打算去北欧的艾伦戴尔王国。” 简的脚步停下来,她回头看我,那双美丽的眼睛骤然睁大:“现在?” “不会等太久。” 简的唇紧紧抿起,她点了点头,简短地说:“路上小心,我会想念你的,阿黛尔。” “简,你今天特意来找我,真正想说的就是这个?”我试探着问:“或者你想问艾瑞克?想问他是不是也要走,我猜得对吗?” “我只是……”简摊了摊手,目光却移开,并不看我:“我只是想和他说一声i’msorry,就是这样。” “哦……那……为什么你要找我呢?艾瑞克就在楼上的工作室,自从拉弗顿集会的那天晚上回来,他就再也没有出过工作室的大门,我们都很少能和他说上两句话,简,他的心情很糟糕,因为你的缘故,”我注意着她的面部表情变化,又补充了一句,“你对他有很大的影响,真的,简。” 简侧头,不看我:“我以为,他对每一个看见他的脸的人,都会是那样大的反应呢。你们第一次看见的时候,难道他不是这样吗?说实话,我对你们的了解很少,我甚至不知道你们是怎样认识的。” 我想她关心的或许只是我们怎样认识的艾瑞克? “艾瑞克以前住在巴黎的人民歌剧院的地底下,那儿以前曾经被当做监狱,因此迷宫遍布,艾瑞克是天生的机械师,他利用这些条件把那儿打造成他的神奇宫殿,只要在这座剧院里,他可以随心所欲地看什么或是做什么。不过,他没有朋友,甚至没人认识他,他个性孤僻、独来独往、神出鬼没,只有一个外号,‘歌剧魅影’。” “我们发现他的地下迷宫纯属偶然,第一次见面他就和我们大打出手,东方的一个国家有句古话叫‘不打不相识’,我们因此认识了艾瑞克了。后来也是一次偶然,他的长相曝光,他又想要把我们赶走。” “但是现在他很认同你们,这样真好,”简终于再次注视我,她淡淡笑了一下,“那天晚上,你扑过去抱住他、阻止他,他很听话,马上就平静下来,还摸了摸你的头发,阿黛尔,他很重视你……和你们。” 噢,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恋爱中的人总是想得太多对吗?! “嘿,简,我发誓,”我举起手,干巴巴地开口,“虽然是朋友,但艾瑞克大概一直把我看做麻烦的拖油瓶,你一定是考虑得太多了。” 简突然一下子笑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露出洁白的牙齿,显得开朗又热情。 “我只是开玩笑,阿黛尔,我不知道我的直觉对不对,但你似乎一直想把我和艾瑞克凑成一对,是吗?” “呃……我很抱歉,我、可以解释!只是觉得你们似乎相互都有那么点意思,我很喜欢你,简,你非常优秀,至于艾瑞克……除了脸很糟糕,他是个真正的天才,我觉得不会再有比你们更加般配的一对。好吧,我承认,这都是我的一厢情愿,简,你责备我吧,我做得很不对。” 天哪,我觉得被看穿的感觉糟糕透了,好尴尬好难为情,我觉得自己回到上一辈子的小学时代,做了坏事以后被班主任抓了现行,一种放学后留办公室里训诫的感觉! “ok,ok,别紧张,阿黛尔,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觉得我们并不可能。你也看见了,我们一见面就吵架,而且拉弗顿集会上还发生了那种意外。”简耸了耸肩,表情突然变得轻松愉快,我也无法判断这表现是不是出于本心,她从随身携带的手袋里——就是上次艾瑞克叫我还给她的那一个,抽出一封薄薄的信笺,封得很严实,交到我手上。 “道歉信,”简笑了笑,“措辞我想了很久,但是没有勇气亲自交给他。阿黛尔,替我交给艾瑞克,我不希望直到你们离开斯蒂文顿后,我还留着这个遗憾。” 【让格雷诺耶】 今天早上,我只是去砍树劈柴和除草,莱斯特说没有比多做家务和农活更加锻炼肌肉的方法。不过他说不要告诉阿黛尔,这样等到小有成效的时候,可以给她秀一秀,她会喜欢这个惊喜的。 真的吗? 总觉得莱斯特并不是那么靠谱,他的话真的可以信赖? 我不知道。不过面对阿黛尔的质问,我觉得无限心虚,差一点就告诉她了,幸好奥斯汀小姐及时出现,我才终于守住这个小小的秘密。 希望能早点看到效果。 “你说她不找艾瑞克,找阿黛尔干什么?也许这位奥斯汀小姐喜欢的是女人?”这个时间点,莱斯特本来因为去棺材里睡觉了,但是因为奥斯汀小姐的突然来访,并且把阿黛尔单独带走,他表示很有兴趣等她们回来,听听后续结果。 奥斯汀小姐真正喜欢的是阿黛尔?莱斯特的这个假设真可怕,那样我会非常后悔自己没有跟着一起去的。 阿黛尔是一个人回来的。 “简呢?”莱斯特问。 阿黛尔的手里拿着一封信,她的情绪不是很高:“她给艾瑞克写了一封信,据说是道歉的,让我转交。” “只是这样?”莱斯特面露失望:“嗯……或许我们可以先替艾瑞克检查一下,看她是不是在信中写了什么刻薄讽刺的话,或许这根本不是一封道歉信。我们必须要为艾瑞克着想。” “no!”阿黛尔非常严肃地拒绝了他:“八卦无敌的莱斯特先生,别打这封信的主意,我现在就上去把它交给艾瑞克!” “哦……好吧……”莱斯特耸了耸肩:“那真是遗憾。” 然后他非常小声地对我说:“格雷诺耶,你不想跟上去看看艾瑞克的反应?那位简奥斯汀小姐牙尖嘴利,你相信她会单纯只是写一封i’msosorry的道歉信?” 嗯……说实话,我并不好奇,这件事和我、和阿黛尔都完全没有关系。我确信莱斯特对我说这句话,只是因为他自己感兴趣,想要把我也拉下水,他总是这样。 “你可以放在那张桌子上。”艾瑞克埋首在巨大的乐谱架上,用羽毛笔在五线谱本上写写画画,阿黛尔说奥斯汀小姐给了他一封信,他头也没有抬,只是非常冷淡地吩咐了一句。 工作室里的气味很糟糕,充斥着隔夜的三明治、发馊的果汁、红色墨水、纸张、汗水等分泌物的味道,艾瑞克已经伏案工作多日没有下楼。阿黛尔说我们认识艾瑞克以前,他的食物几乎只有水和硬面包,睡棺材,生活除了工作就是歌剧,异常单调乏味。 现在他似乎又回复了那种状态。 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我以前也是这样,食物和水本来就只是为了维持生存的必需品而已,气味才是一切,其余任何事物都不需要那样讲究。可是阿黛尔不这样认为,她坚持要我吃丰富的肉蛋类食品,睡柔软的大床,用盐和树枝清洁牙齿,定期修面和做衣服鞋袜,她要我保持“生活的品质”、“享受生活”。 其实我觉得只要有她在身边就足够享受,别的并不重要。 “你觉得他会看那封信吗?”离开艾瑞克的工作室,阿黛尔忧心忡忡:“我想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或许简和艾瑞克的认识压根是个错误。让,你瞧瞧他的状态,看起来糟糕极了,简直像个路边乞讨的乞丐!” 我想……还好吧? “让,我觉得不能马上启程去艾伦戴尔,我们得看看艾瑞克的反应,”她拉住我的手,目光灼灼,叮嘱我,“这几天你要密切注意艾瑞克的动向,莱斯特有句话说得对,我也不相信简的那封信只是一封道歉信!” 好的,我答应,我的鼻子最近老是用在追踪人的这种事情上,感觉怪怪的,不过她的要求我永远不会拒绝。 阿黛尔的直觉没有错,就在简的那封信送达的当天晚上,艾瑞克就突然从一直扎根的工作室里消失了。 他的人虽然消失,但是气味依然延续,如同一根在空中飘飘荡荡的细线,牵引着,告知我他的去处。 “奥斯汀小姐的家。”夜已经很深,阿黛尔被我从睡梦中叫醒,得知这个消息后,她揉了揉新长出来的乱糟糟短发,迷迷糊糊地眨巴眨巴两下眼睛,然后点了点头:“嗯,知道了。” 就这样? “去睡吧,让,”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记住别告诉莱斯特,既然艾瑞克有了动作,剩下的事情就随他们自己去吧,已经不是我们应该管的了。”然后她紧紧抱住柔软的枕头,又重新缩进被窝。 我试探着叫了她一声:“阿黛尔?” “嗯?” “我能陪着你一起睡吗?”我已经想再次这样做很久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今天晚上我就在她的床前,再让我远离这美妙的气味,那简直是莫大的痛苦。 阿黛尔闭着眼睛,哼了两声,懒洋洋的:“除非你告诉我,今天早上你为什么满头大汗。” 又是这个问题…… 好难的抉择。 “莱斯特让我做一些活,他说这样可以、可以锻炼我的体型。你说过,我太瘦了,这样……嗯……并不好。” 阿黛尔突然睁开了眼睛,注视着我。 我觉得心跳有点莫名其妙的快。 她忽然轻轻叹息一声。 “我会非常非常离不开你的,真的。让,我有预感。”她又叹息了一次,然后缓缓掀开被角,声音那样温柔:“ok,陪我一起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mylaptopmadesomemistakessoican'ttapenotesinchinesehere. letmezhuangbilityoncewakaka~~ 第66章 番外:奥斯汀小姐的日记 1796年x月x日礼拜x晴 我的脑子很乱,我知道现在这个时候记日记不是个好主意,我的措辞一定糟糕极了,或许还有很多语法错误,可是我不得不写点什么来让自己冷静下来。 今天的拉弗顿集会,我完全没有想到会发生一个那样的意外。艾瑞克被拳击手偷袭,打到面部,一声闷响,很重的一拳。我以为他受了伤,我很担心,我想去看看他的情况怎么样,但我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艾瑞克的真面目。 那真是一张可怕的脸。 他生气了,他让我滚开,我从第一次见他就反感他的冷淡和无礼,现在我终于知道原因,我确实应该乖乖离开,但是我头脑一热,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反正我把他给激怒了。 我发誓,我从来没有体会过在夜晚的树林纵马狂奔的滋味。我不知道紧紧抓住我不放的这个男人要带我去哪里,那种感觉既刺激又令人害怕,我想要他马上停下,却又暗暗希望能一直这样跑下去。 第一次见树林魅影先生,是因为一匹马向我和卡珊德拉奔来,艾瑞克救了我们,他就像一个鬼魅一样突然出现,吓到了我和卡珊德拉。那个时候我就应该了解到,他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人,他有时候就是个疯子,比如今晚。 现在想起他带我狂奔时的场景,我的笔尖仍会颤抖不已。 斯蒂文顿没有这样的人。 他全身包裹在黑色的斗篷里,带着恐怖古怪的白面具,像是一个谜,一个危险的、不能去碰的谜。 可是他一开口,我就被他的声音给惊住。 那是很美丽的音色,温柔又醉人。 但这只是针对他的朋友们,一旦对待我和卡珊德拉,他的态度就变得恶劣糟糕,言辞嘲讽刻薄,再好的音色都会被他毁掉。 我想我应该讨厌这个家伙,就像莽撞闯进大家的集会、对我精心写就的祝福稿冷嘲热讽的勒弗罗伊先生,虽然后来我开始慢慢觉得他本人并不像第一面所见的那样可恶,但是我还是不太喜欢他。 但这位树林魅影先生有点儿不一样。我想要激怒他,观察他的反应,在意他的举动。其实不止是他,他的朋友们都是非常不普通的人,哦,对了,甚至还有一只……呃……这个我连记日记也不能写下来的,必须保密。 总之,和他友好的朋友们不同,艾瑞克始终像一团黑沉沉的影子隐藏在他们之间,有时候沉默得毫无存在感,有时候又异常尖刻。我不自觉地特别关注他,他很难读懂,再加上他的装扮,令我觉得这是一个从戏剧和传奇小说里走出来的人物。 我居然认为有趣极了。 简·奥斯汀的前二十年人生都在汉普郡的乡下度过,这里没有秘密,一个偶尔到来的陌生人——比如范海辛叔叔,都能让大家窃窃私语讨论很久。 谁能说约翰叔叔的去世不是因为小镇的闲言碎语呢? 小镇就是这样,我对此感到厌恶,但我自己却也是这样。 ——我一度把艾瑞克当做一本传奇小说一样好奇地研读,并且乐此不疲。瞧瞧,我的日记里有多少张都是关于他的分析,简直能写成一本精彩的鬼怪小说。 但我真的没想到我会喜欢他的音乐,喜欢他的歌剧,喜欢他的管风琴,喜欢他的歌声。 该死的,我甚至喜欢他为我修补好的那个旧手袋。 树林鬼魅先生不应该懂得这么多,他难道不应该是孤僻冷漠又神秘莫测的离群索居者吗?不,简,你不应该对他刮目相看! 这是不应该的,简,你知道爸爸和妈妈一直欣赏韦斯利先生,可是……可是我真的不喜欢他,如果一段婚姻无法以爱情作为基础,女人一辈子的生活会是多么地痛苦? 那么勒弗罗伊先生呢?简,你必须承认,今天的拉弗顿集会上,那场拳击,你对勒弗罗伊的印象改观了,他仰躺在地上,疲惫又嘲讽地说“正直在法律上毫无用处”的时候,你注视着他的眼睛,差一点就心动了。 但是谁又能比得上艾瑞克的面具对你的吸引力呢,简? 你喜欢在他的工作室里为他整理曲谱,你甚至异想天开,想要把自己写的东西给他瞧一瞧,听听他尖锐的批判,你再理直气壮地反驳他。 你也疯了,简,你竟然被他吸引。 但是这很正常,如果对艾瑞克有足够的了解的话。 他优秀,神秘,危险。他可以两拳打倒一个职业拳击手,也能够引经据典地和你吵上一个小时而不重复句子,他看起来像一个随时能取人性命的魔鬼,但他又是一个真正才华横溢的天才。 他的朋友说得没错,好奇心杀死猫,我就是太过好奇,现在才会语无伦次地写着莫名其妙的日记。 你真的喜欢他吗?简? 不,不,你自己也不能确定,你只是喜欢戴着面具的艾瑞克,你只是喜欢那份神秘感,每个年轻女孩都曾经这样,这是无法避免的,你自己应该很清楚。 但是为什么当我回想那种魔鬼一样可怖的脸,我并不觉得如何害怕,却很难过。 艾瑞克。 艾瑞克。 为什么你在哭?简? 见鬼!眼泪把纸张浸湿,都是墨迹! 好吧, 清理完毕,狼狈归来,我想我再也没有写日记的心情了,今天晚上的词句一团糟,我自己都不忍直视。 但是承认吧,简,你在伤心,你的眼睛现在还肿着,明天早上没法见人了。 可是你为什么伤心?为了艾瑞克那张天生就被母亲厌恶的脸吗,为了他对你的恶劣态度吗,还是为了你根本没有任何希望的小小心思? 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该睡了,没错,不要再想他了,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卿本佳人姑娘的每日地雷投喂,么么哒! 感谢我家基友萧夫人一口气浇灌的十三瓶营养液! 本来没想写简奥斯汀的日记,因为人家是大大大作家,文字辣么棒,模仿她写日记不是自讨苦吃嘛~~~~不过总觉得需要交代一下简的心路历程,所以还是写了,并且以简思绪混乱导致写得不好来做掩饰→→ 第67章 魅影艾瑞克番外之四 “hi,艾瑞克,我想再见你一面。” 奥斯汀的信上,只有这一句,我试着把信和信封翻来覆去找遍,一无所获。 ok,她想见,那就见吧,我不想猜这个女人的心思,她实在是非常奇怪。我觉得当阿黛尔把这封信给我的时候,那天晚上被她打的脸颊又在隐隐作痛。 我想知道这个女人想见我干什么。 “啊!!!” 噢,见鬼,难道她见我的目的就是用破音的嗓子把我的耳膜叫穿孔吗? “简,发生了什么事吗?”走廊上传来一个老女人的声音,和她一样又尖又高。 她非常慌张地把门打开一点缝隙,语速很快地说:“没有什么,妈妈,我以为我在房间看到一只老鼠,结果是我看错了。” 老鼠?我可以认为她是又在借机嘲讽我吗? “艾瑞克先生,我、我没有让你这个时候来……这可是我的房间……”她挠挠披下来的乱发,看起来有点抓狂,把门紧紧锁死,再三确认,然后压低嗓音,像做贼一样和我交谈,同时不忘死死抓紧自己的睡裙领口。 我想我可以好心地提醒她:“奥斯汀小姐,你可以放心,你的睡裙非常保守,我什么也看不见。” 结果她把领口攥得更紧了,压低的嗓音和她虚张声势的凶狠表情真是不搭:“闭、闭嘴!艾瑞克先生,我要求你立即从我的房间里出去!” “你确定是现在?”我扬了扬手上的信封,提醒她是谁邀请我来的。顺便打量了一下这间小卧房,小床,台灯,书柜,凌乱的书桌,窄窄的衣橱,唯一显眼的可能就是那架白黑键的钢琴。 “你会弹什么?”虽然我更喜欢用自己搭配键盘的管风琴测试我的曲子,但是钢琴也有它的好处,比如容易移动,好上手,音部之间的层次感更加丰富。 “这、这不是重点!哦停下艾瑞克!你不能在这里弹,发出的声音会把我的家里人招来,她们会发现你的!”她手忙脚乱地跑过来拽住我的手臂,企图把我拉开那儿。 ok,那换一个地方。 “这是什么?第三章节?你写的连载小说?你的书桌乱极了,别告诉我铺开来的都是这本没写完的东西。” “这与你无关,艾瑞克先生!” “好的,那让我们来瞧瞧,上面写着的内容是……” 我只扫了两行,就被她一把夺过去,愤怒的眼睛里燃起明亮的火焰:“这是我的*,我没有准许你读!” “简?你在和谁说话?”很好,门外又传来她的母亲——奥斯汀太太的敲门声,我非常高兴看见简奥斯汀小姐再度手忙脚乱,胡言乱语:“没有,妈妈,我在朗读书本上的话呢!” 结果转头她就死死瞪住我,压低嗓音,凶神恶煞:“立即从我的房间出去!听到了吗?” 我觉得她的变脸非常有趣,手忙脚乱的状态也让我看得很开心,我感觉这一次来得很对,令我这几天以来的郁闷糟糕心情一扫而空,如果不是因为现在是夜晚,我认为完全可以用“我的心情和外面的阳光一样明媚”来形容现在的我。 如果现在要我马上离开,我想我没有什么不乐意,毕竟我心情愉悦:“奥斯汀小姐,你确定要我现在离开?没有问题,但我得强调,我已经遵照你的信上所说,和你再见过一面。所以,请您下次不要再寄这样莫名其妙的信给我了,可以吗?” 我的话刚说话,她忽然拽住我的斗篷,纠结地皱起眉头:“不,您……您还是等一下吧。” “我有一个请求,请您在听之前承诺,您听完不会发怒。”她说。 “可以。”我毫不犹豫地答应她,非常好奇她会提出什么请求。通常来说,我不会随便同意任何人的请求,但是对于这位稀奇古怪的奥斯汀小姐,我觉得我的耐性和容忍度都出乎意料的好,这或许就是被她的尖刻言辞给锻炼出来的。 “您再摘下面具给我看一眼吧。”她睁着那双大而明亮的琥珀色眼睛,仰头看着我,神色坚定。 我想我可能没有听清她刚刚说的是什么。 “我想再看一次,求您了,”我想要装作没有听见,但是她偏偏固执地又重复了一次,并且补充道,“还有,嗯……上次打你的事情,非常抱歉,我太冲动了,但那是因为你把我给吓坏了。” 她一边说,一边胆大包天地将手抬起来,放到我的面具上。 “奥斯汀,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死死抓住她的手,咬牙切齿,我的下颌紧紧绷住,制止住把她推开的冲动:“极致的羞辱对我来说只要一次就够了。” “这不是羞辱,我只是想确认……我并不觉得很害怕。”她确实非常固执。即使我已经钳制住她的动作,她依然努力用指尖去挪动我的面具,她的表情无所畏惧,坚定得令我觉得讨厌,她说:“阿黛尔和我说过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她不怕,莱斯特不怕,格雷诺耶先生也不怕,为什么我一定要害怕?我要证明我也不怕。” 我觉得我简直不能理解这个女人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奥斯汀小姐!这一点你无须证明!证明也毫无意义,我的事和你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我喜欢你就有关系!” what? 她刚刚说…… no,no,她什么也没有说,我只是因为最近几天不眠不休地谱曲,导致耳朵出现幻听,眼前出现幻觉,没错,就是这样。艾瑞克,你现在需要赶紧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就能够把现在发生的一切忘掉,当做我根本没有来过。 但是——我突然觉得脸上的感觉一轻! 简?奥斯汀! “奥斯汀!你都做了什么!立刻,现在,马上,把面具还给我!”在我想要拧断你的脖子之前! 噢,见鬼,不要睁大眼睛看我看得那样仔细!像把我放在放大镜下研究,我讨厌这种感觉,更讨厌她的自言自语:“嗯……有一点点像烧焦的尸体,或者木乃伊?我不确定,我没有见过,只是想象……我承认你还是戴着面具更好看,但我现在终于可以确认,我并不讨厌现在的你,真的,艾瑞克。” “如果你想用这种方式羞辱我,你已经成功了,简?奥斯汀小姐。” “现在,把我的面具还给我。” 她说的每一个单词我都不信,太可笑了,她竟然说摘下面具的我不讨厌?我想我应该愤怒,愤怒她的口是心非和刻意羞辱,用这种方式来嘲讽我真是太成功了,好吧,这一回我承认她赢了。 我不想和她再争论什么。 因为我突然觉得疲惫。一些很久很久以前的回忆,不堪的、被迫尘封的回忆突然一股脑地跑了出来,我不得不花费全部的精力把它们再度封进脑子里。 “这不是羞辱,艾瑞克,我只是在实话实说,”她将面具轻轻放在我的手心里,从我的角度能够看清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我本来没有想好我要不要说出来,但是你要去艾伦戴尔,或许以后我们不会再有机会见面,我想说出来会比较轻松,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轻松?”我几乎想冷笑:“奥斯汀小姐,我一点也不觉得轻松。” 好吧,她既然一脸认真地表明自己说的都是真话,我想我很乐意让她知道,什么是说谎的代价。 首先,我暂时不需要那张面具。 然后,奥斯汀小姐,我想我要搂紧你的腰,防止你随时可能逃跑。 “你干什么?”她察觉到我异常的贴近,惊恐地抬起头看我,手撑住我的肩膀,死命抵开我的靠近。很好,我要的就是这种最真实的表情,她的变脸确实精彩极了。 我凑近,欣赏她的镇定自若在我的面前一点点崩溃,我在她的耳边低语:“奥斯汀小姐,你说过你并不害怕?那就证明给我看吧。” “艾瑞克你……唔唔……唔……” 她在我的怀里挣扎,柔软的唇部和身体的芬芳都在向我昭示,这是一个多么年轻漂亮的女孩儿。而我,艾瑞克,长着一张比魔鬼更可怕面孔的艾瑞克,却正在用这样肮脏丑陋的嘴去碰她粉色亮丽的双唇,我们的距离这样近,她的皮肤白皙紧致富有弹性,而我却如同被烧灼的焦黑木乃伊一样可怖。 no,不要睁大眼睛这样看着我,我不想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罪恶的,可怕的,可笑的艾瑞克,你做这件事的时候觉得有快/感吗?你感受到报复的喜悦和丑陋对你的鞭挞了吗? 不,我不知道,我只想用手掌蒙住她的眼睛,让她不要再那样看着我,永远不要。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这一刻能够静止下来,我无法想象当我放开她的时候,牙尖嘴利的奥斯汀小姐会用那张嘴巴说出什么样的话来,我还没有做好足够承受她羞辱的准备。 “艾瑞克,如果你不爱我,就不要那样吻我。” 我没有想到,奥斯汀的眼里会有泪。 她狠狠将我一把推开,她很生气,她语速很快地开始说话:“你希望听到我说什么?你是个怪物?我讨厌你?no!我为什么要这样说,这并不是我的真实心意,如果说我真正讨厌什么,我讨厌你现在的态度!讨厌你吻我的方式!” “简?你到底在干什么?”门外又传来奥斯汀太太的声音,见鬼,她现在还不睡觉,出来干什么? “没事,我只是在念台词,不要吵我,妈妈!”奥斯汀大声地吼起来。 我忽然觉得局促,手脚不知道应该怎样放置才合适。 艾瑞克并不是不能承认错误的人。 ——所以现在承认吧,艾瑞克,你看错了,她并不是刻意对你羞辱,她很生气,还很伤心,但是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一点厌憎。 她没有对你说谎。 “我为我刚才的行为感到抱歉,奥斯汀小姐。” 我想现在我应该轻吻一下她的手背表示歉意,但没有任何勇气支撑我这样去做,我只能灰溜溜地戴上可悲的伪装面具,用尽可能谦卑的语气和她道歉。 “我保证不会把今天晚上的任何事情说出去。艾瑞克以他自己的生命发誓,他会爱护您的名誉就像爱护自己的眼珠一样。” 该死的,我想要说得动听招人喜欢,但是事实却是我的话干巴巴的,愚蠢又可笑,像个傻瓜一样。 她只是听着,并没有说话,原本白皙的皮肤现在依然还红着——那是愤怒所致。我蹩脚的道歉无法让她有任何触动,那么现在你该怎么办呢,艾瑞克? “我想我应该离开了,如果您没有其他事的话。” 我知道现在告辞,会像是做了坏事的落荒而逃,但是难道事实不就是这样吗?你就是做了不应该做的事情,狼狈地滚出这里是对你最好的方式,艾瑞克。 在我接近窗台的时候,奥斯汀吸了吸鼻子,她的声响令我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她问我:“您没有其他想和我说的话吗?” 我没有办法回答她,可怜的艾瑞克现在只想赶快逃离这里,忘记他曾经有过的愚蠢想法和刚刚做下的这件蠢事。 “除了道歉,您真的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了吗?”她再一次质问我。我已经说过,这是个非常固执的姑娘。 “艾瑞克配不上你。” ——这是我所能想到的唯一忠告,我不能毁了这个姑娘。艾瑞克,你的人生已经这样了,不能再将她也拖下水。她是那样年轻、漂亮、聪颖而富有才气和灵气,即使是和我吵架的那种尖酸刻薄的嘲讽,也同样体现机智和内涵,并不令人觉得讨厌。 你没有资格接受她的爱,艾瑞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卿本佳人的每天地雷投喂! 感谢怡然自得dolphin和映炎的营养液! 写完这章,脑细胞死光,累觉不爱…… 第68章 家 【阿黛尔】 艾瑞克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并不清楚,我睡得很沉,但是让知道,他说了一个时间,和他离开的时间一对照,艾瑞克并没有在简那里待很久。 然后第二天呢,他依然故我,待在工作室里不出来,我偷偷推开门去瞧过两次,艾瑞克根本没有在工作,他一直在对着房间里那架巨大的管风琴发呆。 昨天晚上出什么事了? “艾伦戴尔?冰雪魔法”我企图找个话题和他说说话,不过艾瑞克的反应出奇冷淡:“我不去。” “为什么?是因为简吗?”我试探着问,可惜艾瑞克戴着面具,不然我一定能从他的表情上发现点什么。 “简?”念起这个名字,艾瑞克的反应明显慢了好几拍,他呆愣了一下,然后否认:“no,我只是想在这里完成我的剧本,斯蒂文顿非常安静,我决定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哦——”我还是不想死心:“真的不是因为简?” “当然不是。”艾瑞克平静地回答,拿起他的墨水笔继续在乐谱上写写画画,不过在我看来,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要知道以前我问起简的时候,他的反应永远是“讨厌这个女人”,可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 “他不去?!为什么?!” ——当我将这个消息告诉莱斯特的时候,莱斯特非常生气:“他想一个人留在这个乡巴佬的地方发霉吗?别试图对我咬耳朵,阿黛尔!一个女人而已,畸形脸这么放不开?太没有出息了,我鄙视他!” “no,莱斯特,我只是想告诉你,艾瑞克不是一个人待在这儿,”我非常遗憾而且诚恳地告诉他这个不幸的消息,“我决定陪艾瑞克待上一段时间,哦,当然,我不去,让也不会去。” “……叛徒!”莱斯特那双美丽的湛蓝色眼睛立刻瞪大,英挺的鼻子瞬间被气歪:“你们这群叛徒!明明行李已经打包得差不多了,而且我订好了船票!租好了马车!叛徒!”他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手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都怪艾瑞克!” “嘿嘿,冷静一点,亲爱的莱斯特,要不……要不你也别去了吧?”我觉得这个建议听起来不错的样子。 “no!”莱斯特愤怒地拒绝我:“你们不去,我自己去!” “嗯……你确定?这样也不错,你先去艾伦戴尔瞧瞧那里的魔法师是不是真的,我们随后赶到,英勇的先锋官莱斯特先生,一切辛苦你了。” “叛徒!一群叛徒!” 【让·格雷诺耶】 听说莱斯特决定一个人去艾伦戴尔,我感到非常高兴,这个家伙的气味很臭,而且平时那样烦人,他的离开真是值得庆贺的事情。 “不要忘了我的嘱咐,好好努力!多吃多干活!”走的那天晚上,莱斯特一本正经地拍拍我的肩,再次强调练出肌肉的办法,可是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我以为莱斯特走后,我和阿黛尔能在斯蒂文顿好好住上一段时间,艾瑞克总是不出门,就好像这里只有我和阿黛尔两个人一样,我喜欢这种感觉。 但是现实并不是这样。 “艾瑞克呢?艾瑞克又不在,他去哪儿了?”午饭的时间,阿黛尔跑上艾瑞克的工作室,却发现里面没有人,而这种情况最近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了。每一次阿黛尔都会再跑来问我,我觉得有点头疼,对于探查人的行踪,我一点儿兴趣也没有,而且每次艾瑞克离开,都会出现在奥斯汀小姐附近,毫无新意,真是没有任何追踪的必要。 不过今天有点不同。 “艾瑞克!艾瑞克!为什么你总是这样!” 非常气愤的声音来自奥斯汀小姐,她的气味快速接近我们的这栋房子,然后和出去开门的阿黛尔撞到了一起。 “痛?”阿黛尔的额头好像被撞得很厉害,我有点担心。 “很抱歉,阿黛尔,艾瑞克呢?让他出来!”奥斯汀小姐也在揉额头,不过她看起来毫不在意痛不痛,一直很生气地在喊艾瑞克的名字。 “艾瑞克出去了,还没有回来,”阿黛尔觉得很奇怪,事实上我也觉得很奇怪,“简,你突然找他干什么,有很重要的事吗?” “天哪!你真该知道他最近都干了什么!”奥斯汀小姐看来真是气坏了,她提着裙子冲进我们的客厅,狠狠地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我就在这儿等他回来!今天必须和他说清楚,让他不要再来烦我!” 阿黛尔也拉了一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下,握住她的手。哦,那看起来真碍眼,我不喜欢她握着别人的手。 “冷静一点,简,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事实上我们本来应该去艾伦戴尔的,但是艾瑞克说要留下来,我们都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事实是……他……”奥斯汀小姐咬牙切齿,但是却没有说出后面的原因,反而抬头看了我一眼:“格雷诺耶先生,我有个非常冒昧的请求,您能回避一下吗?” 关我什么事? 我可一点不想现在离开阿黛尔! 【阿黛尔】 让和简几乎没说过话,但是简突然要求他不能在场,我本能觉得简会告诉我一些非常私密的事情,女孩子才能互相交流的秘密。即使让再不情愿,我也只能狠心把他赶走,莱斯特最近不是老让他劈柴除草吗,亲爱的让,今天也继续这么干吧。 “那天晚上,就是把信交给你的那一天,他竟然大晚上跑到我的房间,我只是在信上说想见他一次,我想证明我也不会害怕他的长相……但是我把真正的原因说了出来,他特别生气,然后吻了我……他认定这样我就会害怕对吗?他以为他说自己配不上我,就能够把一切麻烦都通通解决?” “我知道他没有必须要喜欢我的理由,我已经把我的想法全部说出来,我很轻松,即使这是一段注定没有任何回应、也不会有结果的单恋,简·奥斯汀也绝对不会说一句后悔!但是当他留下这句话再离去后,我真的以为我们之间的事情应该就此了结了!” “但是你知道他都做了什么吗?”简非常愤怒地大口呼气,顿了顿,缓和了一下又继续快速地说:“韦斯利先生,阿黛尔,你知道韦斯利先生吗,就是格雷沙姆夫人的侄子,我爸爸妈妈一直希望我嫁给他,因为他家财万贯,并且未来会继承格雷沙姆夫人的财产,可是我并不喜欢他!我不爱他也不想嫁给他!他约我出来,我觉得我应该把我的想法说清楚,我不想耽误这位先生寻找自己的真正爱情,但是艾瑞克!为什么艾瑞克也会出现在那里,他带着面具在树林里神出鬼没,本来就够吓人的了,他居然还恐吓韦斯利先生,他把人家吓坏了!” “还有勒弗罗伊先生!”简的话语无伦次,这对她来说非常少见,而且看起来她还有一大堆苦水要吐:“那只是一次舞会!勒弗罗伊先生送我回家,天哪,他甚至都来不及说什么,我都不知道艾瑞克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把一切弄得像闹鬼一样,又是恐吓!他恐吓勒弗罗伊先生离我远点,勒弗罗伊先生很硬气,没被他吓坏,却被他打断了手臂!阿黛尔,他这简直是野蛮人的行径!” 呃……看来这几天艾瑞克不在家的时候,创造了很多丰功伟绩啊。 “我只是担心你。” 门外传来一个低沉醇厚的嗓音,我能听得出他语气里隐隐的温柔之意。只要艾瑞克乐意,他温柔迷人的声音能够令任何人沉醉,可惜他大多数时候都不乐意这样做。 艾瑞克放下呢帽,今早下过一场雨,他的斗篷的肩头仍有水渍,他站在那儿,低低地向简解释,我听得出他的语气有多真诚:“韦斯利喜欢你,你没有看出来吗?你不喜欢他,我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不再来烦你。至于勒弗罗伊,他更加不合适。他的家境不好,有好几个姐妹要养,因此他的亲戚已经为他挑选了一门能搭上有钱人的好亲事——但是他从未对你说明,他对你居心不良,简,你不能……” “够了!艾瑞克!我无须你的关心,更不需要你来为我做决定!”简拍桌站起。 艾瑞克的解释不能让简平静下来,反而令她更加愤怒,我倒是比较好奇艾瑞克这几天花了多少时间得到这些秘密情报,或许他一早就有关注? “我警告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如果你不想再和简·奥斯汀有任何牵扯的话,”简站仰头紧紧盯住艾瑞克,扬起的脖子如同骄傲的天鹅,“艾瑞克先生,如果你不能给她任何回应,就不要再用任何方式令她烦恼。” 扔下这一句,她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得可怕,艾瑞克站在那儿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我甚至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心情是怎么样的。 “为什么?”我不得不问原因,我留下来就是因为担心艾瑞克和简之间会出现一些状况,而它今天已经出现了。 “我只是担心她。”艾瑞克重复他已经说过一遍的话。 明明是和平常一样的装束,黑斗篷白面具,但我竟然并不觉得这是以前的剧院幽灵。他就像一个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事的孩子,茫然又无措地站在那儿,一遍遍重复他自己的理由,期待得到那个人的谅解。 我只想叹气,艾瑞克的情路注定不会一帆风顺,他明明在乎她,我不能理解:“但是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你也爱她?” “爱?no,no,艾瑞克没有资格说爱,”他的手几乎是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面具,那是自卑的信号,他坚决地摇头,“阿黛尔,你该知道,我不能害了她。她是那样美好,艾瑞克不能把她也拖进暗无天日的生活,她会像克里斯汀一样恨我的,我知道,一定会那样……艾瑞克不能再那样自私,绝对不能。” 我早该知道,事情的关键问题就出在这里。 ——艾瑞克的面具,艾瑞克的脸。 真的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难题吗? 不,或许有。 只是我一直很犹豫,一直犹豫着是否应该说出来。 直到今天。 “嘿,艾瑞克,如果……我说如果……如果有一个机会,可能让你的脸变得像正常人一样,但是会很危险,或许是生命危险,你乐意一试吗?”我尽可能轻松地宣布这个对艾瑞克无异于地震的爆炸性消息,手却不自觉地开始摩挲我的吊坠,因为我心里压根对此没底。 有时候给人希望,却无法实现,会令人更加绝望。 如果不是因为简的事情,艾瑞克的脸成了他们之前的最大阻碍,我或许永远不会提出这个提议。 “我愿意一试。”艾瑞克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不问具体缘由,如同紧紧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他的眼睛死死盯住我,等待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说出我并不想宣布的这个信息:“艾瑞克,你记得我们在巴黎阿蒙的住所发现的那副地图吗?那里指向埃及的哈姆纳塔,亡灵之城,最近我一直在研究的内容。如果我所料不错,那里藏着一本神奇的太阳金经,里面或许有能让你死肉再生、肌肤重塑的神奇咒语。” “艾瑞克,如果……如果我们成功了,你还执意要拒绝简吗?”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发现专栏的作者收藏居然掉了一个?!为毛会掉作收……我是哪里做错了吗~~~~(>_<)~~~~ 累觉不爱~~~~(>_<)~~~~ 这一卷到这里就结束了,下一卷【冰雪奇缘+木乃伊】是最终卷 第69章 莱斯特的冰雪大冒险之一 瞧瞧,瞧瞧这儿,如果说这里是冬天的北欧,我完全相信,但这是夏天!夏天的树应该是绿的,有草地有鲜花,还有各种新鲜活泼的猎物! 而我现在看到了什么? 除了雪还是雪。 结冰的地面,大雪封山,艾伦戴尔上空乌云密布,因为附近的海被封冻,船无法达到艾伦戴尔的港口,只能改道。 我也不得不提前下船,在可恶的雪堆里步行!莱斯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狼狈过了! 阿黛尔这个小恶魔,她一定猜到艾伦戴尔的封冻有多严重,所以才找借口不和我一起来对吗?艾瑞克,我才不相信她是完完全全为了艾瑞克!她把冒险的危险事情都留给我做,狡猾的小坏蛋! 噢,等等,这是什么? 垂着冰渣子的杨柳?像风铃一样,倒是很漂亮,不过不像是天然形成的。听说那位女王陛下躲到了深山,看来莱斯特的运气不算太坏,只是随便走走,竟然被我找到了。 新鲜的人血味道,充满活力,我能闻到血液里跳动着的神奇魔力。无论她躲到多远,只要她还活着,就逃不掉莱斯特的手掌。 我相信她的血会对我很有好处,虽然很久没有猎食,但这并不妨碍我技艺生疏不是吗?而且我确信我选择了一个最简单便捷的办法消除艾伦戴尔的冰雪之患,艾伦戴尔的人民不用太感谢我。 “离开这儿!” 什么声音在说话?我面前这个……笨重的、满嘴大牙的、几团雪块堆出来的大家伙,是个什么玩意?噢,它朝我一拳挥过来了!劲还挺大! “嘿,听着,大块头,告诉我女王在哪儿,我可以考虑不把你——”等一下!我不说完它就攻击我,太没有礼貌了! 这家伙咆哮起来嘴巴里直喷冰渣子:“离开这儿!” 太粗鲁了,这个冰雪大怪物难道是艾伦戴尔女王的杰作?那我可真怀疑她的审美。 ok,ok,既然它让我离开这儿,我就离开,毕竟一个粗鲁野蛮而且长得难看的雪怪和它背后那座冰桥相比,它完全不具有任何吸引力。 而且它笨重的大脚怎么可能快过我的速度?估计我在它的眼里是一闪就消失了,它肯定还没有反应过来呢,哦多么可怜可悲的大家伙。 这座冰桥真是……非常、非常的精美,它跨越峡谷,形成一道美丽的弧线,最重要的是它完全由冰构成,光滑无比,一丝一毫的杂质和人工雕琢的痕迹也没有。 而走过这座冰桥,一座依靠山峰而建的冰城堡在白雪皑皑的群山中闪闪发光,如果不是乌云遮住了太阳,它在阳光下一定是五光十色,美丽非常。 ——当然,如果不是乌云遮住了太阳,莱斯特也不能披着一个黑斗篷就公然在白天的雪地里行走。 如果眼前这一切都是艾伦戴尔女王的杰作,我会对即将到来的会面非常期待。 足以改变气候的强大魔法,这个世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样分量足够的魔法师了。 六角雪花雕刻的冰门,厚重而精美。我缓缓推开,空旷的大厅,冰做的透明地板,再美丽也抵不住这座城堡冷冷清清的现实。艾伦戴尔的女王打算在这样的地方过一辈子吗? 如果真是这样……唔……我会觉得她有点……愚蠢。 “你是谁?” 噢,站在冰阶梯上的金发碧眼女孩,松松挽起的发辫,一身银色的冰雪露肩裙和半透明披风,美丽、可爱、性感又不失女王范儿。 “请允许我向艾伦戴尔的女王陛下表示我的敬意。”如何优雅地说话和行礼可是莱斯特的强项,面对惊慌而警惕的小兔子,聪明的猎人知道如何让猎物放下戒心。 “我想我不认识你,”她往楼梯后退了两步,紧紧皱着眉头,“你是安娜的朋友吗?不管你是谁,你都必须赶紧离开这儿。” 真是个警觉性很高的姑娘,不过这可难不倒伟大的莱斯特。 “安娜是谁?我不认识她,我只是一个探险家,听说艾伦戴尔的女王制造了一场冰雪风暴,我特地来看看,可是我的马车在中途侧翻,我不得不步行,还崴了脚,现在走路都非常困难,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找到这座城堡。陛下,如果你现在把我赶出去,唉,我没法走路,一定会在冰天雪地里冻死的。”呵呵开玩笑,没听说哪个吸血鬼是被冷死的,不过必要时候是需要装可怜的。 “你的脚受伤了?很严重吗?这场冰雪风暴……呃……我也不想……但是……总之非常抱歉……”我想得没错,一直待在城堡里的女王陛下果然比较天真,她立即非常担心地走下来,想要看看我的伤势。 不过刚走了两步,她突然停了下来。 “不,你在说谎!”她厉喝一声,右手一扬,一道银色的光芒闪过,大厅的地板上立即竖起尖锐的冰柱,逼得我不得不后退。 “雪怪就在外面,你不可能进来的那样轻易!” 尖锐的冰柱在我前面一寸寸长高,我往后退一步,它往前竖起一步。 艾伦戴尔的女王陛下严厉地命令我:“我不关心你是谁,你来的目的是什么,我只要你立即离开这儿!” 好吧,好吧,莱斯特,你得承认你小看她了,她可没有那么好骗。 “我只是开个玩笑,女王陛下,你的幽默感有所欠缺。”我不得不无奈地耸耸肩,莱斯特,露一手的时候到了——如果我不试着从这些布满大厅的尖尖冰柱上轻盈地跳过去,我真的会被她给逼出城堡的。 站在光滑如镜的冰阶梯上的感觉可比立在冰柱上的感觉好多了。 如果我面前的女孩儿的眼睛不要瞪得那么大,我想我会感觉更好。 她的手突然轻轻动了一下。 “不,不,不要出手!我发誓我没有恶意!”我一把抓住她的手制止她的动作,噢老天,她的手可真……不够温暖,体温居然和我差不多!除了足够软,简直不像一个正常人类的手!为了住在这座冰雪城堡里,她用魔法自动降低了自己的体温来适应吗? 她想要用力抽开我的钳制,惊恐又警惕:“你、你从空中跳过那些冰柱!速度快得根本看不清!你到底是谁!” 这真是一个执起美人手、亲吻手背的好机会,莱斯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刷好感度的时机,而且我觉得亲吻这只手的感觉还不错,因为它一点也不温暖,不会让我想要拧断它。 “我是莱斯特,女王陛下,您的名字……喂喂,陛下,您注意点,我的手……”我刚刚吻完她的手背,她就把我的手被冻起来?!从手到手背,再到肩膀,再到脖子,然后到…… 她这是蓄意报复吗?可是我什么还没来得及做! “天哪!我就知道!你快放开我!离我远点儿!”她把自己的手奋力抽出来,转身就往台阶上跑:“你快点离开,找个有火的地方把它烤化,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我没有办法!” “离我远点,我会伤害到你的!”她郑重地警告。 噢……这就是她独自住在山上的冰雪城堡的原因?这就是她将整个艾伦戴尔变成冰雪王国的原因。 我本来以为这是一个小女孩儿爱玩、觉得冰雪魔法新鲜,所以冒冒然进行的游戏而已。 “等一下,女王陛下,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告诉你,你会马上离开吗?我叫爱莎,好了,就这样,你快走吧,这里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她站在城堡的二楼冰栏杆上,语速很快地说:“快去找个温暖的地方烤火,你穿得很少,身上结冰了,不赶快暖和起来一定会冻死的。” 吸血鬼最讨厌的东西里有一样就是火焰,事实上我觉得盖在身上的冰没有那么厉害,我用点儿力气,它就自己崩掉碎裂,莱斯特还是那个完好无损的莱斯特。 艾伦戴尔的女王陛下再次睁大了眼睛:“你……不,这不可能……你是怎么做到的……” “只是需要一点力气而已,并不难做到。爱莎,你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有杀伤力,所以放心,安静下来,冷静一点。”我试着安慰她,一点点走上阶梯去接近她。 “你的魔法不受控制对吗?我想我或许能帮到你,我会教你如何正确地驾驭它,这样你就不需要再远离人群,是的,爱莎,我是来帮助你的。” “no!没有人有办法!我尝试过很多次!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我关起来,和他人隔绝,就像现在!” 一道尖头锥子的冰柱在我面前绽开!该死的,她就不能友好一点吗! “而且你到底是谁,我从来没有听过莱斯特这个人,我不能相信你!” 又是一道冰柱! “你记得艾伦戴尔城堡的退休管家理查德吗?我是他的老朋友,他写信让我来帮助你,你看,这是那封信!”我扬扬手上的信,把邮戳和信封给她看,不过信里头的内容可不能让她知道,里头提到了我的秘密。我可不相信她会对一个吸血鬼友好。 “理查德?是的,我认识他的字迹,没错……那是他的,但是……哦,好吧,你还是必须得离开这儿,我不需要帮助!” 再一道冰柱! 见鬼!莱斯特也是有脾气的,她以为我不能轻易跨越这些冰柱并抓住她吗? 以我的速度想要逮住她,就像抓住一只小鸡一样简单! 我不得不把这位女王陛下按在冰墙上,严肃又郑重地警告她:“别逼我发火,如果我不想走,没人能赶我走!” 然后我的身体又开始从手部开始结冰。 “你看……我不是故意的……”她瞪大眼睛,纯洁无辜并且满含歉意地望着我:“我说过,我没法控制,待在我身边很危险。莱斯特,你必须离开,立刻,现在。” 又是这一句,我已经听厌烦了,并且有点觉得生气,恭喜她成功激起我的怒气,要知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发怒了。 我微微眯眼看着她,再次认真地警告这位年轻的女王陛下:“我说过,我不想离开,没人能逼我。” 不就是一点儿魔法凝结的冰渣子吗,我使点力气就能把它们崩开。 “碎、碎了?你……好吧,我承认,你确实有点不一样,可是这里非常冷,你会被冻坏的,所以你最好——” “现在马上离开这儿?”我真的已经听腻了,现在我只想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美丽小巧的小下巴抬起来,让她乖乖看着我,认真听我说话:“我最后说一次,爱莎,不要想赶我走,除非我愿意,谁也不能令我离开。恰恰相反,我觉得这座冰雪城堡很棒,一点儿也不冷,你相信吗?” “不相信,”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并且补充,“莱斯特,我要求你现在立刻放开我,这样的距离太亲密了,完全不合适。” ……我收回我对她的第一印象评价!这个女孩一点也不漂亮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卿本佳人的地雷么么哒! 第70章 莱斯特的冰雪大冒险之二 “莱斯特,你觉得这个好看吗?” 我终于知道爱莎一个人是怎么在这座冷清的冰雪城堡里活下来的了,面前一大片冰做的玫瑰花田,占了几乎五分之四的大厅,这是她的最新力作。我发现她心情轻松的时候玩起魔法来简直随心所欲,无所不能。 这位女王陛下自得其乐的技能一定满点了。 “还行。”我支着脑袋躺在这位女王新做的冰块沙发上,有点硬,不过非常精美,可以接受。 可能是我的声音过于有气无力,她朝我看过来,表情似乎有些失落:“你不太喜欢对吗?住在这里就是这样,非常无聊的,只是我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你经常一个人?”这倒有点意思:“爱莎,你做女王之前也是艾伦戴尔的公主,难道没有任何正常的交际?” “我不能,与生俱来的这股力量注定我要与世隔绝,”爱莎在晶莹透明的玫瑰花田里坐下来,抱着她的双膝,无意识地玩/弄着手里的一朵玫瑰,这个时候她才真正像个少女而不是女王,“不然我会伤害到任何一个接近我的人,包括父王母后,也包括安娜……” 听她的口气,难道……“安娜,你的妹妹?你的魔法曾经伤害过她?” “小时候,一天晚上,我用魔法和安娜玩游戏,一个意外让我的魔法击中了她,那时候安娜还那么小,我很怕,差一点她就救不回来了。但是她不能再次经受魔法攻击,不然会……” 爱莎侧头看向冰栏杆外的重重雪山,认真又笃定:“对我来说,远离他们就是一种最好的保护。” 愚蠢。 让我想想,多少年没见过这么蠢的女人了? 有权有势的身份,强大的力量,她想要做的事会有什么做不到?我敢说,如果她乐意,让艾伦戴尔统一整个北欧,甚至向西扩张也绝对不是难事! 但是她居然只想躲在深山的冰雪城堡里,原因只是因为她害怕自己的力量伤害到别人。 蠢到这种地步的女人,我可能还是第一次见。 “莱斯特,你那是什么表情?”她的眉梢高高挑起来,语气不善:“如果我没看错,你刚刚确实在鄙视我对吗?” 又被她发现了,这种时候她怎么不蠢一点:“是,我确实有点儿鄙视你,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你却打算在这座小城堡里孤独地过完一辈子?” “这里可一点也不小,如果你觉得小,我可以让它再扩大,”她扬了扬手,看样子真的打算再加建城堡,这对她来说只是一分钟的事情,“而且我不觉得魔法有什么好,它让我像个怪物,我和别人都不一样。” “莱斯特,”她转头仔细打量起我,碧绿色的眼珠有点像阿黛尔的,不过比那个鬼灵精要清澈纯净得多,“你和理查德很早就认识了?真奇怪,你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大,而理查德已经老得退休了呢,他还在做海盗的时候,似乎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对此,我只能表示:“我从生下来就开始流浪冒险了。” 她的眉梢又挑起来,我已经明白这是她不高兴的标志:“噢,为什么你总喜欢说谎,莱斯特?ok,好吧,我不追究这个,你去过很多地方对吗?和我说点有趣的故事吧,我从没离开过艾伦戴尔,以后可能也永远不会离开,所以我想听听,艾伦戴尔以外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 “……你要我说些什么?” “随便什么都好,你的历险故事,别的王国是什么样子,不过我拒绝神话传说,也不想听你说谎!” ……其实我最拿手的就是瞎编乱造。因为莱斯特的人生实在没有什么故事可言。 作为人类的经历我很多都记不清了,转换的过程和吸血鬼女王的事情,我又不可能和这个小丫头说,她现在还以为我是体质特异的人类呢。 剩下的,就真的没什么了。 莱斯特的几十年就像一天,赴宴、猎食、回棺材睡觉,第二天再周而复始,毫无新意。即使生活在人类的世界,我也像爱莎一样,有一座自己的冰雪城堡,谁都不能进来,谁也不能闯进我的生活。 吸血鬼的永生就是这样枯燥而乏味,活在人间,却和与世隔绝无异。 正因为我厌倦了这样孤独而乏味的人生,才会有路易和克劳迪娅。 然后…… 后面的日子,才真正变得不一样。 能说给爱莎听的故事,可能应该从这里开始吧。 “你确定要听?” “当然,”她将那片玫瑰花田清理一新,化为一张晶莹剔透的冰椅,一脸的兴致盎然,“说说吧,莱斯特,只要你不说假话,我还是很乐意听的。” 我很想翻白眼,莱斯特可没有必要说假话骗你一个小姑娘,但是面上我必须保持良好教养:“遵命,女王陛下。” “我曾经在新世界待过一段时间,新世界你知道吗?在大西洋另一边的美洲新大陆,那里是冒险的热土,有很多旧世界的贵族搬迁过去。有一天晚上,我在酒馆注意到了一个喝醉酒的年轻贵族,他看起来很想寻死……” 我并不觉得自己有说故事的天赋,而且我觉得自从认识路易以来,经历的尽是些倒霉事——别跟我提阿黛尔他们,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被他们欺负得还不够吗? 掩去那些关于吸血鬼的部分,对自己能把这些糟糕的经历说成什么样子,我的心里完全没有底,不过爱莎好像很喜欢听,我说的时候,她的眼睛眨都不舍得眨一下,聚精会神。 噢,当然,没见过市面、把自己锁在城堡里长大的可怜的女王陛下,无论我讲的是什么故事,她都会喜欢听的吧? 唔,想想,刚刚说到哪儿了? 哦,说到艾伦戴尔的那位奥斯汀小姐和艾瑞克的事情了,我早就看出来,她可在意艾瑞克了,只是我不喜欢把读心术用在这种女文青身上而已。 不过这段事情和爱莎说……好像不合适吧? “呃……后面就没什么了,爱莎,你——” 睡着了?! 有没有搞错?! 我讲得这么辛苦,她居然睡着了?! 等一下。 她睡着了?真的睡着了? “爱莎?”我试着轻轻喊她一声,她趴在扶手上,闭着眼睛,睫毛长长垂下来,安安静静,睡得正香,压根不理我。 太好了。 待得太久,陪她玩了几天过家家,就忘了你来的目的是什么了吗,莱斯特。 她可能是世界上唯一的魔法师,她的血液,新鲜的、充满魔力的血液,你不想尝尝那是什么滋味?现在阿黛尔他们都不在你身边,他们什么也不会知道,不会发现! 瞧瞧,她的脖子多么修长而白皙,如同会发光一样,最美丽的雪雕也不会比这更完美,你只要凑近,在她柔美的、跳动着脉搏的脖子上,轻轻的、轻轻的咬上那么一口…… “啊!” 我的牙!! 我的牙被她给冻住了,好冷好冰,牙好酸好痛!!! “莱斯特?” “你在干什么?怎么了?” 冻住我牙齿的罪魁祸首揉了揉眼睛,一脸不清醒地从椅子上醒过来,迷迷糊糊地看着我,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你捂着嘴干什么?牙齿痛吗?” “我……唔唔……##¥¥%……”见鬼,痛得简直不能说话! 爱莎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是我干的吗?我不知道,我睡着了,我从来没有在睡着的时候攻击过任何人!” 噢,当然,因为没人会在你睡着的时候试图咬你!我太小看了她的力量,她和这股与生俱来的魔法是一起长大的!它会在她的身体本能地感觉到危险时,自动触发,这是她的身体本能,该死的!我的牙! “莱斯特,你还是快离开这儿吧,我真的很抱歉,”爱莎双手交握垂放下来,低头看着地面,失落又伤心,这时候的她简直像个迷茫的小姑娘,“很抱歉我伤害到了你,我不能再自私地把你留下了,让我一个人待在这儿是最好的主意。” 哈,多么愚蠢的女人,明明是我想要吸她的血,她竟然为自己伤到了我而感到抱歉? “我……唔唔……好了,只是有点痛,没有关系……”我真的费了很大力气,牙齿上的破冰可不那么容易,幸好吸血鬼的牙齿坚固而且绝对没有蛀牙,不然…… “还有,我不会走的,你知道我来可不是为了陪你消遣寂寞,”这个时候要装得大义凛然一点,说话的时候要严肃认真地看着她,“爱莎,我要帮助你控制这股力量,在成功之前,我都是不会走的。” 爱莎怔怔地看着我,美丽的碧绿眼珠里仿佛有泪光一般晶莹透亮,看得我无限心虚。 “我们做个约定吧,莱斯特,”爱莎笑了笑,她轻轻转了转手指,城堡的冰墙上忽然绽出一朵漂亮的六棱雪花,“从今天算起,每天我都在这里做下标记,如果一个月之后你还做不到,你就离开这儿好吗?” “没问题,只要你配合我。”我不假思索地答应,就不信老子花上一个月还吸不到你的血! 作者有话要说:莱斯特永远不懂得,神马叫计划快不过变化…… 第71章 莱斯特的冰雪大冒险之三 “莱斯特,你觉得这个怎么样?我从来没试过做这么复杂的东西!没想到居然能成功!” ……爱莎又在叫我了,好烦。 我回头去看的时候有点不耐烦:“什么复杂的——” 钢琴?! 真的假的? 这玩意最精致讲究,真要论对魔法的控制,用冰做出一架钢琴比堆砌一座城堡难得多。 “嗯……你说越是需要精准的器具,越能锻炼我对力量的操控程度,我就试了试这个……” “让我试试音。”我回答她,当然,我可不只是试音而已,钢琴是一个吸血鬼最基本的修养,不是因为我们热爱音乐,而是它能让我们更轻松地装文艺并融入贵族圈,然后便捷地随便抓住一个腐朽的贵族,呵呵…… 太久没弹,有点手生,先来首明快的小圆舞曲试试?噢,爱莎的能力真让人嫉妒,除了冰做的键盘有点滑,音符都很准。 艾瑞克那个畸形脸,居然不让我碰他的琴,并且嫌弃我的才能?别开玩笑了,莱斯特的钢琴弹得好着呢! 没看见爱莎瞧我的眼神吗,那是敬仰,敬仰! “啪啪啪。”艾伦戴尔的女王陛下毫不吝啬掌声,笑容甜美:“莱斯特,你弹得很棒,我必须承认我非常喜欢你的音乐!” “谢谢。”如何起身、矜持优雅地鞠躬谢礼已经是我的本能了。 爱莎坐在琴盖上,荡着双腿,很高兴的样子,这很难得,她请求我:“再弹些别的吧,莱斯特。” 呵,当然没问题,无论什么曲子都难不倒莱斯特,不过……外面什么气味?! 爱莎猛地站起来,一下子变得慌张,冲到城堡二楼的阳台:“雪怪动了!有人想闯进来!” 是的,我听见那只笨重的大家伙在嗷嗷直叫,和它一起嗷嗷直叫的还有一大群拿着兵器、看起来像士兵的家伙? “汉斯殿下!”这群人在大喊,哦,我看见一个褐色头发的家伙差点掉下冰桥,所有人都在紧张他,不过他及时爬上来了,真可惜。 “他们是谁?你妹妹安娜派来的人?” “不,他是邻国的汉斯王子,呃……他或许和安娜……”爱莎犹犹豫豫,这时候汉斯在城堡下面举着剑大喊:“爱莎女王,我们是来帮助你的!” 噢,我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摆出救世主的嘴脸。 更何况这位汉斯王子真是太弱了,他的心思一读就能懂。邻国的王子,上头十二个哥哥?压根轮不到他继承,看着艾伦戴尔只有两姐妹,妹妹单纯又好骗,姐姐出走不见人影,所以来撬墙角吃软饭? 啧啧,真是贵族的耻辱。 “爱莎,你要让他进来……帮、助、你吗?” 不知道爱莎有没有听出我故意的阴阳怪气,反正她是连连摇头:“no!no!不要让他们任何一个进来!” “那先立一道冰墙,不然他们很快就要闯进来了。” “哦,哦,好的!”爱莎有点慌乱地举起手施法,城堡霎时被一道高高的冰墙围住,令我意外的是上头居然长满冰刺! “抱歉,有点儿失控……”爱莎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眼:“我常常会这样,很难控制。” “我知道,别看我,看下面,这群家伙有备而来,准备了爬墙凿冰的工具,等他们翻过这面墙,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爱莎想了一下,竟然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我并不想伤害他们任何人。”说完她提起裙子转身往外跑。 “爱莎,你去哪?” 爱莎头也不回地大喊:“离开这儿!离开这座城堡!去他们找不到的地方!这样大家都安全!” 愚蠢。 “回来!” 爱莎停住,侧头奇怪地看我:“莱斯特?” “交给我!你留在这儿!”好在现在天色黯淡,我紧了紧斗篷,披挂上阵。她真是笨死了,为什么总为别人考虑?实在没办法,只好我亲自上阵。 阿黛尔说,中国有句话叫“擒贼先擒王”,说得非常正确,比如现在,像捉小鸡一样逮住这位汉斯王子,后头那些跟着他来的小士兵们立即大惊失色。 “王子!放下我们王子!”有家伙在哇啦啦大叫,太搞笑了,你说放下我就要放下? “你、你是谁?你要带我去哪?”这个叫汉斯的家伙在我的手底下不停挣扎,试图扳开我的手指头逃脱。 好天真,他居然认为他的力气会比我的大? 好吧,加快速度,把他扔出艾伦戴尔,看他还有没有力气挣扎。 “啊!!!!!” 魔音穿耳,一个男的吓得叫这么大声,丢不丢人? “慢一点,慢一点!啊啊啊!要撞上了啊啊!!!” “闭嘴!”这个汉斯真的很吵!天色变暗了,我不介意露出獠牙来吓唬吓唬他,想必我现在的眼睛蓝得发绿光,非常好看。 这家伙睁大眼睛,叫得更厉害了:“怪物!怪物啊啊!!” 胆小鬼,我把尖牙再露出一点:“不要再接近爱莎的城堡,明白?” “啊啊!!”他继续大叫,然后……晕了过去。 果然很胆小,干脆把他扔在这儿吧,这是哪儿?好吧,我也不知道,反正积雪快要消散,估计已经是艾伦戴尔边界了,这小子什么时候醒过来、醒过来后会怎么样,这可不关我的事。 我得回去了。 再不回去,鬼知道爱莎会干出点什么来?这位艾伦戴尔的女王陛下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莱斯特!你去哪儿了,我真担心!”爱莎在城堡的二楼朝我高兴地挥手,笑容满面:“他们都走了,你怎么做到的,非常厉害呢!” “我说……你还想让我进来吗?”我是个低调的人,可不喜欢炫耀。戳戳面前变得更加厚实的冰墙,她估计在我走后又把这玩意加固了两圈:“这么高,我可没有爬过来的本事。” “哦,很抱歉,我马上撤掉。”爱莎手忙脚乱地挥舞手臂,不过再次弄巧成拙,冰墙不仅没有消失,又被两次加厚,差点把我也冻进去做成标本,幸好我跑得快! 她真的不是故意想谋杀我吗?! “爱莎,冷静一点,深呼吸!”我不得不大叫:“想想你当时是怎样操纵力量做出那架冰钢琴的!想想当时的心情!冷静点!” 噢,该死的,躲开!这么尖的冰刺!她确实是想借机谋杀我吧! 关键时刻还是要靠自己,这些尖利的冰刺硬度不错,我能像攀岩一样一个接一个地跳上去,跳到墙头然后再跃下来,自从认识了这位女王陛下,身为吸血鬼许久得不到施展的速度和力量都得到了“充分”的发挥。 “莱斯特,你可真有办法!”一回到城堡,爱莎立即毫不吝啬地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好想翻白眼,天知道我可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运动”。 之后几天都过得非常平静,那个叫汉斯的家伙看来还比较识相,没有再带人来烦爱莎。不过我倒是希望他能过来,因为日子实在是太无聊了,每天在城堡里除了看爱莎用魔法变各种千奇百怪的东西,就是应付她偶尔突如其来的魔法失控。 说实话,我对于如何控制魔法力量毫无经验,纯粹只是凭感觉瞎指导她。这个世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真正的魔法师了,并且她的魔法力量是天生的,无须后天练习,虽然这力量会随着她年龄的成长而增强,但同样的她会更加难以控制,因为无人指导,无人知道如何用方法控制。 现在看来,指导的效果不怎么显著。 并且距离与她约定的时间过去了四分之一,我却还没找到任何机会咬她。 ——而我半个月已经没有进食过了。 如果上一次吸食的是人血,半个月对我来说没有任何问题,可是我上一次进食的是鹿血……并且好久都没能睡棺材……每天都在疲于奔命地应付爱莎的各种魔法产物。 心好累…… “我想我应该出去找点吃的。”今天我终于觉得坐不住了。 爱莎坐在琴凳前,她最近在跟我学习如何弹钢琴,听了我的话,她很惊讶地回头望我:“莱斯特,你需要吃东西的吗?可是我看你这么久都没有……” “我的体质很特殊,你也看出来了对吗?”我信口胡诌,反正爱莎会信:“我隔很长一段时间才需要吃东西,但是不能不吃,不然会饿死的。” 爱莎朝我笑笑:“希望你不是说谎。快点去吧,天要黑了,早去早回。” 早去早回?这恐怕有点难,拜这位女王殿下所赐,艾伦戴尔的森林里大雪封山,动物都仓促冬眠或者跑到其他王国避冬去了,要找到一只我喜欢的猎物实在有点困难。 早知道前两天就把那个汉斯的血喝掉了,虽然我不太喜欢男人的血,但是聊胜于无。 不远处有什么东西在唱歌?我确定我听见了类似结婚进行曲的东西。 地精? 一群地精? 哦,这些长得像土豆吃起来像石头的东西,我一点也不喜欢,不过被他们围绕着的一对年轻人感觉味道不错。 不,那个女的好像病了,她的血在变冷凝固,渐渐失去生机。 “安娜,安娜你还好吗?”她差点晕过去,年轻的男人焦急地把她抱在怀里。 一只老掉牙的地精突然滚出来:“安娜,你陷入危险之中。你的心里有一块冰晶,是被你姐姐放进去的,如果不把它拿出来,这块冰晶会冻住你的心,直到永远。只有真正的爱情才能解开冰封的心。” 女孩的褐色头发忽然全部变白。 抱着她的男人着急地说:“安娜,我们必须得带你去找汉斯。” “等一下!那边有什么人!no,不是活人的气味,是什么东西!”敏感的地精朝我所在的方向齐齐看过来。 我担保他们只是闻到了一点气味,或者感觉到什么异样,根本没有看见我。我也毫无兴趣在一群地精面前露脸,有时候他们比人类要聪明得多,他们会知道眼前站着的到底是人类还是吸血鬼。 我悄悄地离开。 今天晚上出来得不亏,,得知了一点有意思的事情,听起来那个“真正的爱情瓦解冰封的心”非常扯蛋,可是那个头发全白掉的女孩是爱莎的妹妹吧? 要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爱莎呢? 按理说,这是她妹妹的大事情,她应该知道。可是告诉她,对我可一点好处也没有。 回去的路上,我在犹豫,犹豫要不要告诉她,但是一走近城堡的地界,我忽然发觉不对。 非常不对劲。 雪上有很凌乱的足迹,很多人来过。 火药的硝烟味。 冰桥的栏杆碎了一大半。 那个笨重的大雪怪呢?守护城堡的大雪怪去哪里了? 城堡里头情况更糟,冰吊灯摔得粉碎,通往阳台的大门和栏杆全部碎掉,四处都是尖利的冰刺。连因为我们的约定,所以爱莎特意在墙上放置的一排冰雪花,都被击得残破粉碎。 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打斗过的痕迹,甚至有断掉的箭头和剑刃。 唯独没有爱莎。 爱莎呢?爱莎去哪儿了?她不会走的时候不和我说一声,除非发生了意外!她被抓走了,一定是被抓走了! 莱斯特,冷静点,用用你灵敏的鼻子,爱莎的血液气味,你最最熟悉了不是吗? 冷静一点,回忆一下她的气味,好好追踪一下。 找到了。 艾伦戴尔的城堡地下室。 看来,那位汉斯小王子并没有把我的劝告听进去,是吗? 莱斯特会让他得到该有的教训。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卿本佳人的地雷! 这一章是新鲜出炉的现码章,正好4000,我喜欢整数~\(≧▽≦)/~ 女王陛下被抓去囚禁了,莱斯特快去英雄救美! 第72章 莱斯特的冰雪大冒险之四 宏伟华丽的王宫之下,阴暗潮湿、什么也没有的地下室,双手被地上连着铁链的特制铁手套紧紧束缚,空间狭窄,无人理会,空空荡荡。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艾伦戴尔的女王陛下,竟然会被关在这种地方。 “莱斯特!”爱莎睁大了眼睛,十分惊异:“你怎么会在这儿?” 呵呵,真不想回答这个女人的蠢问题。 但是……她戴着铁链子居然还要扑过来拥抱我,并且兴高采烈地说“不管怎么样,我真高兴看见你”。 有点蠢是不是? 可是,好吧——我必须得承认她的举动小小地取悦了我,我勉强愿意开口和她说话。 “应该是我问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尊贵的、所向无敌的女王陛下?”我承认我的语气有点阴阳怪气,不怎么友好,不过我实在忍不住,真是太让人生气了。我才离开那么一小会,她居然就被人轻易抓住并且严严实实地锁了起来? 并且完成这件事的还是那个我非常鄙视的汉斯王子? 拜托,不要这样,莱斯特会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能力和智商的。 不过蠢蛋就是蠢蛋,我只需要检查一下捆住爱莎的铁具,就知道这个玩意硬度有限,非常容易弄开。 “我想我可以试试把它劈开,但是需要小心,我担心用力过大,顺便把你的手也给折断了。” “劈、劈开?”爱莎眨了眨眼,垂下眼皮静默了一会,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我真不明白有什么好思考的。 “来吧,莱斯特,我相信你不会伤害到我的,”爱莎将双手伸到我面前,转身回头望了一眼地下室的窗户,从那儿可以看见艾伦戴尔被封冻的海港,她喃喃地说,“瞧瞧外头,我都干了些什么,真不敢相信……安娜说的是对的……我得试着阻止这一切……” 虽然她的愿望是好的,但是我觉得实现起来的难度不会小。 不管怎么说,我们离开地下室非常顺利,爱莎毕竟在王宫里长大,她熟悉王宫守卫的分布情况,本以为能够轻易绕过守卫而不被发现,可是汉斯接手王宫后把守卫的分布进行了一些调换,所以我们有两次差点被发现。 这样谨小慎微可不是莱斯特的风格,我厌倦在王宫里七拐八拐、绕来绕去,简直费时费力不讨好。 “上来。”王宫里的落地玻璃窗不少,我选择了一个位置不错的,顺便朝爱莎勾勾手指。 爱莎害怕被发现,压低声音对我咬耳朵:“你又想干什么?” 暖乎乎的气流拂过耳边,我下示意偏偏脑袋,吸血鬼对温度的感知永远比人类敏感得多。我差点忘了,爱莎虽然操纵冰雪并且毫不畏惧它们,但她依然是一个流淌温暖鲜血的人类。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突然再次意识到的事实让我觉得不太高兴。 “不要废话。”王宫现在不是她的,我不想和她啰啰嗦嗦,非常干脆地把她一把横抱起来,人类的重量真是轻飘飘得可怕,如果忽略爱莎响起的小小一声惊呼,我会更加满意。 “你准备……啊!太高了啊啊!” 爱莎的话没有说完就转成了惊叫,我抱着她破窗而出,从王宫的高塔一路跳跃而下,成功着陆。 怀里面的女人还死死抱着我的脖子不撒手,如果我是个人类,估计早就已经被她勒断气。 我不得不提醒她:“尊贵的女王陛下,趁王宫守卫还没发现我们,我想我们应该收起尖叫,赶紧逃跑才对。” “莱斯特……你、你把我吓坏了……不过……真刺激……”爱莎抚着胸口,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勉强朝我展露了一个难看的笑容。不过很可惜,她还来不及缓口气,已经听到后面王宫里有人在大叫“抓住他们”。 守卫来了。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爱莎的脸色一变,本来非常平静的王宫附近的天空,突然风雪暴起,猛烈的暴风雪令人根本睁不开眼睛,稍不注意就能被卷上天空,想要挪动脚步变得异常困难。 ——魔法暴动。 这下可好,王宫守卫抓不到我们,不过就冲这样厉害的暴风雪,我们也休想轻松离开。 汉斯统领的这群蠢货刺激了爱莎。 如果这个时候我还不能发觉,爱莎的魔法会因为她的心情而变化,恐惧带来失控的力量,那我就不是伟大的莱斯特了。 “爱莎。” “爱莎!” 我叫了爱莎的名字,想要说些什么安抚住她,可是不远处有个讨厌的家伙和我同时喊住她,并且他的声音还比我大。 “爱莎,安娜死了!” 噢!该死的,这个家伙的嘴巴又比我快一步!让我瞧瞧是哪个满肚子坏水的家伙胆敢在我面前说谎! “安娜说你冻住了她的心,我试着去救她,可是一切都太晚了,她的皮肤结冰,头发变成白色……” 汉斯,果然又是这个家伙,关键时刻总来坏事! 我明明嗅到安娜的血味在朝这边靠近,虽然不太健康,但是还是鲜活的血!“爱莎,别听这个家伙胡说,你的妹妹——” “你的妹妹因为你的缘故,死了。”——这家伙的嘴巴又比我快一步!语速这么快,一点也符合一个贵族的优雅! 爱莎呆了一下,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掩面蹲下来,跌倒在冰面上。 暴风雪忽然瞬间消散。 “嘿,老兄,你的说谎能力真不赖。”我相信汉斯还记得我这张脸,因为暴风雪一消失,当汉斯看清我的脸,他的脸色立即变了。 我恶意地笑了:“安娜到底有没有死,看来你心里非常清楚。” “她当然已经死了,对此我也非常难过!”汉斯大叫一声,突然把手里的剑举起刺来。 哈,要来攻击我吗? 哦不,他做了一个假动作,他的真正目标是伤心欲绝、背对着他、毫无防备的爱莎! 这家伙真不是个男人! 但是没关系,他的动作在我眼里非常缓慢,我可以轻松阻止这一切! “no!爱莎!” 有人的动作几乎和我一样快,不,她比我还是慢一点,不过作为一个虚弱至极的人类,为了救姐姐,她竟然能有这样快的速度,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奇迹……噢……的确是个奇迹,我想我突然明白了点什么。 在这个人出现的那一刻,我突然决定收手。 来的当然是爱莎的妹妹,安娜。 她在靠近爱莎的瞬间被冻成一尊人形冰雕,用身体坚硬的冰和汉斯的宝剑相撞,宝剑折断,爱莎回身,意识到自己的妹妹用生命拯救了自己,她抱着安娜的冰雕大哭起来。 这里并不需要我插手,我知道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一切都会变好的,魔法的力量本源本就存乎施法者的心,安娜用自己的行动和生命改变了她的姐姐。 不管怎样,都和莱斯特毫无关系。 我拎住还想做点小动作的汉斯的衣领,撇撇嘴:“老兄,一切都结束了,我想关过爱莎的那个牢房,大概特别适合你长期居住,相信邻国的君主不会在乎少这么一个儿子的。” “no!还没有结束,我还有机会!”汉斯的眉头皱起,他的宝剑碎了,居然还想挥着拳头攻击我? 别开玩笑了。 当然已经结束。 在爱莎紧紧抱住安娜的雕像,眼泪垂落的一刻,我已经知道了控制住她的魔法力量的秘密。 她也很快就会意识到的。 真爱可以拯救一颗被冰封的心。 ——能够解除安娜身上冰雪诅咒的,当然是爱她的姐姐爱莎。 “我明白了,安娜,是爱,当然了,答案是爱!”我听见爱莎抱着她重新活过来的妹妹,高兴万分地叫起来。 随着女王陛下的笑声,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这时候我,已经离她们有很远一段距离。姐妹团聚,追求安娜的小伙子和他的驯鹿也跑过来,几个人类高高兴兴的。 至于可怜的莱斯特,算是尽最后一点义务,把汉斯王子扔进王宫的地下囚室,然后去见一面托我来艾伦戴尔帮忙的老友,我就可以收拾包袱回斯蒂文顿了。 是个人类都喜欢的大团圆结局,好人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坏人得到报应。除了没能帮上任何忙,我觉得有点不高兴外,别的倒没有什么。 拖着晕过去的汉斯,我走过王宫的每一扇落地玻璃窗,每走过一扇,我就将它的窗帘拉下来,盖住外面灿烂耀眼的阳光。 随着冰雪一起消弭的,还要漫天厚厚的乌云,灿烂热烈的夏天和太阳一起回归,绿草重生,花朵绽开,我听见艾伦戴尔的普通人类在欢呼,王宫里的卫兵也在敲着兵器欢呼大笑。 我不得不拉紧身上厚厚的黑斗篷,严严实实地用帽子盖住,这一切来得实在来快,我没有任何防备。 现在阴暗的地下室反而对我来说,是最最安全的。 “好好在这里待着,艾伦戴尔的囚室阴暗潮湿,夏天不热,冬天冷得可以冻死一头牛,非常适合王子殿下居住。”用新找来的镣铐把面色惨白的汉斯捆起来,我捏住他的下巴,毫不介意继续向他释放我的恶意:“如果汉斯王子不喜欢这里,我还有更好的办法提供……” 比如一口咬断他细细的小脖子,鲜血四溅,那简直不要太美味。 “莱斯特!” 听见这个最近变得异常熟悉的声音,我的身体忽然不受控制地僵了一下。 没能吸掉她的血,只能趁夜狼狈离开艾伦戴尔,莱斯特你真是个非常失败的吸血鬼。 “你去抓汉斯了?我还以为你离开了,吓我一跳,幸好大家告诉我,你就在这儿。”爱莎一边说话一边抚着胸口喘气,她大概是跑过来的,气喘吁吁,脸上有明显的红晕——那是血液急速流动、毛细血管扩张的结果。 是莱斯特永远也不可能有的。 她跑过来拉住我的手,笑容满面:“艾伦戴尔的民众们都在王宫的广场庆祝跳舞,和我一起去吧莱斯特!我的魔法再也不会暴动了,这也有你的功劳,莱斯特!对了,还有,我妹妹想见见你,她非常感谢这段时间你对我的照顾呢!” 她叽里呱啦连珠炮地说了一大堆。 “抱歉,女王陛下,我想事情结束,是我应该离开的时候,恕我不能应下您的邀请。” 我挣脱掉她温暖柔软的手,冷淡矜持地向她行了一个贵族礼。 爱莎的笑容在那一瞬间封冻,随即迅速黯淡下来。 我尽力不去看她失望至极的表情,而将注意力转移到离开的事情上。让我想想,从地下室有哪条道路可以比较轻松地离开,又不会接触到阳光。 “你真的要走?为什么这么急,莱斯特?”爱莎毫不迟疑地提着裙摆,跟在我后头追问。这个时候的她简直像个小女孩,一点女王风度都没有。 我想要不要趁她不注意,把她打晕,毕竟她对我毫无防备,而我对寻找王宫的地下通路并不擅长,她在我旁边只会碍事。 这个时候忽然觉得格雷诺耶非常有用。 “莱斯特,你一直都有点奇怪,我很清楚,但是,有些话我想我应该告诉你——在你离开艾伦戴尔之前,”爱莎忽然停下脚步,说,“不然我觉得自己一定会后悔。” “嗯。”我随意应一声,并不想回头去看她的表情,说实话我有些莫名其妙的害怕,我很关心她想要说什么,但是我又不敢看她,只想快快离开这里。 莱斯特真是很多年没有过这样矛盾的心情了。 艾伦戴尔果然不是我的幸运地。 “莱斯特,你走慢一些……”爱莎犹豫着说了一句,然后她沉默一会,再次开口: “我想我爱上你了,莱斯特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阿黛尔众人回归 旅游很开心,但是开学之后到完结~ 第73章 杀了她吧 【阿黛尔】 冰天雪地的艾伦戴尔非常不好走,从来没有离开过斯蒂文顿的简在半路上生了一场病,因此更加拖慢我们的行程。 由于海港封冻,我们只能选择步行,祸不单行,在穿过冰雪覆盖的大森林,即将抵达艾伦戴尔王国的都城时,一场来势汹汹的暴风雪彻底将我们拦截住。不知道艾伦戴尔的女王陛下发生了什么事情,总之这场巨大的暴风雪令人寸步难行。 这种时候唯一高兴的恐怕只有让,他一向喜欢干净的气味,纯净的雪掩盖住其他气味,无论是享受纯粹的雪的气息,还是如同寻宝一样搜寻白雪掩盖下的气味,他都乐此不疲。进入艾伦戴尔后,他脸上始终挂着的微笑就没有消失过,像孩子一样欣喜而淘气。 我喜欢他这样,更希望他能一辈子保持这样纯粹的愉悦欣喜。 这场暴风雪非常怪异,来得急,去得也快,不多时,我们脚下的坚冰忽然开始融化,为了防止掉下海面,不得不驱马狂奔。几乎就在马蹄踏上岸的刹那,艾伦戴尔的海港彻底解冻,流动的蔚蓝海水如同宝石一般璀璨美丽。 暖意融融,阳光灿烂,夏天又来了。 望着有些刺眼的阳光,让皱了一下眉头,指着艾伦戴尔的王宫告诉我们:“莱斯特在那座城堡里……有个女人朝着他的方向去了。” 我们本来就是来找莱斯特的,趁着艾伦戴尔刚刚复苏,王宫的守卫还在晃神的时候溜进去,是最好不过的啦。 “我想我爱上你了,莱斯特先生。” 寂静幽暗的王宫地下室,一个动听的女声平静温柔地响起,在空荡的地下走廊激起回响。 omg,我错过了什么。 刚想往前走两步看清楚情况,一只手臂拦在我面前——是艾瑞克,他回头对我们所有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片刻的沉默后,一串低沉的笑声忽然响起,听起来充满讽刺,这样的笑声是莱斯特的标志,我们所有人都能听出。 “爱莎,我必须告诉你一个事实。” 优雅悠扬的语调,贵族式的措辞,是莱斯特。 “我呢,一直都认为你非常愚蠢,是我见过的最愚蠢的女人。非常感谢你今天再次让我确认了这个事实。” 满怀恶意的语句,毫不留情的贬斥。天哪……莱斯特竟然这样对待一个向他表白的女人?活该他孤独终老,当一辈子吸血鬼! 他叫她爱莎?要是我记得不错,艾伦戴尔女王陛下的闺名就是爱莎吧? “你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令我意外的是,这位女王陛下并没有因为他的奚落而羞愤遁走,她的语调依然非常平静,甚至平静得令人觉得可怕,“为什么你不敢回头看我一眼呢,莱斯特?” “哈!我都要离开了,为什么还要看你?提醒自己曾经被一个多么愚蠢的女人告白过吗?” “莱斯特,”爱莎女王听上去终于开始动怒,“如果我以艾伦戴尔的女王身份,命令你看我呢?” “哦,那我当然得从命。你看,我已经转过身来看你了,这下可以让我走了吧?” 女王陛下忽然沉默下来,可怕的寂静令藏在一旁的我们都不敢呼吸。 “如果这就是您最终的决定,我尊重您的选择,莱斯特先生,”女王陛下缓缓开口,她的声音沉稳平静,是一个真正的女王该有的语气,“不过您应该作为艾伦戴尔的贵客离开,而不是从阴暗的地下室。” 突然,一阵细碎的声音响起,如同什么东西结冰的响动,本就阴暗的地下忽然变得更加寒冷。 “爱莎!”莱斯特愤怒的声音响起:“为什么把出口封冻!”话音未落,一道闷响,地下室猛烈地摇晃,碎沙石簌簌落下,我急急冒头出去想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惊讶地发现莱斯特竟然单手勒住艾伦戴尔的女王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提离地面。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莱斯特碰触爱莎的手臂立即结冰。 但不等莱斯特做出反击,那些冰又自动融化,大概是爱莎并不想伤害他。 可是这举动似乎激怒了莱斯特。他的两颗尖牙露出,蓝色的竖瞳发出幽暗的光芒,在昏暗的光线下蓝得发绿。 他低低吼叫一声,将爱莎整个人压制在一堵墙上,俯身凑近,张开嘴,尖牙迫近她白皙细嫩的脖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你本来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女王陛下……如果你放我走……”莱斯特的声音恶毒得令我都背脊发凉:“呵……莱斯特从来不是什么大好人,他来的真正目的,就是咬断你的脖子,吸干你的血,获得世界上唯一一个魔法师的力量!本来呢……我已经打算好心放过你,只是你不该逼我!” 一阵阴冷的风忽然灌过地下室。 恶狠狠的声音,蓝得发绿的竖瞳睁大,闪现兴奋至极的光芒。 年轻英俊的吸血鬼瞬间张开血盆大口。 一口咬下。 他是地狱与魔鬼的化身!腐朽和死亡的气息铺满而来! 天啊,不可思议! 他竟然是真的想杀了爱莎! “莱斯特!住手!” 我不顾一切地奔过去阻止,艾瑞克的套索比我更快扔出去阻止他,但是我们谁的速度都比不上爱莎女王的冰雪魔法,就在莱斯特咬下去的刹那,她将他整个封冻。 【格雷诺耶】 艾伦戴尔的夏天温暖而丰富,空气里弥漫的都是我喜欢的气味,只除了树荫下慢慢解冻的那个家伙。 爱莎女王的冰封非常神奇,她能够封冻住里面的气味,让我闻不出一点。只可惜随着冰块的融化,我又不得不再次闻到讨厌的吸血鬼臭味了。 “莱斯特,你居然想杀死爱莎,为什么!”就在莱斯特的臭味彻底复苏的那一刻,阿黛尔第一个冲上去揪住他的领子,只是莱斯特比她高不少,这样的姿势看起来……嗯……有点滑稽——我希望我用对了这个词语。 “有什么不行?”刚刚解冻的吸血鬼看起来懒洋洋的,随意抬了抬眼皮,一点承认错误的意思也没有:“她说她喜欢我不是吗?你们都听到了对吗?想要得到一个吸血鬼的爱情,当然先要和他一样获得永生!” 阿黛尔呆愣地望着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不是想要杀她,是想要让她转化?”阿黛尔呆呆提问的样子简直可爱极了。 莱斯特一把拍掉她揪住衣领的手,动作粗鲁得让我想打他。 他一脸的理直气壮:“废话,她很可能是世界上唯一的魔法师了,我为什么要杀掉她?我又不是蠢蛋。” “呵呵……”一直沉默不语的艾瑞克低低笑出来:“阿黛尔,你不要被他骗了,他的心里或许一直在矛盾挣扎,或许根本不想转化她,他在乎她,看出来了吗?阿黛尔,你想想,他早就知道我们来了,却不点破,执意要攻击爱莎,难道不是希望我们阻止他咬下去?” “只可惜最后阻止的不是我们,爱莎女王亲自把你冻成冰雕扔了出来,差点连我们也被驱逐出境,”简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她走过去挽住艾瑞克的手臂,扬眉接腔,“莱斯特,你可真是一个糟糕的男人,你彻底伤了一位年轻女王的心。” 莱斯特嫌恶地看了一眼简:“谁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个女人也在这里!” “不要转移话题,莱斯特!”阿黛尔插腰,生气地大吼:“你竟然敢骗我?我现在马上就去王宫请求觐见,向爱莎女王说明你的坏心思!” “no!” “给我站住!阿黛尔!” 莱斯特的反应把我吓了一跳,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狰狞,剧烈地喘息,仿佛在压抑什么。我默默在阿黛尔身后站好,防止他随时暴走,我可不希望他向攻击爱莎一样,把我的阿黛尔也咬上一口。 “不许去,”莱斯特的脸色非常阴沉,“我们现在就离开艾伦戴尔,你们把我的棺材带来了,对吗?” “有也不给你,除非你向我们说明真相!”阿黛尔的表情变得比艾伦戴尔的天气还快,先前还那么生气,现在居然笑出声来:“莱斯特,你老老实实向我们交代,你是不是也喜欢爱莎?” 简在一旁轻快地拍了一下手:“原来是这样呀,这就说得通了。你担心爱莎发现你的身份,又想和她在一起,所以想要转化她,可是你又不乐意违背她的愿望,因此希望在一旁偷看的我们阻止你。我说得对吗,莱斯特先生?”她口里在喊莱斯特,眼睛却看着艾瑞克,朝艾瑞克狡黠地笑笑,艾瑞克顺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两个人似乎非常默契。 我看得有点疑惑,我和阿黛尔也有过这样默契的时刻吗?我好像根本想不起来。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莱斯特气得跳脚,他的大吼大叫打断了我的思路:“我从没见过爱莎这么蠢的女人,空有天生的强大魔法而不知好好利用,我会喜欢这个女人,哈!别搞笑了!” “这样啊……好吧……唉,感情的事情确实不能强求。但是呢……你被封冻的时候,我们接到安娜公主的邀请,她要我们留在艾伦戴尔住一段时间,”阿黛尔托着下巴,叹口气,露出非常为难的表情,“她想要为姐姐开一个舞会,邀请邻国的年轻未婚男女贵族来参加,既是一次友好的邻国间交流,也是为女王陛下物色王夫。听说艾瑞克是著名的音乐和建筑大师,她想要让艾瑞克负责舞会的装潢和音乐呢!” 哦?莱斯特被封冻的时候,发生过这种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阿黛尔又在胡说了…… 不需要看,我都知道莱斯特原先苍白的脸发生了精彩的颜色变化,黑了绿,绿了蓝,咬牙切齿一副想杀人的样子。 “what?!”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单词。 “安娜?那个比爱莎还蠢的女人,她想发什么神经?!”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昨天的作者有话说没说完qaq,我想说旅游很开心,但是开学后的租房事情还有杂七杂八各种事超级烦,研究僧木有大学好玩~~~~(>_<)~~~~ 第74章 【阿黛尔】 我可没说谎,艾伦戴尔的确要举办一次盛大的宴会,不过那是安娜公主和她的恋人的订婚礼,和爱莎女王的关系不大。 莱斯特虽然气得半死,但是却没有半点要返回王宫的意思,他似乎宁愿去森林里和那群地精作伴,也不愿意去见爱莎。 “谢谢你们。”美丽的金发女王站在王宫的窗前,凝望着王宫广场上纵情滑冰的民众和妹妹安娜公主,对于我们带回来的这个消息,她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莱斯特的朋友们,爱莎非常感谢你们的帮助,我只要知道他并不讨厌我,就足够了。” “女王陛下……”这回轮到我们惊讶了,她的反应太平静,我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了点什么。 爱莎朝我们耸耸肩,笑了笑:“不要用这样惊愕的表情看着我,莱斯特不是人类,对吗?爱莎从不后悔爱上一个非人类,他在我最苦闷寂寞的时候陪伴在我的身边,我不在乎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他从未伤害过我,并且给予我诸多帮助,足够我认定他是个好人。” 爱莎的表情渐渐变得有些忧伤,笑容勉强:“只是似乎我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对吗?他属于黑暗,人类的短短几十年在他的眼睛里只是眨眼一瞬,世界上总没有完满的大结局。请替我谢谢莱斯特,谢谢他这段时间对爱莎的帮助,还有,我要为那一天在地下室的冲突向他道歉。” 我和艾瑞克互相看了一眼,都对这位女王陛下的通透洒脱感到惊讶,艾瑞克上前一步,优雅躬身:“您是什么时候知道他的……品种的?” 呃,艾瑞克的用词真不讲究,他一定是故意说给某人听的。 爱莎平静地笑了笑:“这并不困难,虽然我不知道艾伦戴尔之外的王国,是否有人拥有莱斯特一样超出常人的速度和力量,但是他的体温一向和冰雪没有区别,即使生气也没有一点血色,这一点完全无法用体质特异来解释。而且在地下室的那天……他的特征再明显也不过了,和所有传说中的吸血鬼一模一样。” 我瞥了一眼窗帘微动的那扇窗,开口问:“那您害怕吗?” “害怕?哦,不,怎么会害怕,”爱莎连连摇头,笑容突然变得狡黠无比,“应该害怕的是莱斯特,我会在他想打坏主意的时候,干净利落的把他冻成冰雕!” 事实……的确如此……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替莱斯特问:“要和他在一起并不是不可能,您……愿意转化吗?” 爱莎眨了眨眼,语气轻快:“阿黛尔小姐,为什么不让他自己来问我呢?” 这位女王陛下聪慧得很,她是什么时候发现莱斯特的?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一口回绝我们的莱斯特,是什么时候趁我们不注意,来到王宫偷听的,如果不是让在我耳边轻轻说出这个消息,我们还不知道莱斯特就躲在阴暗的小角落里,暗搓搓地偷听。 “那么您的答案呢?”缓慢优雅的脚步声在长长的王宫走廊上响起,莱斯特双手插在裤袋上,静静站立在厚实窗帘的阴影下,隔绝阳光。黑色的斗篷下是深蓝色长靴长裤的利落装扮,英俊挺拔又不失贵族的华丽优雅,看来他在我们走之后,有用心好好打扮一番。 “我不能。” 爱莎缓慢而坚定地摇头,碧色的美丽眼睛中满含悲伤。 如此回答,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艾伦戴尔绝不允许一个吸血鬼做他们的女王,即使妹妹安娜结婚并诞下合法继承人,以安娜跳脱的性子也未必能管理好艾伦戴尔,爱莎需要操心的事情还有很多。 她不能就这样潇洒地甩手跟着莱斯特走。 莱斯特似乎完全不意外这个回答,他扬着下巴,勾起唇角,优雅一笑:“我想也是。” 两人四目相对,凝望无言。 话到这个地步,确实已无话可说。看在眼里,我突然觉得难过起来。 【格雷诺耶】 “多可惜啊……”从艾伦戴尔的海港离开,阿黛尔坐在船上一直叹气:“爱莎女王真的很好呢……” 我也觉得可惜,我们在艾伦戴尔待了不到一天,我还没有享受够这个王国里的新鲜气味,就仓促离开,可惜极了。 艾瑞克从船舱另一头走进来,阿黛尔抬头问他:“简睡下了吗?她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要不要在北欧其他王国多待几天?” “她在记日记,水土不服的不适反应已经过去了,没有关系的,”自从简跟着我们北上,艾瑞克的声音就越来越温和,脾气也好了很多,他坐到我们对面,手指习惯性在面具上抚摸来抚摸去,“你没有想过要邀请爱莎一起来吗?她的力量会对我们帮助很大。” “嘘。”阿黛尔紧张地东张西望:“小声点,隔墙有耳,莱斯特的耳朵可灵了。” 艾瑞克嗤笑一声:“他的船舱在最底层,这个时候估计他正躲在棺材里装死,喊他出来都不会出来。” “噢,艾瑞克,莱斯特刚刚失恋呢,你的幸灾乐祸不要这么明显,”阿黛尔耸了耸肩,继续她的叹气,“我当然希望爱莎帮忙,可是她是艾伦戴尔的女王,一场冰封刚过,这里的人民需要她坐镇。理论上来说,如果找回吸血鬼缺失的灵魂,有可能重新变回人类,但是莱斯特会愿意吗?况且那本据说可以从地狱唤回灵魂的《亡灵圣经》并不像《太阳金经》一样温和无害,它的背后有非常危险的传说,我担心我们会招致大灾难。” 艾瑞克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但是他有权利知道,这可能是一个让他们在一起的机会。” “如果只是要令你的脸血肉重生,太阳金经足够了,可是莱斯特很可能需要那本可怕的亡灵圣经,”阿黛尔忧心忡忡,“这或许是机会,却也可能招来我们全部人的毁灭。艾瑞克,我越来越担心我的提议会害死所有人。” “但是他总会知道的,他难道不和我们一起去?” “他会像简一样固执吧,即使半路生病、招惹奥斯汀夫妇生气也要跟着来,”阿黛尔摇了摇头,“不过,把整座歌剧院作为聘礼送给简,艾瑞克,我现在仍然非常惊叹你的大手笔。” “我只怕我给得远远不够多,她值得最好的,”艾瑞克低低呢喃,起身准备离开前,他最后说了一句,“如果你犹豫不决,莱斯特那儿我负责去说。” 艾瑞克离开后,阿黛尔依然愁眉不展,她爬到我的腿上搂住我的脖子,依偎在我的怀里,连连叹气:“让,我觉得我出了一个糟糕透顶的主意,大家却都把它当做救命稻草,连我把它当做最后的希望。莱斯特孤独了那么那么多年,如果能和爱莎一起快快乐乐地生活,那就太棒了,还有艾瑞克和简,如果艾瑞克的脸能够恢复,奥斯汀夫妇和整个斯蒂文顿都会祝福他们的吧。” 她叽里咕噜说了好长好长一大段话,我知道她在发愁,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她。 这不是我所擅长的事情,而且我并不太理解她在担忧些什么,无论是艾瑞克、简还是莱斯特,他们都好好的,什么事情也没有,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呢? 我希望她能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不要总是在关心其他人。 而且现在的气氛和环境都好极了,没有任何人来打扰,我觉得这是一个向她展示多日努力的成果的好机会,可以把她的注意力完全拉到我身上来。 “让,你要干什么?”阿黛尔抬起头来看着我,碧绿的大眼睛雾蒙蒙的,迷惑地瞧了一眼我抓着她的手:“你想让我……oh!你、你要让我摸哪里!”她的眼睛忽然睁得大大的,脸忽然一下子全红了,结结巴巴:“让,谁、谁教你的,又是莱斯特对不对?不,他正失恋呢,哪里顾得上教你这种坏主意!哎呀摸一摸就够了,你干嘛把衣服也掀开,我、我要长针眼啦!” 她在说什么呢? 我想让她看看我好不容易练出来的一点肌肉,艾瑞克说我的体质和身体构造不容易练出阿黛尔喜欢的那种身材,他把莱斯特的建议批得一文不值,重新给我制定了一套方案。 真的有点用,起码现在我已经练出六块腹肌了,虽然肌肉薄薄的不够突出,但我想她摸一摸能够感受到的吧。 我期待看到她高兴的样子,或许她还会夸赞我很棒? 可是、可是她为什么把眼睛紧紧闭着,使劲把手和身体往后缩呢? “让,我不要不要……你到底是从哪里学坏的啦!” 她不停地说我学坏了,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中秋节快乐,多吃月饼~\(≧▽≦)/~ 第75章 ||文|学|城 【阿黛尔】 让真是太太太坏了!!!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虽然现在和他睡在一起,可是都是裹得严严实实的,隔着衣服呢,他、他居然捉住我的手,强迫我去摸他的身体,皮肤滑溜溜的,捏一捏还挺有韧性……快停下阿黛尔,你在想什么!太、太色啦! 见鬼,这一招他到底是跟谁学的! “发现没有?”在我觉得自己的脸热得都要烧起来的时候,让睁着他那双永远清澈又无辜的眼睛,无比期待地看着我。 我一呆:“发现什么?”有时候正常人真是无法跟上天才的思维。 让的脸上迅速闪过一抹失望,他垂下眼皮,小小声地问:“你觉得还不够,不喜欢吗?” “什么不够?不喜欢什么?”我更加茫然了。 让坐得笔直,低头,把自己的衬衣从下往上掀开,露出光滑的腰腹部,肌肤上有早年炭疽病留下的浅浅痕迹,受骨架的限制,他的身体依然偏纤细,但和以前皮肤裹着肋骨的瘦弱样不同,薄薄的肌肉隆起清晰可见,隐隐张扬出力度与美感。 没想到这段时间如此奔波,他居然结实了很多。 在我惊讶的时候,他再次小小声地说:“嗯……我正在努力……阿黛尔,我会练出你喜欢的身材的。” 噢……天哪…… 我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在这一刻被他萌得彻底融化掉了…… 我自己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身体结实有肌肉的,让竟然牢牢记在心里,并且为此一直努力着? 我的心里不由得升起一阵窃喜,这件事和让所钟爱的气味毫无关系,但他却愿意为之付出精力,仅仅是因为我喜欢。我突然觉得,或许我在他心里的地位已经超过了他的气味博物馆,也说不定呢? “阿黛尔?”见我半晌不答话,让抬起头,忐忑不安地望着我:“你不高兴吗?” “当然不!”我毫不吝啬地在他的脸颊上重重“啵”了一下,以示奖励:“我很高兴!” 让的眼睛马上放出光来,嘴角上翘,勾出一个纯粹愉悦的笑容,还有点不敢相信地问我:“真的?” “当然!”我重重点头:“你在为我改变对吗,我怎么会不高兴?不过呢……”把话转个弯,拖长,吊下胃口,然后我再继续:“不过你不要太辛苦了,我会心疼的。” “不管让变成什么样,我都会喜欢的,没有肌肉也没有关系嗯……当然有更好,你以前就是太瘦啦,现在这样很棒!” “真的?你喜欢?那、那有奖励吗?”让双眼放光,一脸亮晶晶的期待地望着我:“表现好的奖励?” 奖励?我又茫然了,我们之间从来不玩这个:“你想要什么奖励?” 让继续一脸亮晶晶地望着我:“有一天,艾瑞克给简的小说稿谱了一支小提琴曲,还在扉页上写了歌词,简很高兴,就说要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奖励,你不记得了吗?” ……当然记得,简当面就毫不避讳地给了艾瑞克一个亲吻,鉴于艾瑞克当时带着面具,我怀疑在我和让识相地离开后,他们还有更近一步的“亲密”奖励。 但我决定装傻,大大咧咧地回答:“我知道,一个亲吻嘛,非常容易!”说着我就在让的嘴唇上快速地“啵”了一下,说实话我们虽然睡在同一张床上,但是像亲吻这样的亲密动作几乎没有,没有人教过让,我是女孩子,当然要矜持不能太主动,所以即使只是浅尝辄止的小小一下,也足够我脸红好半天了。 让睁大眼睛盯着我,愣愣问:“完了?” “当然,完了!”我快速跳下他的腿,往船舱外头奔去:“我去看看餐厅做好晚餐没有!很快回来,你不用跟着我!” “哎哟!”跑得太急,迎面撞上一堵墙,我抬头,全身裹在黑斗篷里的面具男人是完全看不见表情的:“艾瑞克?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和莱斯特说过了吗?” 艾瑞克耸耸肩:“莱斯特不肯打开棺材,我隔着棺材告诉他,不过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像具真正的尸体躺在里头。” “我去看看!”我快速回答,急忙跑开,远远的艾瑞克还在奇怪地问:“阿黛尔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船舱太闷吗……” 我什么也没有听见。 【格雷诺耶】 我觉得有点儿失望。 “奖励”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我并不是对身体上的亲密接触有异常的渴求,但是简和艾瑞克在亲吻的时候,身体散发的气味会比平时好闻一百倍,我想闻闻阿黛尔身上比平时好闻一百倍的气味。 可是她只是很快地点了一下我的嘴唇,然后飞速跑走了,气味的浓度变化并不明显,我觉得很不满足。 好吧,或许也有那么一点点对亲吻的失望。阿黛尔说,我们现在的关系是情侣,简和艾瑞克也是这样的关系,可是他们常常做出一些能够刺激气味浓度的亲密动作,我和阿黛尔却不会。 为什么? 难道是简和艾瑞克不正常吗?可是他们亲近的时候散发的气味非常棒,我也想阿黛尔能在我面前散发出那样美妙的气味。 那么……是我和阿黛尔不正常? 晚餐时间,阿黛尔从莱斯特的底舱回来,面对艾瑞克和简的询问,她摇了摇头:“一样不肯开棺材盖,天黑了还不肯出来,我怀疑他要这样把自己闷好多天。” 艾瑞克冷笑一声:“如果到了哈姆纳塔,他还是这种状态,那我严重怀疑应不应该带他去,或许他只会在那里送掉吸血鬼可怜的小命。” “艾瑞克,我觉得你应该把这句话留到底舱去说给莱斯特听。”阿黛尔耸耸肩,跳上我身边的椅子,和我坐一块用餐,一边偷夹我的牛排,一边把她不喜欢的西兰花往我的盘子里送:“或许莱斯特真的需要一些能激怒他的话来提神。谁知道呢,失恋的吸血鬼可不比失恋的人更加好安慰,我们都毫无经验。” 她轻松自如地吃着晚餐,毫无异样,一点点脸红和气味的变化也没有,大概已经把奖励的事情忘到脑后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胸口闷闷的,不太愉快。 夜晚的甲板是我最喜欢待的地方之一,没有了刺眼阳光的照射,月亮柔和地挂在天空,海风送来丰富而清爽的气味,不受视觉的干扰,我可以好好享受。 “格雷诺耶,你在这儿,太好了,”身后传来简高兴的声音,“阿黛尔呢,她在哪儿?我要找她要点针线,艾瑞克真是太粗心了,竟然又把裤腿挂出一条口子!” “她在底舱,莱斯特那儿。”我如实回答。 “谢谢,就知道问你是最快的,”简愉快地道谢,但是奇怪地并没有立即离开,“格雷诺耶,你怎么啦,声音低落没有精神,该不会和阿黛尔吵架了吧?” “不,当然没有,”我想了想,不知道怎么说出我的感觉,“我只是……有点疑惑。” “疑惑?我能知道原因吗?虽然,如果是气味上的事情,我可能帮不上忙。” “不,不是,我只是觉得我和阿黛尔之间……”搜肠刮肚想要找出能够形容我的感觉的词语,却无功而返,我只能干巴巴地说:“我们之间很不够。” “不够?”简的声音充满疑惑。 我想找人倾诉或许是个糟糕的主意,我无法形容出自己的不满足,只能讷讷地回答:“她……她并不完全属于我……” 可是她本来应该是属于我的了。 这种抓不牢她的感觉很糟糕。 谁知道简突然笑了,她靠在栏杆上轻快地说:“噢,你还想在你们之间更进一步对吗?对于这个问题的具体的操作,我可无法给出任何建议,你去问问艾瑞克……不,不,去问问莱斯特会更快,他们会……”说着说着,简自己先笑了。 我完全不能理解她在笑什么。 “格雷诺耶,不要这样迷惑地看着我,我承认我觉得你和阿黛尔之间有点儿像小孩子恋爱,虽然也有搂搂抱抱,可是那种纯洁的感觉……实在是……不过每对情侣之间的相处之道都是不同的,这个得需要你们自己摸索,当然,男人该主动的时候必须主动起来,这样才会更棒嘛!” 简说了很大一段话,我被她绕得晕乎乎的,半知半解。她望着我又笑:“还是不明白?好吧,拿我和艾瑞克的例子来说,如果不是我主动,那个面具脸永远也不会说喜欢我的吧?艾瑞克真是我见过的最别扭的男人,你能想象有一天早晨打开门,门口赫然站着一个律师,说这里有一份一年之后要我继承的大歌剧院,那种惊吓的感觉吗?” 哦,这件事啊,不只是简,阿黛尔也被吓了一跳。 当我们决定陪着艾瑞克留在斯蒂文顿的时候,阿黛尔潜心研究哈姆纳塔还有什么未知的秘密,但是艾瑞克自己却突然不见了,只留下一封信,说他要回巴黎一趟。 我们都以为是巴黎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他处理,结果过了一段时间,简慌慌张张地拿着一封文件跑来,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奥斯汀夫妇。 那是一封财产转让书。 大意是如果艾瑞克一年后不能回来的话,就把他在巴黎所拥有的那座人民歌剧院赠给简奥斯汀小姐。 以一年为限,是因为我们很快就要决定启程去哈姆纳塔,艾瑞克想到了最坏的情况,因此把他唯一的财产留给简作为馈赠。 如果他成功回来了,这就是聘礼,总之这座歌剧院会很快属于简。 奥斯汀夫妇完全不知道这份馈赠的缘由,很茫然地跟着简一块来,等到阿黛尔和简两个人细细解释完毕后,奥斯汀夫人首先提出反对,理由就是艾瑞克那张戴着面具的脸。 倒是奥斯汀先生,答应先看看本人,再考虑这个问题。 可是当奥斯汀夫妇见到风尘仆仆的艾瑞克时,两个人却都不说话了。 奥斯汀夫人非常奇怪地被艾瑞克吓坏了,她根本没有揭开那张面具的勇气,只是看着艾瑞克,就说他是个可怕的人,绝对不能将女儿嫁给这种来历不明的家伙。 奥斯汀先生却耐着性子和艾瑞克谈了很久。 “你自己决定吧,格雷沙姆夫人和韦斯利先生会恼怒你的违约,至于这位先生,我只能说他谈吐不凡,却并不确定你是否应该嫁给他。”奥斯汀先生望着简手上的那张财产转让书直皱眉,最后叹着气离开。 因为那张承载艾瑞克全部身家的财产转让书,简和艾瑞克一下子成了斯蒂文顿的话题人物,我们启程在即,倒是不怕流言蜚语,可是简只得承受这一切。不过她拒绝在原地等待,她说,让她望穿秋水等上一年,她一定会疯掉。 “虽然得到了爸爸的同意,但是我这样没名份地跟着他出远门,如果最终独自回去,名声一定都坏掉了,”回忆起斯蒂文顿的往事,简显得非常高兴而健谈,“可是我不在乎,如果不能嫁给艾瑞克,我就当一辈子老姑娘,安安分分写我的小说!” 我点点头。 “那么,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格雷诺耶?”简回过头,莫名其妙地问了我这样一句。 “什么?”我满心茫然,只能摇头表示不解。 “真笨呀,我是在告诉你,如果想要和阿黛尔的关系更进一步,你得拿出点能打动她的真东西!”简笑得更加愉快:“虽然艾瑞克非常别扭地只给我一纸财产转让,但我权当那是求婚证书了!你呢,格雷诺耶,没有想过给阿黛尔打造一枚别致漂亮的戒指?嗯……我是说用来做出婚姻承诺的戒指,你明白的吧?” “听艾瑞克说了你们的事情,认识那么多年,依然这样磨磨唧唧,连我都有点着急了啊。”简笑眯眯地扔下这一句,转身进了船舱。 我呆在甲板上消化她的话。 所以……现在只是需要一枚戒指吗? 第76章 【阿黛尔】 从艾伦戴尔到埃及去得跨越欧洲,海路不通,铁路刚刚兴起,火车的速度并不快,在这个交通不发达的时代,这是一段路途遥远的旅程。 抵达哈姆纳塔可能在的小镇之后,还会有各种无法预知的艰难和凶险。 我们搭上深夜去奥斯曼的列车,莱斯特裹着乌黑的斗篷沉默不语,上车就侧头看窗外风景,明明夜晚的原野并没有什么值得一看的东西。 列车里昏黄的油灯照得莱斯特的侧脸异常俊美,如同会发光的神祗。下颌坚毅,红唇紧抿,皮肤苍白,这时候他倒真像一个冷艳高贵的吸血鬼了。 少了莱斯特的唧唧喳喳,我们的旅途变得安静许多,但是简和艾瑞克却在这时候吵架了。 原因很简单,艾瑞克并不希望简跟着他一起去埃及,哈姆纳塔号称“亡灵之城”,进得去不一定能出来,简虽然不是娇生惯养长大,但也是个娇柔的姑娘,而不是什么身手矫捷的冒险家。 如果不是简坚持要去奥斯曼,艾瑞克会先将她送回英国安顿,为此他们已经吵过一架。 “阿黛尔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两个人吵架,简扮演的是咄咄逼人的一方,每次都抬出我来做例子,艾瑞克则永远沉默又固执地坐在那儿,闷闷说一句:“她和你不一样。” 我是去找答案的。 脖颈间的坠子在我集中注意力的时候,会发出柔和的光,这种光似乎可以辟邪,起码莱斯特就不喜欢。而且我曾经试着在手上割道口子,催动坠子的力量能够帮助伤口快速愈合。 这个坠子是很神奇的东西,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会有这个,它到底来自哪里。 另外一个我必须去的理由,就是依靠我对《木乃伊》剧情的熟悉和对古埃及文的研读了。 “你必须回去,”在简说出一大堆理由后,艾瑞克固执地重复,坚持自己的观点一百年不动摇:“我已经写信给奥斯汀先生,到了奥斯曼之后他会派朋友接你回去。” 简一愣,通常艾瑞克是很好说话的,可是他坚持己见的时候,谁也说不动他。 于是简的眼里立马含上泪光,鼻头也红了,说话带着颤抖的鼻音:“艾瑞克……”这模样,好像她被艾瑞克欺负了似的。 艾瑞克不自在地偏头,顺手伸臂把她拉进怀里抚慰,可是他天生没有这方面的才能,这位天生的歌唱家此时变得格外笨嘴拙舌,安慰女友的话居然翻来覆去始终只有一句:“我……只是希望你安全。” 简聪明得很,一抹眼泪,立即顺杆往上爬,急急说:“我可以跟着你到埃及,我在镇上等你们回来,保证不乱跑,好吗?” 艾瑞克沉默着为她拭去泪痕,缓缓地开口:“回去吧。” 简十八般武艺用尽,艾瑞克依然如此坚持,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见。看来跟着我们到了奥斯曼后,她不得不提前离开。 其实我也赞成简回去,除却为她的安全考虑,我想得更多,如果她因为这趟冒险出了任何意外,那些流传后世的世界名著哪里去寻?我可担当不起这个损失。 艾瑞克固执到这个地步,简也无法,她不再发脾气,坐在心爱的人的腿上和他小声说话,珍惜最后几日难得的相聚时光,抵达哈姆纳塔之后的未来如何,能否成功摘下这张面具,她的心里没底,我们也没有。 简和艾瑞克轻声交谈,我注意到一本正经看着窗外的莱斯特,目光居然时不时往这边撇来,他在看简和艾瑞克。等到他发现我在观察他时,立即做出一副非常不屑的样子,冷哼一声,继续掉头看风景。 可是我发现由于夜晚光线的原因,从窗户玻璃上看到的是火车内部的景象。 所以……莱斯特一直在借机偷偷观察简和艾瑞克吧? “嗨,你不想女王陛下吗?”我戳了戳莱斯特的背:“说不定爱莎女王现在就在艾伦戴尔的王宫里,对着月亮思念你呢!” 莱斯特把屁股往里头挪了一寸,不理我,继续保持他的冷艳高贵。 我不死心:“莱斯特,你不想试试亡灵圣经吗?如果成功,爱莎会很高兴的,艾伦戴尔是个很合适结婚生孩子的地方,你觉得呢?”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莱斯特没看我,冷冷回我这么一句,然后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开口。 艾瑞克往这边看了一眼,向我报以一个无奈的眼神,他也试着劝过莱斯特,不过以两人见面就打架的“情谊”,他劝慰的效果似乎并不比我好。 “先斩后奏。”艾瑞克在休息前如此这般和我说。 我也觉得颇有道理,以莱斯特如此别扭的情况,不如我们先试试再说,可是:“亡灵圣经拿起来会非常危险。”我记得不错的话,那位受虫噬而死的赛提一世的大祭司就是这本圣经的拥有者,如果一不小心惊动了他……我们几个加起来都不够他吃的。 艾瑞克沉默片刻:“爱莎女王是否乐意帮忙?”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居然忘了这位世界上唯一的魔法师所拥有的力量是多么惊人,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将整个王国封冻,改天换日,夏天变成冬天,这份天生的力量难道不能和伊莫顿匹敌? 我朝艾瑞克笑笑,觉得这个主意不赖:“如果她愿意,我们可以试试。” 艾瑞克点点头,这时候简走过来给他添衣,两人现在不吵架,甜蜜得像一个人似的,在我羡慕的眼神里,简侧头朝我笑笑,突然说:“多关心一下格雷诺耶。” 什么? 【让·格雷诺耶】 我被戒指愁怀了。 戒指戒指,什么样的戒指阿黛尔会喜欢呢? 轮船中途停留的时候,我上岸试着在珠宝店选了三四个不同式样的,阿黛尔在出门的时候给我的腰上挂了一袋金币,她说我的香水卖了很多钱,金币可以随便用。不过一路上都没派上过用场,这一次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可是我觉得这几个都不满意,买回来突然觉得它们一点也不好看,其实它们的气味几乎没有多少分别,单调的金属和矿物而已,毫无新意,要我挑它们的形状简直是太难太难。 “让,你在做什么?”阿黛尔从后面偷偷进来蒙住我的眼睛,不过我早就知道她来了,把盒子很好地收进口袋,不让她发现。 “简说要我多关心关心你,”她习惯性搂着我的脖子坐在我怀里,我最喜欢她的这个姿势,像是我把她整个人都拥有了一样,此时此刻她就在瞪大眼睛打量我,“你最近怎么了?看起来很正常,不过上次上岸居然背着我去逛街了,我还没来得及审问你呢!有心事?和我说说嘛……好不好?” ……我决定坚持一下不开口。 “让~~~”阿黛尔眼泪汪汪喊我的名字,吓我一跳:“你是不是觉得我都不关心你,生气啦?” “我只是……觉得不够……”好吧,还是开口了,承认吧格雷诺耶,你根本没有办法在她的询问下坚持三秒以上。 从过去到现在,她的哪一个要求是你能够回绝的呢?你压根没法拒绝她。 “什么不够?”阿黛尔茫然而疑惑。 我只得从口袋里掏出几个装戒指的小盒子。 “这是什么?戒指?给我的?”阿黛尔惊诧不已。 我点点头,觉得舌头有点发直发僵,解释困难:“简说……这个是婚约的承诺……嗯……关系可以更进一步。” 阿黛尔将几个戒指端详片刻,一个也没有戴上,而是把它们重新装进盒子里,整齐地码在桌子上。 “让,”她稍稍沉默了一下,随即开口问我,“你觉得我们现在这样还不够吗?” 她看起来并没有简所说的那种兴奋和高兴。 我有些忐忑,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希望我们是什么样子的呢?”她问我。 “简和艾瑞克……”我思来想去,没有别的例子可以拿来说了:“他们亲吻的时候,会有非常好闻的气味,比平时好闻很多很多倍,可是你不会这样……” “好闻很多倍的气味?”阿黛尔愣了一下,然后她摸着我的脸颊笑起来,可是我感觉这笑容并不开心:“让,如果接受了你的戒指,我就不会再有你最喜欢的这种气味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卿本佳人的两颗地雷,有更新就有地雷奖励,好开心~\(≧▽≦)/~ 第77章 |||家 【阿黛尔】 “失去……气味?”格雷诺耶呆呆地看着我,似乎被我的结论给惊吓到了,可是表情又极为茫然,大概并不明白我的话中含义。 我感到有些难过,叹口气,委婉地告诉他:“让,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上了年纪的女人……比方说你在凡尔赛宫看到的那些中年贵妇,甚至皇后殿下,她们都曾经年轻貌美过,也曾经拥有能让你着迷的那种芬芳气味,可是现在……你觉得她们的气味还好闻吗?” 让发了一会怔,他可能模糊意识到了我的意思,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慌乱,最终低声地缓缓回答我:“no。” 我摸摸他的脸,其实很不愿意提起这个让我忌惮又郁卒的话题,可是总归要说的:“让,终有一天我也要老去,皮肤松弛,头生白发,双眼无神,像她们一样,永远失去最美好的年华和最新鲜的气味。而结婚是令这种气味马上消失的最快方式。” “为什么?”让愣愣地问我,他能够理解年龄和气味的关系,可是结婚丧失气味,他还是不明白。 “因为结婚后,我就不是少女了啊,除非你永远不碰我,那样倒是可以慢一点失去气味。” “什么叫……不碰你?”让的眼睛清澈又干净,抱着纯粹的疑惑向我提出这个问题。 可是我觉得自己不能再往下解释,只好含糊其辞:“你去问艾瑞克或者莱斯特好了,他们会乐意告诉你的,我想起一件事,先出去一会!” “等一下!”我想从他的腿上跳下来,让眼疾手快地一把攥住我的手腕,慌乱而茫然地望着我:“你总有一天会失去气味?” “对啊,总有一天,”鼻子变得酸酸的,我极力忍住眼泪,尽量表现得平静,点了点头,“我的气味会变得和那些贵妇人没有两样,平庸甚至难闻,如果那时候你找到了更喜欢的气味,我不介意你离开,但是在那之前,你得要让我知道。” “不!”他的眼睛瞬间睁大,嘴唇紧紧抿起,死死将我重新又抱进怀里,反应比我想象得更激烈。 我差点被他勒得喘不过气。 “don’t……”让将脑袋深深埋进我的颈窝,一边使劲摇晃着头,一边不断重复着这个词,却没有接下去说他不要什么。 选择气味,还是选择我,我将这个难题出其不意且极其残忍地摆在他的面前。 逼他选择。 【让格雷诺耶】 这可能是我第一次睡不着觉。 我很早就明白气味是飘忽的,尤其是少女身上的味道,会随着她们的生长发育而变化,如同花香一样,过了最成熟的时期,就不再芳香诱人,反而每况愈下。 所以我曾经不顾一切地去寻找和尝试保存气味的所有方法。 但是在阿黛尔身上,我似乎一直在避免思考这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就好像如果不去考虑,我就能够永远享受她最美妙的芳香。 可是今天晚上她突然将我的幻想粉碎,非常平静地告诉我:“如果那时候你找到了更喜欢的气味,我不介意你离开……” 世界上还会有比她更好的气味吗? 不,不会有了,怎么可能会有呢? 你能想象阿黛尔不在你身边、自己继续孤零零一个人的日子吗,格雷诺耶? “格雷诺耶?” 当我抱着脑袋埋膝坐在车厢门口发愁时,我听到头顶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充满诧异。 是莱斯特,我能听出他的声音,但是这是第一次,他来到我身边的时候我毫无察觉,那样明显的臭味我竟然没有闻出来。我的鼻子当然还是那样灵敏,只是刚刚它和我一起苦恼,它也罢工了。 莱斯特朝后头望了一眼,车厢关着门,走道空空没有人,他了然地点点头:“阿黛尔已经睡了?你们吵架了吧。” “不,当然不是。” “哦。”莱斯特再次点头,不再问我什么,抱着手臂靠在车厢的另一头,偏头望着窗外,看风景?发呆?我也不知道。 火车运行的声音很响,并且伴随刺鼻的气味,我很不喜欢,可是昏暗的车厢里大家都睡了,只有我和莱斯特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言不发,自己想自己的问题,这种沉默竟然令我感觉很奇怪。 可能是因为旁边那个人是莱斯特吧。 平时话最多,最喋喋不休的莱斯特,突然变得这么沉默寡言,话甚至不比我多几句,我觉得不适应。 最重要的是,我有重要的问题需要问他,或者艾瑞克。 “莱斯特,阿黛尔说,如果我永远不碰她,她会慢一点失去气味……嗯……什么叫做……不碰她?” 莱斯特缓缓回头,淡淡瞥了我一眼,没有往常兴致盎然的表情,他看起来十分漠然:“失去气味?哦,是指你所钟爱并收集的那种气味对吗?如果我没记错,那是少女才有的吧。” 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笑,听起来嘲讽的味道很浓:“如果你和她做了,她就不再是少女,当然就不可能再有这种气味。” 他再次瞥我一眼:“做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男人和女人之间最普通的床上运动,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精ye和女人yin道分泌物的气味。呵,格雷诺耶的气味博物馆里可是收纳万千呢,什么没有?” 噢,是这个,我当然明白,走过巴黎街道的时候,有些公寓的房间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格拉斯香水作坊的那位夫人也曾经和伙计做过,我也曾经在格拉斯的广场上亲眼目睹。 但是我始终不能理解为什么人们会热衷于做这样费力不讨好的运动,它散发的气味并不好闻,充满汗臭和腥味。 “如果你爱她,这种事情会很有意思,不过这将意味着你必须彻底放弃她的气味。哦,二者择其一,听上去是件很令人兴奋的事情,这就是你发愁的根源,对吗格雷诺耶?” 莱斯特俯视着我,嘴角勾出一抹玩味的笑,我感觉他的话虽然多了起来,但是感觉依然冷冰冰的,仿佛冰山下的火,压抑着愤怒,随时可以向任何人喷火。 他看上去依然十分漠然,躬身拍了拍我的肩,冷笑一声:“别担心,格雷诺耶。失去了阿黛尔,还有别的好姑娘的气味在等着你呢。不管怎样,我真期待看到你们分手。” 【阿黛尔】 一夜无梦。 把一直忧虑不已的问题丢出去给格雷诺耶先生,我反而觉得浑身轻松,这一晚睡得好极了。 直到我一翻身,摸摸身边,才发现枕头那边没人,床单和枕头都没有褶子,难道让一晚上都没有回来?! “你去哪儿了?是不是一晚上都没睡?”在餐车见到安然无恙的让时,我悄然松了口气,紧接着又开始担心,摸摸他的脸:“看起来怎么没有精神,真的没有睡?长途旅行会很辛苦,我们到了奥斯曼之后还得雇马车走很远的路。” 让忽然用双手拢住我覆在他脸颊的手掌,将我的手捧到鼻尖细细嗅闻,双眼微闭,表情极其沉醉,又略带悲伤,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失去我一样。 看得我心惊胆战。 “我没事,”他一开口,我才发现他的嗓音沙哑极了,只是他接下来的话更加令我心惊,“小心莱斯特。” 莱斯特……他怎么了? 我正想问具体原因,餐车另一头有两位男士已经抓住列车乘务在质问了,虽然他们压低嗓音,但是我们站得近,集中注意力依然可以听见:“听说尤伯爵士和他的夫人昨天双双死在卧车厢里,到底怎么回事?” 五大三粗的乘务员支支吾吾:“似乎是心脏病发吧,我也不太清楚。” 其中一位男士的眉头拧起:“可是我听说是凶杀?” 乘务员瞪圆眼睛:“怎么可能!没有的事!” 他在极力否认,而我结合让的话,心里有了最糟糕的猜想。 “是……莱斯特干的?”我靠在让的怀里,用最最细小的音量和他咬耳朵,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我依然不可置信,有种不真实感。 我一直都知道莱斯特是吸血鬼,却从未见过他杀人,在我们认识之后,这还是第一次。 让轻轻点了点头。 联系到让昨晚一夜未归,我想到一个更可怕的可能:“他带你一块去的?!” “不,我一直在门口守着你,”让回答,“黎明之前,他从我们的走道经过,身上的气味……突然变得非常糟糕。” “我还闻到残留在他嘴边的血腥味,”让迟疑了一下,又补充道,“他对我笑了一下,牙齿上的血迹未干,我觉得,他好像……并不介意让我知道他去做了什么。可能、可能他还希望我知道?” 我稍稍松口气,我从来不怀疑他会对我说谎,现在去掉了一个担心,可是并不能让我轻松。 莱斯特又开始狩猎了。 这简直是最最令人头疼的事情。 “我得赶紧告诉艾瑞克和简,今天晚上大家轮流给莱斯特守夜,明天也一样。给爱莎的信要加急立即寄出,爱莎爱莎,她一定要快点来,”我无力地瘫倒在让的怀里,觉得质量良好的一夜睡眠也不能拯救我的头疼,“莱斯特这是要发疯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卿本佳人的地雷!感谢丫丫的地雷!么么哒你们! 明天见爱莎,准备开启木乃伊副本。坐在客厅码字被蚊子咬了好多包!什么时候我的血变成我们家最吃香的了~~~~(>_<)~~~~果断滚去睡觉,起码睡着了不知道痒~ 第78章 【让·格雷诺耶】 安静的深夜令火车行驶的声音越发清晰,车厢走道的灯光十分昏暗,莱斯特在与我交谈之后就走了,我独自坐在车厢门口,隔着一道门板,房间里阿黛尔柔软芬芳的气味是那样熟悉而醉人。 我感到思维越来越迟滞,最后整个人似乎都处于放空状态,我在想象中徜徉在我的气味博物馆里,可是无论我怎么极力寻找,都找不到阿黛尔。我在我的独属城堡里找到了满满一柜的玻璃瓶,打开来,瓶子里散发的都是她的气味,从她初初开始发育到最成熟美好的时候,我收藏着满满一柜。 可是她的人在哪儿,我却不知道。 因为她再次失去了气味,消失在茫茫的人海里,任凭我的鼻子再怎么灵敏,也没有办法从人山人海中找到她。 我在拥有她的气味的时候,却失去了她的人。 失控的想象令我悚然一惊,从放空的状态里惊醒。 这时候我嗅到一股极其浓烈的血腥气,混合着新鲜的死人的气味,在右边第三节车厢里,还有向我的方向缓缓走来的莱斯特…… 他身上的臭味前所未有的难闻。 我警觉地站起来,牢牢守在阿黛尔的房间门前,莱斯特在我的注视下从另一节车厢走来,他迈着轻快的步伐,笑容文雅,朝我愉悦地打招呼:“嗨。” 跟刚刚说话时那个冷漠又恶毒的吸血鬼表情相比,判若两人。 “是你做的。”我完全可以肯定,莱斯特在那节车厢吸干了两个人的血,如果我记得没有差错,他们是和我们一起上车的一对贵族夫妇,似乎来自艾伦戴尔的邻国。 “真想不到,那两个人熟识汉斯王子呢,并且曾经为他出谋……啊,我和你说这个干什么,”莱斯特舔了舔嘴角残余的血迹,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轻松地笑起来,“吃饱喝足,我得回去睡觉了,啊,味道真是好极了!” 突然变得异常危险的莱斯特,我不明白他转变的原因,但是我一晚上都不能离开阿黛尔的房间门口,同样不敢睡觉,直到太阳高高挂起,确定莱斯特已经完全沉睡,我才去餐车拿吃的填饱肚子。 火车上死了人,这个消息是不可能瞒住阿黛尔的,我也必须将这件事情早早告诉大家,谁能保证莱斯特下一个攻击的人不是阿黛尔、艾瑞克或者简?我从来都不相信随心所欲又总是反复无常的莱斯特。 当阿黛尔把消息告诉艾瑞克的时候,我们漫长的守夜交接班也开始了。比起阿黛尔的如临大敌,艾瑞克似乎对莱斯特干掉两个人的事情不以为然,他更担心的是莱斯特会不会攻击我们,最重要的是会不会攻击简。 为此他拒绝让简参加值班守夜的事情,没有和阿黛尔商量的情况下,就趁莱斯特沉睡的时候,把一张沉重的大床压在莱斯特的棺材上,不允许莱斯特在我们抵达奥斯曼之前出来游荡。 “哦——”看见这个有点壮观的场面,阿黛尔拖长声音思考片刻,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只要他不再出来祸害别人,我没意见。” 非常奇怪的是当莱斯特醒来,发现棺材盖打不开的时候,他非常平静地说:“噢,我的好伙伴们,我就知道你们会这样对我,这可真令人伤心欲绝。”因为隔着棺材,他的声音听上去瓮声瓮气。 他只是抱怨两句,没有对我们的做法表示任何行动上的反对。 可是阿黛尔和艾瑞克都认为不能对他掉以轻心,越是平静越是有鬼,于是我们的作息突然颠倒,变成白天睡觉晚上守夜,阿黛尔曾经在白天入睡的时候对我抱怨:“莱斯特失恋起来简直可怕!谁也不知道他下一秒会做出什么来!” 我不觉得可怕,我觉得麻烦,因为莱斯特的事情,我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思考阿黛尔丢给我的那个难题,每天时不时为此发愁,可是又苦无解决办法,我感到难受极了。 【阿黛尔】 黑暗七日,绝对是黑暗七日。 过上和吸血鬼作息相同的黑白颠倒的日子,简直是太难受了,火车抵达奥斯曼的时候同样是深夜,这个才是最令人头疼的,我们现在是宁愿把棺材用床单裹起来抬出去,也不想让莱斯特混在一大群旅客里出去。 那简直就是放了一头恶狼进小绵羊群好吗? 奥斯曼并不太平,这个庞大的帝国已经日益腐朽,民不聊生,动荡不安,我们早早雇好车和马夫,买齐一切用品,就不再出门,防止多生事端。 前两天莱斯特还没有意见,乖乖窝在棺材里无聊吐槽,不过时间长了,他开始不满了:“你们打算把我这样关一辈子?以为我没有脾气吗?” 那个……我开始说瞎话:“简被你吓坏了,在她走之前,我可不敢把你放出来。” 莱斯特冷哼一声:“女人就是女人。” ……我感觉莱斯特已经越来越愤世嫉俗了怎么办。 到达奥斯曼的第五天,奥斯汀先生的老朋友来接简了,艾瑞克和简难舍难分了好一阵,动静大得棺材里的莱斯特都醒了。 简一走,我就只能无借口长期羁押莱斯特…… “阿黛尔,格雷诺耶,艾瑞克!”某天清晨,换了一张大理石桌压制的棺材盖被莱斯特敲得笃笃响,所有人都被吵醒,他在里头开始发起脾气来:“别以为我不敢打破棺材,我已经容忍你们很久了,有完没完!我、要、出、来!” 简直头大。 好在,不幸中的万幸,就在莱斯特闹脾气的这天中午,一辆悄然停在我们临时公寓前的马车,送来了一个千里奔波、风尘仆仆的客人,正是我们期待已久的贵客。 当她将天鹅绒的深蓝披风的风帽揭开,露出那满头的金发和碧绿色的美丽大眼,朝我浅浅微笑时,我觉得自己简直要热泪盈眶。 我将尊贵的女王引到客厅,那里艾瑞克正搬了张椅子,和莱斯特隔着棺材斗嘴,这是他们的日常活动,不过这一次艾瑞克非常注意分寸,把莱斯特的怒气适度地控制在不会打架的范围内,纯粹地陪他斗嘴解闷,外加拖延时间。 当艾伦戴尔的女王陛下步入客厅时,艾瑞克回过头,口里蹦出的刻薄句子下意识停顿两秒,立即被莱斯特抓住空档趁虚而入,恶毒还击。 爱莎第一次见艾瑞克的那张面具脸时,就没有太多惊讶或者惧怕的表情,此时也一样,她将右手食指贴在唇边,微笑着对艾瑞克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艾瑞克绅士地弯腰,摆出一个“请”的姿势,迫不及待要把麻烦的莱斯特交给女王去处理。 事实上我也同样松了一口气。 爱莎转了转指尖,用地面上伸出的硕大冰棱推开那张压在棺材盖上的桌子,然后走上前去,俯身,双手按在棺材盖上。 我似乎看到爱莎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棺材里的莱斯特还在唧唧歪歪说着艾瑞克的坏话,一刻不停,他真的没有闻出爱莎的气味? “刺……”多日不打开的棺材盖在被推动的那一刻,发出有些刺耳的摩擦声。 莱斯特的喋喋不休同样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如果不是我站得有些远,我真想知道莱斯特这时候是个什么表情。惊讶?欣喜?呆滞?是不是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嗨,好久不见,莱斯特。”爱莎挥挥手掌,有点不好意思地和他打招呼,她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会千里迢迢赶来见这个人,而之前他们还曾以那样冷淡的方式黯然收场。 确实也是,如果不是我的那封求救信,她或许会永远留在艾伦戴尔。 可是面对爱莎的友好问候,莱斯特半晌也不答话。 沉默令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尴尬,爱莎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僵硬。 “回去。”过了半晌,莱斯特冷冷吐出这个单词,然后自己将棺材盖重新合上,合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我好想叹气。 爱莎愕然地瞪大眼睛,手足无措地回头望向我们,希冀我们能给她一点建议,无论是多么英明神武的女王陛下,在爱情面前,她也只是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少女。而她第一次恋爱的对象就是一只……个性不算太好的吸血鬼,简直是大不幸。 我忍不住要对艾瑞克抱怨:“真想把这家伙直接埋进土里立块墓碑算了。” 艾瑞克非常赞同地点点头:“好主意,现在就做,怎么样?” ……别开玩笑了,当然不可能。 “把这里交给他们自己吧。”最后看了一眼客厅里的两人,我和艾瑞克要离开去准备明日的行程了。 “会好的。”艾瑞克说。 【让·格雷诺耶】 奥斯曼帝国给我的感觉不好,到处都脏兮兮的,充满黄土和灰尘的味道,不过我还是想出去看看,寻找新鲜的气味是我对这趟漫长旅程的唯一期待了。 可是阿黛尔说奥斯曼太危险,不允许我走得太远。 我唯有将大把时间花在思考阿黛尔的气味与她的身体上,可是怎么想都没有结果,越想越头痛。 莱斯特那句“我期待看到你们分手”就像一个恶毒的诅咒,我越想忘记,就越是记得清晰。 我想,气味是那样飘忽,承诺也如此,我确实应该早早用某种世俗认同的烙印,将阿黛尔牢牢拴在我身边,一辈子也不离开。 就在我觉得自己有点想清楚的时候,我们又要启程了,简已经离开奥斯曼,爱莎女王新加入进来,虽然她来之后的气氛还是有点古怪,莱斯特又不愿意出棺材了,不过阿黛尔说爱莎将是我们最强有力的战力。 只要她能保护阿黛尔的安全,我就欢迎她。 我们的下一站将是埃及。 据说这是一个黄沙漫天的地方,并且有很多很多正四面体的建筑都用来埋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卿本佳人的地雷!我感觉到你对莱斯特森森的爱意啦~\(≧▽≦)/~ 第79章 【阿黛尔】 抵达开罗后,我决定先去找殖民地zf买几个十恶不赦的死刑犯。 “凡开此箱者,必难逃杀身之祸。”我对电影中的这句诅咒印象深刻。 谁知道这群死刑犯会不会真的派上用场呢? 我想得不错,只是在赎买的时候出了一点小问题,由于我们这群人男男女女,女的俊俏打眼,男的却不是戴着面具,就是沉默寡言如同幽灵,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莱斯特还在棺材里不肯出来,导致警督大人对我们的来历和目的表示了相当程度的怀疑。 幸好我们金币带得足够。 本来想找一个去哈姆纳塔所在小镇的向导,当地人看着金币确实两眼冒光,可是一听我们要去那个地方,纷纷摇头拒绝,打死也不肯去。 “那是被死神保护的地方,踏足者必死,”有白发苍苍的老者颤巍巍对我们提出警告,“你们还未抵达,就会被守卫者杀死。” 无人可带路,最终我们只能带着几个被铁链锁住的死刑犯,从吉赛港出发。 天气晴朗,风和日丽,一路顺风顺水,是个好兆头。 【让格雷诺耶】 据说骆驼这种生物是沙漠里最好的代步生物,我觉得坐在两个驼峰之间很奇怪,不过总体来说比骑马要容易一点儿。 骆驼的气味很特别,不过和茫茫的大沙漠相比,它的那点气味就非常微不足道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黄沙,几乎没有生命的气息,单调乏味而死气沉沉的气息,虽然同样纯粹干净,但我却不喜欢。 沙漠就像死去的土地,正在渐渐失去它的气味。 因为莱斯特的缘故,我们不得不选择白天歇息,晚上赶路。不过我反而比较喜欢这种方式,白天的阳光太刺眼,照得整个沙漠的空间好像都扭曲掉了,阴凉的夜晚更加舒适。 每天入睡前,阿黛尔都皱着眉头捣鼓她的指南针和地图,最后总是要叹着气回头来看我:“让,我觉得关键时刻还得靠你的鼻子,沙漠这么大,哈姆纳塔埋藏在黄沙之中,万一我们走着走着无意错过,也是有可能的。你得特别关注沙子底下的动静!” 好吧,我知道,她就不能不研究那张地图,过来让我抱抱吗?一只骆驼只能坐一个人,只有睡觉的时候她才能窝进我怀里,这种感觉真难受。 今天更难受的事情来了。 有人来打搅我们的睡眠。 大概有三十多人,他们骑着快马,金属、火药和硝烟的气味表明他们带着武器,当他们离得很远时,我希望他们只是路过,可是他们赶路的方向一直准确无误地朝着我们来。 我不得不推行睡得正香的阿黛尔。 “有人来了。” 【阿黛尔】 “有人来了。”当让皱着眉头叫醒我,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还在迷迷糊糊的梦中,这一次我梦到这一世的母亲,她在窗边纺织,回过头来将脖子上的坠子交付给我,口里说着什么,我听不太清。 “来者不善。”远处扬起漫天的黄沙,艾瑞克的声音低沉冷峻,他一手执套索,另一只手握住雪亮的弯刀,和他一样,让也拿起了武器,紧紧皱起的眉头从叫醒我的那一刻就没有松开。 爱莎也醒了。 “有人要攻击我们?”年轻的女王陛下显然没经历过这么凶险的场面,她极力保持着镇定,不忘死死将欲推开盖子的莱斯特压制在棺材里:“你不能出来!现在的太阳能把你马上烧成灰!” “该死的!”莱斯特愤怒地低咒一声,不知道他是在骂这群不速之客,还是在说爱莎多管闲事,或者纯粹是郁闷自己白天寸步难行的限制。 爱莎不放心,用冰将莱斯特的棺材彻底封冻住,阻止他冒头。 这时候我已经能看见领头者的两边两颊所画的奇怪黑色纹络,如同两只眼睛一般。 “嘿,你们好,你们来自哪儿?找我们有事吗?我们只是一群观光客,没有任何恶意!”我支着双手做喇叭状,睁眼说瞎话,没有观光客会拿着武器来沙漠吃苦吧。 领头者策马奔来,对我毫不理会:“马上离开这儿,闯入者!”他大喝一声,不留任何余地,顷刻向我们挥起长刀。 画得和眼睛似的奇怪图案,凶悍的作风,不顾一切地驱赶入侵者,如果我的记性没差,这群人就是哈姆纳塔的守护者,传承几千年的古老部族。 他们是怎么得到风声的?我们夜间行路,一切都做得很隐蔽! 不过我相信,看到这群人,昭示着我们离哈姆纳塔也不远了!可是,他们来的人太多了,我们不可能一个个将他们打败,他们会很快将我们包围的! “爱莎!”此时艾伦戴尔的女王陛下简直是最大的救星,她的素手一扬,贫瘠干旱的沙漠上无端生出无数根尖锐的冰刺,朝向外,将我们所有人保护在内圆圈之中。 马嘶惊起。 挥舞长刀的攻击者们个个面露惊异:“这是什么?邪恶的异世界的力量!” ……噢,我忘了,埃及一百年也难得下一次雪,冰晶这样神奇的东西,他们大概从没见过,更何况是突然拔地而出的。 不过惊诧只在一瞬间,保护我们的冰棱突然缓缓往下凹陷,爱莎惊叫:“阿黛尔,这里的地面太软,都是沙子,我的冰支撑不了太久!”说着她又是一挥手,将保护圈之外的沙漠表层全冻成冰面,攻击者的马在上面跑得直打滑,可是没过一会,这些冰就开始缓缓向下塌陷,沙子又侵蚀过来。 跨国作战果然不利。 “你是什么人!”领头者一提马头,转身,马刀忽然朝我刺来,我一惊,让的反应比我更快,他跨前一步挡在我面前,抵住马刀的尖锋。 领头人并不恋战,他勒住马,目光紧紧锁在我身上,盯得我浑身发毛:“你的坠子哪里来的?玛特哈是你什么人?” 这时候我才发现脖子上的六角形坠子在隐隐发光,暖融融的好像在保护我。 “玛特哈?”我重复一遍,发现我对它毫无印象:“我不认识这个人,坠子是我的母亲留给我的!” “你的母亲?”领头者眯了眯眼睛,目光锐利,冷冷道:“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不能放你们走了!” !怎么回事?我的坠子招他惹他了?! “嘿!住手!”爱莎的冰刺比她的声音到得更快,要不是领头的家伙反应速度快,一定会被这冰刺捅个窟窿。 “你们、你们两个撑一会……”爱莎急促地喘了两口气,然后再次张开双臂。 变天了。 厚厚的乌云彻底遮住阳光,狂沙扬起,寒风呼啸,夹杂着雪花的狂风不停,烈日炎炎的沙漠瞬间变成雪国一样寒冷的地方,埃及的沙漠估计千年也难逢这样一场巨大的暴风雪。 打不过就跑吧! “爱莎,把莱斯特的棺材解冻!”我手忙脚乱扑过去推开棺材,由于风向的原因,暴风雪令守卫者们寸步难行,我们这边倒还好,只是莱斯特一从棺材里得到解放,立即张牙舞爪就要跳出去加入战斗。 “莱斯特!你还嫌不够乱吗?”我眼疾手快拉住他,头大如斗:“我们快点逃吧!” “这么点人,你以为我会怕?”莱斯特不屑一顾。 可是这时候爱莎回头大喊着:“你们快走,我殿后!”莱斯特听见爱莎的声音,他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跳起来:“我得去帮她!” 能不能不要这么固执! 随便你吧! 第80章 【让格雷诺耶】 好混乱的场面。 比进入艾伦戴尔的时候还要猛烈的暴风雪,爱莎的能力真是十分奇特,我觉得比起沙漠,我更加喜欢爱莎的冰雪,这个气味要好多了。 “狗头人身?这个雕像挺有意思,”艾瑞克发现了一座长着狗脑袋的人像,他叫阿黛尔,“阿黛尔,过来瞧瞧。” 我想说我也有发现,这片地底之下是中空的,很大很大一片。 “这是死神阿努比斯,古埃及敬奉的神明,哈姆纳塔作为亡灵之城,肯定是以阿努比斯为守护神!”阿黛尔粗喘了几口气,回过头来叫我:“让,你肯定发现了什么对吗?” “比艾瑞克的地下迷宫更大的地方,”我指指脚底,凭直觉又补充一句,“而且比艾瑞尔的地下迷宫更危险。” “噢,那是当然,这可是伊莫顿大祭司沉睡的地方,我们得小心,千万不能惊醒了这位大祭司,”阿黛尔在坍塌的石柱间走来走去,最后将位置锁定在阿努比斯的石雕脚下,“我记得没错的话,入口肯定在这儿!这里是不是还有镜子,一起找过来!” 记得没错?她从没有来过这里,为什么这么说?大概是……指约翰奥斯汀先生的那些笔记吧? 还有,伊莫顿大祭司又是什么? 我们的工具没有丢下,我和艾瑞克一起把石像双腿间的石块一点点撬开,可是这根本不是两个人就能完成的工程。 这时候爱莎和莱斯特终于也赶了过来。 阿黛尔双眼发光:“莱斯特,快过来帮忙,用你的拳头把这些石块统统砸碎!” 【阿黛尔】 砸石头对莱斯特来说绝对是小case,而且我注意到两个人过来的时候是手牵着手的!这个小细节可是非常重要啊。 大概也正因为如此,莱斯特变得非常好说话,十分爽快地上前,随着他的用力,厚重的石块被打碎,将碎渣清理干净之后,堵塞了几千年的哈姆纳塔入口终于呈现在我们面前。 “现在进去吗?”莱斯特摩拳擦掌,一脸兴奋的跃跃欲试,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这一定令他感到十分亲切和安全。 “等一下!”我想起一个一直被我们忽略的问题:“那群死刑犯呢?” 艾瑞克轻咳一声:“走得太急,忘了。” 这段时间一直被关在棺材里的莱斯特不明所以:“阿黛尔,你要那群死刑犯做什么?给这个狗头人当祭品啊?” ……虽然没说中,不过也差不太多,不是给死神阿努比斯献祭,而是以防万一,给伊莫顿献祭。 《太阳金经》就在死神阿努比斯的雕像底座,要拿到并不费力,关键是那本能够从地狱唤回灵魂的《亡灵圣经》,它和安苏娜的内脏一起,被封存在遭受诅咒的箱子里,打开此箱者,必被破解诅咒的怨灵所杀,啖其血肉,借此重返人间。 别怪我残忍,强迫不知情的死刑犯去开这个箱子,宁可如此,我也绝对不会让朋友们去冒险。 听我说完原因,莱斯特摸了摸下巴,兴致盎然:“要不把这个任务交给我吧,吸血鬼是不老不死的种族,我们的血肉可以无限制重生,永远维持现在的样子,你说怨灵会不会被我的肉给撑死?” …… 因为永远都吃不完么…… “我觉得,可以一试。”艾瑞克赞同地点点头,语气听上去十分严肃,可我觉得他纯粹是想看热闹吧,想象一下莱斯特被吃成空骨架,然后血肉迅速重生,再被吃,再恢复……永远没有止境的折腾着…… 怎么回事,我忽然有点同情伊莫顿。 “我们还是等入夜吧,那时候我们可以去找那几个死刑犯,格雷诺耶先生的嗅觉非常灵敏对吗?”爱莎上前挽住莱斯特的手臂,担心地摇了摇头:“虽然听上去不错,但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哦,好吧,”莱斯特无所谓地耸耸肩,难得这么听话,“那就等入夜好了,其实我们队伍里不仅仅是格雷诺耶的鼻子灵,我的嗅觉也是非常棒的,找到那几个死刑犯对我来说只是一眨眼的工夫。” 你的鼻子似乎只对活人的鲜血气息特别敏感吧? 好吧,我能理解莱斯特想在爱莎面前耍帅的心理,所以我就不揭穿他了。 【让格雷诺耶】 阿黛尔说,守卫者是不会进入哈姆纳塔神庙的地界的。 虽然不知道原因,不过确实如此,爱莎的暴风雪停后,这群人仍然只在神庙外驻扎,棘手的是他们绑住了我们带来的死刑犯。 “爱莎,爱莎,你先把他们都冻成冰雕,然后我冲过去把那几个吓得屁滚尿流的死刑犯抓过来,万事大吉!”莱斯特躲在一根石柱后面,兴奋不已地宣布他的作战计划。 “让,快过来这边帮忙!”阿黛尔在叫我了,这边莱斯特会怎么样抓回死刑犯们,她和艾瑞克都根本不在乎,是随便他去玩吗? 入口道很深,艾瑞克吊了绳子下去,我一接近入口,就闻到浓浓的尸臭。 “下面有东西吗?”阿黛尔异常认真地询问我:“我是说,活的,会攻击人的,木乃伊或者虫子什么的。” 我摇摇头,如果不是阿黛尔要下去,我对这个地方一点兴趣也没有,这是一座死得不能再死的巨大坟墓,扑面而来的气味复杂而难闻,随着入口的打开,空气的涌动,远处的气味也在向这里飘散。 气味是客观的存在,这是我第一次从气味上感觉浓浓的恶意。 “因为空气不流通的原因,更远处的气味我闻不到,走近了才能闻到。”这一点我得告诉阿黛尔。 艾瑞克点了点头,他的手上拿着一面很大的像镜子一样的东西,是在坍塌的石柱边捡到的:“我想我们都准备准备,先好好休息,黎明的时候再进去。” “为什么是黎明?”引得外面兵荒马乱的莱斯特,带回了几个被折腾得很厉害的死刑犯,他对艾瑞克的提议表示不满。 “因为下面黑得厉害,我们需要这些镜子来借光,除了你和格雷诺耶,我们这儿的其他人都需要光线才能走路,”艾瑞克晃了晃手中的镜子,轻描淡写,“好好听安排就是,具体原理和你说了你也不会懂。” “呃……千万不要又吵起来啊……”阿黛尔拉着我的袖子,叹了口气,随即偷偷对我咬耳朵:“听说这下面有法老的宝藏,说不定有古埃及传说中的神奇香水呢!你得好好注意一下,不要错过了哦!” 是吗,或许是可以见识一下,如果是以前,我会觉得很高兴,但其实我现在我只想阿黛尔能跟我一起平平安安地进去、安安全全地出来,这样就很好了。 【阿黛尔】 “噢……是间防腐室,这些都是制作木乃伊的工具,包括挖空尸体的内脏,有点意思……”艾瑞克擦亮入口处的第一块镜子,调整角度,利用光线的折射,地下竖着的镜子都将光线折射出去,照亮了整个防腐室。 “简单却精致的小把戏。”艾瑞克做出评价,从进入哈姆纳塔之后,艾瑞克和让就走在了第一和第二位,虽然我的比喻不太恰当,不过他们俩确实如同侦查犬一样,先把前方的所有障碍都给我们排除掉。 走过长长的墓道,前方又是一座死神阿努比斯的雕像,在他的腿部有众多精致的埃及壁画雕刻。 “怎么又是这个狗头人?”莱斯特捂着鼻子,连他也不喜欢这里头的气味。 “秘密就在阿努比斯的腿间,地上一座阿努比斯,地下也有一座阿努比斯,它们的脚下隐藏的是不同的经书,一本太阳金经,一本则是亡灵圣经。”我凑近去看那些壁画,努力回忆着电影里的内容,这时候让突然拉扯住我的胳膊,把我往回拉。 “石头后面,盐酸,虫卵,不好的东西。”让简洁地对我解释,却像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我记起一个令我印象深刻的场景,这里的所有壁画只有一块后头是木箱子,有的撬开后会喷出腐蚀肌体的高强度盐酸,有的则是见光见热即孵化的食人虫。 “所有壁画里,只有一块后面是我们要找的亡灵圣经,其他的都是害人的东西。”我告诉大家。 “那太阳金经呢?”莱斯特问我。 “太阳金经在地上的阿努比斯雕像脚下,我们找到它的方位,由下往上挖,就能挖到秘密隔间。”当然还会挖到伊莫顿大祭司的棺椁。 “我分析了这些壁画的结构,感觉这两块的其中一块会是藏箱子的,”在我解释的空档,艾瑞克已经俯身上前,举着火把仔细将这些壁画轻轻摸了一遍,然后将火把递给让,“格雷诺耶,你的鼻子又到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可是这一次,让迟疑了很久,才犹豫地指着其中一块说:“可能是这个,因为这里面空空的,什么气味也闻不到。” “空空的?”我有点疑惑。 “另一块的里面有像毒气一样的东西,”让说话的时候轻轻捏着鼻子,这里的空气令他不舒服,他顿了一下,慢慢解释说,“我不知道古埃及人用了什么方法,他们将气味封存后一点味道也不会散发出来,所以我认为这个什么气味也闻不到的壁画后面,应该才是……嗯……藏那本经书的真正地方。” “干得好格雷诺耶!”莱斯特打了一个响指:“没想到拿经书这么简单,真不明白埃及人搞得这么神神叨叨的有什么用!”他将几个可怜巴巴的死刑犯往前一推:“嘿,伙计们,你们立功的时候到了,撬开石头,挖出里头的箱子打开它,把经书交给我们,然后我们就会放你走,这么好的买卖,傻子才不做,对吗?” “好了,我们走吧,先去拿另一本经书,等会再过来。”我看了一眼几个兴奋自己很快就能得到自由的死刑犯,忍不住摇了摇头。 取出亡灵圣经的在场者皆将被诅咒,如果不是为了莱斯特,我希望这本玩意能永远被封存在哈姆纳塔。 第81章 【让`格雷诺耶】 “火把离那些东西远点儿!”艾瑞克向身后的大家发出警告,并将我拉离那块有雕刻的墙壁。我们正在一条狭长的地道上,经过一块仿佛镶嵌宝石的蛋形壁画雕刻时,我并没有闻到金属矿物的气息,反而嗅到一股奇怪的异味,艾瑞克也停下脚步,他打量了一会那块壁画,然后突然发出这个警告。 “这是食尸虫的虫卵,遇到光、热都会迅速孵化,钻入人的皮肉,”艾瑞克解释说,“之所以叫食尸虫,是因为只要有尸体可吃,它们能活几千年。” “埃及人叫它们圣甲虫,用来执行虫噬之刑。这些虫卵几千年依然不死,只要想一想,我觉得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阿黛尔紧紧抓着我的手臂不放,催促道,“快走快走。” 我们走到一个光线不好的空房间,阿黛尔不确定地点点头顶上方的土,圈了一块地方:“大概是这儿吧,让,你觉得呢?” 她问我。 我不知道是不是这儿,但我知道这上面有人。 “木乃伊。”我回答她。 “木乃伊?”阿黛尔的脸色立即变了:“我记得伊莫顿死的时候没有拿金经,我为什么要带你们来这里?” “伊莫顿?是指躺在我们头顶睡觉的那具木乃伊?”莱斯特跳起来敲敲顶上:“这顶很硬,阿黛尔,你想说这具死人在引诱我们发现他?” “伊莫顿是法老赛提一世的大祭司,据记载,他和法老的宠妾安苏娜偷情被发现,安苏娜与他合谋杀死法老后被守卫杀掉,伊莫顿率领僧侣来到哈姆纳塔,希望使用亡灵黑经复活安苏娜,但是却被士兵抓住,处以虫噬之刑,生生被虫咬去所有血肉,诅咒至死,灵魂被永生永世禁锢于此。” 阿黛尔说:“按理来说,只要我们不念亡灵黑经上的咒语,他是不可能醒来的,在苏醒之前他只是一具木乃伊,不可能拥有引诱我们来此的法力啊!” “或许是你潜意识里想见见他,就这么简单,”莱斯特摸着下巴玩味地笑起来,他目光奇怪地瞥了我一眼,然后继续对阿黛尔说,“可能你非常欣赏这位有勇气追求爱情的大祭司,所以想来瞻仰他的遗体啊!” “噢,虽然理智表明这具木乃伊十分危险,我得承认,站在女人的角度来看,伊莫顿确实是个非常痴情的好男人,每个女人都会希望自己的男人是这样的吧,”阿黛尔耸耸肩,侧头看向爱莎,“爱莎,你觉得呢?” 爱莎一笑:“如果有个男人会为了我付出到这样的地步,我当然很感动,但是也会很心疼啊。” 虽然火光有点暗,但是我发觉莱斯特的脸色忽明忽暗,十分古怪,他缓缓的说:“爱莎,你能够这样想,那真是太好了……” 我可以认为莱斯特是在嫉妒伊莫顿吗?反正我是不会的,它毕竟是具木乃伊,又不会和我抢阿黛尔。 “那么……我们还需要把它放下来看看吗?”一直没有开口的艾瑞克站在一面同样雕刻了壁画的墙前,手在一块有裂隙的石砖上抚摸,并且赞叹:“古埃及的机关真是做得非常精巧自然,几千年没有人维护却依然运转良好,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那就按下去看看,”莱斯特捏了捏拳头,轻描淡写,“不过是一具木乃伊而已。” 咔蹦咔蹦的声音短促地响了一下。 一具厚重的棺材砰得从顶上掉下来,激起一阵黄扑扑的灰尘。 “看这上面的凹陷,正好是阿努比斯的脚底,”艾瑞克将棺材盖上的灰抹掉,露出一个六角形的凹口,“阿黛尔,这是钥匙口,那个六角形的盒子呢,拿来。” “可是这盒子只是仿制品。” “没关系,只要它仿制得完美无缺,能够合上这个凹口就足够。”艾瑞克将六角形的盖子扭转上去,缓缓转动的时刻,我们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棺材盖猛地一下弹开。 【阿黛尔】 “只是一具木乃伊而已,噢,看上去还挺新鲜。”莱斯特轻松地说。 是的,这是一具没有经过正规防腐处理的木乃伊,所以他没有裹尸布,黑得发亮的尸骨□在外,棺材盖上有他用指甲划下的无数道刻痕,在金属的棺材上竟然入木三分,可见虫噬之刑的痛苦,连心性坚韧的大祭司也难以承受。 “死亡只是开始。”我将棺材内盖上刻下的唯一一句古埃及文翻译给大家听。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走吧。”艾瑞克第一个打破寂静,他重新将棺材盖完好地合上,拂去上面的灰尘,让它安静地躺在那儿。 莱斯特耸了耸肩:“是该去看看那边的情况了,万一那群死刑犯见猎心喜怎么办?” 那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黑经上的咒语得用古埃及文才有用,而且他们戴着手铐脚链能跑远吗? 我以为是莱斯特杞人忧天,却没想到事情还真被他料中一半。 装着安苏娜内脏的瓶子侧翻在地,保存完好的新鲜内容物流了出来,沾染到了那本乌黑色的厚重大书上。 ………… 几个死刑犯一脸尴尬地辩解:“我们只是不小心!” 我记得告诉过他们,我们要的东西打开盒子就能拿到,那些装了内脏的瓶子放在盒子底部,难道是因为好奇所以随便翻翻吗? 至于那本被不小心“污染”了的亡灵黑经…… “莱斯特,这个交给你了,毕竟你很需要它呢。”我努力装得严肃认真一点,踮起脚拍拍莱斯特的肩膀。 “嗤。”艾瑞克毫不掩饰他的嘲笑之意,不过目前他更关心的是另外一点:“黑经找到了,那我的太阳金经呢?它在哪儿?” 拜托艾瑞克,太阳金经可不是你的。 我努力回忆这部电影的剧情,排除掉伊莫顿的那具棺椁的干扰,继续向里探索,我们误打误撞进入了法老的藏宝库,金子和宝石遍地的奢侈之地。 不过大家似乎对这些金子都不太感兴趣,莱斯特甚至怪叫一声:“天啊,难道要我们在这一大片金光闪闪的东西里头找一本书?我的眼睛都要被它们给闪瞎了好么!” 爱莎很给面子地笑出来。 当然不是在这里头找,我记得这里的某条岔道上还有一座阿努比斯的雕像,毫无新意的,太阳金经又藏在这座雕像的脚底。我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这部电影里要不停强调“死神的脚底下”,不过目前看起来一切顺利。 我们挖出了六角太阳形状的金经。 这一切简直顺利过头,顺利得我都不敢相信,这件事居然就这样完成了。 电影中千辛万苦、各种惊险的场面完全没有出现,当我们带着这两本古埃及的传奇经书走出哈姆纳塔之时,天还没有亮。 不过艾瑞克已经等不及了,他急切地升起篝火,将一路上紧紧抱住的经书送到我面前,我甚至能听出他的声音在轻微颤抖:“快试试。”他迫切地催促我,手指在面具上机械式地不停抚摸。 莱斯特难得不发一言,也不和他争先抢后,安安静静地在一旁看着。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这本好比堪比千金重的咒语书。 迎面而来的古埃及文立即晃得我眼晕,虽然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刻苦恶补,可是要把这种失传几千年的古老文字认全并且读出,这对任何人来说都不会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 咒语书的每一页都很简短,但是记载的咒语却多如牛毛,借着火光,我费力地翻过一页又一页,努力抑制住把它们念出声的冲动,我知道每一句咒语只要念出来,都会立即产生效力,我不了解这些效力,因此我担心,更怕这些咒语会惊醒那位沉睡中的大祭司。 所有人都像是害怕打扰到我一样,安静地不说话。 啊,找到了。 【让格雷诺耶】 阿黛尔缓缓抬起头来,她的表情异常严肃,严肃地连我也有点儿担心,是不是这本经书根本没有记载艾瑞克需要的咒语。 艾瑞克对此期待了很久,他和简都太需要这个咒语了,我不愿意看到他们因此分离,只要想想阿黛尔,我就能够理解他们可能会经历的这种痛苦。 “没有办法吗?”艾瑞克的声音很低沉缓慢:“如果是这样,那的确是最坏的一种结果。” 阿黛尔摇了摇头。 “不,有办法。”她的话令我们所有人眼前一亮。莱斯特急急忙忙:“有办法你还这么严肃干嘛,想看大家愁眉苦脸吗?” “不,当然不是,”阿黛尔犹犹豫豫,吞吞吐吐,“金经上确实写了咒语,不过还有附加条件。” “什么条件?”艾瑞克问:“你说,只要我能做到,我拼尽全力。” “其实……也不难,只是我们还需要下去一趟,把保存着安苏娜……呃……内脏的剩余瓶子给拿上来……”阿黛尔忽然捂住脸,“不行,我觉得这个办法太恶心了!它需要把人的内脏涂抹在需要恢复的部位,然后在月亮下催动咒语,无论是脸还是身体,都可以做到完美的血肉重生,我想安苏娜的内脏是现成的,能拿来用。可是……可是……真的好恶心啊!” 嗯……想象一下……的确……连我也觉得这个咒语的施法太古怪了。 艾瑞克此时戴着面具,我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不过莱斯特倒是笑得很开心:“艾瑞克,我觉得你把简赶走的这个主意,简直太明智了,哈哈哈!啊,爱莎,你干嘛,掐得我很痛啊!” “你该少说两句!”爱莎和他咬耳朵。 “就是这样吗?那我乐意尝试,”艾瑞克忽然开口,异常平静地望了望今晚的月色,“现在下去拿那些东西再回来,时间还不算太晚对吗?” “那是当然,”阿黛尔将手按在经书之上,朝他笑了笑,“这次我们肯定会成功的。” 阿黛尔说得不错,其实只要能够忍受将人的内脏涂抹在脸上的不适,整个过程是非常短暂的。或许是因为刚刚见过那具木乃伊的缘故,难得再次摘下面具的艾瑞克并不令我们觉得特别丑陋,第一次看见他真面目的爱莎也没有流露出十分惊讶的神情。 倒是阿黛尔,捧着经书无声地熟悉咒语时,突然发出一句奇怪的感慨:“我们这样亵渎安苏娜的内脏,如果伊莫顿醒来,一定会杀了我们的吧。” 管伊莫顿做什么?那只是一具木乃伊,我们只要看见艾瑞克的脸变成正常人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卿本佳人和甜梦的地雷! 我就是在黑安苏娜…… 第82章 【阿黛尔】 从《木乃伊》这部电影里,我已窥见古埃及咒语的神奇和强大,但是当艾瑞克用清水洗净脸上涂抹的污垢,整个人沐浴在月光之下,缓缓转头向我们看来的时候,我还是下意识屏住呼吸,心脏跳得很快,像是要跳出来一样。 成功了。 居然真的成功了。 伴随着出生而受的折磨、困扰艾瑞克快三十年、几近诅咒一样的不堪长相,如同烧焦后的木乃伊一样可怖的面容,令这位天才不得不蜗居于阴暗地下宫殿的不幸,如影随形的痛苦,在这一刻彻底消弭无踪。 血肉重生,肌肤重塑,我知道根据艾瑞克的面部结构来看,他本来会是个长得不错的男人。 不过,面前这个英俊而极有成熟魅力真的是艾瑞克? 我一时居然感觉迷惑,像是幻觉或者梦境一样,感觉不可置信。即使是简站在这儿,肯定也会大吃一惊,不敢相信这就是艾瑞克本人吧? “为什么……你们都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失败了?非常难看吗?”在一片死寂一样的寂静中,艾瑞克缓缓开口,摸了摸自己第一次变得光滑的脸。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迷人,取下面具后,配上这一张脸,杀伤力岂止平添十倍。 噢,我想等到我们回去之后,简会很担心自己的未婚夫被人觊觎吧? “没错,变得非常丑。”在我回答之前,莱斯特十分严肃认真地点点头,一脸的沉痛与同情:“艾瑞克,你要节哀顺变,虽然你的脸现在长得和正常人一样,但是由于底子太差——你知道,五官的结构没法改变的,唉,长得太丑真的不是你的错!” 艾瑞克瞥了他一眼,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或者说,本来艾瑞克还心怀忐忑,听了莱斯特的话,他反而肯定自己的脸一定恢复得非常成功且英俊。 他还不了解莱斯特吗? 倒是爱莎,过来偷偷问我:“他平常总是这样?”语气里有三分惊诧五分好笑。 这个“他”,当然不可能是指艾瑞克,我猜想莱斯特一个人在艾伦戴尔的时候,一定背着我们在爱莎面前耍帅了,而且绝对不止一次两次,这几乎是莱斯特在人类年轻漂亮的女性面前的本能。 希望越来越了解莱斯特本质的女王陛下,千万、千万不要嫌弃他…… 【让·格雷诺耶】 阿黛尔和爱莎说了几句什么后,表情变得有点奇怪。艾瑞克找了一面本来用来折射光线照明的镜子,终于非常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脸。 “我第一次觉得镜子是个好东西。”艾瑞克轻松地说。 “看来你还挺满意的,对吗艾瑞克?”阿黛尔笑了笑,很满足的样子:“不过为了保险,我们再等等,等太阳出来,如果没有改变,那就是真正成功了。” 艾瑞克对这个建议没有任何异议,事实上他的心情简直前所未有的好,我甚至不需要用鼻子去闻,听一下他的声音就知道了。 “我得感谢你,阿黛尔,认识你是我人生中最幸运的事情,”艾瑞克微笑看着我们,顿了顿,说,“当然,还有格雷诺耶、爱莎殿下和莱斯特。” 莱斯特哼笑:“当初想把我们都干掉的那个家伙是谁?” “我愿意为此道歉,艾瑞克给大家添了麻烦。”艾瑞克欣然道歉,态度温和极了,别说莱斯特一脸的不习惯,我都觉得十分诧异,简直……简直有点儿不像艾瑞克。 莱斯特率先怪叫一声:“阿黛尔,你该不会用错咒语,给畸形脸换了一个灵魂吧?!这个一脸假笑的家伙一定不是艾瑞克!” 阿黛尔摊摊手,无奈地看了我一眼,她压根不打算就这个愚蠢问题作答。 艾瑞克心情非常好地回应:“莱斯特,我知道你只是嫉妒我而已,我可以理解你急迫且无助的心情,艾瑞克今天不会和你计较。” “看吧看吧,即使不打起来,反正斗嘴永远会持续下去……”阿黛尔轻轻叹口气,和爱莎说,并且对此表示无能为力。 爱莎非常专注地凝视着莱斯特:“我觉得这并没有什么不好,这样的莱斯特我也喜欢,像他有这么多朋友的吸血鬼,并不多对吗?” “或许他是第一个。”阿黛尔微笑。 【阿黛尔】 当太阳升起,艾瑞克的脸并没有因此产生任何变化的时候,这一次的咒语看起来已经完全成功了。 我们埃及之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一半,但是另一半的任务却显得更加艰巨。 因为我翻遍亡灵黑经,发现最可能是召唤地狱灵魂归来的咒语,同时有可能唤醒伊莫顿。 我并不记得电影里那句复活伊莫顿的咒语是什么,那位如今还没出生的女主角念的埃及文是什么,我压根记不起来,伊莫顿复活安苏娜时的咒语同样没印象。 不过根据黑经上所写的简单指示,召唤地狱灵魂归来的咒语威力异常强大。 站在哈姆纳塔那汪据陈通向地狱的池子之前,我老老实实地将可能的后果告诉大家。 “把他碎尸后扔进这个池子吧。”莱斯特语调轻快地给出建议,有了艾瑞克的成功例子在前,对于妨碍他完成仪式的障碍,他都抱着十万分的恶意。 “我想那也不会有用,”我如实解释,“这位大祭司所受虫噬之刑在古埃及的现有文献记载中,还是第一次用在人的身上,因为它所带来的后果太过糟糕,受刑之人一旦复活,他将以加诸于自己身上的痛苦来换得无边的法力。换言之,只要咒语唤醒了他,无论把他分成多少块都没用的。” “哦……他会非常厉害?我们加在一块都打不过他?”莱斯特想了想,问我。 “埃及的预言这样形容这位大祭司的威力——‘他向天伸出他的手,埃及便笼罩在黑暗之中’。而且莱斯特,等到那时候,你估计只是个人类了。” “是吗……那就算了吧,”莱斯特轻描淡写地搂过爱莎的肩膀,“我觉得现在这样也很好,或许等到爱莎能够放心把艾伦戴尔传承下去的时候,我会转换她,然后我们就能够永远地在一起,这样不是也很好吗?” 爱莎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不拒绝,也不承认同意与否。 “确实不试一下了吗?”让忽然开口问,他看着我的眼神很奇怪,似乎完全不能理解我们为什么在这里决定中断努力。 我的脑子发了一下蒙,然后突然清醒过来。 让莱斯特的灵魂从地狱归来,这个不是我们来埃及的重要目的之一吗?阿黛尔,你在这里瞻前顾后干什么?就因为一部电影所展示出的伊莫顿的强大力量,让你害怕犹豫,所以你不敢了? 怕什么,别忘了太阳金经也在你手里啊! 这可是伊莫顿的催命符! 可是若不是万不得已,我真不想让伊莫顿复活,因为我不愿意和他为敌,倒宁愿他这样沉睡! 【让·格雷诺耶】 “莱斯特,如果你愿意的话,躺上去。”阿黛尔好像想通了什么,抱紧手中的亡灵黑经,并且将太阳金经交到我手里,异常认真地嘱咐我:“好好保管它,制服伊莫顿的咒语在这本经书上,千万不能丢。” 莱斯特没什么压力地躺上去,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没有任何心理压力,不过他表现出来的样子确实非常无所谓。 阿黛尔深吸一口气,然后用那把六角形的钥匙缓缓打开亡灵黑经。 她念出一串我们都听不懂的咒语。 哈姆纳塔的地下陵墓突然开始震动。 这个据说通向地狱的池子里的液体剧烈地翻滚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喷薄而出,与此同时,有一声巨吼响起,在这之前,我已经嗅到复杂而古怪的气味。 那大概就是木乃伊复活的气息吧。 我这样想着,因为不知道这个木乃伊的威力是什么样的,所以并不觉得怎么可怕,但是我没有想到,最可怕的后果并不是这个木乃伊的复活。 而是阿黛尔的忽然晕倒。 随着那串咒语的念出,池子里有东西蹿出来,钻进莱斯特的身体里,我们都亲眼看见了这神奇的一幕,不过也就在这一刻,我感觉一直令我感觉无比安心和迷醉的气味突然消散。 可能只是一秒钟之内发生的事情。 ——阿黛尔捧着那本黑经彻底晕了过去,她胸前的那颗坠子发出奇异的光芒,然后彻底爆裂开来。 对我来说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阿黛尔不仅失去了气味,并且还有失去生命的危险。 而我就站在她身边,无所察觉,无能为力,我甚至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这不可能是……不,或许只可能是……”莱斯特捂着胸口坐起来,他的脸色苍白,豆大的汗往下落,他紧紧抿着唇,吐出一个单词:“交换?” 交换?交换什么?他到底在说什么?我不明白,我也压根不想明白? 为什么他们不过来和我一起救阿黛尔,用她教过我的心脏复苏和人工呼吸一类,或者读金经上的文字,即使需要莱斯特的吸血鬼的血也没关系,能让她醒来,只要她醒来! 她现在的情况很危险,难道他们都不知道很可能我就要失去她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几章写得很不对味,大家可能也感觉到了吧,我确实被收尾难住了,秉着不能烂尾的原则,只能继续把脑洞再开大,加勒比海盗已经说过不会写的,目前就是争取能够自圆其说地把整个故事结尾,虽然我觉得貌似已经有点神展开…… 对不起,辜负了大家的期待~~~~(>_<)~~~~ 第83章 阿黛尔的异世 我以为我是阿黛尔。 但所有人都对着我叫另外一个名字,一个我异常熟悉,又仿佛很陌生的名字。 噢,他们不是在呼唤我本人,而是在对一块墓碑说话。 我的上一世,当然已经是死的了。 死去的灵魂,转世投胎,虽然我不能解释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许多部电影的世界中,但是已经投胎的灵魂不应该再归来,以游魂的方式到处飘散。 这可能是代价。 如果每一个懂得古埃及语言的人,都能够使用亡灵黑经上的咒语复活死人,那么这个世界的阴阳平衡早就被打破,也就不存在那么多悲伤的生离死别。 我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支撑这个咒语的完成,在我念咒的时候我已经有所察觉,坠子热得发烫,仿佛随时会炸开一样。 可是我想着这已经是最后一步,绝对不能放弃。 在我念完最后一个字母的时候,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再次醒来,就在上一世的世界里游荡了。 不知道莱斯特现在怎么样了?伊莫顿有没有复活?让看见我昏过去了,会不会慌乱? 我试图找寻回去的办法,从一开始只能在自己的墓碑附近飘荡,到后来能够飘去越来越远的地方,我遇见了一些和我类似的游魂,多数游魂对我的态度并不好,因为我身上的生人气息太重,表明身体并未彻底死去。 它们嫉妒我,又想吞噬我。 此外还有一些地方的辟邪物会令我感觉疼痛,不得不敬而远之。 做鬼魂的日子可不比人来得轻松。 而且这个世界距离我死去已经过去十年,现在的十年可不比18世纪的好几年,日新月异的变化还有新兴科技产品,让我有些目不暇接。 我在一户人家里,和这家夫妇的孩子,一对双胞胎少女一起用笔记本电脑观赏了一部八年前上映的法国电影,叫《香水:一个谋杀犯的故事》。 当然,她们看不见我,我只是偶然路过的时候,被房间里传来的动听的英文旁白被感染,驻足聆听了几秒钟,就立即决定穿墙而过,进去观看。 因为这部电影所讲的这个人,是我那么熟悉那么熟悉的一个人。 只是他在电影里所经历的一切、最后无声无息的死亡结局,又令我感觉那样陌生。 决定看完这部电影的时候,我仅仅是想:啊,这部电影肯定是关于让的,嗅觉的天才,除了他还能有谁呢?我果然没有猜错,让所处的电影世界,是我没有看过的一部呢。 可是看完后,我却后悔了。 我宁愿我永远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一个没有阿黛尔、没有莱斯特、没有艾瑞克也没有其他朋友帮助的世界里,让格雷诺耶孤独地活着,他的一生依然跌宕起伏、惊心动魄,但是却是如此可怜而可悲。 我真想立即回去。 或许我所处的只是一个与此有关的平行世界,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里的格雷诺耶,仍然以这样的方式活着,然后死去,但是我希望永远守候在我身边的那个格雷诺耶,能够健康平安、幸福快乐。 我真想立即回去。 我开始尝试一切有可能的办法,比如在雷暴天气下尽力飘到闪电集中的地方,比如往龙卷风的中心跑,比如去喷发的火山和地震源头守候……有个好心的孤魂告诉我,对一个鬼魂来说,这些自然界能量场最集中的地方千万不要去,因为鬼魂本身也是一种能量,很容易被这些能量场影响,一个不谨慎,很可能神形俱灭。 可是我能想到有机会回去的办法,也只有这个了,一次不成功,我可以多试几次,也许真的能行呢? “你本来应该下地狱的。” 一天,当我无所事事地迎着夕阳发呆时,我听到一个陌生的男音,冷冷响起。 回头的瞬间,我以为自己的眼睛出毛病了,眼前这个披着一身黑袍子,下面却只围一块布的健硕男人,足足高出我两个头,更重要的是,他还和某个人长得非常非常像?! “伊莫顿?”我不确定地小小声询问:“你也死……不,你本来就死了,你的灵魂怎么会在这个世界?” “因为你的气息在此,异世的魂魄,”这位可能是古埃及力量最强大的大祭司微微眯眼:“你的能量紊乱,是否不久前才经历过一场雷暴?” “是,我只是想回去……不,等一下……”我忍不住瞪大眼睛:“您说我的气息在此?呃……我可以认为您是为了寻我而来吗?” 伊莫顿冷淡地点了点头,在除了安苏娜之外的女人身上,他似乎一点多余的微笑都不乐意施舍,浑身上下笼罩着十足的禁|欲色彩。 “这是交易。”他简短解释。 “交易?”疑惑只持续几秒,我就猜到了一种可能:“那个召唤莱斯特灵魂的咒语成功了对吗?在这同时也将您召唤过来,可是复活安苏娜需要的经书在我们手上,尤其是她的内脏……” “被你用了,”伊莫顿接口,我敢发誓此刻他脸上的杀气四溢,简直恨不得立即宰掉我,“失去一部分内脏,我无法从地狱召唤出安苏娜的完整灵魂,真是非常感谢你啊,阿黛尔小姐。” 谢谢,不用客气。 我可不敢这么说,此时我的希望全攥在他手上,只能小心翼翼地讨好:“那交易的条件是?”该不会是让愿意将自己的内脏或者身体捐献给伊莫顿,让他复活安苏娜吧?! “你为我去地狱带回安苏娜,我将你带回去并复活,”伊莫顿冷冷瞥我一眼,“这个交易是你赚了,阿黛尔小姐。” 噢,谢天谢地,不过就这个交易条件来看,似乎在那边等候我的大家一点力气也不用出,等我自己忙活完再自己跑回去就好了?这么贼这么奸诈的交易肯定不会是让提出的,八成是莱斯特,嗯……还有两成可能是艾瑞克。 不过我此刻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一定得是我?”伊莫顿既然有本事灵魂出窍,追随我的气息跑到异世寻我,难道还不能去地狱亲自找回安苏娜吗? “地狱之门,永远不会向异世的人打开,”伊莫顿望着我的眼里充满不屑,“不然你以为在你不自量力地妄图召唤回卖给魔鬼的灵魂之后,不被魔鬼索命,仅仅只是回到异世,这只是个幸运的巧合吗?” 哦……换言之,因为我不受那个世界的地狱法则束缚,所以我去了地狱还能回来,可是任凭伊莫顿再如何强大,他也不能挣脱这种束缚。 “如果不是那个蜂巢秘坠的作用,本来她的女儿应该出生即夭折的,”伊莫顿深深地看我一眼,“呵,身为守护一族的祭司叛徒,她的经历和我居然有点儿相似。” “蜂巢秘坠?”他是指那个六角形的坠子?我不确定地问他:“您说的那个祭司叛徒,是指我的母亲?那个坠子的作用……” “稳定与守护魂魄,驱逐邪恶力量,这件宝物还曾经受过我的正式祝福,不过现在……”伊莫顿讽刺地冷笑:“作为邪恶力量的一员,我也怕这件宝物,幸好它已经不存在了。” 寥寥数语,足够我脑补成一个比较完整的故事。 我这一世的母亲想要用这个坠子固定住女儿的魂魄,却招来了异世的我,我不知道母亲知不知道这一点,但从我这一世记事起,脖子上就一直戴着这个坠子。 突然魂魄离体、飘回上一世的世界,则是从这个坠子的碎裂开始。 事情现在已经非常清楚了,不过,我觉得其实还有一点可以和伊莫顿交涉。 “伊莫顿,你确定想把安苏娜救回来?”想什么都不付出就得到回报,虽然我觉得这不是个好做法,不过凡事因人而异,我这次可是一片好心。 对于我的疑问,伊莫顿眉毛都没动一下,显然他觉得我的问题十分无聊,无须回答。 “嘿,大祭司先生,我们如今所在的这个异世界,有很多部电影反映其他世界的生活。其中有一系列的电影,是关于您和安苏娜的,包括过去与现在,也囊括未来,”我猜自己现在肯定笑得像一只小狐狸,“您有兴趣看一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卿本佳人的地雷!么么哒! 本来想一章交待完,不过今天有人来看房,耽误了点时间,所以明天再补~ 第84章 阿黛尔的地狱行 和我所想的不同,大祭司阁下对所谓的“电影”根本不感冒,认为那些一块块发光的彩色板板都是邪魔歪道,至于在这些板板里动来动去的小人,绝对是被板板给吸去魂魄。 让我怎么和他解释这是液晶电视和电脑显示屏? 而且伊莫顿根本不相信自己只是活在一部“电影”里,他的过去和未来都被某个素未谋面的导演给设计好了。 “你不想去地狱为我带回安苏娜?”大祭司阁下冷冷地看着我,如果我点头承认,毫无疑问下一秒我就会被“给点颜色”瞧瞧。 身为法老的大祭司,伊莫顿对除了人之外的其他世界的法则,了解颇多,对如何折磨魂魄也有心得,不然他也不能来到这个异世界并且将我带回了。 “我当然乐意为您效劳,只是我担心您会后悔。”我耸耸肩,故意表现得无所谓,事实上如果不是同情这位大祭司,我才不乐意多费唇舌。 “我会后悔?”伊莫顿看我的眼神像在看无脑的白痴:“复活安苏娜是支持我的唯一动力,这种感情你永远也不会懂。” “但您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么?您在经历虫噬之刑后沉睡了两千多年,这段漫长的时光对您而言是完全的空白,可是对安苏娜并不是,她在地狱受苦的时间和您沉睡的时间一样长,”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们都知道,漫长的时间足以改变任何事情,包括矢志不渝的爱……啊!痛!”我的话音刚落,手臂被他捏住,如同火烧火燎一样的疼痛,他很快掐住我的脖子,微微用力,以示警告:“没有人可以挑拨我和安苏娜之间的感情,没有人!” “我……知道了。”艰难地说出这个句子,我的呼吸这才得以顺畅。 伊莫顿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令我背脊发凉,他简短地吐出一个单词,命令我:“走。”一串快速且发音古怪的古埃及语从他唇中吐出,里面有些单词我也听不太懂,但扑面而来的阴寒之力我确实感受到了。 伊莫顿缓缓张开双臂,伴随着他的动作,一扇黑暗得完全不透一丝光线的大门凭空出现在我们眼前。 伊莫顿没有说话,他淡淡看了我一眼。 我明白了,这就是他召唤出的通往地狱之门。 “现在就去?”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很是紧张。在这位大祭司面前玩心眼果然没有好下场,想让他观看《木乃伊》的计划完全泡汤,我可不认为“地狱一日游”会是多么好玩的事情,即使我是异世的魂魄,但是谁知道当我走进去会有什么下场呢?毕竟连伊莫顿也从未去过这块禁地。 “用古埃及语呼唤她的名字,呼唤我的名字,往得到回应之处走去,闭上眼睛感受轻微的响动,每一个异动之处都可能是安苏娜所在。”伊莫顿如此指示,说得有板有眼,但我觉得他只是瞎忽悠游客的向导。 可惜我这个“游客”只能听他的,而且不能不去。 “我要怎样才能将她带出来?”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对安苏娜来说,地狱绝对不是她想走,想走就能走。 “你还记得亡灵黑经上复活的咒语吗?”伊莫顿将那段咒语用缓慢的语速重复一遍,告诉我:“找到她的时候,教她一起念这段咒语,一路念过来,直到跨出大门前都不要停,我会在地狱之门的这端为你们燃灯指引方向。” “呃……好吧,现在就去?”我干巴巴地问:“万一回不来怎么办?” “那你就在地狱好好陪着安苏娜,告诉她伊莫顿一定会将她复活。”伊莫顿轻描淡写地回复我,似乎完全不认为我待在地狱回不来,是什么值得惋惜哀伤的事情。 好吧,这个男人的眼里确实只有安苏娜。 可爱又可恨。 “那……那我去了啊?”望着阴气森森的地狱之门,我吞了吞口水,鬼魂还有唾液这一点真奇怪,但是我不也同样能感觉到心跳?心脏跳得都要蹦出来了! “等一下。”伊莫顿忽然攥住我的手,在那瞬间我感觉一股强大的暖流传遍全身,伴随而来的是神清气爽的感觉和无与伦比的掌控力量。 “我将我的三分之一法力借于您使用,阿黛尔小姐,”伊莫顿放开我的手,退后两步,向我弯腰行了一个正式的古老礼仪,第一次用十分诚挚的语气同我说话,“请您务必带回我的安苏娜。” 不得不说,伊莫顿摆出如此真挚的请求态度,我小小地被打动了一下。 本来我只打算完成任务,不管这对情侣的纠葛,因为或许对伊莫顿来说,不知道安苏娜的变化会更好呢? 但是现在,我决定最后努力一次。 “嗨,伊莫顿,我会努力完成你的拜托。如果我能成功带出安苏娜,你能配合我演一场戏吗?” *** 地狱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之前脑补的那种四处都是鬼魂乱叫,鬼差拿着鞭子乱抽,红色的天空时不时降下流火的场面根本没有出现,当然也不排除中国和埃及的地狱有地域差异,谁知道呢? 自我踏入地狱之门后,眼前就始终蒙着一层薄雾,四周一片灰暗,寂静无声,无声,无感,无痛,仿佛真正进入一个死的世界。在我的身后,伊莫顿燃起的那盏指路明灯也渐渐离我越来越远,直到最后消失不见。 当我催动伊莫顿借给我的法力,努力驱散围绕在周遭的那层诅咒般的薄雾时,我终于勉强看清了我的身边。 脚下是一条乌黑的、缓缓流淌的河流,里面似乎有无数小虫子在蠕动,成群结队的鬼魂从我的身侧飘过,它们目光无神,却仿佛有组织性地要去某个地方,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它们无不抬头,表情怪异地看我一眼,似乎恐惧,又似乎嫉妒。但它们不会对我说什么,只是默默垂下头,悄然无声地挨个飘走。 我像个傻子一样不停叫着“安苏娜”的名字,可是这里的空间大得难以想象,我自己的声音传出去,就像被海绵迅速吸收了一样,没有任何回声,如果我的音量小一点,我连自己都听不见,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刚刚发出了声音。 如果这就是死后的世界,那我真不想死去。 不知道既然有地狱,是否还会有天堂,那里的住宿条件应该好些吧? 时间在这里的存在感为零,不知时日不知日月,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待了多长时间,呼唤了安苏娜多久,自己又游荡到了哪里。 直到我感觉到一丝轻微的声音。 在这死寂得足以失去五感的世界里,任何一点些微的响动都是宝贵的回应,如同指路的明标。我努力辨认那个声音的方向所在,同时不停地重复“安苏娜”和“伊莫顿”这两个名字。 在一条如同岩浆流逝的河流前,我终于找到那个回应我的声音。 安苏娜。 她的半边身子都埋在这条红色的河流里,如同河中的一尊雕塑。当她抬起头缓缓看向我的时候,整齐的刘海下那双厉气森森的眼睛令我几乎有马上逃走之意。 “奉伊莫顿大祭司之令,我来带你离开,安苏娜。”努力向她展示一个友好的微笑,我向河流中的美人伸出手。 我以为她会迟疑,会问我的身份,会问我来这儿的来龙去脉。但几乎是在我的手伸出去的同时,她就毫不迟疑地紧紧拉住我的手,紧得我都觉得痛。 “快把我拉出去,带我离开!”安苏娜冷冷直视我,她的语气急迫,几乎是在向我下命令。 “您跟着我念这一段咒语,”我将亡灵黑经上那段复活死者的咒语教给安苏娜,她很聪明,一遍就会,我再三告诫她,“在我们离开地狱之前,要不停重复念出这段咒语,绝对不能终止。向着有灯光的地方走去,伊莫顿在门的那头等着我们。” “我知道。”从这条河流里重新走出来的安苏娜似乎轻轻松了口气,面对我的嘱咐,她的嘴唇微微抿着,简短地回答后就马上催促我:“快点带我离开,现在,立刻。” ……好吧,我能理解在这里待上快三千年的崩溃感。 现在,我们得去找伊莫顿的那盏指路灯,这也是个体力活,不过借助伊莫顿的法力,我能比较轻易地和他用法力燃起的灯互相呼应,仿佛门外有一根无形的线,指引我们离开地狱。 当一片黑暗中亮起一点细微的光时,安苏娜明显呼吸一滞,然后加快脚步,把我丢在后面,一边念着咒语一边快速朝那点微光奔去。 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强,亮得几乎刺眼,在一片白光之中,站立在中央的伊莫顿如同神祗一般周身泛着光晕,他急切地向安苏娜伸出手来。 “伊莫顿!”安苏娜的脚踏出地狱之门的那一刻,她几乎是飞奔着跑过去紧紧抱住他。 “安苏娜!”伊莫顿深情地给予回应,失而复得的情感是如此令人欣喜若狂,伊莫顿急迫地搂住她深深亲吻下去,用最亲密的动作确认彼此的存在和爱意。 在这一刻,我突然有些犹豫,要不要执行我进去之前的那个提议,我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意图不轨拆散有情人的坏蛋,卑劣至极。 但是我初见安苏娜时,她那双森冷的眼睛始终在我脑海里萦绕不去,寒意渐生。 “伊莫顿,救命!”再三犹疑之下,我假装跌倒在地,大吼出声,哀嚎着向门那边的大祭司伸出求救的手。 安苏娜出去了,可是我还在门里。 而此时通往地狱之门已经开始缓缓合上,光与暗之间的连接口变得越来越窄,越来越窄。 伊莫顿抬头看我的瞬间明显愣了一下,不过他没有迟疑很久,放开安苏娜便迈着大步朝我走来。 安苏娜第一时间拉住他:“不要去!”她的声音急迫,可是望着我的目光却冷酷而狠戾。 “我很快把她救出来。”伊莫顿回头安抚,然后很快朝我奔来,他两脚踏进门里,将我拉起来往外冲,但是这时候地狱之门的缝隙已经很难过人,伊莫顿双手用力撑住两边的大门,阻止它们继续合拢,用尽全力向呆在原地看着的安苏娜大叫:“安苏娜,拉我一把,快!”就在他说话的当口,大门又往里合了一厘米。 “不,不,”安苏娜摇着头,竟然往后连退几步,“我说过让你不要进去,可是你不听!” “安……苏娜?”站在伊莫顿身后,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有了明显的迟滞,忐忑而不安,他仿佛祈求一般,恳切地望着他的爱人:“好的,好的,安苏娜,你不用过来。没事,我自己可以出去,你就站在那儿,不要动,只要看着我就好,哪里也不要去,好吗?” “不,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的!”当地狱的大门合拢到只能通过伊莫顿的手臂时,安苏娜的话中依稀带着哭腔,然后,远了。 她跑走了。 没有听伊莫顿的恳求,她没有过来拉他,也不肯站在原地等他出来,而是逃跑了。 可是她现在只是一缕魂魄,没有身体,她想跑到哪里去呢? “停。”伊莫顿的声音听上去很冷酷,冷酷而疲惫。 地狱之门在他的命令下骤然停住。 “开。”随着他的动作,光线灌入,这扇门再次被打开,我跟着他走出这条生与死的分界线。 “你赢了。”伊莫顿默然半晌,低头深深地看我一眼:“我现在送你回去。” “虽然我说中了,但是我并不觉得愉快,您要和我一起回去吗?或者,您可以忘了今天的这场无聊的游戏,漫长的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也可以将她再改变回来,谁知道呢?只要有心。” 伊莫顿回头望了一眼安苏娜逃跑的方向,低低呢喃:“我当然会去找她,不然……伊莫顿生存的意义还能是什么呢?” 听得人心酸。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甜梦的两颗地雷! 感谢卿本佳人的两个火箭炮,啊啊我被炸得好幸福好感动,今天会有双更爆发的嗷嗷! 第85章 归来·大结局 灵魂回归身体那一刹那的感觉是十分奇妙的。 醒来后的第一眼,我看见纯白的天花板。 第二眼,看见的则是让。 他就睡在我身边,侧身,双腿曲起,婴儿般蜷缩的姿势,唯有双手紧紧攥住我的不放。 让看起来有点儿狼狈,头发又开始变得乱糟糟的,脸瘦得快要吸腮,胡子不知道多久没有修理,从下巴长到腮边,几乎快成个野人了。 他身上还是我们在哈姆纳塔时他穿的那件衣服。 以我对让的了解,我猜想我走之后,他或许就没有洗过澡,不过没有气味的好处这时候就体现出来了——他闻上去一点臭味也没有。 让睡觉的样子像婴儿一样安静,呼吸均匀绵长,密而长的睫毛轻轻垂着,嘴唇微微抿起,眉心微皱,大概梦里还在为什么事情烦恼着。 我发现我几乎没有这样专注地凝视过他的睡颜。 或许是因为每天我醒来的时候,他都已经更早醒来的缘故吧。 难得有这样宁静的时刻,我不愿意动弹,想这样静静地近距离欣赏他的睡相。 不过我显然低估了格雷诺耶先生。 他的鼻子比他的身体更早察觉我的回归。 嗅觉细胞比常人丰富几百万倍的鼻翼微微扇动,他的眼睛依然紧紧闭着,但是鼻子却带动着身体向我靠近,紧接着他的眉峰蹙起,小刷子一样的睫毛颤了颤,然后眼皮慢慢撑开,露出那双原本应该如琥珀般晶莹剔透的眼睛。 ——不过今天,这双眼睛里却布满血丝,看上去疲惫而哀伤。 他微微转头看我,慢慢撑起半边身子,侧头注视着我,眼睛一眨也不眨,有些初醒的迷惑,似乎他以为自己在做梦,怕我下一秒就会消失。 我不说话,我们就这样凝视着彼此——直到他终于露出一个孩子般快活的微笑,俯身向我扑来,高兴地说:“你回来了。” “我闻到了,我感觉到了,是的,你回来了。”他将头深埋在我的脖颈处,贪婪地呼吸,尽情嗅闻我的气味,他开始将唇贴在我的肌肤上,激起我一阵敏感的颤栗。他闭着眼摸索着,循着脖子、下巴往上,紧紧用他的唇覆盖住我的,开始他不熟练且兴奋万分的亲吻。 我容许他一切冒失而青涩的举动,不过门外却响起数阵凌乱的脚步声,我听见莱斯特的声音欢快地响起:“我敢保证,一定是阿黛尔,我闻到她的气味了!嘿,艾瑞克,该死的,你那是什么表情,我现在的嗅觉虽然比不上吸血鬼,但是依然是普通人的十倍百倍!” “砰”的一声,大门被莽撞的某人推开。 “喔……”莱斯特倒吸一口凉气,慌慌张张地重新关紧大门退出去:“真是抱歉,你们继续,继续……我保证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搅!” 艾瑞克凉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艾伦戴尔未来的王夫殿下,您该改改您冲动的个性了。” 莱斯特似乎有点气急败坏:“见鬼的艾瑞克,刚刚明明是你把我推进去的!噢爱莎,亲爱的,别进去!呃……对,她回来了,不过……现在正忙着,我们待会再过来好了。” 我听着三个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可是让却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一样,执着地要在我的身体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印记”。 当他的鼻尖贴着我的胸口,一边贪婪地呼吸,一边笨拙地想要解开我衣服时,我轻轻按住他的手。 让抬起头看我,目光中充满迷惑。 “再这样下去,我会失去气味的。”我警告他。 让的嘴向外微微嘟起,看上去可爱极了。 “我不在乎。”他似乎不太高兴我对他的不信任,赌气地想要努力把我的衣服都掀掉。 “但是我在乎。”我故意顿了顿,想要看他慌乱或者伤心的样子,可是他依然用那双无辜的眼睛迷惑地看着我,看上去茫然极了:“什么?” 我不得不轻轻叹口气,陈述事实:“让,你一定很久没有洗澡了吧,臭臭的,我不喜欢。等你洗干净了再说吧。” “臭的?不可能,”让异常自信地回答,“我没有气味。” “没有气味不代表你不脏,我讨厌和脏兮兮的家伙亲热,”我不客气地把他从我的身上踹下去,看他茫然不解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快快去洗干净。” “……好的,”让看上去沮丧极了,他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我一眼又一眼,仿佛生怕我又发生那样频临死亡的晕倒,万分认真地几次嘱咐我,“等我回来。” 噢,当然,我已经等了他这么久,不介意继续等下去。 * 休整过后,我才知道这里是距离哈姆纳塔最近的小镇,并从艾瑞克口中了解到我昏迷之后的情况。 在我的魂魄离体后,身体立即频临死亡,莱斯特马上猜测到可能是我本身的力量不足以支撑复活仪式,导致必须以我的魂魄为代价将他的魂魄换回。 由于大家都不懂古埃及语,即使手上拿着金经与黑经也不知道办,爱莎本来想要立即将我冷冻,却因为我还有轻微的呼吸,害怕低温造成不良后果。 这时候伊莫顿彻底苏醒,他以极快的速度将那几个打开黑经所在盒子的死刑犯吃掉,血肉完全重生,可是当他找寻安苏娜的内脏,想要将安苏娜复活的时候,却震惊地发现承装安苏娜内脏的瓶子少了两个。 没有内脏,就没有办法复活她。伊莫顿大发雷霆,立即派手下的僧侣木乃伊追查此事,他的苏醒给哈姆纳塔带来漫天黄沙,守护一族不得不进入哈姆纳塔,企图和他做对阻止他。 伊莫顿一路追到大家安置我身体的小镇,爱莎动用冰雪魔法为小镇造了一个冰煲,极力对抗伊莫顿的强大风沙,不过这里的土质疏松,爱莎能从天空抵抗他的风沙,却不能抵御地下潜入的圣甲虫。 守护一族的领头者向我们借我脖子上的坠子,因为据说它可以抵抗一下伊莫顿。可是却得知那个坠子碎裂后我随之晕倒不醒的事情,领头者便向大家说明这个坠子的作用,并猜测我的魂魄容易离体,所以需要那个坠子固定。 不过莱斯特却提出一个更大胆的猜测。 他猜测我是未来者。 莱斯特始终奇怪我为什么对他的事情一清二楚,明明他什么也没有说过,而且我似乎对艾瑞克、对埃及当地人都不知道的伊莫顿的事情十分清楚。 未来者的这个身份再合适不过。 于是他认为可以向伊莫顿提出一项交易。 魂魄从地狱归来之后,莱斯特的记忆里自然多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规则,偶尔会自动蹦出来,比如我这种情况的魂魄,地狱是不会接收的。 之后的事情,基本就是我所经历的那样了。 我的魂魄回到身体后,本来不会如以往那样稳固,不过伊莫顿并没有收回他加诸在我身上的法力,并且在送我回来之前教我一句咒语,能够稳定我的魂魄。 他做得比我们所要求得更多,就冲这一点,在离开小镇之后,我决定先不回开罗,而是去哈姆纳塔看望他。 守护一族的领头人告诉我,伊莫顿在送我回来之后,就没有离开过哈姆纳塔。 哈姆纳塔很大,我在里面转悠了一圈,才在曾经举行过复活仪式的池子前找到这位大祭司。 他看上去在静心打坐,又好像只是纯粹望着这片通往地狱的池子发呆。 “阿黛尔。”他没有回头,却知道我来了。 “是要走吗?”他问我。 “我们要回巴黎。”我告诉他。伊莫顿沉默了一会,然后说:“祝福你们。” “你呢?”我忍不住问,我觉得如果我不来看他,他大概可以在这里独自坐上一千年:“伊莫顿,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他的语气茫茫然:“我……或许会去接安苏娜,她还在你的那个世界,她喜欢那儿,新鲜刺激,比埃及好。不过……她总该回来,魂魄飘荡太久会自动消散,她不回来……还能做什么呢?” “你还爱她吗,伊莫顿?” “为什么不爱?”伊莫顿淡淡地说,仿佛只是称述一个理所应当、连他也没有仔细想过的事实。 可是过了一会,他又问我:“阿黛尔,你觉得安苏娜是爱我的吗?” “当然,只是……现在的她更爱她自己。伊莫顿,那毕竟是近三千年的地狱时光。” “嗯。”他短短地回了我一个音节。 我轻轻叹了口气,越发觉得自己做的事很罪孽,伊莫顿或许宁愿自欺欺人下去。可是……安苏娜是个有野心的女人,现在伊莫顿的力量如果被她驱策,那后果…… “伊莫顿,别再为她害人,”我再没有什么可以劝解这位痴情到死的大祭司的话,最后唯有告诉他,“我们今年或许会办几场婚礼,在艾伦戴尔,在英国汉普郡,还有法国巴黎,我们会寄请帖给您,请您务必赏光前来参加。” “我的归来,还有我的朋友们的幸福,都有您的一份功劳。” 在哈姆纳塔幽暗的光线之下,我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在池边静坐如磐石的男人,轻轻向他道别:“再见,伊莫顿。” ** 走出地道的时候,埃及耀眼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闭上眼也会流泪,不过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瞧见的就是让担心又生气的表情。 我执意一个人进哈姆纳塔找伊莫顿,连他也不许跟进去,大概真的把他给气坏了。 “没事了?”艾瑞克将一匹骆驼的绳子递到我手中,催促道:“没事的话我们就快走吧,通往开罗的船不等人。” “哈,是斯蒂文顿的简奥斯汀小姐不等人吧?艾瑞克怕他晚一天去,简就被别的男人抢跑了!哈哈哈!”莱斯特骑着骆驼过来,莱斯特就是莱斯特,骑骆驼的姿势都和别人有些微的不同,看起来就是拉风……且骚包一些。 “不过我也觉得埃及的阳光太刺眼,”几十年没享受过太阳沐浴的“前”吸血鬼莱斯特一本正经,“还是快点赶路吧。” 我觉得他只是害怕太阳过于毒辣,把他白皙如雪的肌肤晒黑了而已。 “那就走吧。”既然大家都归心似箭,我也爽快干脆地骑上去,沙漠的黄沙飘扬,哈姆纳塔在我们的视线中渐渐变小,直至消失,这座被视作不幸的亡灵之城,确确实实带给了我们幸运,带来了未来希望的曙光。 让骑着骆驼过来,拉住我的手。 “你喜欢这里?”他大概是看我一直回头望,所以感觉奇怪。 “不,这里的沙子太多了,不过哈姆纳塔是个好地方,”我朝他微笑,“有空我们可以再过来瞧瞧,对吗?” 让的脸上露出愉快的笑容:“当然,只要你愿意。” 我对着他眨眨眼:“那现在……我们该去哪儿?” “当然是去艾伦戴尔!”莱斯特第一个抢答,爱莎抿着嘴朝我悄悄微笑。 艾瑞克冷冷哼了一声,吐出一个单词:“斯蒂文顿!” “让呢?你想去哪里?”我笑着问他。 “哪里都好,”格雷诺耶先生不假思索地回答,“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the end】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非常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自己觉得这个结局还圆得挺满意,苦逼的只是伊莫顿而已啦哈哈哈~~~ 香水这部电影挺冷门的,所以这篇男主冷门的综影写到这么长,自己都觉得不容易,感谢给我留言鼓励我的大家,感谢坚持到现在不离不弃的妹纸们,感谢白水貓兒和鲸客的四篇长评,感谢给我投雷鼓励我的小萌物们,特别感谢我的新任小萌主卿本佳人,你让我觉得有更新就有地雷做奖励,这种仿佛被圈养的感觉是什么~\(≧▽≦)/~ 【此外预计还有几篇番外,初定内容如下:让爷和阿黛尔的甜蜜日子;让爷记得阿黛尔、但阿黛尔不认识让爷的虐心番外;莱斯特照顾宝宝;艾瑞克和克里斯汀重逢;唔,伊莫顿会各种友情客串,也许…… 【最后欢迎大家关注我的新坑: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念奴娇丶】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有